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风雪走长汀

  1944年夏天,由于日寇侵入,我们从永新迁往南康。学期刚结束,日寇魔爪又伸入赣南,学校便决定迁往福建长汀。在那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年代,学校经济困难,已经无力解决学生生活和旅费,可我们这些流亡学生也无经济来源,不得已只得将自己仅有的衣物卖掉一部分。大家把衣服、书籍、手表等拿到街头摆摊卖,可是看的人多,人们不是来买破旧东西,而是看着一群大学生卖东西觉得稀奇。我们守着摊子,一两天一件东西也未卖掉。而有一个广东的男同学叫李滚汉,他不摆摊,而是拿在手里提着,有的搭在肩上,手表带在手上,串户走街叫卖,结果很多东西都被他卖掉了,帮助了很多同学。但这只是杯水车薪,也解决不了生活和旅费。我们班的班长张挽华很热心,积极想法解决同学的生活困难,他将学校里课桌、椅子和钟卖了,又将同学零星的钱集中起来,买了三辆独轮车,这样好多同学的行李衣物,都可以装在车上了。男同学们都觉新鲜,都争着当独轮车的车夫,可是刚一上路,车子就倒了,人跌倒在地,谁也驾驭不了这种奇怪的车子。传炳由于我的原因也和我们班一起逃亡,看见他们都掌握不了平衡,所以一推起来就东倒西歪,传炳说,我来试试,结果他推着独轮车很平稳,行驶很快。他告诉大家用力的窍门,几个男同学都学会推车了,三架独轮车同时前行大家很是高兴。有次到了一个小镇,班长给我们改善生活,大米饭,煮白菜,还放一点猪肉,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滋味鲜美。  图片2.png

      学生提着显微镜搬家。

      战争年代的教学设备非常短缺、简陋,仅有的120台蔡司显微镜几乎是中正医学院生物学实验室的全部家当。

  我们去长汀时,正值严冬,北风凛冽,风雪交加,加上山区的羊肠小路,荆棘从生,头上淋着刺骨寒冷的雨雪,脚踩在湿滑的冰块上,走一步都很困难,经常是腹中空空,一天要走几十里的山路。

  我们经过的地方都是荒山野岭,渺无人烟,如果有座破庙或祠堂,那就是最好的住宿之地了。每当我们走进一座庙内,满屋都是尘土,遍布蜘蛛网,几个破烂残缺的造像倒在地上,气氛荒凉而诡异。好在我们是小集体,有男同学壮胆,胆小的女同学也不那么害怕了。同学们找来一些乱稻草,铺在地上,往上面一躺,觉得舒服极了。但一会北风呼啸,才提醒你是人在旅途。门窗已经破烂了,我们盖的被子又薄,身下的草也是湿的,虽然很疲乏,但还是难以入睡。太冷了,全身战栗,还有老鼠在身边蹿来蹿去,更吓得不能安睡。到早上起来,稻草上都结了冰,脚都冻得裂口出了血。

  最难的一天,也是最苦的一天,就是从瑞金到长汀。路上要翻过一座大山叫牯牛岭,上下约九十华里,因为山上无人烟不能住宿,所以必须一天赶过去。记得那天半夜就起来,匆匆吃了饭,天刚蒙蒙亮就动身了,穿上又湿又硬的草鞋,在冰天雪地里爬山,真是想不到的艰难。经常是前进一步,又滑下几步,有时只得手脚并用爬行。没有水喝,更没有饭吃,就是在这样极度疲劳的情况下,我们终于一天走完了九十华里,到长汀时已是万家灯火。大家连到达目的地喜悦的力气都没有了,有的同学等不到进屋便就地躺了下来,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那一天艰难的长途跋涉,叫人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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