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胧月色的映照下，我推开眼前这扇木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这荒郊野岭，三更半夜，更让人胆颤心惊。
“有……人……吗？”我的声音略显惶恐。因为这间屋内光线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无人应答，只是东侧厢房隐约有些光亮。
我走至厢房前，慢慢推开门——里头灯光呈暗红色，可奇怪的是，并无任何发光源（电灯或蜡烛），房间四处散落一些女性的衣物及用品。正诧异间，发现厢房北侧的床上躺着一人！
定睛看去，还是个女人！披着红色纱衣的女人！透过红纱，雪白玉体依稀可见。
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右手托住头部保持侧卧姿势，左手示意我往前走，双腿呈自然状态摆放。
咦？似乎在哪见过？我不想错过这般艳福，吞了吞口水，决定上前“看”个究竟。还没等跨出第一步，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个男子，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正待起身凶他，只见从门口进来的男子络绎不绝，短短一分钟内，这间房已挤满“雄性动物”。他们个个戴着V字面具，整体呈弧形朝躺在床上的女人缓缓前进……
…………
“叮铃铃……叮铃铃……”，房内响起急促的手机铃声。躺在床上的我猛然一惊，接通手机，还没来得及问“哪位”，对方劈里啪啦一番数落：
“喂！喂！喂！事情办好了没？出审核结果了吗？姑奶奶可是定了明天要提车的，明天要是给不了结果，这生意我就不做啦！”
我揉揉眼睛，正准备告诉她单子已提交，正在复审，中午之前会有结果。
“嘟……嘟……嘟……”，手机那头传来挂断声。
这位“姑奶奶”姓康，是我的贷款客户，打算分期20万购置一台敞篷宝马。个人信息方面，来自东北，年龄二八，暂时未婚，固定房产，稳定收入，条件较为不错，但提供的职业信息却让我……
我从床头柜拿过公文包，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昨天与康做面访时，她亲自填写的“个人职业情况调查表”。上面的“单位名称”一栏赫然写着——XXX洗浴会所！“职位”一栏则写着——大堂经理。
何为洗浴会所？相信我不说，是男人都懂！在这种场所上班的妙龄女子，通常能做什么？收银？保洁？或是饭堂阿姨？
别开玩笑了，大伙都很忙。
突然间想到先前那个梦！对了！梦中的那个女人似乎就是她。尽管梦中的景象有点模模糊糊，五官看不甚清楚，但那面部轮廓，十有八九就是康的样子。
我怎么会梦见她！？梦里的她为什么会被众多男人围住！？本想尝试用“周公解梦”、“弗洛伊德之梦的解析”等各种东西方理论去自我剖析，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电话那头是总部的风控专员，他说康有问题，并且户籍所在地隔本地千山万水，建议不予办理，如非得拿下这个单子，必须先摸清客户的职业底细，贷车价的五成，利息一次性付清，再加两期保证金，并且要安装两个追踪器。
“这么苛刻……”我挠挠头。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找担保人吧！”电话那头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业务部红人，以往单子的风险控制又做得不错，不然的话，根本没得商量！”
这单子难不成就跑了？辛辛苦苦一整天，转眼回到解放前。去深挖客户的职业底细，不是那么容易！
活人不能叫尿憋死，我两眼一转，计上心头。中饭后，通过各种人脉渠道联系上了XXX洗浴会所的一位小哥，并告知晚九点会去他那儿了解康的相关情况。他说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康的照片发给他就行。
“没那么简单，我想了解得更为全面！”说完，我若有所思地点燃一根烟。
花花世界，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晚八点三刻，当我迈步走入这所观感极为神秘和暧昧的XXX洗浴会所时，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欢——迎——光——临！”正门处，两位身穿旗袍的美女向我鞠躬致意，同时，不远处有一名保安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
