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九三〇年七月末的傍晚，老等山【1】上空一片彤红彤红的火烧云。几只苍鹰低空盘旋，为子女储备食粮。长脖老等们伫立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塔头墩上。星星点点，东张西望的白头鹤，高贵的丹顶鹤，多见的蓑羽鹤。松花江在此甩袖，滔滔北转，将遇黑龙江汇合，进入亚洲大陆与库页岛之间的鞑靼海峡。分为吉黑两省。
200多公里长的梧桐河，从小兴安岭山脉哲温山东麓婉转走来。牵手嘎拉基河、细鳞河、大石头河、富尔基河、鹤立河。万里河通口进入松花江。亿万年冲击出万顷黑油油的土壤。稻田里秧苗开始孕穗、扬花。“松东模范学校”军政干部培训班【2】第一期今天结束。联欢、发布结业式。
1.2、操场上搙起一堆堆驱赶蚊蝇的烟火，准备开会。陈明义刚睡醒的样子，低头奔教室走来，打此路过。被刘翠花当头拦住道：“瞎呀，娘们在这没看着哇？过来——”
一个浓烟火堆四外，几个女人围坐，没有穿花衣裳的，都顶着帽子。嘎嘎的笑声，似有预谋似的。留有一个塔头墩座位，陈明义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挨刘翠花坐了下来，近视眼仔细看了看各位，起身想走。
刘翠花马上拉住胳膊：“不行。”
朴文阁：“真事咋的！”
宋殿双：“你也不瞎呀？也就是近视点，花了吧？”
陈明义：“这事没法跟你们说，我的领导给我下的命令。你们几个必须得给整来，绑也好、抬也好、戏哄也好。我便行此下策，有俩人还没整动。交给你们了，想啥法，我这招对她们不灵。你们后悔不后悔？挣一麻袋大米不说，还走上了革命道路。以后得好了可别忘了我。”
有人搭腔：“不死就不错了，这些日子让你给讲明白了。不这么的也不行了，一辈子白活。认了，宁死也跟着共产党，改天换地，奔共产主义。”
刘翠花：“那俩人是谁？我去请。”
陈明义：“你恐怕不行，裴成春【3】大概能使上劲，慢慢来吧。”
刘翠花：“谁呀那么牛。”
陈明义：“籍献珍、栾铁菊。”
刘翠花：“长得好看呗？有钱呗？”
陈明义：“比你水灵点。是趁钱。”
裴成春：“我知道是谁【4】了。别闹了，屋里开会还等一会儿。大概也没你的啥事了，明天就各奔前程了。扯一会儿呗，都对你挺感兴趣的。能骗，骗得好，俺们亲哥四个都懂了革命道理。下决心了，推翻旧世界，打它个落花流水——”
陈明义：“我是南方人，不懂这边规矩。如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我很喜欢你们的饮食，黏糕饼子、攥汤子，小鸡炖蘑菇、酸菜炖粉条子。女人的泼辣、豪放。算卦找我，大事、小事我都能给你看开。”
有人发问：“你算卦是挺准，还会看风水。骗过多少女人？”
大伙哈哈笑过。
陈明义：“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是信神有神在，信仰图救世。隐私人人有，恐怕你也有、我也有。你能对谁说呢？”
起身要走，又被刘翠花【5】拽住：“怕啥，俺们可是清清白白。是不是你相中他了？‘大高个，文化高，能讲。一套一套的，南朝北国，古今中外。摊上这样爷们，美死了。’我给你介绍、介绍，你看咋样？”
那人：“唉呀妈呀，你说啥呢？咱可不行。”
陈明义：“其实这方面理论既高深，又浅显。实践谁都明白，谁也不说。不是咱们能讨论的话题。文明社会，富强时代也辩论不清。‘慰安妇’‘妓女’‘窑子’，人的社会存在跳不出这‘三欲’。食欲、性欲、劳动欲……”
裴成春：“说点正经的吧，这话有味没味？”
陈明义：“实话实说，我是在我的领导的领导那儿得到的启发。她说，‘现在这样情况下，动员谁参加革命，可以先从他媳妇那儿下手。女子有女子的办法。’我看灵不灵，李凤林、高庆云、耿子文，还有……”
