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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哈市监狱。
“那条围巾也是钟志国送给你……黄小姐的?”陈默停了一下,还是决定在他面前改变一下对他姐姐的称呼。
黄统泰歪着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是雅莉送给他的。”
在雪山上,通过钟志国的讲述,黄统泰猜测,25年前姐姐在认识了钟志国后,用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两条围巾分别送给了钟志国和黄统泰,之后又赶在和钟志国分别之际,为了有一份作为两人日后相见的信物,便又给自己再买一条,然后在送别钟志国的那天——也就在案发的当天——把围巾带在了身边。
没成想围巾非但没能作为两人日后见面的信物,反倒成了她和钟志国天人相隔的夺命索!
陈默想起了刘福根说过的话——我当时也买了一条送给我老伴。也许黄统泰对于钟志国的仇恨,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见死不救,其中也包括嫉妒的成分吧,甚至是主要的原因。
也不怪他在听到钟志国说自己也有条一模一样的围巾后,会一下失去了冷静,即使到了审讯那一天,对因围巾而起的那股嫉妒的情绪仍然无法控制。
“你为什么是在上大学毕业后杀死了另一个凶手,而对于钟志国却等待了24年呢?”
“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停止寻找这个人,我不断地向家乡的一些同龄人那里打听了解,看看谁家有外地的亲戚,每打听到一个地方,我就先记下来,等到我去外面读书工作的时候,我有能力出去寻找了,再一个个地去调查确认,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同时,只要我有机会去到外地,就会打听有没有谁的亲戚或认识的人是在阳城市城桥镇的,在80年代末有没有去过?”
这20多年来,黄统泰不管撞了多少次“南墙”,不管扑了多少次空,他一次都没有萌生过放弃寻找“旁观者”的念头。他明白自己的调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更清楚,唯有通过这样不断地寻找,他的人生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和意义。
“在当时,和案件相关的其他几个人中,也只知道吴所长的儿子这个信息,但是他们一家早已在案发后就搬走了,我去找林大友的时候才知道,吴所长也去找过他。我从他带给林大友的东西里,也只发现了深圳市这个信息。但那时我还只是个中学生,母亲身体也不好,我知道,只有等到我考上大学了,真正到了外面独立生活,才有时间和能力去寻找他们,也才有报仇的机会。”黄统泰继续讲述着。
23年前,在林大友家里看到了印着“深圳发展银行”的袋子后,他就把“深圳”这两个字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从梅州回家后,他就找到在学校任教的唯一的大学生高老师,向他问起了有什么所谓有政府兜底的赚钱投资,当他在说到了深圳发展银行这个信息时,高老师立即就给了黄统泰答案——去深圳买股票!
1990年12月,随着上海和深圳的证券交易所的开业,新中国的证券市场正式诞生。但其实从年初,深圳证券公司门外便已是人山人海,被股民围得水涉不通,股票买卖早已从那个时候就不分昼夜地进行着,一夜之间便有成百上千的人成了几万、十几万的暴发户,吴剑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发家致富的。
“所以……你才会去深圳上大学?”陈默问道。
“这是我唯一能抓到的稻草,听了高老师的解释和介绍后,我深信吴剑锋一家肯定就是搬到了深圳那里,毕竟那里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遍地都是发财的机会,像他们这种脑筋灵活的‘能人’,肯定不会错过。”
“那段时间里,你要一边读书,一边赚钱和照顾母亲,还要仅凭一个人名寻找他的踪迹,肯定很辛苦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程队长感叹道。
“不过就算希望渺茫,最终还是被你找到了吴定邦。”
一旁的陈默也深有同感,他无法想像,在不像现在网络信息这么发达的90年代,还在上大学的黄统泰是怎么凭着“吴剑锋”这个名字,从而找到了他的踪迹,之后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位于榕州市的吴定邦。这其中肯定经历了许多外人无法想像的艰辛。
2
上大学期间,在兼顾好学业的同时,黄统泰只要一有时间就去到深圳发展银行的门外,看着一个个走进走出的陌生人,对应着那张在梅州一闪而过却早已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的脸。
这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最笨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隐瞒起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开始以“王亚力”这个名字,不断地在各个大超市大酒楼兼职打工,既是因为这些地方人流量比较密集,碰到吴剑锋的机率比较高,也正好是打着杂工,店里也不会去核查他的身份信息,他只要以一句老家还没有办过身份证就能应付了事,一般也没有过多追问。后来,他就干脆和贴在公厕里的“办证电话”进行联系,做了一张“王亚力”的身份证件,以备不时之需。
大三下学期,春节刚一过完,黄统泰便在学校的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把母亲也接过来一起生活,以便自己能更好地照顾她。
母亲近年来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到深圳之后,她甚至可以在出租屋附近的小工厂里做点小工帮补家里的收入,赚到的钱也比在城桥镇可观许多。母亲住在身边,这让黄统泰更能心无旁骛地寻找吴剑锋,当然这些都是在瞒着她的前提下进行的。
打工的时候,除了继续留意那张国字脸外,他也不断地向身边的人打听有谁认识城桥镇来的人,可最终仍然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间听到超市老板两夫妇在聊起购买股票的事情时,他才猛然醒悟,立刻想起了当年吴剑锋还曾经鼓动过林大友出钱买股票的这件事!