什么玩意儿！我又不是“扫黄专员”。
很快便电话联系上那位小哥，对方让我在前台大厅的沙发上坐会儿，稍后就来。
“我白衣黑裤，大头方脸，很好认！”挂断手机后，安心坐下等他。
粉红色的灯光笼罩着前台大厅，时不时有衣着暴露、浓抹艳妆的女子在我眼前走过，两名男子在结账处与收银小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几分钟后，一年轻小伙从大厅西侧走廊出来，与我点头示意。我走上前去，从裤袋掏出手机，稍加操作，将屏幕正对他：
“这个女孩认识吗？”
那是我与康的面签合影。照规矩，签单员和贷款客户需要同时出现在照片中，以此证明业务真实。
“怎么不认识？她可是我们这的红牌！”
“红牌？你的意思是……”看来我没有猜错，康的职业就是做皮肉生意。
“大哥，这还用得着我解释么？红牌你都不明白？”对方哈哈大笑，“反正不是足球场上的红牌。”
那小伙接着笑道：“正好她今天上班，要不你买她一个钟，享受享受，小弟给你打个八折，怎样？”
“下次吧，有机会的。”我给对方递根烟，点上火，“现在我想和她单独聊聊，你看是否可行？”
“你是熟人介绍来的，问题不大。但等会如果有客人要了她，就没办法了。”小伙边说边拍我的肩膀。
“不好意思，麻烦了！”我塞给他两包“芙蓉王”。
在一间堆满着各式女性用品的杂物房内，康正躺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房间灯光呈暗红色，与外头大不相同，但仍然有暧昧的情境感觉。空气中，各种气味掺和在一起，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不正是今早的梦中所见么？世事如此奇妙！
“你们聊，我先忙。”小伙举手示意，随即离去。
喷嚏声惊到了康，她起身坐起，看见我时，满脸惊讶。
“怎么是你……”康个子高挑，一身红纱披肩而下，再加上纱衣里头若隐若现的“职业服装”，那种风尘味不言而喻。
“对，就是我。”我随手找了个凳子坐下，“关于分期购车的事情，想和你谈谈。”
“那也用不着来这地儿啊……莫非……你想……光顾我？呵呵……”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同时摆头将长长的黑发甩向一侧。
与初次见她的感觉几乎没区别：直率、豪放、气场强大，当然，也很漂亮，但不是那种江南女子的珠圆玉润。
如果要恰当形容她，“御姐”二字再合适不过。
她一边抚摩那搭在左肩膀上如瀑布般的黑发，一边笑道：“逗你玩的！看把你吓得。对了，我的单子通过了么？”
我略作思考，接着缓缓摇头。不等她做出反应，紧接着告诉她能采用提高首付、增加条件的方法走通融程序，如果不接受这种模式，也可以考虑请外部担保。
“不用！我明天去车行全款拿车！”她语气生硬，满脸不悦，“你们什么破公司！贷个20万还挑三拣四！”
“误会了。这个……不是……否定你的经济实力，主要是考虑到你的户籍……”我双手做出平放下压的动作，示意对方需要冷静。
“就这么简单！？”康非常熟练地点燃一根烟，冷眼看着我，“恐怕与我的职业也有关系吧？或许这就是你今天来的原因？嗯？”
她抽的是那种细长、精致的女士烟。烟的全身呈白色，在这暗红灯光情境下，显得分外打眼，尤其是她用纤细的手指夹住烟嘴的姿势，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
“坦白说，这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放弃这笔生意，而你，也有了更多的灵活资金。对我们而言，这是互利共赢的。”时间宝贵，我干脆实话实说，不绕弯子。
康哈哈大笑：“说来说去，你还不就是想赚我的钱？你们这些做钱生意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哼哼……嘿嘿……”
“彼此彼此，你又何尝不是在赚男人的钱？听说你是这儿红牌，生意好的不得了，我们这点辛苦钱算什么？”
可能觉得语意不妥，我接着说道：“我可没有任何职业歧视的意思，完全就事论事。”
她沉吟半晌，只是默默地抽烟，我也不知道该说些啥，杂物房内一时间悄然无声。
“想听我的故事么？”康狠狠熄灭手中烟头，言语低沉，“我感觉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荣幸之至！”
康出生在东北一个偏僻山村。
