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漣猗接到“指挥部”宣传部通知,暂时借调他到“指挥部”机关写一篇文章。这是《铁道兵报》的特约稿。
前不久,《铁道兵报》刊登了他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引起了报社首长的注意。文章写的是“尖刀连”破冻土、战严寒的事迹。整篇文章结构严谨,用词干练。内容真实可信,人物形象逼真。是一篇可读性很强的文章。在他这篇文章的启发下,《铁道兵报》开辟了一个战士写战士的“征文专栏”。这次是《铁道兵报》专门向他征稿的。
“指挥部”首长发现他是个人才,有意重点培养他。为了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写作环境,因此,把他从连队借调到了机关。屈漣猗从搭乘的工程车上跳下来。按司机指点的方向朝“指挥部”走去。
长期生活在深山老林,乍一来到城市,屈漣猗象傻了一样摸不着“北”了。这里是大兴安岭“特区”政府所在地;也是“五〇五部队会战指挥部”所在地。这座城市是大兴安岭地区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党的各项方针政策都将从这里传向大兴安岭各地。
屈漣猗看着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到处都是新盖起的楼房。他象误入“宫殿”一样紧张,连问路的勇气都没了。今天是星期日,马路上的人格外多。看惯了一色儿绿军装、光秃头的他,再看看眼前这些长辫子、齐肩发,尤其看见那些花里胡梢儿的“奇装异服”更是连头都不敢抬。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成群结伙、有说有笑。他只能躲着她们走。
正当他急的满头大汗不知道往哪儿走时。突然他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而且还是女人的声音。在这种地方有哪个女人会认识他呢?他在人群中搜索着每一个人的面孔。当喊声又一次传入他的耳朵时,他张口结舌地惊呆在那里。一个朝思暮想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原来是韩冬梅!
他的心脏猛然急速地跳动起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当他确认是韩冬梅时,他不由自主地疾步向姑娘迎去!姑娘也迫不急及待地疾步向他走来!当两个人走到一起时,几乎同时,都想去握住对方的手。然而,两双手终于没有握在一起,他们谁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他们激动的、面对面地站立着,两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确切的说,两个人激动地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憋了半天,韩冬梅好不容易冒出一句:“你怎么来了”?屈漣猗紧张的不知道如何做答,便顺口反问一句:“妳怎么来了”? 说完,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冬梅大学毕业后,响应祖国支援边疆的号召来到大兴安岭。她是学财会的。前不久,“特区”政府组织部把她从某林业局调到“特区”财政局任会计。今天她休息,一个人到百货公司买东西,正巧遇见了屈漣猗。自从联欢晚会分别后,屈漣猗的影子经常在姑娘的眼前出现。那支钢笔也成了姑娘的随身之物,她把那支钢像宝贝一样珍藏着。即不让别人摸,更不让别人用。只是在写日记时才偷偷拿出来。
姑娘是个有心人,自从在联欢晚会的节目单上看见屈漣猗的名字后,从此,屈漣猗三个字经常出现在她的日记里。他们的短暂相处给姑娘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她时常在脑海里扑捉着屈漣猗的一举一动。每当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尴尬情景时,姑娘都会情不自禁地“咯咯”发笑。
屈漣猗留下地址。屈漣猗习惯地从左胸兜掏出用崭新的手帕包裹着的笔记本。几乎同时,姑娘习惯地从左胸兜掏出用崭新的手帕包裹着的钢笔。当钢笔和笔记本展现在他们面前时,一股无以言表的复杂心情一齐涌上心头,两个人即深情又嗔怪地对视着。两颗心的感应的电流象强大无比的闪电一下子碰撞到了一起!姑娘被对方认可的激动心情猛地释放出来,顿时,两颗热泪夺眶而出!
屈漣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浑身颤抖,眼眶里滚动着的泪水扑簌簌地滴落在胸前。激动不已而又情意绵绵的双手终于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激动和兴奋使两个人彻夜无眠。他们盼望着再次相见的日子。
屈漣猗来到“指挥部”宣传部。办公室值班人员告诉他,星期一部长有具体任务交待。让他暂时住进招待所。第二天,宣传部长向他详细交待了写作要求,要求他必需和学习毛泽东思想结合起来;必须和无产阶级专政结合起来;必需和当前国内、外的政治斗争结合起来……至于具体内容可以自由选择。
屈漣猗选择了王义的事迹。他把王义的事迹如实地、不加任何渲染地写了出来。文章结构严谨,用词恰当,经得起推敲。内容具体感人,催人泪下。是一篇公认的好文章。
让屈漣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篇文章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王义事件在当时的部队里十分敏感,尤其对王义的处理决定更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屈漣猗的文章震怒了某位首长,首长在批示中写道:“内容失真,暂不发稿”!并口头向宣传部长交待:“通知本人,返回连队。在基层好好锻炼、改造”!
