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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麟和勖哉美美地离开松鹤楼,沿着府前大街向东继续逛着,来到了距云间第一楼不远的景贤女子学校。说起这景贤女校,故事就多了。这是辉麟以及姐姐兆麟人生启蒙的地方。辉麟拉着勖哉的手,在校门前沉思了良久。辉麟九岁丧父,全家生活仅靠阿妈做小儿推拿艰苦维持。辉麟的舅父也是私塾先生,他见姐姐一人独挑重担压力太大,便将兆麟和辉麟带到自己家中,一边授以她俩启蒙课本、教其识字,一边让她们帮助料理家中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好在舅父家离姜家不远,姐姐兆麟还能时常回家帮阿妈做些家务。因此,姐妹俩自小便养成了热爱学习、热爱劳动、吃苦耐劳并富有正义感的个性。
辉麟十岁时,和姐姐兆麟去大街上为舅母买东西,看到一群小女孩每人背着一个小挎包走进了一个挂着“景爱女校“招牌的大门,她很是好奇。
“阿姐,这些小囡是去干吗,这景爱女校是做什么的?“
“这些小囡是上学堂读书的,这景爱女校是专门为女孩子开设的学堂。妹妹,在这个学堂里可以读好多书,学到好多有用的知识和技能呢。“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这里读书?我要去,姐姐你也去。“
“这学堂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去这里读书要好多钱的,我们家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辉麟,我告诉你,回家千万不要在阿妈和舅父面前提出要去女校读书的事,我们家是拿不出这钱让我们进学堂的,阿妈已经够苦够累的了。“
辉麟听姐姐这么一说,也只能眼巴巴望着“景爱女校“四 个字,轻声且不太情愿地说:“听你的,姐。“
不过没过多久,一个特好的消息来了!
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时分,阿妈带着兆麟和辉麟来到她们的舅父家,当着辉麟舅父的面说:“现在我郑重地宣布,经过你们舅父和我真诚地向景爱女校校长丁月心恳求,丁月心校长已同意兆麟、辉麟姐妹俩一起免费入学了。“
辉麟和兆麟当即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紧紧拥抱住阿妈,流着热泪激动地喊着:“谢谢阿妈!谢谢阿妈!“
“别光谢我,舅父、舅母就不谢了?这么多年,舅父、舅母疼你们,爱你们,教你识字、做人、做事,还不快去谢过舅父、舅母。“
“谢谢舅父、舅母多年的养育和教诲!“辉麟和兆麟自然是恭恭敬敬地跪拜在舅父和舅母前致谢。
“‘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重男轻女的封建老思想,这两个孩子都非常聪明好学,有机会进女校这样的新学堂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非常高兴,非常支持她们上女校。我也非常感谢丁月心校长的大恩大德。你们两个囡囡去女校,是我向你们的阿妈建议的,也是我和你阿妈一起去向丁校长请求免费入学的。你们去女校将会学到在我这里学不到的许多东西。“舅父一边说,一边把姐妹俩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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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景贤女校,辉麟和兆麟才算大开了眼界。女校开设了国文、数学、英文、图画、刺绣及自然科学等课程,并分为一、二、三、四级,老师由浅而深地递进式教学。有了这样一个得来不易的读书环境,辉麟和姐姐倍加刻苦,常常一起挑灯学习到深夜,孜孜不倦。在景贤女校,辉麟和姐姐一样,不光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还在与丁月心校长的交往中,从她身上学到了课本学不到的东西,那就是无怨无悔、竭尽全力教育救国的信念和追求。姐妹俩都对丁校长无比敬仰和崇拜。
