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格尔和我并非是通常的那种高大的驾车壮马,我们两个的体内更多的是赛马的血统。我们站在那里大约有十五个半掌宽的那么高;因此我们被骑的时候要跟拉车的时候一样优秀,我们的主人也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只能做一件事情的无论是人还是马;而由于他并不想着到伦敦公园里去炫耀,他宁愿要一匹更活跃更有用一些的马。至于说我们,我们最大的快乐在于备上鞍子一起出去放马旅行之时;主人骑的是金格尔,女主人骑着我,两位小女士骑的是“奥列佛先生”和快腿儿。我太喜欢这么大家一起小跑缓行的感觉了,这样总是能让大家兴致很高。我总是表现得很优秀,因为我总是驮着女主人;她的分量一点都不重,她的说话声很好听,她牵着马缰的手是这么的温柔,根本就没有感觉是它在引导着我。

  哦!要是人们能够明白一只温柔的手对一匹马来说意味着什么的话,要是能懂得一张干净的嘴巴和一副好脾气又是一番什么情形的话,他们肯定就不会生拉硬拽、经常一个劲儿地牵着缰绳使蛮力了。我们的嘴巴是这么的温和而敏感,没有因为不良的对待或者粗暴的漠视而变得麻木起来,它们会感觉到驾驭者手上最轻微的动作力度,而且我们也会迅速领会到需要我们做什么。我的嘴巴就从来没有被毁伤过,而且我相信这就是为什么女主人宁愿选择我而不是金格尔的原因,尽管说她的步态走起来跟我一样的优美。对此她是经常嫉羡我的,还说这全是因为驯服方法的错处,以及在伦敦时所戴口嚼子的缘故,因此她的嘴巴不再像我的一样完美无缺了;而在这个时候老“奥列佛先生”会说,“好了,好了!不要自寻烦恼了;你有着最大的荣耀;一匹可以驮着像我们的主人那么大身量的人的牝马驹,还能够蹦蹦跳跳地施展自己快活的身手,根本不必由于自己没有驮着女主人而低垂下脑袋来;我们作为马匹必须学会接受面前的事物,而且应该总是能够一如既往、心平气和地面对一切,只要人们是在善意地对待我们。”

  我曾经疑惑究竟是为什么那匹奥列佛先生只有这么一根短短的尾巴;它实际上只有六七英寸那么长,只有一小撮儿缨子悬在尾巴尖儿上;有一次我们在果园之中欢度假日,我仗着胆子问了他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使他丢失了自己的尾巴。“事故!”他喷了一下响鼻儿说,脸上看上去很难看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事故!这是一种残忍的,无耻的,冷血的行为所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被带到一个地方去,在那儿就发生这件残忍的事情;我被拴了起来,拴得是如此之紧,我根本就一动都不能动,然后他们就走过来了,把我的长长的漂亮尾巴给割掉了,割断了肉,割断了骨头,把它拿走了。”

  “简直太恐怖了!”我惊呼起来。

  “恐怖!啊!是太恐怖了;但是还不仅仅是疼的关系,尽管说疼得都可怕,还疼了好长时间;也不仅仅是由于把我最好的装饰物拿走而失去了体面,尽管说这是很丢面子的事情;而是因为这样,我以后还再能怎样把我身边两侧以及后腿上的马蝇子拨拉掉呢?你们有尾巴的人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就把苍蝇什么的给扫掉了,而你们怎么会知道这种痛苦的呢,当蚊子苍蝇落在你的身上、一个劲儿地叮咬,而你却根本没有法子可以把它们扫到一边去。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一生都要忍受的痛苦,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损失;可是要感谢上天!他们现在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那么说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金格尔问道。

  “为了时尚!”老马把脚一顿说道,“为了时尚!要是你能懂得这是什么意思的话;在我们那个年代,没有一匹出身良好的小马,他的尾巴没有被以这种方式这么无耻地剪短过,就好像是我们好心的上帝,他老人家没有让我们明白我们自己需要什么、什么东西看起来最好看一般。”

  “我猜也是出于时尚的原因,他们才把我们的脑袋用那些可恶的皮条子什么的拴起来、让我们受罪,在伦敦的时候。”金格尔说道。

  “当然是这样的了,”他说道,“对我来说,时尚是一件这个世界上最最邪恶的事物之一。你们看一下,比如说,看那些宠物狗们是如何被对待的,把他们的尾巴给割掉、让他们看起来英武一些,把他们漂亮的小耳朵给修剪起来、使它们直竖起来看上去很伶俐的样子,真是的!我曾经有过一个亲密的朋友,一条棕色的活泼小猎犬——‘斯格尔’,他们这么唤她;她跟我是这么的友好,从没有离开我的马圈到别处去睡觉;她在我的马槽子下面搭窝,在那里生下了一窝五只小狗,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没有一只被溺死的,因为它们的品种非常珍贵,为了这窝小狗她简直高兴死了!而当它们刚刚睁开眼睛、可以四处爬动的时候,简直太好看了;可是有一天来了一个人,把它们全都抱走了;我心想他可能是害怕我会踢到它们。可是情况却并非如此;晚上的时候可怜的斯格尔又把它们叼了回来,用她的嘴巴一个接一个地;它们却已经不是那些快乐的小家伙了,而是浑身流着鲜血、可怜地呻叫着;它们每一个的尾巴都被割掉了一截儿,而它们漂亮的小耳朵上柔软的下垂部分都被割去了。它们的母亲就那么一个劲儿地舔着它们,她已经伤心得不行了,可怜的小东西!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它们不久就痊愈了,而且好像它们忘记了伤痛,可是它们耳朵上柔软的那部分耳垂,它们的用途当然是为了给耳朵最敏感的部位遮挡灰尘以及避免受到伤害的,此时这部分耳朵已经永远失去了。为什么他们不把自己的孩子们的耳朵也修剪成尖尖竖立的样子呢?为什么他们不把孩子们的鼻尖也削掉一块让他们看上去也更加英武一些呢?每个人都应该是跟别人一样的敏感的。他们究竟有什么权力可以肆意摧残毁损别的同样是上帝的创造物的呢?”

