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两声汽车喇叭声把我从往日的沉思中唤醒,抬头一看,一辆白色的商务车停在我身边,根尧坐在副驾驶上对我招手说:“走了,上路啦,想什么呢?”
当汽车进入山峦起伏的大山后,我放眼满目青翠的群山感叹道:“哎呀,久居城市难得看到这些山很不容易呀,风景很优美。”
根尧望着远山的方向告诉我:“小时候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一辈子都很难得走出去一次。有一次我为了到县城去,凌晨三点就起床,左右手各持一个火把翻山越岭五六个小时,一定要在上午十点前赶到富春江渡口,每天就这么一班轮渡,赶不上就要再走五六个小时回家,现在想都不敢想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所以我一定要走出大山,这也是我去当兵的原因。”
说话间前面出现一个隧道,根尧指着隧道说:“这个隧道我也出了一份力,因为山区里的交通是长期困扰我们的首要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没有根本出路。”
望着曾经的老战友,恍然间回到了当年在部队分别时的情景,在军港码头,退役回家的根尧握着我的手说:“我先走了,回去建设新农村了,你在部队好好干。我会记得部队几年的培养,永远不忘我是一名军人。”
根尧很理解地和我对视一笑,彼此都懂了。
当汽车在山脚拐弯的地方,路边出现一个老式的两层办公楼,根尧指着房屋告诉我,这里就是当年他父亲曾经担任公社领导时的乡政府所在地。我打量着早已老旧不堪的房屋,想像着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根尧的父亲推着自行车,行走在乡间的山路里的影子,回眸对着我微微笑着挥挥手,一种敬佩感油然而生。
忽然根尧指着前方的一个小村镇兴奋地说:“你看,这里的一个供销社就是我刚从部队回来后工作的地方,那时候我在这里的采购站当采购员,每天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去农户家里收购茶叶、木炭、箬叶等农副产品,就和收货郎差不多。”
我望着至今依然很简陋的小村镇,沿山间公路两侧十几间有年代感的建筑,寻觅着根尧一路走来的足迹。
前面出现一座纪念石碑,根尧告诉我,这里是浙江省的革命老区,解放战争时期是浙东人民解放军金萧支队后勤部所在地。在解放战争的后期,随着我人民解放军在人民群众中的威望日益提高,部队迅速发展,急需建立一个比较稳固的后勤基地,经过勘察地形,选择在这里建立后勤保障基地。当年这里叫四不管乡,是桐庐的一个边远山区小乡,与诸暨、浦江、富阳三县接壤,是个国民党政府鞭长莫及的“四不管”地区,非常适合建立后勤保障基地。
我当即用手机搜寻了一番,果然厉害。从1948年8月开始,我军的浙东金萧支队的被服厂、修械所、金萧报社、后方医院等后勤机关先后迁移到四不管乡的山桑坞、山桑尖、天堂、雪水、湖田等地。
后勤基地的建立和不断发展壮大,使部队指战员生活有保障,武器有补充,治疗有处所,情报联络畅通无阻,增强了部队战斗力,对金萧地区武装斗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而这是一块孕育着丰厚历史文脉的红色土地,是一笔不可复制的宝贵财富。
终于到了根尧的老家新合乡,这里地处桐庐县东南部,与诸暨、浦江、富阳三地毗邻,属于浙东边陲山区。我和夫人跟随根尧下了车,放眼四周群山苍翠的秀美风光,呼吸一下这天然氧吧的空气,感觉好极了,这才是都市里享受不到的自然山水,忙掏出手机一阵狂拍,惹得一旁的根尧战友哈哈大笑说:“哎呀,这就是城市和乡村的差别,就和《围城》里描述的差不多,城里的人想出去,而城外的人又拼命想进城,这种体会我当年也是一样的。我就是一心要走出大山,可现如今却总怀念那些贫穷的日子。”
一块几十亩的土地正在进行平整,里面正在施工的人员看见根尧后立即迎了上去,我猜想这应该是他的一块正在开发的土地。果然,根尧告诉我,这是他买下的一块地,干什么他还没想好,先把土地平整好再说。这时他忽然转过身问我:“老战友,以你的眼光这里应该搞一个什么项目为好啊?”
