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之章 第七章 怒火
第二十一卦 噬嗑(卦形:震上震下)噬嗑:亨。利用狱。
六二:噬肤灭鼻,无咎。
2006年2月14日,星期六,情人节。
上午十一点一刻,金陵夜总会里,张灯结彩,不是顶楼的鸿宾厅,是五层的大宴会厅,十个大圆桌上面铺着大红鎏金的桌布,宾客已经来了半数。
胡坚强和梁友奇在小舞台上面做最后一次音响设备的调试,厅里挺喧哗。桩子和曲小颖在跑来跑去,忙活着仪式的无数细小环节。
雷宏达和毕飞影坐在主桌上 ,毕飞影和身边一个穿着白礼服的主持人,在小声核对所有的仪式环节。雷宏达满脸笑意,他抓起面前的瓜子,津津有味地磕着。
今天是他好兄弟凌渡雨的订婚仪式,请了婚庆公司,所以有整套的音响设备,现在正小声播放着克莱德曼的《梦中婚礼》,柔美的钢琴曲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雷宏达的手机响,他拿起来一看,是白冰雪打来的,他接通后传来她银铃般的声音:“达达,干什么呢?好像有音乐啊。”
雷宏达柔声:“阿雪啊,前天忘了说了,今儿中午是你雨哥的订婚典礼,”
白冰雪:“啊,他订婚了?那不就是快要结婚了吗?”
雷宏达:“那还不一定,订婚是订婚,结婚是结婚,不是一码事儿。”
白冰雪发嗲:“达达,那咱们俩呢,什么时候订婚?他比你小,都走你前面了。”
雷宏达嘿嘿嘿:“你这么着急啊?”
俩人电话里腻歪了一阵,白冰雪说也要来,雷宏达反对:“这么大雪,路上不好走,再说你们学校离市区远,挺荒的,最近听说不太平,你也知道的,已经有两起单身女的路上出事儿的,别来了。”
白冰雪不干,说一定要来沾沾喜气儿。
雷宏达想想身边的几个车都各自用着,没法找人去接她,就坚持反对。
白冰雪说坐公交也行,雷宏达劝说着:“下大雪,公交指不定有没有呢,再说,走得也太慢,等你到这儿,仪式都完了。”
死说活说,白冰雪才说:“那好吧,你忙你的吧,我这会儿也不想去了,呃,你给雨哥带个祝福。”
雷宏达道过别,挂了电话,这时候发现音乐,换成了席琳迪翁的《Because Of You》。
毕飞影和主持人对完流程,对雷宏达说:“又过了一遍,没啥毛病,我看他们还挺专业的。大哥,这次你花了多少钱?”
雷宏达五指张开,晃了晃。
“五千?那不贵啊,”毕飞影怀疑地看看周遭,“不会……是五万吧?”
雷宏达笑了:“五万,省城请来的,最好的。”
十二点整,仪程开始。
开场致谢。
主持人一套开场词儿后,凌渡雨挎着个子只比他矮一点儿的女主角登场,感谢到场的嘉宾。
雷宏达环顾,除了双方的父母外,自己公司里的人,倪家的倪正好,还有几位大佬的门下也派了人过来送礼金,女方的亲朋好友明显比男方多,占了六桌。
紧接着是鲜花求婚和签订婚书,然后是亲友致词。
流程很顺利,马上就要切蛋糕。因为在这个环节之前动筷子很没礼貌,宾客们一直等到此时才开始伸手拿筷子,继而推杯换盏。。
雷宏达举着酒杯,到各个桌子上寒暄致谢,巡游了一大圈,都是点到为止。他知道后面才到真正的喝酒时刻。他特别能喝但是正式开公司后就戒酒了,怕醉酒误事,可是今天是凌渡雨的大喜日,他准备开一次戒,要留着量,给凌渡雨挡酒。
他突然想到,方才白冰雪最后说的话有些奇怪,就给她再拨回去,却发现白冰雪的手机关机了。
雷宏达举着手机发愣,他仔细回忆白冰雪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反常,就在这时,凌渡雨带着女友过来敬酒,他拿起杯抿了一口,拍了拍凌渡雨肩膀,低声耳语:“留着点儿量,一会才是战斗。”
凌渡雨举起酒杯,笑着悄声说:“没事儿,假的。”
雷宏达:“那就好,一会儿等差不多了,我来解围。我听说梁子他们,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招儿呢,当心点儿。”
凌渡雨再举杯表示谢意。
雷宏达坐下来,看了阵热闹。他终究不放心,又拨白冰雪,还是关机。
雷宏达心思烦乱,找到毕飞影,问他这边还有事儿吗?毕飞影说基本没事儿,这种典礼仪式,都是没开始前最忙,开始了倒不忙了。
雷宏达说派你个事儿办,毕飞影奇怪:“一会儿不还得闹雨哥吗?大哥,我跟你说,一会儿才精彩呢,桩子想了个特坏的损招,他想啊……”
雷宏达挥手打断了他:“你找辆车,去农院一趟,看看阿雪在不在?”
