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再说华阳结婚后不到一个月的一天夜晚,他们上床一阵云雨过后,金瑛依偎在华阳的怀里,娇声说道:“真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神枪手’,居然一枪命中,还正中靶心,以后你可别这么没完没了的要了,应该注意保胎,这可是咱们的头胎宝贝。”华阳也调侃道:“这可不能光怨我一个人,我的枪再准,如果没有你这么鲜明的靶心,没有这么肥沃的土地,想打也打不中,想种也种不上啊!”

  自从金瑛怀孕以后,华阳就在努力学习有关女人怀孕期间在生活中应当如何注意饮食起居及如何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等等有关的保健和护胎知识。为了让她天天都有好心情,只要他们在一起,他就陪着她说说话,聊聊天或是唱唱歌,有时还和她开开玩笑,而且每天帮她分担一些家务,还主动担起了做饭的事。可以说,他对金瑛的照顾十分周到,常常是她刚刚换下来的衣服,转眼间他就给洗得干干净净并晾在了衣架上。在饮食上也很讲究营养搭配,他不仅做好每天的饭菜,又总是花样翻新,而且饭菜做得香甜可口,顿顿都合她的胃口。这让她感到十分满足,每天都保持着良好的心境,一心一意保胎。

  虽然“十月怀胎”对于女人来说,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其间有许许多多的折磨和不便,尤其是妊娠初期,强烈的妊娠反应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再加上每天都得挺着个大肚子起早贪黑地上下班,在上下班时还要在公交车站排队,在拥挤不堪的人流中挤上挤下,十分辛苦,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丝毫不能影响充分享受孕育新生命的过程给她所带来幸福感和美妙心境。她每天都在这种心境之中,与华阳以及全家人高高兴兴而且快快乐乐地期待着他们爱情的结晶、美丽小天使的降生。

  又过了五个来月,金瑛的肚子已经明显地隆起来了,特别是已经能够感觉到胎动,甚至有时胎儿在里面伸胳膊“尥蹶子”,拳打脚踢,每逢胎儿踢或打她的肚子之时,她心中登时漾起阵阵幸福、喜悦而又甜蜜的感觉……这次怀孕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不仅是她“头一回”,而且这也是她和自己心爱的人之间最可宝贵的爱情结晶啊!她常常让华阳摸自己的肚子,说:“你快来摸摸啊,这小家伙儿在动呢!我现在才理解了什么叫做‘血肉相连’,为什么人们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了。这种感觉真好,他是咱俩爱情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咱们的未来和希望啊!”渐渐已经进入了初冬时节,她的双腿开始浮肿,而且愈来越愈厉害,有时双腿都回不过弯儿来,已经没有办法自己动手穿棉裤、毛裤或是脱掉棉裤、毛裤,每天的早晨和晚上,都是华阳为她穿上或是脱下。去医院检查时,医生嘱咐,最好每天晚上都能用热水泡泡脚。于是,每天晚上临睡前,华阳都会为她烧一壶水,倒在洗脚盆里,再兑成适宜的温度后,端到她的面前,将她那双浮肿的脚放进去,小心翼翼且轻轻柔柔地为她搓洗并按摩着腿脚的每一寸肌肤。水是温暖的,他的手与她的脚在相互触摸中也都有一种暖暖的并痒痒的感觉,她的心又热又甜。

  临近预产期前一个月,恰逢中国最为隆重的民俗节——春节,华阳和金瑛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在母亲那里住着,这样做是因为金瑛的预产期已经临近,她的行动已经很不方便,为了照顾她,母亲让华阳和金瑛从腊月起就一直住在华阳婚前的卧室里,这样,在平常人家整个腊月筹备春节最劳累并最忙碌的时期里,金瑛都可以不必太过操心和劳累,一切都由母亲办理和操劳,以保证她能够得到充分的休息。华阳也十分赞同这一主张,一方面他也想和两位老人家在一起高高兴兴而且团团圆圆地欢度佳节,另一方面也确实可以让金瑛在临产前不必做任何劳累的事。

  1969年3月4日(农历正月十六),也就是春节刚刚过了半个月多一点儿,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过了初一,过初五,沥沥拉拉到十五,二月二龙抬头,整个正月都是年。”就是说,今天这“正月十六”还在过年期间,他们在母亲家里一直住到正月十五,刚刚过完了“元宵节”,一般说这个节一“过”,就算是基本上将“年”忙完了,才可以松一口气了。因此在这天,母亲才放他们回到自己的小家。

