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再打开金瑛用一大张包扎礼品专用的五彩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那一沓照片,他发现她的想法又与自己不谋而合,原来,她也是从她自己在初中这三年里,各个年龄段所拍的照片中,挑选了一些自己比较满意的并反映自己各个时期年龄特征的照片。其中还有一幅她近期的大幅照片。华阳对每一张都很喜欢,他明显地表露出了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并对她央求道:“你的这些玉照都太好了,太美了,每一幅我都喜欢,我想都留下,你可舍得?”
金瑛一听华阳都喜欢,自然是喜出望外。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哪个女人不希望被男人看中并喜爱,特别是被自己心仪已久的男人喜爱呢?爱和被爱都是幸福的。但是,她毕竟是气质高雅、性情娴静的人,虽然欣喜不已,却仍然不动声色、假装嗔怪地说:“你可真够贪婪的,人家本来是让你挑选的,没想到你竟然全都包园儿了,一个也不放过。得得得,既然你都喜欢,我就成全你算了全都给你好啦!”她故意将最后一句特别加重了语气,并飞快地做了一个娇媚异常的飞眼儿。
华阳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我早晚还不都是你的,我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你的,只要你真心喜欢我,我什么都给你。其实,人家给你拿来就是要全都给你的!”她的动情举止和温情话语已柔柔地触动了华阳那敏感的神经,他不禁朝着她憨憨地笑着,心想:“人们都说,男女之间赠送多幅照片,特别是大幅照片,也是一种定情形式,称作‘定情照片’,不知她是否也有此意?都说,真爱是挡不住的。”
看见他憨态可掬、沉默不语的样子,她情不自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你瞧你那傻样儿,我是在逗你玩呢,我已经同意都给你了,你就别再傻愣着了。”俩人又欢笑起来,他们各自的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们各自向对方的这些时而含蓄,时而直白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在若隐若现地向对方表述自己的心意,都在倾吐、表白着自己的心迹,虽然是若隐若现、若虚若实的,甚至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但是,他俩都已完完全全并一丝不漏地心领神会了彼此的真意。俩人都欢天喜地地将彼此的纪念品收受下来,回家后又都当作宝贝似的仔仔细细珍藏了起来。当然,他俩用心灵碰撞出的火花、激情和感动,在不断深化彼此的心意。
华阳回家后,放下书包,立即找出他早已珍藏的一本明星专用影集,那里面有他因为对电影的酷爱而“爱屋及乌”地对明星产生的崇敬情结,说起来,他还真够得上是“追星族”了。他把自己喜欢的各个年代的中外著名影星的照片、剧照以及他们主演的电影或剧目的简介、主题歌等资料一并收集到这本专集之中,诸如赵丹、周璇、蝴蝶、言慧珠、白杨、张瑞芳、秦怡、上官云珠、田华、王晓棠、王丹凤、谢芳、崔嵬、陈强、于洋、孙道临、谢添、王心刚、于兰、张园、祝希娟、金迪、庞学勤、葛存壮,等等。这些明星是他的偶像,他在闲暇时也将专集拿出来翻看、欣赏。
今天,他把专集进行了重新调整,他把第一页、第二页的两整页作为只镶贴金瑛照片的专页,他先把第二页镶贴上金瑛这次赠送的照片,并把各张照片按形态、大小、朝向相互搭配,使得整体布局、整个版面都让人感觉十分合理并美观。他把第一页留出来,那是为了留待将来他和她有了合影或订婚照、结婚照时再用。他坚信他们总会有的,正如电影《列宁在1918》中瓦西里的那句台词:“都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然后,再把那些明星的照片和一应资料等顺序排列下去。可以说,他的此举,说明金瑛在他的心目之中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任何人,也包括以往他最崇敬的明星偶像们。