毕飞影听事关阿雪,也严肃起来:“哥,怎么了?”
两分钟后,毕飞影从停车位倒车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停车场,他的车轮子激射起一阵雪雾,左右晃了几下,径直离去。
大雪纷飞,幸好还没结成冰,毕飞影开车一路狂奔。
开到快农院时,经过一个公交汽车站,毕飞影想起来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公交车,他心想是不是公交车因为大雪停运了,就左手拿着手机问公交局,公交局说确实,在网站上都挂出来了,因大雪停运。
半小时后,毕飞影从白冰雪的历史教研室出来,拨雷宏达电话:“大哥,阿雪没在教研室,我现在去她宿舍楼去找。”
手机里的雷宏达:“好,快去,有什么情况赶紧告诉我。”
毕飞影问了宿舍楼的大妈,说看到白冰雪出去了,大概是十一点半。毕飞影拉住大妈,让她打开白冰雪二楼的宿舍,他粗粗看了一圈,发现没有挂着的外衣、围巾和帽子手套,心里连连说糟糕。
再返回到学校大门口,传达室也说不到十二点,白老师叫他开门走了,当时他还问她去哪儿啊这大雪下的,据他回忆说白老师说去市里。
毕飞影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二十多,赶紧给雷宏达通报说真有可能阿雪出事了,他会沿路查看,问雷宏达怎么办?
雷宏达从座位上跳起来,找到凌渡雨,凌渡雨的仪式刚刚收尾,听到这个消息,扯掉礼服,叫上所有在场的弟兄们,让一起去找。
雷宏达紧急安排,让几个人去白冰雪常去的几个地方,图书馆、书店和历史博物馆,余下的人跟着他和凌渡雨,奔往学校这条路来。
此时毕飞影已经沿着来路开回来,到了最近的公交站,在他之前经过的那个车站斜对面。他停下车,站台上有塑料的防雨顶棚。他在站上仔细查看,发现一个小一点儿的脚印在站上来回走,而边上杂乱无章的几种大脚印从大路方向踏过来,然后一个明显的拖痕对着大路。
大路上已经有不少积雪,看不出开过车的迹象,只是在防雨棚下面,才有他发现的那些痕迹,而大雪飘落着,有些被风刮过来的雪,在慢慢遮盖那些脚印。毕飞影怕脚印最终被盖上,就赶紧凑近了用手机拍了几张。
他猜想阿雪是被人绑架了,十多分钟后,雷宏达他们也到了,这时那些脚印已经不见了。
看着毕飞影手机拍的脚印,雷宏达自责,怎么就没多长几个心眼儿,疏忽了。
他左右看看,判断不出来该去哪个方向寻找,凌渡雨说:“大哥,你往城里的方向,我往外,分头找。”
一直找到晚上六点,天黑了,搜寻无果。
第二天中午,电视台新闻播报中,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昨天中午,农业学院的一名白姓女教师从学校走失,家人和学校报案并开始自发的搜寻,今天上午九点钟,在城西方向的废旧汽车修理厂内 ,发现了该名女教师,发现时已无生命迹象,警方正在全力调查,根据种种迹象表明,警方认为这与1月份的保姆失踪案有很多相似之处……
万龙分局里,于国峰根据内部消息向雷宏达透露了死者的部分信息,死前有暴力殴打体征,还被几个人轮流……
雷宏达眼睛喷火,问于国峰罪犯那边查得怎样,于国峰为难道:“其它信息我就不方便透露了,市局很重视,组了专案组,专门查这个案子。因为死者是你女朋友,咱们俩又是多着一层那样的关系,我才告诉你这些,更多的按纪律我不能再说了。”
雷宏达:“于叔,她现在人在哪儿?”