  奥列佛先生,尽管他是如此的温和,却是一个火爆子脾气的老家伙,他所说的这番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听来却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痛恨人们的心情,这种感觉此前我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当然了,金格尔更是激动了起来;她把脑袋高高昂起,两眼闪闪放光,使劲地鼓胀着鼻孔,宣布说人们不但是一些流氓恶棍、而且是些呆瓜傻鸟。

  “是谁在那儿说呆瓜傻鸟的事儿?”快腿儿说道,他刚刚从一棵老苹果树下面那儿过来,已经在那儿的一根低垂的树枝子上面蹭了好一会儿痒痒了。“是谁在那儿说呆瓜傻鸟的事儿?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雅的词汇。”

  “不雅的词汇是因为有不雅的事情。”金格尔说道,她把奥列佛先生刚刚所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这一切全都是实情,”快腿儿悲伤地说道,“我就曾经看到过数次人们对狗们做这样的事情,就在我先前呆过的那个地方;可是在这儿我们不该谈论这样的事情。你们知道的,主人和约翰,还有詹姆斯,对我们大家总是很好,而在这么一个地方像这样讨论有关人们的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公平而非人道的,你们知道的,世上除了我们的以外还有一些好的主人和好的马夫,尽管来说我们的应该是最好的了。”我们的好心的小快腿儿的这番明智的话语,说出来是如此的顺耳中听,令大家顿然间平心静气起来,特别是奥列佛先生,他明显是特别喜欢他的主人的;为了转移话题,我说道:“有人能告诉我该怎样使用护眼罩吗?”

  “不!”奥列佛先生决然说道,“因为它们毫无用处。”

  “我猜想,”“正义”在一边用他惯常平静的语气说道,“它们的用途是为了避免马匹因羞怯而受惊,惊吓过度是会引发事故的。”

  “那么为什么他们不给骑行的马匹也戴上呢,这是出于什么原因;特别是那些女士们骑着的马匹?”我说道。

  “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因,”他平静地说道,“除了时尚以外;他们说,一匹马看到自己后面拉着的马车车厢滚滚而行会很害怕,这样他就一定会竭力想要跑开,当然了尽管他是在被骑着的时候,要是街道上拥挤的时候,他也会看到四周所有的情形。我承认他们有些时候也是靠得太近了,让人有些不快,可是我们并没有跑开去;我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要是我们从来没有戴上护眼罩的话,我们就根本不会需要它们;我们会看清眼前的事物,分辨得出大概的情形,也不会就那么容易受惊,就像只能看见眼前一些些自己根本不理解有何用处的一样东西那样。”

  当然了,肯定会有某些神经质的马匹,他们曾经被伤害过或者惊吓过,在他们年岁还很小的时候,也可能这样的物件对他们要有用一些,可是由于我从来没有这么敏感过,由此我不敢对此轻下断论。

  “我以为,”奥列佛先生说,“护眼罩在夜间的时候是危险的东西;我们马匹在黑暗的情况下比人们的视力要好得多,要是马匹能充分利用自己的视力的话,许多事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许多年以前,我记得,有一幅柩车与两匹马在漆黑的夜晚返回,而就在麻雀农场的屋子附近,那儿的水湾靠着大路很近,灵车的轮子恰恰行走在边缘上,因此一下子就翻进了水中;两匹马都被淹死了,马车夫也几乎没有幸免。当然了,在这次事件之后,那里立起来一架坚固的白色栅栏,至今还是能够被见到的,可要是那两匹马当时没有被部分挡住了视线的话,他们自己就会自动地避开边缘附近,从而也就不会发生那场事故了。我们的主人的马车翻倒那一次,这是你们来这里之前的事了,据说要是左车旁的侧灯没有熄灭的话,约翰就会看见修路人在那儿留下的那个大坑;也许他是会如此的,可要是老柯林没有戴着护眼罩,他也就会看到大坑,不管有没有灯,因为他是一匹识途的老马,是不会走近危险之中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遭受了重伤,大车也被摔坏了,而约翰究竟是如何逃生的,至今无人知晓。”

  “我应该说,”金格尔说道,抽了抽鼻孔,“这里这些人们,他们是聪明的,他们最好是下一个命令,将来出生的小马驹子都把自己的两只眼睛长在脑门的正中,而不是长在面部两侧;他们总是以为他们可以改变大自然的本性,想要来修理上帝曾经创造的一切。”

  至此事情又变得让人难受起来,这时快腿儿又把他那见多识广的小脑袋瓜儿昂起来说道,“我要告诉你们大家一个秘密;我觉得约翰并不怎么赞成护眼罩;我曾经有一天听到他跟主人一起谈论这件事情。主人说,‘要是马匹们已经习惯了的话,要是在某些场合把它们拿下来,会是很危险的事情,’而约翰说,他觉得这可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要是所有的雄马驹们在驯服的时候,没有戴护眼罩这一项,就像在某些国外的情形那样;因此让我们庆祝一下好了,跑一趟到果园的另一头去;我相信风已经刮下来好多苹果了,我们就像吃黑蛞蝓那样尽情吃上一顿好了。”

  快腿儿的建议是不容被拒绝的,因此我们打断了这场冗长的谈话,兴致勃勃地前去大嚼了一顿甜美的苹果,它们就散落在那儿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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