  当天的夜里10点多钟,华阳和金瑛洗漱之后上床睡觉,金瑛刚刚闭上眼睛,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她突然被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弄醒了,就觉得那异常的腹痛一阵紧似一阵,她觉得这好像是产前症状,还好像有股股湿漉漉的东西从下身流出,她用手一摸黏乎乎的,她是医生,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了,那分明就是“羊水”嘛!这说明已经提前“破水”了,难道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吗?她对华阳说:“阳,我的肚子好疼啊,我感觉好像是提前‘破水’了,得赶快……”说到此,她已经痛得有些支持不住连话语都说不清了。华阳见她疼得汗水直淌,连头发都湿了,就连忙起床,跑到大街上拦住一辆车,将金瑛送到了附近的一所妇产医院,然后立即打电话给母亲,他想,在这关键的时刻必须让母亲来做“主心骨儿”,她老人家最能‘主事’了。

  母亲听到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叫上自己最要好的邻居逄大婶,她之所以叫上逄大婶,不仅因为逄大婶是母亲最要好的姐妹,更因为逄大婶是个十分心热的女人,平日里左邻右舍有了大事小情的,她总是主动跑前跑后地帮忙,母亲想如果自己有什么忙不开的事情,多一个人会好得多。

  母亲和逄大婶急急忙忙地赶到产院,这时,金瑛已经被护士推进了分娩室,只见华阳正在产房门前急得团团转,因为提前“破了水”,医生已经向他做了交代,像这种情况很可能会难产以至于危及母婴的安全。

  人们都说,生孩子是世上最痛苦也是最危险的事情,产妇一般要承受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甚至于要折腾一两天或是更长的时间,而难产则会更长也更痛,就像过鬼门关,尤其是头胎,更让人痛不欲生。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只听见从产房里传出了金瑛阵阵痛苦的叫喊声,这叫喊声震荡在产房内外,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心惊肉跳。母亲实在沉不住气了,她悄悄地推开产房门,从门缝向里边张望着,只见金瑛双手紧握铁制产床床头上的铁管子借以发力,她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头发七零八落地散乱在枕头上,整个身子已经有气无力地瘫软在产床上。见此情景,母亲越发惊慌了,她轻轻地敲响了房门。医生闻声走了出来。母亲对医生央求说:“大夫,我是产妇的婆婆,求求您行个方便,让她的丈夫进去吧,有她丈夫在身边给她一些鼓励和支持,她一定会更有力量的,求求您行行方便,破一次例吧!”医生听完老人家的苦苦哀求,沉思了半天,她考虑到金瑛目前的状况确实十分危险,或许让她最亲的人在跟前情况会好一些。大夫心里明白,华阳这是要自己亲自守护在妻子的身边,他是要给予妻子力量和信心,也要亲自守护这第一个孩子的降生,大夫被感动了,破例允许华阳进入产房。

  华阳获得“特许”后,换上无菌服立即冲入产房,他来到金瑛的产床前急切而又激动地说:“瑛子,不要怕,我来了。”金瑛见到华阳,眼睛立即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她的心里安定了许多,开始更加拚命用力。华阳见她双手紧紧地握住冰冷的铁管子,双手已经被冰得惨白惨白的,由于长时间地用力,一条一条的青筋凸显在她的额头,他心疼极了,于是一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掰开她的手,一边轻声地说:“瑛子,快把手松开,来握住我的手,我的手暖和些,好好,好样的,再加把劲儿就好了。不要怕,加油,加油!”其实,华阳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男人头一回做父亲都很紧张,他也紧张得不得了,只不过他不能在金瑛面前表露而已,他不仅要给自己以信心,更要给金瑛以信心、鼓励和力量。于此,他也平生第一次目睹了难产的惨烈情景,了解了女人生产是怎样一件残酷的事情。为了给金瑛以慰藉,让她安心,给她以力量,他一直不离左右,在她近旁精心陪伴她,呵护她。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仍然生不下来,医生把华阳以及母亲叫到走廊里,对他们说:“现在已经两三个小时过去了,直到现在宫口不开,像这种情况真是很少见,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出危险,如果做‘剖腹产’恐怕也有危险,产妇以前做过大手术,身体较弱,而且现在血压又有点儿高,做‘剖腹产’也不大适宜。因此,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可否采取措施只保大人,立即把孩子处理了?”华阳和母亲异口同声地说:“大夫,求求您救救她们母子吧,一定要把大人和孩子都保全啊!她们母子对我们都很重要。”母亲和华阳说这话是有他们的充分理由的,他们母子俩都特别喜爱女孩子,尤其是母亲,她一辈子只生了华阳和哥哥两个男孩儿,人往往是缺什么想什么,没有女孩儿就特别想要女孩儿,特别喜欢女孩儿,因此平日里,每逢见到别人家的女孩儿,心里就痒痒得发慌,又是亲又是抱的,喜欢得不得了。她老人家还认了好几个干女儿。这回金瑛几个月怀孕期间,她老人家就催促小两口去做了“B超”,她千方百计探听得知这是个女孩儿后,就高兴得不得了,可是现在不幸难产,大夫想要给做掉,那怎么可以?!因此,他们母子都一致坚持要求大夫把大人和孩子都保全。华阳说:“等一下,我再征求一下瑛子的意见。”