于国峰缓缓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雷宏达看了于国峰半晌,默默地离开了。
他回到公司,找齐弟兄们开会,分派下去,到全城的旅馆酒店、饭店和娱乐场所去找,务必要翻出这些狗杂碎来。
两天之后,有消息了。简博通和毕飞影那一组,发现了那几个人,是东北口音,一个绰号飞鱼,一个绰号刀哥,还一个叫老八。
雷宏达问怎么发现的,简博通说他分析,旅馆和宾馆都找遍了,没有可疑的,说明没住店,再联想当时的痕迹,很可能这伙人有自己的车,没准晚上都是在车上睡觉的。按照这个思路,就去查各个加油站,这种案子,一般都不在自己家门口做,所以就找外地口音的,三四个人在一起的,这样筛出来十几个车号。
再看加油的位置和之前两个差不多的案子对照,按照案发的位置圈出来一片活动区域,是在城西北那一带。
雷宏达问然后呢,简博通说后面就好查了,总要吃饭的,找大点儿的超市和饭馆,发现饭馆里有三个人挺可疑的,就让阿影盯牢了,他们出门后开车在那一片儿瞎开,然后昨天晚上停到钢厂后扇,晚上就在车里猫着,阿影直盯到第二天中午,这伙人到包子铺,换上我去偷听,落实了,有几句话提起来阿雪那天的事儿。
雷宏达说好,让阿影盯牢他们,他带人过去堵。
下午一点多,三个东北人在车里开着车窗正抽烟闲聊,车前挡风玻璃一声巨响被砸碎了,接着就是十来个人围堵过来,拽开车门,把三个人拖出来,那个刀哥拔出刀来乱捅,被凌渡雨一脚踹倒,梁子和桩子过去踩住,拿块小布塞嘴里,再用块大布蒙住头。刀哥手腕一疼,被雷宏达反扭到一个反向角度,刀也落地,在场的都清楚听到骨头清脆断裂的声音。
凌渡雨套着那身多年前偷来的警服,嘴里喊着:“我们是刑警大队的,都不要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那身警服不太合身,他个子又高,看上去稍微有些紧巴。
凌渡雨说抓住了,问怎么办。
雷宏达说,先往城外走,审一审,别抓错了人。
大家上车,往城北开,一直开到北山脚下,先把人捆在树上,都拿布蒙上脸,三个离得远远的,分别审。
那个飞鱼和老八都好审,打了不一会儿就招了,最近三个强奸杀人案子都是他们仨做的。剩下那个刀哥,看来是领头的,嘴硬,还不干不净。
他吐了口带血的痰,有布挡住,那痰稀稀拉拉流下来,滴到他胸前。他乐了:“我说哥们儿,兄弟咱见过世面,你们不是警察,也是道上的,我看得出来,现在的警察都不打人。要是道上的兄弟,把我车上钱都拿走,咱们算交个朋友如何?”
雷宏达:“钱?钱哪儿来的。”
刀哥:“银行里的呗。不少,两百多个,能不能换条命?”
凌渡雨过去踢了他头一脚。
雷宏达问:“存的?”
刀哥:“没钱存,抢的。”
雷宏达和凌渡雨对视一眼,明白这几个做了大案。
刀哥见没人理他:“要不,咱们一起干一票,钱都归你们,放我们走。我看好了一家信用社,正准备下手呢。拿了钱,再弄几个女的,我们就走了。”
雷宏达蹲在刀哥面前试探:“女的,啥女的 ?”
刀哥:“嗐,没准谱,碰上哪个就整哪个呗。要我说,女的好呀,不乐意的更好,有劲!就说前两天那个,按不住,腿还特有劲,特白,干进去之后也……”
雷宏达暴跳起来,一拳轰在刀哥脸上,众人看他手背上满是血,刀哥头一摘歪不动了。他目眦欲裂,恨声道:“畜生,切了!”
众人都愣住,凌渡雨过来,拉他到一旁劝:“大哥,啥切了?大哥你不常说咱们不能犯案,不能杀人吗?把这仨交警察吧。他们有抢银行的案子,估计得枪毙,不用弄脏咱们自己的手。”
雷宏达摸着自己的手,想了一阵道:“你们走吧,都别犯案,去点着车等我,我马上过去。”
凌渡雨猜到他要干什么,他知道雷宏达拿定主意就劝不动了,拉住他说:“大哥,你是头儿,不行我来吧?”
雷宏达推了他一把,低下头,狂喊一声:“走!都走!我来!”
众人从来没见过雷宏达这样,凌渡雨用眼光示意都去车子那儿,几个铁兄弟还站着没动,凌渡雨一个个把他们拉开。
大伙儿都在车上等,雷宏达过了一刻钟才回来,满脸都是恨意。
凌渡雨已经找到了刀哥车上的钱,一个大旅行包满满当当。简博通说这钱不要动,留在这儿当证据。
路上,他嘱咐桑墨清:“老桑,回头你来报案,什么都别说,就说找到了三个人,都捆好了,告诉他们地方在哪儿。”
凌渡雨听了知道雷宏达没杀人,舒了一大口气。
简博通叮嘱桑墨清,找个公用电话打,说完就撂下,赶紧闪人。
警察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发现了三个人被捆着,裤子被拉下来,两腿间血肉模糊,每个人身边,都扔着一团东西,仔细一看是冻硬的命根子。三个人都已经昏死过去,拉到医院时都还有气儿,伤势最重的一个救了三天没救过来,救过来的那两个,都吓疯了,一直在说:“就是你们,是警察干的,就是你们,是警察干的。”
连环案就此告破,还顺便破了一起抢银行的大案。
只有于国峰隐约猜到了一些,不过,他不想说,他也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