朴文阁：“我说的么，原先我以为你瞎了糊眵混饭吃呢。这些日子你讲的声声入耳，深入浅出。明明确确，还等啥？我保证完成任务。你再到我家包饺子。”
宋殿双：“人家，俺们那位比我还积极。一个认户一家子他俩对撇子了。地里的事儿，都甩手掌柜台了。”
陈明义：“把你的亲戚朋友都领进来很重要。也算我没白讲。”
……
“陈同志，开会了。”教室门口有人高喊。小声嘟囔着“真是见到妇女就走不动道……”
“得了欸——回见——”
大会宣布：第一批军政干部培训班结束，达到预期目的。写入党申请书的同志，回去要各自完成组织所布置的任务。第二批计划8月20日开始。苏同志带来安邦河、七星泡大量雇工割小麦的信息。结业的同志可以暂时有组织的去卖工夫，秋分一到这里就是开镰节。正好麦收结束，选一批工夫匠来，谁动员、领一个合格学员，奖励一百元。
火烧云渐渐退去，那几个女同志议论半宿。都想与其结伴一路同行，没想到。他晨曦下，在奔往鹤立岗、太平川、汤原路上的村屯里又响起嘡锣声。眼明心亮的矬巴子用竹竿，牵引着晃晃荡荡的大个子墨镜，走街串巷。嘡——嘡——嘡——
1.3、春日，鹤立岗通往莲江口的票车。县委书记李春满带领装束不同的四人，在七号【6】火车站登车。每人一个窗口观望生机勃勃的大地，山川、河流、耕田、村庄、树林在东方一抹红霞下嗖嗖闪过。谁也没说话，就到了终点站。
松花江下游左岸最大码头莲江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昼夜不停的人欢马叫，呼号声声。东道街，南十字路口靠近江岸，有关家店，毗邻青楼。
关老板略有残疾，善杀鸡、狗。门脸不张扬，地理位置好。穷富皆宜，生意好。老板娘李春珍【7】是漂亮美女，因家庭穷困带领少年哑巴弟弟下嫁为掩护。原来是县委书记李春满在此建立的秘密联络站，久而久之，难免变成夫妻的事实。
中共汤原县委建立之后，鹤立岗就变成了（俄界）。《满洲红旗》刊载署名文章《黑龙江畔响起国际歌声》。受到严重破坏的中共北方局领导，更加重视起汤原。不断地派来汉族革命干部加强领导。
1930年春，先后派来四位正式的中共党员：南满地下党经验丰富的基层领导干部崔圭复；在保定讲武堂学过军事的中国共产党员李仁根，还有跟随而来的对革命无限向往的热血青年，妹妹李英根。
第二拨是“北方局”在河北时期（天津）地下党有经验的苏民、陈明义。来充实了县委的工作力度，带来了明确指示，斗争经验。办农民运动讲习所、举行秋收暴动，建立中国工农红军。介绍信交到县委书记手里。
时任书记李春满是知识分子出身的革命者，流亡而来的朝共党员。对这里民情、社情、匪清，穷乡僻壤，缺乏了解和斗争经验。多亏有了李福臣经常出谋划策、提供经费，成了亲密战友，高参、无冕书记。这是实际情况。
1.4、关家店，五间大厢房。门脸朝东，双晃。一进明堂后面是厨房。南撇属高档，高消费掩人耳目，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
北侧大众化，拐把子里还有旅店连通。
后院有秘密暗道机关隐藏，毗邻窑子。
对面火车道以里大片工棚子，泥土房。
1.5、李春满来，自然是上门之客，不仅仅是大舅子哥那么简单。必须进高档间，早茶伺候。兄妹俩一番朝鲜话，事就办妥了。
几位吃饱喝得开始闲聊，互相认识。握握手，互通姓名。五湖四海的规矩，都懂，都不是一般的人。
说话间，不知不觉里屋百叶窗后门拉开，走出一人。一抱拳，声音洪亮正经辽宁海城味：“慢待了几位兄弟，耳闻不如相见。四位年轻有为，带来北方局、天津、奉天地下工作方法、经验。一定会开创‘俄界’新局面，‘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李春满满面春风，告诉大家：“实权派，我的靠山。”一一做了介绍，双双有力大手一一相握。
李福臣：“你进去，和她谈谈吧。”又对四位开诚布公地说：“书记很忙，很不容易。建党初期，困难时期，还是少数民族。冷手抓热馒头，很不容易。你们来就好了，肯定替他分担一些。带来适合咱国情、党的工作经验。大家不住点头他的风格。