丁月心,又名金兰,松江府金山县朱泾镇人,因明辨事理、处事果断,被人尊称为“兰姑““兰姐“。她出身于一个大地主家庭,家里有农田两千多亩、佃农数百户。丁月心嫁与松江后岗一吴姓人家,便成了松江的媳妇,之后又迁至松江城西秀野桥附近居住。早在丁月心未出嫁之前,朱泾镇黄公续、高吹万、沈镜贤等人已在家乡创办了明强小学,分南北两校部,南部专收贫苦农家子弟。为方便南北学生往返学校,他们还在市河上架设了一座木桥。学校成绩斐然,培养了大批人才。但是,这个学校只招男生入学,将女子排斥于外。丁月心嫁到松江后不久,就有心创办一所女子学校,只不过丈夫身体不佳,一时间不得实施。
后来,丁月心的丈夫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然而,丁月心没有因丈夫去世而放弃自己对教育的热爱,她看到无数无法入学的女童,感到心酸。最终,丁月心毅然做出决定,摒弃富裕的家庭生活,冲破封建习俗的桎梏,走出家门去从事社会教育事业。丁月心原准备先筹建农场,奠定创办学校的资金来源,却被丈夫的族人以“毁祖业“之名加以阻止。无奈之下,丁月心来到湖州,在福音医院做管理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游历,丁月心越发感到教育才能救国,于是又回到松江,在松筠女子刺绣学堂从事教育工作。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秋时,姚文鉴、宋占梅夫妇捐资创办松江景贤女校。丁月心被聘为女校的国文教员兼校务管理,她办事热心,工作负责,深为姚氏夫妇所器重。第二年深秋,正值景贤女校草创未就之际,校长宋占梅因病去世。妻子过早离世,心灰意冷的姚文鉴已无心办校,无奈之下也离开松江,将校务完全托付给了丁月心。
当时受封建传统思想影响,大多数家庭都不赞成女子入学,景贤女校的生源一直不足。丁月心接管景贤女校后,除了先后开设国文、数学、英文、图画、刺绣、自然六个学科课程,聘请著名学者马君武、王季梅等来校任教,还让自己的女儿吴采芝首先来上学,作为倡导,并竭力动员亲戚朋友送女儿入学,并制订了家境贫寒者可豁免学费等入学措施。于是,景贤女校的学生数量很快得以增加,学校成立两年时已达120多人。三年之后,景贤女校已增设为四个年级。至此,女子入学读书的风尚开始在松江掀起了热潮。
辉麟和兆麟入景贤女校读书的梦想,也是在这样的热潮推动下才得以实现的。而辉麟和兆麟那聪慧好学、热爱劳动、善于奉献、团结友爱的精神和行动,也是格外让丁月心校长喜欢和推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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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求学的松江景贤女校,对于辉麟这个原本不谙世事的女孩来说,不仅是知识的摇篮,也是她认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窗口。从十二岁到十六岁,对一个女孩来说,正是天真烂漫的花季年华,但此时的这个时代和这个国家,却一直被笼罩在乌云翻滚、激流涌动、烽火狼烟、浊浪排空的时日里。
在四年的学习中,辉麟从老师们那里知道了清道光年间林则徐 “虎门销烟“的故事,知道了英法两国对中国发动的两次侵略战争“鸦片战争“,知道了软弱的清政府与俄、英、法等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知道了金田起义和太平天国;还知道了她出生的1897年德国强占山东胶州湾和1900年八国联军大规模的侵华战争,知道了1905年中国同盟会成立并发动武装起义救国救民,知道了1912年1月中华民国正式建立,知道了以北洋军阀为代表的各路军阀勾结美、英、日等外国列强长年相互征战给中国带来的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尽管当时年少的辉麟对“国家大事“还只是一知半解,但这些在她的心灵里悄悄地埋下了“这个世道需要将它砸烂“的思想种子。
