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杨美就收拾行李,趁着人们还没起床,灰溜溜地离开宾馆,逃回了林场自己家中,一连多日不敢出门。
她丈夫对于她的提前归来以及她的反常情绪产生了怀疑。在她丈夫的一再追问之下,她也觉得这次与以前大不相同,这次的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满世界都已妇孺皆知了,料想再也无法瞒过丈夫了,于是双膝跪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可是,她把事情的起始由来,完全归咎于是那个男歌手勾引于她。可是,当她丈夫气势汹汹地提出:“既然如此,那么你就立即拿出证据来,他是如何勾引并调戏你的,如果你拿得出,那么咱们就立即去控告他是强奸犯。”面对丈夫一再追问,她心里清楚,事实上是自己主动诱惑的对方,自觉无法证明是对方强奸自己的,只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丈夫见她理屈词穷,也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怒气冲冲地抄起一根木棍将她好一顿胖揍。打过之后,又逼迫她亲笔写下了“悔过书”和“保证书”。
由于杨美在汇演的当口,做出了如此丑事,给本林场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林场领导不仅受到了总局领导的严厉批评,而且在此次汇演的评奖中,该林场的演出未获任何奖项和奖励。全林场上上下下多日来的努力,一概付诸东流了。这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全林场的职工,包括领导们的不满。可以说,没有任何一种事情的传播速度,能够比得上这种男女关系一类的桃色新闻了,汇演过后只一两天,这件所谓的“最新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散布到了四面八方、角角落落,弄得几乎无人不知,而且成为了那一段时期里,人们休闲聊天或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闲言碎语不绝于耳……有人编了个“顺口溜”,说什么:“男女二重唱就是男女二人唱,唱来唱去变成了男女二淫娼。”综合方方面面的因素,考虑到上上下下的影响,不久,林场领导层就做出了对杨美的处分:不仅扣发了她当年的全年奖金,而且将她从工会女工委员、工会干事的职位上降职为普通工人。
数年之后,华阳已经做了记者,在去这个林场采访时,偶然在林场的林荫道上与杨美不期而遇。华阳见到她时,起初并未认出她来,而是她认出了华阳,她冲着华阳惊叫道:“哎,哎,你是华阳吧?”
华阳转过头去答道:“我是华阳,你是谁呀?”
杨美又尖声叫道:“哎呀,老同学,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杨美啊!瞧瞧,都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可你竟然没咋变,还是那么帅气、英俊、潇洒呀!我大老远就认出你了,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能到这个穷山沟来,走近一看果然是你。你瞧瞧我,已经老得让你都认不出来了吧?!”
说实话,华阳的确认不出她来了,原因是她昔日那花容月貌般的美丽容颜早已不再,就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女工,看上去苍老了许多,面目黎黑,满手老茧,仿佛个子也矮了一些,背好像也有点儿驼了。
华阳看在眼里,不禁目瞪口呆,恻隐之心顿生,不免对她有些可怜起来,他关切地问及她的生活和工作。她悲悲切切地告诉华阳,她已有了三个孩子:一个男孩儿和两个女孩儿,由于收入不多,再加上人口多,生活十分艰难,经济拮据。她又说:“从整个林场来看,由于这几年许多林木遭受不按计划地乱砍滥伐,再加之有些领导一味地只重伐木不重育林,因此,可供采伐的林木越来越少,许多人正面临着下岗的威胁。说不准哪一天我也会像有些人一样,被林场划为下岗人员之列呢……”她边说边哭泣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应该询问一下华阳到这里是干什么来了,她说:“你不是在省城工作吗?怎么有时间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家里都有什么人啊?”华阳讲述了自己现在的工作以及身份,又告诉她,此次来这个林场,是应省森工总局邀请,带领着一些国家级、省地级的各大新闻媒体(包括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光明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日报》、北京电视台等等)的编导、编辑、记者们,到全省林业系统,包括各个林场进行实地考察和采访,其后,他们将撰写一篇大型的综合性报道等等情况。
杨美一听华阳现在的身份竟然如此显要,是个被人们所说的“见人大一级”的“无冕之王”,她暗想,现在已经身为记者的他,也一定是无所不能的,在他的面前肯定是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也肯定是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只是不知他如今是否还记恨自己?如果自己低声下气地央求于他,说不准他会念及是老同学的份上,发发善心来帮助一下自己,解决一些自己的困难问题呢!思谋至此,她又声泪俱下地对华阳说:“老同学啊,你可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都好几次想自杀来了此残生算了……”
华阳一听,心里一惊,心想:“想不到她如今落魄到如此地步,真是怪可怜的,我是应该尽量为她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才对,应该设法让她尽快地摆脱困境,鼓起勇气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以免她在走投无路之际,真的走上绝路。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想到此,华阳诚恳地问她:“老同学,你可千万别往窄处想,人生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在等我们去追求,去创造,前面还会有许多机遇在向我们招手呢,就看咱们能不能挺起胸膛迎接挑战,迎着困难而上地去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啦!咱们应当满怀信心地走向美好的未来。你今后可千万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了。你现在暂时有一些困难,这不要紧,你可以向我说说,看看我能帮助你解决什么问题,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帮助你解决的,你放心好啦!”