现在咱这么地，你们四位。书记也不可能在这陪你们，具体分工需要研究:1、现在每人写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2、明天早上关老板领你们到成衣铺量体裁衣，每人两套，自己讲喜欢的样式。3、逗留期间关老板陪你们转转，有他安全没问题。应对复杂情况，你们从敌占区来的一定很有经验。4、领来那位女孩先交给老板娘，先锻炼、锻炼再参加工作。她是谁不用我说，保证能安全，革命者。
一周以后见，时间、地点关立国通知。生活暂时由他管理，那院还有‘窑子’不远还有‘戏园子’。小街不大，铁路、码头连接矿山、航运。江南就是佳木斯，有班船，搬桨子。”
完事。转身进了里屋。
李春满出来，喜笑颜开，“我得赶火车，还是你们有福哇，明白了吧。”
1.6、一周以后，还是关家店高档房间。崔圭复、李仁根、苏民、陈明义四人边唠嗑边等待。谈笑风生。李春满、李福臣从里屋出来。军人李仁根标准姿势起立，四人随之起身示意。服装焕然一新，都是自己喜欢的服饰。
李春满一脸严肃，手执便笺念道：“经研究确定：崔圭复任县委组织部长；张铁（李仁根）任县委军事委员；苏民、周明义到财经办报道。即日到职。”
财经主任李福臣：“职位不论高低，今日起工资按自我介绍的数目发放。已归档立卷，之前所欠。以后再补，也是还需验证。到基层工作不能亏待，请各位回信和同志们讲来这里的好处。‘好话多说，赖话瞒藏’。吸引同志深入汤原，多多益善。
吃饭——
痛饮——这是家母【8】亲酿，夏家窝棚烧酒二锅头。”
后花园杏花稀疏落瓣、丁香花竞相开放。香气扑鼻。那院女孩艳装栅外观瞧，赞羡。高过房脊的江坝把江水管的规规矩矩，滔滔不绝的东去。渔帆点点，班船，舢板络绎不绝。隔江相望腾飞的佳木斯。
注释：
【1】老等山位置、汤原县黑鱼泡湿地置高点，其实不是山。明末清初那里还是一片大森林，归北省，还无人烟。吉林富克锦协领，嘎尔当巡检府。因松花江黄金水道在此大甩弯。设立航道左岸所需的一处灯塔，慢慢被江南百姓称为老灯坛。时代不断变换，航标不断革新，它就下岗了。这边是百分之百的是移民，不晓得历史，自然。见湿地栖息众多候鸟，尤以鹤群上眼。慢慢称之为老等山。
【2】军政干部培训班、崔石泉（崔庸健）同志：1928年来到黑龙江省汤原县梧桐河福兴村，扎根于农村，办学校，培养了大批革命干部；发展党员，成立了中国共产党汤原县委员会。1930年5月在此“松东模范学校”举办两期军政干部培训班。有军训、时事，中国共产党章程、理论、知识。
【3】裴成春、有书讲述。汤原县太平川保，地主耿子文的童养媳。姊弟四人，裴锡哲、裴锡久、裴敬天都被动员来薅稻子。一起参加了革命，都在抗日战争时期战斗立功、牺牲。
【4】籍献珍（冯治纲夫人），栾怀玉（张传福夫人）。
【5】刘翠花，史书《红色汤原》记载：“大脑袋山村妇救会会长。陈国兴媳妇，身材高挑，长瓜脸，喜欢穿大布长衫，长得很清秀，性格泼辣、刚强。说话声音非常宏亮，干活麻利，办事也很爽快。但婆婆对她有些不满意，说她不太守铺，担心带坏了家风，公爹也很生气，不吱声，闷闷不乐。可是刘翠花很勤快、洒脱，每天都料理完家务就走。所以也对她没有办法。二位老人哪里知道儿媳在干大事，干革命工作。”丈夫是乡村医生，救治、掩护过游击队伤员。和陈明义认呼一家子，经常落脚。学了一些歪门邪道，服务于远近村屯。
【6】现在佳鹤线新华火车站，那时没有月台、站名。以桥号数序称之，现在是新华站。早晚对开一次票车。
【7】李春珍，美丽的姑娘，十七岁被兄长、县委书记李春满派来建立交通站，关家店。带领十岁哑巴弟弟，与略有残疾的关立国以夫妻关系为掩护，慢慢变成了事实。
【8】夏云杰和李福臣的亲娘，鹤岗白酒的创始人。夏家窝棚烧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