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

  近几天来,实际上是从4月4日开始,我就着手清理存货。当天晚上,春梅问我原因,我只是说还有三个月左右子雨就要生了,我得多陪陪她。然而,我撒的谎理由并不充分;再加上,我说这话时自然流露出的悲伤,我清楚地知道她只是将信将疑而已。她本不是刨根究底之人,所以也不多问。出于对我的消瘦的担心,她劝我有空去医院看看,若没什么,那是最好的了。

  时至今日,货物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我将事先留下的一支发卡送给小梅与她告别,并祝她将来能考上重点中学,春梅则要我将剩下的东西盘点给她。我同意了。只是将价钱降到了成本之下。然而,她却不同意。虽然她不知道我的进货成本,但将价格调高了许多。我自然不赞同。她却说,今天分别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如果我觉得价格高了的话,那多余的部分权当是给将来的孩子的红包好了。话已至此,我便不好推辞。谢过她,我又去到对面——中国黄金前面,对卖小孩衣服的那对情侣说,明天开始,他们可以搬到我那个摊位去。他们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并对我作了深深地感谢。

  回到家里,母亲仍然没睡。待我洗漱完毕,她才回房去。

  进入卧室,我轻轻地拧开台灯,然后去关了门。当我脱了衣服上床的时候,我发现子雨正睁了眼睛看我。

  “你还没睡?”

  “哪天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我希望你醒着的时候,我都醒着,那样,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多些。”

  我没有说话,只是搂了她,让她更靠近我些。

  明天或者后天,我就得住院去了。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把这决定告诉子雨和爸妈。我不忍心让她们为我痛苦悲伤,我也不忍心看到她们憔悴伤心,可是,我如何又能不告诉她们呢?子雨知道必然的结果,然而当这必然的结果摆在面前,她能承受吗?至于爸妈……五个多月过去了,幸运的是,在这五个多月里,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可是,而今,他们也一定得知道这噩耗了。这晴天霹雳,这当头棒喝,他们怎能承受?好端端的一个儿子,说没就没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庭,说散就散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可能忍受这悲痛?我不敢多想,我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们这人生梦魇。

  窗外,漆黑一片!


  4月10日

  自从起床之后,我便像梦游一般,精神恍惚。子雨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没有,我在找妈妈,想和她说件事儿。

  “妈妈干活去了,不久就回来,你至于吗?”接着,又吩咐我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去,她想在院子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我照办了,并搬把椅子在她边上坐下。

  天空晴明。蓝色的天幕上飘浮着丝丝白云。由于屋檐的遮挡,院子明显地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明一暗,界线分明。在煦暖的阳光里,围墙上的碎玻璃,碎碗片之类的,闪着耀眼的白光。各色花儿上面,飞舞着嗡嗡作响的蜜蜂,而花儿的颜色则更加鲜艳了。

  柚子树下,躺了邻居家的一只黄猫,蜷缩着身子,眯了眼在打盹。梨树下,放着鸡食,几只麻雀叽叽喳喳闹着,一边又小心翼翼地过去吃上几口。此时,便有几只公鸡母鸡,噌噌噌地跑过去,把它们赶走。然而,待公鸡母鸡走开之后,那几只麻雀就又飞回来了。它们就这么进行着拉锯战,谁也不妥协。

  生活就这么平静,生活就这么美好,可我以前怎么就从来不曾发觉呢?失去的才珍贵,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人们总在惋惜中消耗着生命!

  在我的遐思中,子雨附耳过来告诉我妈妈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我说。

  “你不是说有事想和妈妈说吗?”

  “没了。”

  “你这人真怪!”

  其实是我犹豫了。马上就是中午,我若告诉妈妈实情,她就不用吃饭了。我不想妈妈饿肚子!

  吃过午饭,午觉醒来,我仍然决定不下是否告诉妈妈我的病情。我知道我若告诉了她,这一天余下的时间,她必然会被悲伤重重围绕,至于无法脱身而出。看着她悲痛欲绝,我无法忍受。

  犹豫着,挨到晚上。吃过晚饭,我早早地上床休息。

  “程潜,你病了吗?今儿个一整天,我看你都没精打采的,遂阳也没去。”靠着房门,妈妈问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天。”

  “那你休息吧,反正没事,明天可以睡晚一些。”说罢,妈妈关了房门,回自己卧室去。

  “程潜,你骗得了妈妈骗不了我。告诉我实情,乖!”

