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起时落稀稀拉拉的《年歌》声中,在乡村冬天薄雾飘饶的田野里,沿着石碾子河蜿蜒并行的大路上,常常一些背着旅行包一身风尘的人走过。

  他们的脸上盛装疲惫也盛装喜悦,那是一群自城市回乡的打工者。他们回来过这个一年一度他们最盼望的节日。那匆匆的行色,那在路边破落的凉亭休息时打量久别的故乡的目光,是那么的幸福和满足。

  刘四爷在茶馆由于坐落在石碾子桥的桥头,回乡的人自然都喜欢在他的茶馆里歇一会。享受一碗四爷亲手端来的家乡特饮,冰片红枣枸橘菊花茶。在茶客们的问候寒暄中,牛皮牛皮远方漂泊的经历,那也是一番乐趣。歇息的人多了,茶馆谈论的话题自然也就多了,刘四爷的茶馆谈资也随着这回乡客的增多而逐渐丰满起来。

  腊月初八就回来在刘四爷茶馆里歇息的人是鸽嘴子村的小伙子刘石头,四爷的本家,自然那是茶碗里多放一两块冰片多放一两粒红枣。刘石头身体棒,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力士。前年和王家坳村一个叫王翠花的女娃子谈朋友,翠花嫌他种地养牛没出息,找上一个城里修电器的小伙就和刘石头吹了。受了感情创伤的刘石头一气之下背起铺盖卷提上一个装满衣物的蛇皮口袋爬上了去南方的火车。在睡了八天桥洞饿的少了二十多斤肉之后,刘石头在深圳西乡的一个建筑工地上找到了一份“打铲”(把搅拌好的混凝土一铲一铲的铲进模制好空木柱里的工作)的工作。工钱说好是三十元一天,上工一天算一天的钱。每吃一顿饭算伙食费两元,工程完了就结帐。就这样,漂泊的两只眼睛都大了两圈的刘石头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他高兴啊,有钱赚了,等他赚个万把块钱,就可以回家找个比王翠花那个见钱眼开的死婆娘好上百倍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顶门立户了。由于有这个伟大的想法,刘石头干活特别卖劲,他干呀干,干呀干,干的眼睛更大身材更苗条了。一晃时间过了半年,工程完了工。刘石头和一群现在已经混的非常熟好的连内裤都可以换着穿的兄弟高高兴兴的等着包工头发这半年的工钱。是啊,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这幢大楼完工的一天。于是当天晚上,大家就在弥漫男人汗臭的大通铺上吹起了很久很久很久没喝的珠江啤酒,很久很久很久没进的红辣椒川菜馆,以及很久很久很久没去碰的红红发廊里那两个奶子甩的欢,屁股翘的象磨盘的红红姑娘。兴奋的难于入眠。

  唉!真是老辈人说的,楼爬的越高摔下来越疼,梦做的越好醒过来越烦。眼巴巴望穿秋水的工钱,清晨一觉醒来包工头不见了。就这样,刘石头和一干兄弟流落他乡,又开始了他的无依的生活。那时候还没有发生农妇熊德明和总理握手的事情,各地地方政府也一般兢兢业业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为招商引资而努力,没精力也懒得管这些小打工的这点提不上嘴巴的小钱的事情。

  刘石头后来和几个兄弟过着帮一些工业区开张的简陋店铺刷刷墙壁,铺铺水泥地面,帮别人搬搬东西的事儿。嗨嗨,想不到这样小搞小闹竟然比在建筑工地“打铲”还强。几个月后,有点积蓄了,刘石头就和几个兄弟成立了一个没注册的“鸿发装饰维修公司”,也耀武扬威做起了老板。

  路过刘四爷茶馆时,一身名牌西装,连商标都没舍得有撕,头发粘连成一络一络,身材还是那么魁梧的刘石头甩手就递给四爷一样名片:

      鸿发装饰维修公司  刘石头经理     

    疏通厕所、下水道搬家、代收信件线灰、油漆专业吸粪处理

    大哥大电话:1234567

    名片的背面是:

    对待顾客要象春天般温暖

    对待工作要象夏天般火热

    你的满意就是我们的满意

  并拜托在一旁的擦桌子的刘四娘帮他物色一门亲事。要有点素质的。刘石头严肃的要求着。

  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个经理了,这个要求不算高。四娘你是我的本家,这件事情我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

  要有一点素质,能帮我撑起一片事业上头的哪个蓝蓝的天空的。刘石头临走的时候再次严肃认真的强调说。

  初九回来的是前面提到的油菜花小时候的女伴,石碾子村钟八字的女儿钟美和钟情。钟情高中毕业之后随县城劳动局的一个招工名额交了五百八十元钱后去了海南海口,听说那是一个鞋厂。后来钟情转到了一个公关公司工作,工资很高。每个月都有六七千元寄到钟八字的荷包里。钟八字家四层楼高的小洋楼在一年内就被钟情修了起来。他老爸钟八字几十年的愿望就这样被她轻松的完成。这外面真是捡银子?一年以后钟美也去了。两姐妹挣钱,钟八字的腰包更鼓了,在村里还没有修公路的时候他就买了摩托车,叫驮马驮回来摆在晒场上轰响着转圈圈玩,还在县城和镇上也买了房子!后来听说钟情钟美在海南也买了房子车子!村里人便有点被这种赚钱的速度吓的便秘,一星期只能上一次厕所。一些和钟八字相好的老哥兄弟私底下向钟八字打听他女儿具体在公关公司做啥子大官?钟八字在一次酒醉饭饱后关不住嘴巴,便说她女儿在外面卖银子!

  卖银?!卖银当然赚钱了!

  村里人便知道了城里有种卖银的营生,很是赚钱!

  回乡来过年的钟情钟美路过刘四爷茶馆的时候娇嗲嗲的叫了一声四爷,叫听着的茶客们浑身漾起了鸡皮疙瘩。

  浅浅一笑后她们摆动着两个翘翘的屁股象两只兔子一蹦一跳的兔子一样同父亲一前两后的回到他们家那幢四层小洋楼里去了。只是那玲珑浮凸妙趣横生的身影还停留在喝茶的茶客的脑海里,和口水一道,久久的挥之不去,滴落在茶叶翻滚的茶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