杨美一听有门儿,心想,他已经被自己打动了,应该让他趁此机会帮助自己解决两件大事,于是,她直截了当地向华杨央求道:“谢谢老同学的开导和关怀,目前摆在我家面前的最大困难就有两件:一是我的工作问题,这些年来,我一直当普通工人,每天吃大苦受大累,一个女人,真是吃不消啊!这些年我的身体也已经造得一天不如一天了,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想求求你,趁着林场的各级领导有求于你们,你说话他们肯定要给面子的,你说了肯定好使。所以,我想求你跟我们场长说说,给我调换一个待遇好又比较轻松的工作;二是我们家的房子还是十几年前林场分的,早已经因年久失修而破旧不堪了,而且这几年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那住房早就住不开了,我想再求求你也跟我们领导说说,让他们行行好,能给我们家另外再分一处大一些的住房,这样一来,不仅全家人可以分开居住,而且过两年,我儿子在结婚时也就有了住房了。好不好?我代表我们全家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千万帮助我解决好这两个问题,好吗?”说完,她双膝一屈,就要跪下。
华阳一见,赶紧趋前一步,手疾眼快地伸出双手,将她拉了起来,并且好言相劝:“别别别,快别这样,咱们都是老同学,千万不能这样。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去跟你们领导说,求他们千方百计给你解决一下,你就放心吧!”
听完了杨美的哭诉和央求,华阳顿时热血沸腾,他觉得,作为老同学,出面为她排忧解难责无旁贷,对于她身处如此困境之事,理应相助。他立即去找林场的领导,向他们说明了自己与杨美的同学关系,接着就为杨美说情。
华阳向林场领导提出这两项请求之时,恰好省森工总局陪同华阳他们这个采访团的一位领导也在场,林场领导马上向上级领导请示。两位领导考虑到华阳参与本次采访活动,系由省里指派作为本省媒体代表来的,又兼做本采访团的副团长,无论地位,还是他能起到的作用,都是十分重要而且不可忽视的。他们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以及影响,觉得不能不办,况且杨美在这些年之中已经遭受了应得的惩罚,也达到了给她以深刻的教育和触动的目的了。于是,在省局领导的首肯之下,决定按华阳的请求,解决这两个问题,答应今后不仅不会让他们下岗,而且立即为他们夫妻双双都调整到相对轻松的并且待遇相对来说比较好的工作。同时马上为他家调整了一处比她家现在的住房大两倍的住房。
在华阳即将离开林场的前一天,杨美夫妇一再邀请华阳到他们家做客。在杨美家里,华阳发现她家原来的住房实在是太狭小了而且又破又旧,三个孩子一个个也都面黄肌瘦。他们这些年的确是吃尽了苦头。华阳觉得自己还是做了一件应该做好的事情,自己也是做到了不记旧怨,只念友情,更念同学之情。
从林场回到哈市不久的一天,华阳早晨上班时,一进办公室,发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面朝里背朝外的女人,看背影有点儿眼熟。待他走近跟前时,那女人转过身来,华阳这才看清,原来是杨美!