  我没说话,顺手从桌上拿过名家诗集。

  “我不想听你朗读诗歌,我只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让我朗诵一首给你听了,我就告诉你。”

  “那好吧。”子雨温顺地坐在我身边,微闭了眼,把头靠在我的胸前。

  《明天,我去远方》

  左一兵

  夜晚,下了一场小雨,

  无声地打湿了窗帘,和

  五月。我要去远方,去远方,

  妻子,默默为我收拾行装。

  …………

  明天,我要去远方,去远方,

  不要牵挂,不要

  咀嚼苦涩的离情。

  我会托南归的风,

  把五月的信息

  捎回故乡,我的微笑,

  如同那盆君子兰,

  开放在黎明,

  黄昏。


  听罢,她问:“你为什么读这首诗,是不是……”她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悲伤地看着我。

  “上次去古湖医院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做了一个血常规,医生说我的病情已经很重了,劝我住院去。我知道他是对的,这几天,我把存货都卖了。”

  “程潜!……”

  说着,她的眼里就不断地流下泪来。我忙扯了纸巾给她。“子雨,这一天迟早会来的,能和你相处这么多日子,我已经很满足。其实,我想找妈妈说的也是这事,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我的怀里,子雨啜泣着,颤抖着,不一会儿,我胸前的睡衣就湿透了。抱了她,我不知如何安慰。其实,也无须安慰。我只是紧紧地抱了她。

  窗外的夜,漆黑一片。


  4月11日

  躺在我身边,子雨一动不动,但我知道她已经醒了。睁开眼,我发现她眼角残留着的泪滴,便伸过手去给她抹掉。她没有说话,只是环抱了我,紧紧地贴在我身上。

  我们起床已经很晚了,爸妈早已去了田里干活。洗脸,刷牙之后,我问子雨要吃什么。

  “我不想吃。”坐在青石板上,无神地看着门外,她一动不动。

  “你肚子里的宝宝总不能不吃吧?”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吻了她的脸颊。

  “那……”

  “我煮俩鸡蛋怎样?”

  “我还是吃稀饭吧,妈妈烧过菜的。”说着,她就走去桌边坐下。我从锅里盛来稀饭,放在她面前。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吃过早饭,我开始整理东西,包括衣裤、洗漱用品、纸巾之类。子雨只是在床上坐着,默默地看着我。

  整理好东西,我们相向而坐。妈妈回来就会发现我装着东西的旅行袋,我在想如何回答她的疑问。昨天已经犹豫了一天,今天我仍然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真相。

  时间已是十点半,我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那是妈妈回来的声音。走到院子里,我发现妈妈一手提了一蛇皮袋茶叶,一手提了一篮子蔬菜。我过去接过篮子,到井边去洗。篮子里有白菜、萝卜和春笋,还有一刀猪肉。

  “你在这里洗菜,我去把饭煮上。”妈妈提着茶叶进了堂屋,而我,不敢看她,也不敢搭腔。我的痛苦,我的病情,她晚一秒发现,我都求之不得。虽然,那有如春雨,总有落下的时候;有如鲜花,总有凋谢的时候;有如梧叶,总有飘零的时候。我蹲在井边,洗着白菜。我知道,我最痛苦的时候,马上就要到来。

  果然,不一会儿,我听到了妈妈站在我后面的问话。“程潜,子雨都怀孕六个多月了,你还要出门?”

  “没有。”我不敢抬头。

  “那你把衣服之类的装在旅行包里,干嘛?”

  “我病了,要去住院。”

  “你病了?要住院?”我没有答话。她就继续着:“什么病?”