尽管金瑛已经给了他一些补偿,可是,华阳对于未能与金瑛合影仍然心有所念,他还是要想方设法达到目的。他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的小舅前两年已经随姥姥全家迁居到了哈尔滨市内,小舅经人介绍在一家照相馆找到了工作,他在暗室做冲洗技师。华阳想:“我何不利用这一便利条件,跟小舅学学照相和冲洗技术呢?学会这些技术不怕没有机会。”说干就干,他立即去找小舅。小舅见自己最疼爱的外甥来求自己,他当然不能拒绝,而且真心实意并毫无保留地教华阳。说来也怪,人的兴趣和主观能动性对人的能力和智力的开发及其发挥,确实有着神奇的主导作用。未出三天,华阳已经把照相、冲洗、扩印等一整套技术完完全全地学会了,而且不用他人帮忙,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包括照、冲、洗、扩、艺术化处理等在内的各种技艺。其后,华阳又买了一些有关的书籍,如《照相的基本技法和技巧》《暗室技术》等专业书,又按照小舅工作的照相馆里那些设备的式样,购买或是自行设计并制作了几台简陋的却也十分好用的设备,如印相箱、显影槽、定影槽、冲洗槽、冲片盒、上光机、放大机、剪切机等等。为了以后拍照、留影方便,在父母的支持下,华阳还买了一台海鸥牌照相机。
冲洗照片的一切准备都就绪之后,华阳立即找到金瑛,对她说:“你给我的那些照片,我都很好地珍藏起来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几天,我已经学会了洗相、放大等技术,我想首先给你放一些大照片。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在你赠送我的那些照片中,有几幅特别好,只是照片的规格太小了点儿,我想给你放大一些,不知你可愿意?”
金瑛一听,先是惊奇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怎么这么快就学会啦?!你真是奇才啊!你是不是想拿我做实验哪?好吧,为了支持你尽快成材,我宁可做实验品和牺牲品了,让你拿我做实验吧!明天我就把你最欣赏的那些照片的底片都给你拿来。你说要哪些照片的底片吧!”接着她又说:“谁不想把自己的美好时光用照片凝固起来啊,那将是多么宝贵的记忆库啊,我最喜欢照相了,也喜欢珍藏照片,那就请你多为我洗印一些吧!”金瑛说这话时,完全是一派大大方方和豁达豪爽的气概,令华阳十分感动,同时,他也从她的言词之间感觉到,仿佛有一些“一语双关”的内涵,她好像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于是他又说:“好的,我一定遵命,也一定好好地为你洗印和扩印,你放心好了。不过,我觉得照片虽然能够将你的美好瞬间凝固起来并珍存起来,但那只是静态的和平面的,如果将来有了条件我能有一架摄影机的话,我就首先给你拍摄一部小电影,如果能把你动态的美和立体的你也都及时地凝固并珍存起来那该有多好啊!那也就能够不论过了多久,也不论走到哪里,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活生生的你。那该有多么美好啊!”金瑛格格地笑了起来,她说:“好的,好的,我相信你,我好好地等着。”
第二天,金瑛就按华阳的要求,把一些照片的底片交给了他。当天晚上,华阳做完了有关学习的一应事情之后,见天色已黑透了,便进入自己的卧室,先把门窗关好并遮严,然后开始洗印或放大。他先从金瑛的照片底片中挑选了一幅自己最喜爱的,又找出自己在前几天把自己的照片给金瑛时,金瑛曾经最夸赞不已的那幅照片的底片,他把这两幅底片放在一起比量了一下,他意外地发现,若把这两幅照片拼合在一起,竟然是脸对脸、头挨头、肩并肩的,而且那形态非常协调而自然,酷似一幅合影原照,足可乱真,其和谐一体、亲密无间和爱意逼真的程度,已经大大地超越了一般的男女合照!因为当时还是很保守的年代,即使是拍订婚照或是结婚照,一般的男女也都不好意思在他人面前,做出亲亲密密、卿卿我我的姿态来。他把这幅“作假”的合影,连洗印原大带放大尺寸,一下子洗印和放大了好几幅。他在暗室里洗印这些照片时,看见那一张张刚刚晒印过的相纸在药液的作用之下渐渐显现,而且愈来愈清晰之际,心中便充满了快乐,充溢着无限的激动和欢愉,仿佛那上面不仅凝固着他俩的影像并且将他俩的影像,而且凝结着他俩的深挚情感和无限爱意……有时他甚至幻想如果自己家能在学校的附近承租一套房子,自己一定在自己卧室的几面墙上分别挂上他俩的照片及合影,再把一些大大小小的且能够激起他们美好回忆的照片分别镶嵌在华美的影集里,倘若能在课余时间邀请她来自己家里做客,顺便把这些照片拿来让她欣赏,他俩随时可以看到他们各个时期的模样和灿烂笑容,试想她会是怎样一种表情,她的心里会产生何种想法?而他自己肯定会十分惬意并且十分欢畅!