屈漣猗对其中原委并不知情。作为一名战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是他唯一的选择,首长召之即来,首长挥之即退。宣传部长在送别他时没有把首长的批示和原话讲出来,只是委婉地鼓励他在基层好好锻炼自己,改造自己。要不断提高写作水平,争取多出好作品。最后,宣传部长破格给了他两天假,让他到处转一转,好买些生活用品带回去。
屈漣猗告别了宣传部长,一个人来到大街上。按照他的习惯,他不准备在这个城市多待。他不喜欢这种喧嚣的地方,他是来和韩冬梅告别的。他按照韩冬梅写给他的地址,找到财政局。门卫用电话和韩冬梅联系。不多时,韩冬梅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来到门前。两个人耳语了几句便一起向大街走去。
大兴安岭“特区”政府所在地加格达奇大约有十一万人口。佔地面积大约六十平方公里。东西宽约六公里,南北长约十一公里。这是一座新兴城市,主要街道已初具规模。周边地区的建筑正在施工。大部分的职工宿舍和家属生活区还没有完工。许多职工和家属只能暂时住在一座座活动板房里。因此,这座城市显得即杂乱又埋汰。因为“特区”政府主席是浙江温州人。因此,这里的建筑酷似南方水乡的小阁楼。整座城市的佈局倒有一种江南的风格。
屈漣猗和韩冬梅已从偶然相遇的激动心情里冷静下来。几天来,他们都在思考着一个共同的问题:即然相爱了,就尽快把两个人的恋爱关系确定下来。他们边走边诉说着别后的情景,认真务实地商量着今后的事情。不知不觉他们来到北山脚下。这里风景秀丽而僻静。只有两位老人在那里聊天。他们坐在一块山石上。
韩冬梅解开包袱,拿出一件毛衣在屈漣猗的身上比来比去。这是她在几天的时间里为他赶织出来的。虽然没有“量体裁衣”却哪儿都合适。韩冬梅让屈漣猗穿上想看看效果,屈漣猗执意不肯。他在尽量回避着人们怀疑的目光,尽量不让人们看出他们是在搞对象。两个人都知道,战士服役期间是绝对禁止在当地搞对象的。
在来北山的路上,两个人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并且商量好,在屈漣猗服役期间他们不能有任何来往,就连通信都不行。如果有重要事情或大的变动,就把信寄到屈漣猗的家里,再由他的家人寄给对方。两个人商量好后,心里都踏实了。
屈漣猗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他担心和韩冬梅联系太多会引起怀疑。他想明天一早就返回连队。即然两个人已“私定终身”,这天赐良缘足以使他们喜出往外。他们绝不能因小失大,铸成大错。
分别的时刻到了。一对初恋的情人难舍难分。韩冬梅握着屈漣猗的手久久不愿离去。相聚时难别亦难,两个人依依不舍。屈漣猗狠了狠心,终于挣脱了韩冬梅的手,大踏步地向招待所走去。韩冬梅紧追两步,毫无顾忌地大声说道:“安心服役,我等着你”!
两位老人诧异地望着两位年轻人……
告别了韩冬梅,屈漣猗和战友们一起又投入了紧张的施工。
一九六五年初,部队在处理第一批病号时。屈漣猗被按病号处理,竟迷迷糊糊的提前复员了。对此,他想辩解。但是,军令如山,他只能无条件地执行!
事后他回忆到。正是那篇“征文”给他引来的祸。他清楚的记得,在将要结束那篇文章时,他的情绪异常激动。他真实地写出了,战友们对给予王义同志处理决定的不满情绪。他为王义同志鸣冤叫屈,为王义同志忿忿不平。他用激烈的言词抨击了当时那股极“左”思潮!正是那些激烈的言辞改变了他的一生。
所幸的是,屈漣猗的提前复员成全了一对有情人的姻缘。他复员后和韩冬梅很快完婚。后来,通过各种关系,在宣传部长的帮助下,将韩冬梅调到了他的身边。从此,两个人过着平静而甜蜜的生活。
遗憾的是,在一九七六年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中,我的亲密战友和他的爱妻双双罹难。无情的大自然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在此,请允许我再次以沉痛地心情悼念我亲密的战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