  “白血病。”我装着很冷静地抬起头来,看着妈妈。

  “白血病!?”妈妈的声音里充满着怀疑,惊愕与绝望,那里绝对没有冷静。同时,我看见她的眼眶里迅速滚下大颗的泪珠来,并且身体颤抖起来,摇晃着要倒下去,她忙用手抚了门框把头靠过去,大声哭泣起来。

  “妈……”我赶紧放下手中的青菜,过去搀扶她。这时,我也听到了子雨的哭泣声。

  妈妈没有接受我的搀扶,倚着门框,哭了十几分钟后,她抚摸着门、墙 、板壁,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上床去,然后继续啜泣。

  爸爸回家的时候将近十二点了。许是看到没有烧饭吧,就进屋去问妈妈为什么。妈妈先是没有回答,爸就再问了一句。

  “儿子得了白血病,你还有心思吃饭?怎不撑死你!”妈妈声音虽然有些轻,但明显用了全力。接着我就看见爸爸走出屋去,扛了一把锄头,出了院子的门。

  呆呆地坐在青石板上,我呆呆地看着屋外。阳光毒辣辣地照耀着大地,没有风,外面是白花花的一片,白的耀眼,白的瘆人。几只麻雀在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不停地聒噪。

  呆呆地坐在青石板上,我呆呆地看着屋外。耳边是妈妈与子雨的哭泣声。她们的悲伤都是因我而起,可是我却无法抚平她们的悲伤。我早已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然而,我却没想过它是这样地让人难以承受。这是世界末日!一个人的世界末日与他人无关!

  呆呆地坐在青石板上,我呆呆地把视线从屋外移到屋内。眼睛一时难以明适应,眼前只是黑乎乎的一片。待能看清屋内的情景时,我感到的却是失去温暖后的无限凄凉。饭桌上空空如也,灶台下荒凉一片。少了人的活动,物件再多,也不能给人带来生气,除了无尽的悲伤。

  看看闹钟,已近两点。我去妈妈房内,妈妈仰面躺着,面无血色,两眼无神。

  “儿子,你真的得了白……那种病?”

  “嗯。”我在她床边凳子上坐下,轻声答道。

  “医生真的没弄错?”她侧过脸来,已经干掉的泪水在她脸颊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她的眼中带着怀疑,又带着渴望,渴望我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而,我的答复却是致命的。

  “没有。”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国庆,在深圳,就确诊了。”此时,我看到了妈妈因痛苦而抽搐的脸,就转过头去看窗外。

  “你就是为这辞职的?”

  “是的。”

  “子雨知道吗?”

  “知道。那时,我们……”我不想妈妈知道太多的过往,就简捷地答道:“我们吵了架。我不想子雨受我的牵连。心想吵过之后,她离开我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就一个人回来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早说?既然生了病,你总得治呀?”

  “妈,不是我不想治。目前,这种病要想根除,就得骨髓移植。且不说骨髓配对概率不高,就是配对成功了,也得有几十万元的治疗费。妈,我们不富裕,我不想我们家因为我变得一贫如洗。甚至,每年都只为还债而活。”

  “可是,没有了你,你以为你爸和我就能好好活下去吗?”

  “人总是要死的。虽然,我希望能够抚养你和爸爸,一直到老,并为你们送终,可是,命运又不能由我们自己选择。”

  “无论如何,要是你得知生了病就开始治疗,总会好些。”

  “不会的,妈。很多医生得知自己得了癌症,都放弃了治疗。因为他们知道,有些病,我们根本就无能为力。化疗,只是给人以希望,那是一种心理安慰。化疗并不能延长生命多少,它的副作用更多的是破坏有益的细胞,除了让人增加痛苦外,无非是死得更快些。”

  “那就只能这样了?……”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不甘与无奈,妈妈又侧过脸去。仰面躺着,两眼无神,面无血色。

  傍晚时分,妈妈起床了,煮饭烧菜。然而,我们大家都没吃上几口。

  这一天,我们都早早地睡了。

  这一天,窗外的夜,仍然漆黑一片。


  4月12日

  送我到医院后,爸想回家去采茶,妈就开口骂了。“儿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去采茶?就是今天不采,那点茶叶变成了老茶,又怎的?你就差那几块钱送葬了?”说到“送葬”二字,她马上闭了嘴,眼中满是恐惧。爸爸不敢开口,把三轮摩托停好,提了旅行袋跟在我们后面。

  我没到门诊去,而是直接去了住院部。

  到了住院部四楼内科护士站。当时,只有一个护士在。她身材矮小,微胖,戴着护士帽,穿着护士服,像极了一个大号的圆筒。只是那双眼睛,充满了忧郁与悲伤。

  “找谁?”她正在做记录,没有抬头。

  “我要住院。”

  听了我的话,她放下笔站起来,看着我们一行四人。满脸憔悴的子雨,满是悲伤的妈妈,面无表情的爸爸以及极度消瘦的我,露一脸的惊讶。“门诊过来的?”