在洗印好了又上光并烘干之后,他把它们镶贴在专集里原已留好的第一页上。贴好后,他一边欣赏一边开心地笑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没想到刚刚过了几天自己就抓到了这个机会,实现了“预谋”,达到了目的,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并没有把多洗印的那几份拿给金瑛,他不想因为此事惹得她的养父母生气,以至于让她在养父母面前被动或尴尬。
完成了这项他自认为很了不起的“伟大工程”之后,华阳又特意把她的另一幅他也特别喜爱的照片洗印出来,将其剪切成一枚十分精美的书签,并将这枚书签郑重地夹进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因为他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每当他打开日记本之时,那枚书签上的“她”都会冲着他绽开甜美的笑容,令他心潮澎湃并欢欣不已,让他天天都有好心情。
华阳并未食言,他不仅洗印了一些她的照片供自己珍藏和观赏,而且也按照承诺,给她洗印了许多。当华阳将这些照片交到她的手上之时,她看见他把那些照片洗印或放大得十分精美,再看看他熬得通红的双眼,知道他为了让自己高兴,昨天肯定是熬了一夜,在这些照片上,凝结着他冥思苦想及精益求精的心血。从中她也看出,他对自己的那份真情实意和殷殷企盼。她深情地看着他那张疲惫的脸,心疼地说:“你干嘛那么性急啊,反正底片我已经给了你,你可以慢慢地洗印嘛,我又不着急要,都把你累成什么样子啦!看了真叫人心疼!不过,你洗印得还真是非常好,绝不亚于专业的。看来,你的暗室技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啦!这些照片都称得上是艺术珍品了,我很喜欢,我会精心珍藏它们的。”
听金瑛这么由衷地夸奖自己,华阳的心急促跳动着,他还是头一回听见女孩子这样夸奖自己呢,他情不自禁地回敬道:“感谢你的夸奖,其实这毕竟是我的业余爱好,照具有专业水平的差远了。不过,只要你真的喜欢我就十分满足了,这也是给我的最高奖赏。”
金瑛手里托着华阳辛辛苦苦为她洗印的这些照片,抬头望着华阳直发呆,弄得华阳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他以为自己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儿,便低头巡视了一遍自己的全身,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此时,金瑛仿佛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走神儿”了,便赶紧解释:“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你身上有什么不对,而是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好久好久了,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华阳急切地问道:“什么事情啊,你快说嘛!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快说吧,别再让我着急了。干嘛吞吞吐吐的。”
金瑛见华阳一个劲儿地追问,便不再犹豫,她说:“你知道的,咱们上中学入学时,初次见面的当时,咱们彼此都有点儿发愣是吧?我确实也觉得咱们好像似曾相识,有一见如故之感。后来,我慢慢地想起来了,咱们确实以前见过面。我先问问你,你家是不是从农村迁到哈市的?以前曾经在一个叫做烟霞村的地方住过?”
华阳吃惊地问:“是啊,一点儿也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金瑛笑眯眯地说:“这就对了,你家果然在那里住过。这样,我就更可以断定咱俩确实是以前见过面的,只是年代久远了一点儿而已。”
华阳立即追问:“你快说,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瑛笑出了声,说道:“我想,你也可能记得,在1945年‘八一五光复’之后,在日本人大批逃难之际,有一天你家是不是曾经救助过一家日本人?他们是一对夫妇带着五个孩子,当时是黎明时分,他们连冻带饿导致昏迷倒卧在你家门前,你们发现后,就把他们全家都给救活了,并且留他们住了一宿,天亮后,又给了他们一些吃的和用的,然后送走了他们。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这事,心中还有没有一点儿影子?如果你想不起来,你可以问问你家大人,我想,我不会记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