在景贤女校时,辉麟对时事似懂非懂,但说起印象深刻的时代大人物,一定是孙中山。因为那时无论是校长丁月心和上课的老师,还是报纸杂志抑或街头巷尾的百姓,大家谈论最多的都是孙中山先生,大家称赞和竖大拇指最多的也是他。当然,让辉麟最难忘、最激动的一次还是她在景贤女校见到了孙中山。虽然她只站在人群的外围,但是她仍然看到和感觉到了那一股气魄和气概。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胜利后,全国各地纷纷举起反清的旗帜,孙中山在美国闻讯,立即在欧美开展外交活动,争取各国支持。1911年12月26日孙中山来松江考察,发表演说。
这一天,孙中山从上海乘坐“安靖“号轮船,经米市渡进人大涨泾,在马路桥上了岸。孙中山是骑马进人松江城的,沿途的民众欢声如雷,掌声经久不息。孙中山频频向民众挥手致意,然后折人西门大街,下榻在民族英雄陈化成的祠堂。次日,松江的天空雪花飞舞,孙中山不顾天气严寒,冒雪来到清华女校发表演说,并与师生们合影留念。演说完毕后,清华女校校长夏允麟将受邀在场的景贤女校校长丁月心引荐给孙中山。
夏校长简要介绍了丁月心“割产助学、身心付交“的义举∶“丁月心在办学过程中,累计共捐资一万二千六百余元,她先后变卖田产二百余亩,还典卖嫁妆饰物,以致族人都骂她是‘败家精‘,丁月心可以说是散尽家财。“孙中山听闻后感慨良深,亲自视察了景贤女校,并挥笔题写了“怀清台竣“匾额赠予丁月心,还与之合影留念。姜辉麟便有幸在学校见到了孙中山。随后,孙中山又在醉白池的雪海堂会晤了松江各界代表人士,丁月心作为学校校长、姜辉麟作为学生代表均聆听了孙中山的精彩演讲。
丁月心听了孙中山在雪海堂的演讲后,更加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进一步立下了变卖家产以加大教育投人的决心。而姜辉麟受孙中山激昂演说的感染,小小少年的心灵深处顿时涌起了一股长大以后也要融人这时代洪流去战斗的信念和舍身报国的冲动……
景贤女校的名声越来越响,松江内外想人景贤女校读书的女孩越来越多。校长丁月心不负誓言,为了办好和壮大景贤女校,四处奔走,竭力筹资,而且变卖了家中所有财产来增添教室和教师。为了方便学生就近人学,她还创办了景贤女校城东分校。尽管后来她在百般努力下,争取到了教育部的教育补助,每年给学校拨发四百二十块银元,但这点补助对教育投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学校的运转越发举步维艰。然而就在这时,在她竭力劝说下才同意去比利时留学的爱女吴采芝患上了严重的肺病,回国不久便不幸离世。
当初,由于国内多年来一直处于军阀混战、烽火狼烟之局面,丁月心便想送女儿吴采芝去欧洲深造,但是女儿一方面自觉身体娇弱,另一方面舍不得离开母亲远渡重洋,丁月心晓之以理:“国事如此,你应该去更好的环境深造学习,以图学成回来报效国家,如此儿女情长,则家国还有什么希望啊!“采芝深受母亲的教诲启发,鼓足勇气出国留学,没想到命运之神却对她如此不怜惜。亲朋好友责备丁月心,说她不该送年龄小而体弱的采芝出洋留学。无奈之余,丁月心痛不欲生地说:“我怜我弱女,更怜我弱国。我希望女儿学成归来报效国家,岂料她竟如此早逝呢?“
此时,辉麟和姐姐兆麟都已毕业,但在吴采芝安葬后,姐妹俩依然来到景贤女校,陪着丁月心痛哭了一个下午带一个晚上。
从景贤女校初小毕业的辉麟,再度回到舅父家,一边帮助家里做些家务,一边请丁月心帮忙找来些男孩子才能读的初中课本自习,不懂处或是请教舅父,或是晚间去找丁校长。辉麟孜孜好学的态度,也着实感动着舅父和丁月心。就这样,辉麟常常是夜半三更还专心在一豆灯火下苦读。三年之后,辉麟充实而快乐地自学完了初中课程,同时她已在城东的景贤女校分校担任校务管理兼教师了。
丁月心面对爱女的忽然离世、家人的恶语相向,再加上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社会态势,办学经费的筹措越来越难,她可谓心力交瘁,以致不久便生了一场大病。当自觉实在不能再主持景贤女校时,她万分留念地将学校和校长之务交给了沈瑞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