我不假思索地说:“两个建议:一是搞一个老兵驿站,凡是和当兵有关的人到这里来旅游度假一律打折;二是……”
“你别瞎说,打折人家不要亏本的。”夫人打断了我的话。根尧却乐呵呵地挥挥手对我说:“你继续说下去。”
受到鼓舞的我接着我的信口开河:“二是按照你们这里最原始的宗族古祠堂搞一个阮氏家族祠堂,把阮氏家族的老祖宗都供奉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还原历史的风貌,保管是一个很好的景点,今后要是收费的话,我要提成的。”
我的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根尧搂着我的腰边走边说:“你这家伙真的挺有想象力的,走,去看看我家现在的祠堂。”
啊?还真有家族祠堂啊……我一时转不过弯来,被他拽着往前走,身后的人看着我们俩亲切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夫人告诉他们,我们是一个班的战友,人们才恍然大悟。
来到村口放眼望去,这是一个很整洁的山村,家家户户都建起来楼房,显得错落有致,非常安静。根尧带我来到一个小弄堂,指着一排房屋中外墙用山里石头垒起来的两层小楼房说:“这是我的老宅,我就出生在这里。”
我不解的问:“人家外墙都用水泥或者石灰进行粉刷,唯独你家保持着原始的风貌,显得有些突兀。”
根尧凝望着这栋寄托自己成长历程的小楼说:“我就是想把儿时的记忆保存下来,这是我的精神世界。”
抬头望着门口《桐庐县历史建筑》的铭牌,那些斑驳的老墙里透露出久远的阮氏家族的故事,我相信这里一定有许多丰厚的历史故事。
踏进偌大的院子,一个老祠堂的空架子孤独地耸立在院当中,依稀看到阮氏老前辈在这里生活的景象。
根尧告诉我,原来这里是占地面积很大的祠堂,后来一代代历经岁月沧桑,现在就剩下这半个祠堂,其他都没有了,他感到无比惋惜。我安慰道:“你就在刚才的那块地一比一复制一个,保管可以火啊。”
根尧眯着眼睛品味着我的话,有些心动。
正说着,远处驶来一辆汽车,对着我们按了按喇叭,一看正是我们的战友方大梁,他握着我的手说:“我家里在翻建老宅,工程正紧张不能来县城看你,没想打你倒找上门了,这才是老战友嘛。”根尧拍拍我们俩的肩一挥手:“走,进去喝杯茶。”
中午我们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农家乐,一个清澈透明的水库映衬在群山之中,那碧波荡漾的涟漪,与山峦浑然天成,空气里那种纯净的味道是都市里没有的奢望,真是好极了。
下午要往回赶了,告别了大梁后我们一路走走看看,那些依靠在众多溪流旁的发电厂居然也是根尧的产业链,实在佩服。
汽车在一个山村路口停下了。根尧招手让我下车,说这里面有一个非常有规模的“钟氏大屋”,忽然夫人兴奋地喊着:“快看,这个村叫‘引坑村’,名字挺好玩的。”
穿过弄堂,眼前出现一座规模庞大的古建筑群,根尧介绍说:这是原来村里第一大姓钟氏人家修建的三个大堂相连接的家族居住群落,依山傍水而建,大屋坐西北朝东南方向,由三星堂、承德堂和承启堂组成,建筑面积8500平方。一个庭院连着一个庭院,先后呼应,左右相连,足有200多间房屋,气势恢宏。
那些灰白的墙体上被岁月浸染的斑驳,与屋檐下精美的木雕相得益彰,述说着久远的故事,让我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站在村后面的溪流旁,根尧对我说:“我外婆就是这个村的人,我们家在山的那面。从我家到这里,要翻过山,走几个小时。”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四周尽是山峦起伏的绿色屏障,来一趟外婆家也真不容易。
根尧依然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来这里看外婆,因为我爸爸告诉我,每次去看外婆,就奖励一角钱,要养成敬重老人的习惯。所以我每年元旦春节,还有寒暑假都会翻山越岭来看外婆,有时候还会住上几天。那种单纯的快乐真好啊……”
溪流两侧有不少年轻人正在钓鱼,根尧和我饶有兴致地观看。根尧边看边说:“小时候每当夏天放假,我都会到这里在外婆家住几天,和一些小伙伴在河里游泳、摸鱼,那时候的河水比现在要清多了,透明的,可以直接喝的。前些年这里也搞开发,水质破坏了,现在意识到了,正在修复中。这就是我们习大大说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呀,说的太对了。”
望着眼前的老战友,从他嘴里说出的话竟然是如此富有哲理,更有浓浓的乡情,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美丽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