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爷的小儿子莫雷和油家的闺女油菜花及陈磊是同一年出生的。那年出生的小孩特别多,为了响应毛主席老人家“人多好办事”的号召,村里的育岭夫妇都使劲生,争先恐后地做“红旗妈妈”。每家多出生一个小孩都有奖励,生儿子奖励工分六十分,生女儿奖励四十分。当年一年石碾子村就奖励了两千多工分出去,算算,添了多少人口。

  或许正是哪个时候生的太多吧。所以,自八零年开始,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开始了。村里也由此实行“包产到妇”的土政策。即对每一个育龄妇女都实行只生一个的监督机制。莫二爷就是因为包庇大儿媳翠花而被吆下台的。翠花的的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几个都是女的,她每生一个女儿出来,莫二爷的影响就减少了百分之二十五。当她生到第四个女娃娃的时候,莫二爷终于向镇领导交不了差了。就这样,我们的莫二爷挥泪告别了他为之奋斗了多年的革命事业。带着满腔的不平和失落,走乡串户的买猪,杀猪,卖猪。开始了他的屠夫生涯。

  那年和莫二爷争着生儿子的挣工分出生的人还有卖唱的张拜拜的儿子张林;赤脚医生实在的小闺女郭美;阴阳大师钟八字的女儿钟情。当他们在田间地头疯跑的时候,正是莫二爷风光的时候;当他们见风就长大的时候,却是莫二爷挥刀砍肉当屠夫的时候了。

  莫二爷虽然在石碾子村豪强霸道,从不吃亏无理要争三分。但是他却养了一个和他脾性很不相同的儿子莫雷。莫雷和陈磊是同年的,长着一副帅气的外型。平时不太说话,很实在。村里人稀罕把话不多用行动来表现的人叫做实在,并且喜欢实在的人。

  很小的时候,陈磊、莫雷和张拜拜的儿子张林就是好朋友了。他们一起过家家;一起打雀鸟;一起捉青蛙。陈莫是少言的人,张林却是一个爱言、活泼的家伙。

  张林这种活泼的个性源自他卖唱的父亲张拜拜。说起张拜拜,那是周围十里八乡的都如雷贯耳的人物。他有一双扁扁的薄薄的嘴巴和满嘴金光闪闪参差不齐的牙齿。每当哪个村子有什么红白喜事,婚嫁丧娶需要搞活气氛的时候,就会叫他带着他那帮徒弟们来唱“幺妹子”(一种乡间歌剧形式)。那时,是张拜拜最性感最有男人味的时候。他会提起他那把缠了红布条的唢呐,鼓起他那象塞了两个鸭蛋一样的腮帮,咬紧他那两排金光闪闪的牙齿,吹出孟姜女哭长城的悲伤,李太白对酒邀月的癫狂,陈子昂幽州登台的豪迈和慷慨,王昭君千里出塞的哀怨来,那三月里花开的温暖,六月里火热的难眠,九月里凉风的清睡,冬月里冰冷的寒风,都会成为他哪个嘴巴里鼓捣的内容。在黑白电视机还没有在乡亲们屋子里普及的年代,他是乡里人欢乐的源泉;在黑白电视机被普及的年代,他依然是。在乡下,有这么一门手艺,是很不错的了,张拜拜也很为自得,一心一意要把这门手艺传给他喜欢的小儿子张林。

  但是聪明淘气的张林在学了几个月就不学了,说是跟不上时代的潮流。并在初中都没有读完就溜进县城,在一个歌厅做起了一个打杂的小厮。还悄悄的和一个头发长长穿一条烂裤子(叫什么流浪装)戴一个哈蟆镜的山东人学起了键盘,把张拜拜气了个半死。张拜拜瘸着一双腿去城里把他找了回来,狠狠的打了他一顿。第二天张林就跑了。张拜拜又去找,找回来,又打了他一顿。第二天,张林又跑了。张拜拜又去找他回来,这次打的更厉害了。隔日,一早醒来,张林又不见了。就这样跑来找去,找来打着,打后跑掉的搞了好几回,张拜拜累了,张林更是跑没影了,张拜拜找也找不着他人了。从此,石碾子村人对张林便有一个“败家子”的说法。忤逆不孝的孩子,是可以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都这样不听大人的话,大了还得了,便这样那样劝张拜拜不要伤心。

  但在一个收油菜的季节,张林却回来了。这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他长高了,比张拜拜高出一个脑袋,披着一头象大姑娘一样那么长的头发,黄亮黄亮的。还挎着一个叫吉他的家什。村里人都说来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但是张林却很热情,操起吉他就对大家吼唱起来:

  我曾经问过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后来又唱:

  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

  有的说,没的做,怎知不容易;

  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已;

  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  

  吼着要去长征。

  唱着唱着就更离谱了。他唱起了他姐姐,唱起了他爸爸打他姐姐,他姐姐又多么命苦。老天!怎么这么冤枉人,观音菩萨做证,张拜拜可是个好人,从来也没有打过他们家石榴花,天下有这种儿子冤枉老爸的事情吗?后来听张林解释,才知道是一个叫张楚的小伙子唱的,说的是他爸打他姐他姐没找着好男人的事情,跟张拜拜无关。大家于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说都是老张家出的事,可是也不能天下的张家都一块儿凑啊,这呆孩子!

  张拜拜心里感到还是蛮安慰的。张林呆是呆,可毕竟是自已的种啊,况且这次他回来好多了,有不到处跑了,也愿意学他老爸的唢呐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学,整天都在琢磨那吹气,唤气,提气的法门。也愿意跟他爸一起十里八乡的出门演出了。

  当他高高的帅气的身体和他爸爸佝偻的身子两吧唢呐互相呼应交织出《百鸟朝凤》的旋律的时候;当他飘拂的长头发和他爸爸戴瓜皮帽的小脑袋互相摇晃的时候;当他雪白编贝一样的牙齿和张拜拜金光闪闪的牙齿一起咬着的吹管同时让围观的乡亲们想起结婚时的欢快喜乐,亲人远逝戚凉伤悲的时候。村里人都祝贺张拜拜,说张林终于把他的手艺学到手了,虽然人搞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手艺却不错。

  张拜拜很为儿子能够学会家传手艺,得到乡亲们的赞许而高兴。但是这种高兴不几天就烟消云散了。张林又开始制造风波,他喜欢上了莫二爷未过门的媳妇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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