她8岁那年，父母因车祸双双身亡，只留下自己孤身一人，本以为要进孤儿所，幸好这时无妻无子的伯父收留了她，并提供衣食，供她读书。起初，在伯父家的一段日子，除了要勤快点，负责部分家务外，倒也顺顺利利。如无意外，义务教育完结后即可外出做工赚钱，年纪再大一点则成家立业。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人能奈天何？”在她14岁时，伯父因生意失败，几乎亏损了所有积蓄。其实，钱财虽然丢了，但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希望。可意志消沉的伯父自此一蹶不振、性情大变，经常在家酗酒、骂人。大龄无妻的他，面对出落得如花似玉的这个侄女，某次在酒醉之后甚至……
美妙的性体验往往会上瘾。伯父正当壮年，康又是处子之身，于是前者便隔三差五地侵犯她。康实在受不了这般折磨，想一走了之，但又不忍心扔下孑然一身的伯父，她始终认为伯父是对自己有恩的。最终，在经过多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康于16岁那年为躲避伯父，来到南方。
南方花花世界，纸醉金迷，自然是对她充满诱惑，但前提是必须要有钱！康通过职业介绍所进了一家大工厂，开始“赚钱之旅”，可每月那微薄的薪水何时才是头？两年后，康的工作单位换成酒吧，岗位换成侍应生，虽然工作同样辛苦，但收入增加不少。
在酒吧工作期间，康与一位从事金融行业的本地男子恋爱了。她原本心门紧闭，因为其深知伯父的兽行已经使得自己不再拥有被男人真心爱护的资格，余生只想拼命赚钱，以便攒够足额的养老金。可妙龄少女哪经得住“情场老手”的花言巧语和百般攻势，不多久，康的心理防线彻底决堤……
一条白色博美犬悠哉悠哉地跑过来，乖巧地趴在康的身边。
“后来呢！？”我提问的语气迫不及待。
康抱起博美犬，右手轻柔抚摸它的后背。此时的她，双眼充满哀怨之意，薄唇微微发颤，甚至能感觉到其披在身上的红纱都在抖动。
“后来？”她冷笑一声，“后来他嫌弃我的身子，和另外一个女人跑了。”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怎么你事先不和他说明？”
“有用么？你们男人追女人还不就是为了上床，哪有想过负责任！？越打眼的男人越是如此！不能相信！”
“那你先头说相信我……意思是……我不打眼？”我“厚颜无耻”地追问她。
她没回答，仍旧只是抚摸怀中那条博美犬。
“我已经没有了亲情与爱情，现在唯独让我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赚钱！拼命赚钱！养老也好，充实自己也好。总之，只有银行卡上的天文数字才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很正常！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现实！”我附和道，“你不偷不抢，靠自己劳动挣钱，比那些贪官什么的好多了。”
康微微一笑，说道：“你是一个实在人，这也是我和你敞开心扉的原因。很感谢你能听我倾述，明天就照你的附加条件给我办理车贷二次审批吧。”
“真的？”我怕自己听错。
“嗯！真的！”康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顾男女有别，一把抓过她的双手，紧紧握住，“谢谢！谢谢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博美犬一屁股摔在地上，发出“嗷嗷”的呻吟声。
她笑骂道：“快松开你的爪子，小心我会强奸你哦！”言毕，康俯身抱起博美，捧在怀中，嘴里碎碎念念，仿佛在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会儿，房外传来脚步声。一男喊道：“88号在不在！？——88号在不在！？——有熟客到——”
“稍等！五分钟上岗！”康大声回应。
“就这样吧！我要去工作了！提车时见！”她将博美放置在杂物房角落的一个小笼内，对着穿衣镜托胸提臀。
“放心，二次审批包在我身上！保准不会出差错！”我用力拍拍胸脯。
此时的康正在抹口红，涂眼影，整睫毛。只见她双手轻拍脸颊，回眸一笑：
“如果有差错，我想，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第十个故事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