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究竟病了有多长时间。邦德先生,那个马医,每天都到这里来。有一天他给我放了血;约翰提了一只桶接流下来的血;放血以后我觉得很虚弱,觉得我就要死去了,而我相信他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金格尔和快腿儿已经被挪到另一间马厩里去了,这样我就可以一个人安静一些,因为高烧不退使我的听觉太敏感了;任何细小的声音在我听来都太吵得慌,我可以分辨出每个人在房子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我明白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一天夜里,约翰不得不前来给我饮水;托马斯.格林也进来给他帮忙。在我饮水完毕以后,约翰尽其所能地把我安置得舒服一些,他说他要在这儿呆上半个小时,看看药物的效果如何。托马斯说要跟他一起呆在这儿,因此他们就走过去坐在一张长凳子上,那是先前被拿进去放在快腿儿的厩栏之中的,他们把马灯放在脚边坐了下来,以免我被灯盏的光亮所打扰。
好一会儿两个男人静静地坐在那儿,之后汤姆.格林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我希望,约翰,你对卓说话应该稍微宽和一点;这个孩子已经够伤心的了。他都吃不下饭去了,脸上一点笑纹都没有。他说这全都是他的过错,尽管说他肯定自己是做到了最好,而且他还说,要是美人死掉了的话,再也没有人会跟他说一句话了。我听到他这么说心里难过极了;我觉得你应该主动跟他说句话,他可真的不是个坏孩子。”
稍微停顿了一下,约翰缓缓地说道,“你不必这么刻薄于我,汤姆。我知道他一点都没有恶意,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他;我更知道他不是一个坏孩子,可是你知道我现在难过极了;那匹马是我心中的骄傲,更不必说他还是主人以及女主人心目中的最爱了;只要想一想他的生命可能就要以这种方式被轻易地毁弃掉了,就让我难过得承受不起了;但是如果你觉得我对那个孩子实在有点刻薄的话,我们明天就会对他说话和善一点——就是说,我的意思是指美人能够好起来的话。”
“好了,约翰!我谢谢你。我知道你并不想着要这么刻薄,而我很高兴看出来你认为这一切仅仅是由于疏忽大意。”
当约翰回答的时候,他的声调几乎让我吓了一跳,“仅仅是由于疏忽!仅仅是由于疏忽!仅仅是由于疏忽大意!仅仅是由于疏忽,那我还能说什么好呢?难道你不知道这已经是世上最恶劣不过的事情了吗,离着邪恶已经不远了吗?——究竟哪一样造成的伤害最大,只有天知道了。要是人们可以说,‘哦!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并不想造成任何伤害,’他们觉得事情就此而止了,我猜玛莎.穆尔瓦氏并不想杀死那个婴儿,当她跟达尔比一起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用糖浆来抚慰那个小孩儿;可是她的确杀死了他,而且以过失杀人罪被判决了。”
“而且是罪有应得,同样的,”汤姆说道。“一个女人是不应该采取那样的方式来护理一个弱小的婴孩的,在她不懂得怎样对他是好是坏的情形之下。”
“比尔.斯达尔克,”约翰继续说道,“在他化装成一个幽灵的时候,并不想着要把他的兄弟吓出毛病来,像那样在月光之下追逐着他;可是他这么做了;而那个聪明、漂亮的小家伙,那个曾经可能是任何一个母亲的骄傲的男孩,就此再也不如一个天生的傻瓜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再恢复过来了,就算他能活到八十岁的年纪的话。你自己也已经够伤心难过的了,汤姆,就在两个星期以前,当那几个年轻的女士们把暖房的门开着离去的时候,让霜冻的东风直接地吹进去;你说这已经造成了数不清的你的植物们被霜冻而死。”
“真的数不清!”汤姆说道,“没有一根幼弱的插枝没给摧残掉的;我只好重新又都把插枝栽上,而更加糟糕的是,我根本找不到地方再去弄回来新的插枝。我几乎都快要发疯了,当我进到里面看见这些所作所为的时候。”
“而更有甚者,”约翰说,“我敢肯定那些年轻的女士们并非想要这么做;这一切仅仅是出于疏忽大意!”
我再也没有听到这番谈话后面的话语,因为药物发挥得很好,不久我就沉沉睡去了,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好多了;但我还是经常想起约翰的话语,当我渐渐对这个世界了解得更多一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