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很晚的时候,一匹旅行者的马被第二个旅店马夫牵了进来,在他给它刷洗的这段工夫里,一个嘴里叼着烟斗的年轻人没事儿走进马厩里来聊天儿。

  “我说,图勒,”老马夫说,“赶紧过去顺着梯子爬到阁楼上,拿一些干草下来,放到这些马匹的饲料架子上,你去不去?把你的烟斗放到一边去。”

  “好的,”那个人说,说完顺着顶棚的活拉门就上去了;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头顶的地板上走了过去,一边放下来一些干草。詹姆斯走进来最后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屋门就被锁上了。

  我说不清我究竟睡了多长时间,也不清楚那是晚上的什么时候,但是我非常难受地醒了过来,尽管我一点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我站起身来,空气似乎很浓厚的样子、有些呛人的感觉。我听见了金格尔的咳嗽声,还有另外一匹别的马匹在不安地四处挪动着;夜色很暗,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马厩里面充满了烟雾,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呼吸了。

  天花板上的活拉门还在那儿开着,我明白了烟雾就是通过那里进来的。我侧耳倾听,听到了一种轻柔的撞击声,以及一阵低沉的噼啪碎裂声。我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可是这种声音里有某种东西非常奇怪,以至于让我浑身颤栗起来。别的马匹此时也都醒了过来;有一些在猛力地牵拉着自己的缰绳,别的在用脚狠力地刨着地。

  最终我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那个把旅行者的马匹牵进来的旅店马夫手提一盏灯笼闯了进来,开始给马匹们解开缰索,尽力要把它们领到外面去;可是他似乎太着急了,而且他自己也显得太惊慌失措了,以至我也更加惊慌失措起来。第一匹马拒绝跟着他走去;他试着去拉第二匹、第三匹,它们也同样不肯挪动。接下来他朝我走来,想要强行把我拉出栏舍;当然了这没有一点用处。他轮换着试着拉了我们一遍,然后就无奈地离开了马厩。

  显然我们是太愚蠢了,但是危险好像已经无处不在,而且没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可以相信,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确定的。从开着的门户那里进来的新鲜空气让我们的呼吸顺畅了起来,可是头顶上的撞击声却变得越来越猛烈起来,当我抬头来向上看去的时候,透过我空着的饲料架子的木棒间的空隙,我看到红红的火舌已经在舔着墙壁上了。这时我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着火了”的吆喝,那个旅店老马夫不动声色地迅速走了进来;他把一匹马牵出去了,接着又走向另一匹,可是火苗已经在活拉门那里四处乱窜起来,而头顶上的嘶吼声听去已经可怕得惊人了。

  接下来我听到的是詹姆斯的声音,平静而又快活,就像通常的那样。

  “快来,我的美人,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时间了,快醒过来跟我走吧。”我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因此他首先冲我走过来,一边走进来、一边拍着我。

  “快来,美人,戴上你的笼头,我的男孩子,我们一会儿就会走出这个闷死人的地方。”这些事情只是发生在说话之间;之后他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把它轻轻地系在我的两眼上面,一边轻拍着、劝诱着我,他就把我领出马厩来了。安全地到达了庭院,他把围巾从我的眼睛上脱下来,然后大喊起来,“快过来,有人吗!快来抓着这匹马,我回去领别的马。”

  一个高个子的胖男人走上前来,抓住了我,而詹姆斯一个箭步又冲回到马厩里去了。看到他前去的时候,我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金格尔后来告诉我,这声嘶鸣是我所做的对她最好的事情了,因为她要是没有听到我已经在外面了,就一定不会有勇气也走出来的。

  庭院之中一片大乱;马匹们纷纷走出它们的马厩之中,四轮马车和轻便马车被纷纷拉出了房屋之中以及棚舍之中,以免火舌继续扩散开去。在庭院的另一头,窗户等都已经被敞开了,人们从中呼喊着各种各样的话语;但是我的眼睛还是紧紧盯住马厩的门口,烟火已经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地从那儿喷涌而出,我已经可以看到红色的火苗一闪一闪的了;正在这时我从一切的骚动与喧嚣之中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主人的声音:

  “詹姆斯.霍华德!詹姆斯.霍华德!你在哪里?”没有听到回答,可是我听到了马厩之中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发出的冲击声,接下来的一刻我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长声嘶鸣,因为我看见詹姆斯身后牵引着金格尔从烟雾里面钻了出来;她在不停声地猛烈咳嗽着,而他几乎都不能说话了。

  “我勇敢的小伙子!”主人说,把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受伤了没有?”

  詹姆斯摇了摇头,因为他此时还不能开口说话。

  “啊呀,”抓着我的那个胖男人说道,“他是一个勇敢的小伙子,而且丝毫没有疏漏。”

  “现在”主人说道,“你已经喘过气来了,詹姆斯,我们要尽其所能地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当我们正在朝着入口处运动的时候,这时从“大市场”那边传来了一阵马蹄急奔以及大车轮子的辘辘声。

  “这是灭火机来了!灭火机来了!”只听两三个声音一齐喊道,“靠后站,让开路!”随着一阵惊雷一般的马蹄踢踏声从石头路面上滚过,两匹马后面拉着那架沉重的机械冲进了庭院之中。消防员们纷纷跳到了地面上;根本就不需要询问哪个地方着火了——火苗正从屋顶上面火炬一般冲天而起。

  我们已经全速飞奔了出来,来到了宽阔静寂的“大市场”之中;星星在天幕上一闪一闪眨着眼睛,而且,除了我们身后传来的那一片嘈杂声之外,一切都是这么的静寂。主人在前面引路,去往另一边的一座大旅馆,而当旅馆马夫刚刚来到之际,他就说道,“詹姆斯,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到你的女主人那里;我就把马匹们全权托付给你了,准备好你认为一切必须的事项,”说完这话他就离开了。主人并没有奔跑,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到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像他那天晚上走得那么的匆忙过。

  在我们进到我们的厩栏之中之前,听到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那是那些可怜的马匹们发出的尖厉的嘶鸣声,他们被留在了那座马厩里被焚烧到死——这简直太可怕了!以至于无论金格尔还是我都感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然而,我们两个还是被领进了栏舍,得到了很好的招待。

  第二天早上主人走来查看我们的情形,跟詹姆斯说话。我没有听到很多,因为旅馆马夫正在给我刷洗,但是我能看出来詹姆斯显得非常的快活,而我觉得主人是在为他而骄傲。我们的女主人在那天夜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从而继续旅行也不得不延迟到了那天的下午,因此詹姆斯就有了整个一上午的时间,因而他就首先到旅馆去查看我们的挽具以及大车的情形,然后前去打听更多有关这次着火的一些事情。当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听到他给旅舍马夫讲述了事情的前前后后。起初没有一个人可以猜测大火是因为什么而起的,但是最终有一个人说,他看到迪克.图勒嘴里衔着一只烟斗走进了马厩之中,而当他走出来的时候烟斗却不见了,还到旅馆酒吧间里去另外要一个。之后旅馆马夫副手还说,他曾经让迪克顺着梯子上去拿一些干草下来,但是告诉他先把烟斗放到一边。迪克否认说他身上带着烟斗,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我记得我们的约翰.曼利的规矩,决不允许把烟斗带进马厩里去,而我认为这个规矩应该适用于任何地方的马厩。

  詹姆斯说屋顶和地板一起都塌落了,只有黑色的墙壁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而那两匹没有被牵出来的可怜的马匹,则被埋葬在了椽子与瓦片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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