一直以来,他只是猜想着吴剑锋一家既然是住在深圳,那他就只能最老土的办法去寻找,期望老天有眼,能够让他碰巧遇到,压根就没有想到他还可以从“买股票”这件事上入手。
那一刻的他终于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犹如在混沌的脑海里打开了另一扇门,一下子对寻找吴剑锋和吴定邦的行踪感到一片明朗!
有了明确方向的他开始向超市老板了解如何进行股票买卖,之后,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在证券交易所的外头逡巡徘徊。
如此“守株待兔”了十几天后,一无所获的他在看到每天在交易大厅忙进忙出的交易所职员时,便又想到了从交易所的内部开始调查的办法。
于是,他瞄准了一名总是独来独往的年轻女职员后,借机和她认识、交往,终于在三个月后,查到了吴剑锋在开户时所登记的地址——深圳市福田区东门大街101-103号商铺。
黄统泰循着地址来到现场,只见商铺上方挂着“苏记贸易商行”6个大字,店内摆满了香烟和酒瓶,是一家贩卖烟茶酒的商行。因为几年前在梅州的时候吴剑锋也见过他,虽然这些年来自己的外貌长相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但以防万一避免被对方认出,他也暂时不敢冒险接近苏记商行查探吴定邦的下落,免得打草惊蛇。
通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他并没有发现吴剑锋出现在商铺里,反倒只有一名貌似老板娘的年轻女人在打理指挥店员工作,但看年纪又不像是吴剑锋的妻子,也许只是店长或经理之类的角色。
同时,在盯哨的时候他也发现了一辆印着“福乐家超市”的面包车经常到商行进货,似乎与商行的业务往来很频繁。他考虑到自己不能冒险直接接近商行,于是便打起了超市的“主意”,试着到超市毛遂自荐应聘为跟单送货员,期望可以利用跟车送货的时机,能接触到商行的员工,进而藤摸瓜找到吴定邦的消息。之后,他顺利地进入了超市工作,不过并没能如他所愿跟车送货,只是安排到仓库做管理员。
“一开始的工作安排,我没能跟车送货,后来我使了点心计,终于可以跟着司机的车子出去,也由此得到了接近苏记商行的机会”。黄统泰继续讲述着。
他通过了和商行店长的几次接触,也得到了吴定邦住在榕州市的信息,之后在获得了面包车司机的信任后,暗地里经常自己开着超市的面包车,对吴定邦进行跟踪。
“在找到了吴定邦的住处后,你终于能够手刃仇人?”
“看来你已经找出榕州市那两个小时的差距了?”黄统泰反问道,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没有证据,不过都是从陆大伟提供的线索推测的。我猜想,你应该是利用他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把时钟调快了两个小时甚至不止。到了12点,也就是说正确时间只有10点的时候,你谎称上厕所,在隔壁客房播放了事先录好的那句发牢骚的话,使得陆大伟对12点这个‘事实’的印象更加深刻,而隔壁那间房子当然也是你事先租下来的。
“到第二天早上,在榕州市完成了杀人行动的你一回来就把闹钟调了回去,为了把时间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就马上叫醒了喝得烂醉的陆大伟,使他以为自己只睡了五个小时。即便以后会发生被调查之类的情况,他这五个小时的不在场证明就足以保你安然无恙了。”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录音机贵到什么程度,那可花了我不少的工资呢!”
黄统泰用抱怨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就那么有把握警方不会调查吗?”
“吴定邦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黄、赌、毒什么都沾,我觉得如果咱们的吴大所长还要点脸面的话,应该会想办法大事化小的。退一万步,就算警方详细地调查,也查不到我的身上来。”
“你是怎么从广州到榕州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