  说罢,华阳走到金瑛的面前,征求她的意见,金瑛的态度也是十分坚决,她说:“不要担心我,我能行,再等几个小时我也要等,因为这孩子是咱们爱情的结晶,是咱们的亲生骨肉,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不能抛弃她,我要为你也为我自己生一个健康、美丽的小宝贝。你好好地求求大夫,设法一定要将她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华阳清清楚楚地看出,在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新生命的渴望。于是,华阳再次恳切地央求大夫。大夫也被这母子媳三人的真情所深深地打动了,也决定再等待。大夫回到分娩室,又给金瑛用了一些药物,还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

  华阳回到金瑛的身边,看见虽然她说的话听起来挺坚强,但是,其实她还是越来越紧张,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她死去活来,她觉得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一般,她拚命抓紧他的手不肯松开。华阳赶紧俯下身子安慰她:“瑛子,不要太紧张,不要怕。我刚刚已经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就快生了,你再忍一忍好吗?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怕,一切都会好的。你想想,咱们的小宝宝马上就要来了,让咱们都虔诚地祈祷这个小生命快快降临,快快出来见咱们吧!”接着,他又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朵柔情似水地说:“亲爱的,我爱你,你可要坚强啊!有我在,你会安全无恙的。来,来,快用劲儿,一会儿就好了!”

  说来也怪,经他这么一说,她觉得疼痛的频度减少了许多,即使疼痛也仿佛缓和了一些。她也在心中不住地祈祷,全部身心也增长了力量也充满了希望,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脸上也渐渐地有了一丝笑意……真是不可思议,他的这些话竟产生了十分神奇的效果,她的手也开始放松了些,好像有了安全感,也陡然增长了强大的耐受力,原本惨白的脸庞也有了血色。

  又过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当她在产床上足足苦苦地挣扎将近五个小时之后,当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天边的云层里破晓而出的时候,她迎来了女人一生中最最让人痛不欲生的时刻,她开始出现阵痛,开始“宫缩”,而且一阵紧似一阵,她分明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儿正在黑暗中急切切地寻找路径,寻找尽快降临人世间的生命通道……正像俗话说的那样:“人生人,吓死人”“儿的喜日子,娘的苦日子”。没有做过父母的人,很难体会得到这种既痛苦又快乐的感受。即将为人父母的华阳和金瑛,此时才充分领受到这种非比寻常的感觉。这些感受也铭记在他们的心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前滑过,每一秒的滴答声都仿佛敲打在华阳和金瑛的心头。窗外的那轮太阳却一点点地升了起来,透过窗口照在她的脸上,照在她那满面流淌的泪珠上,那些泪珠被照耀得发着闪闪的金光!

  “快生了,快生了,已经看见头部了,金瑛努力啊,再使把劲儿,好样的,快了……”听到医护人员们的呼叫声,华阳的心仿佛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母亲也不时地翘起脚跟向产房里张望。又过了一会儿,听见一个女护士的惊喜声:“好了,好了,来了,来了,孩子出来了!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

  随着大夫的拍击声,一声响亮的婴儿呱呱坠地的啼哭声划破了微微发亮的黎明的星空,孩子降生的这第一声啼叫特别嘹亮,特别悦耳,紧接着一声又一声更加响亮的婴儿啼叫声不断响起……华阳看了看手表,此时是凌晨6点钟。女儿的降临让他第一次品尝到了做父亲的滋味,“父亲”——这个称谓之于自己,此时已经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清晰了。女儿的第一声啼叫宛若幽静的山涧或是丛林中的百灵鸟在鸣唱,那么清纯,那么悠扬。这一刻华阳充分地感悟到了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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