华阳十分纳闷,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呢?但是,既然已经来了,本是老同学,况且前几天俩人在林场又刚刚见过面,他想经过在林场的巧遇,自己又为她家解决了住房还为她夫妻俩都调整了工作,想必她此次来只是个礼节性的回访而已,她不会有其他的意思,更不会再生什么非分之想,于是,走上前去,热情地说:“杨美,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这次是出差还是来哈市看望亲戚?……”
令华阳意想不到是,杨美不待华阳说完,就猛然站了起来,伸开双手,迎着华阳就扑了过来,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如火山般的激情,终于找到了喷发的机会,她扑到华阳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气喘吁吁又娇滴滴地说道:“可下子等到你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咋才来呢?叫人家好等!你问我干什么来了?是啊,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我是来看亲戚来了,不过,我看的不是别的亲戚,就是你这个好亲好亲的亲戚啊!一来是自从那几天咱们巧遇之后,我就十分想念你,你走了之后,我就受不了了,这不,我就赶过来看你啊!二来是我发现你并不是很讨厌我,你的心里还有我,你那么关心我和关爱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要好好地报答报答你。你是知道的噢,要用钱报答的话,我可是拿不出的,如果能要人,我可是现成的噢!而且那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也是我十分愿意而又梦寐以求的啊!求求你了,行行好吧,这回你可千万不要再拒绝我哟!”
华阳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呆了,一时竟不知所措,起初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待到杨美一个劲儿地用力搂抱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一大套令人肉麻的话之后,他才猛然惊醒过来。他急忙用力推开她,又大声喝斥她:“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要你啊!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我那纯粹是因为看到你那么贫困,已经快走到穷途末路了,我才出手相助的,另外,也主要是因为咱们是多年的老同学,我一丁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你千万别理解歪了。你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呢?你赶快放开手!”
华阳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了出去。见她眼含泪花,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呆,仿佛她对华阳的话以及华阳对她的投怀送抱竟然拒不接受而感到茫茫然不可理解。华阳接着又说:“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前几天在你们林场出手帮助你,并没有一丁点儿的非分之想,绝对没有任何杂念,我纯粹是基于老同学的情谊,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再说了,你早就清楚的,我对金瑛是情有独钟的,而且是一心一意的,我决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金瑛的事情来。你再仔细想想,当年咱们都很年轻而且又未婚的时候,我也承认你那时确实长得很漂亮,即使是那时候咱们都无缘相爱相恋,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弄明白,我为什么总躲避你,不接受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对你确实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咱俩的性格、爱好、观念、追求等等各个方面,都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异,咱们是无法一起相处的,更不用说融为一体了。要知道,爱是要有真的感觉才行,是来不得半点儿虚假和欺骗的。我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胡闹胡来的。你实在是太不了解我啦!况且,现在你我都已经是有了家室,是有了儿女的人了,那么,咱们之间就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了。我只对我的金瑛和我的孩子及我的家庭一心一意,我对这一切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就是要做一个有真爱,有担当,负责任的人。你听明白了没有?你想没想过,你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吗?幸亏刚才这屋里没有别人,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人家会把我看成什么人?我好心好意地帮了你,难道你要恩将仇报不成?你是想要给我造出坏影响咋的?你若再不懂得规矩,再不懂得自爱,再往歪门邪道上做,那么,今后你就永远不要来了,我这里也就不欢迎你来!……”
杨美见华阳如此绝决,觉得无地自容,不待华阳说完,她就双手捂着大红脸,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向着电梯间跑去……
华阳见她跑开了,也不理会她,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出,心想,让她从自己的面前自行消失更好。他觉得,她今天完全是自讨没趣,咎由自取;他觉得,她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却仍然是旧念未除,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而且还有“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意味;他还觉得她真是旧病复发了,而且还真是病得不轻呢!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