  “我得的是白血病,去年就确诊了。近段时间,我感觉不太好,想来住院。”

  她没有再问我什么,指指隔壁房间, 对我说:“你去问问医生,这事我不能作主。”

  于是,我们进了医生办公室。里面有好几个医生。一个在看片子,边上站着焦急的家属;一个在写处方;两个在讨论着什么……还有一个正想出去,我便拦住了他。“医生,我要住院。”

  “你怎了?”他站住了,问道。

  “我得了白血病……”

  没待我说完,他打断了我的话。“你过来,慢慢说。”然后,转身回自己的位置去。坐定之后,他示意我在他边上的凳上坐下。

  他侧着身子坐着,右手靠在桌上,左手插在口袋里。我看到了他挂着的胸牌:“安诗寒,副主任”。安医生面容清秀,眼镜后面的双眼细长而且明亮,敏感而且多情;皮肤白皙;手指纤细。若不是明摆着的医生身份,我定然会认为他是一个艺术家。他表情凝重地看着我。“什么情况?你慢慢说。”

  “去年九月,我就确诊了白血病。近段时间,我常感乏力,胸骨疼痛。实际上,各处关节、锁骨也痛。而且,皮肤上出现了许多出血点……”说着,我拉起衣袖、裤管给他看。他用手摁了摁出血点,没有说话。“大概十天前,我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自己都没办法止血,还是去了古湖医院包扎打针才好的。”

  “你得知自己得了这病之后,治疗过吗?”

  “当时,我在深圳一家公司上班,在蛇口人民医院住了一个月。回来之后,没有再看过医生。”

  “那么,今天你去看过门诊了?”

  “没。我知道去了之后,也一定会来住院部的。

  “那……我先给你开几张化验单检查一下,再决定是否住院,怎样?”

  我同意了。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子雨一直悲苦着脸,妈妈一直在啜泣着,爸爸则一直低着头。当时,其他医生似乎也放低了声音在听我述说。

  我让爸妈子雨在住院部等我,自己拿了化验单去门诊。半个小时后,血常规有了结果,其它几项还需要些时间。我没有再等下去,拿了血常规去了住院部。爸妈子雨见了我,就跟了我后面去见安医生。

  看过化验单,安医生皱了眉头。“其它结果虽然还没出来,但是看这白细胞计数……我劝你还是去市里看看吧。他们医疗条件好,设备也先进……”

  不待安医生说完,妈妈大声哭泣起来,我过去抱住了她,一边对医生说:“不用了,我早就知道这结果。”

  “那……我给你开住院通知单吧,先住几天也好。”这回,他没有再看我,脸上也带了些悲伤的神色。

  去住院部收费处交费回来,安医生叫道:“柳花,带程潜去17床。”

  进来的就是那个圆筒护士。随在她后面,我们向17床所在的病房走去。17床!!从听到这数字起,我心中就涌起了无限感慨。17床,原是秋实住的,现在他可好?许久没有联系,待有空时,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但愿他已经完全康复。还有那个18床,无声无息的18床,在天堂应该也不错吧?或许已重新轮回?现在,我住了17床,同病房的又是什么人?可是三人间?还是16、17、18三张病床?

  真的是三人间!也还是16、17、18三张病床!甚至顺序也与在蛇口时一样。窗边是18床,门边是16床。病房比蛇口时要小得多,没有阳台。清明刚过,然而窗外并不清明,只是一片混沌,似乎要下雨。

  柳花指给我病床,并告诉我基本的注意事项;然后去拿了记录本过来,询问我的基本情况,再给我量了体温与血压,并做了床尾卡。接着,出病房去了。

  子雨在床边凳上坐下,妈妈从旅行袋里拿出杯子,纸巾,放在床头柜上。之后,要拿放在袋中我带来的书本。

  “妈,书放里边吧,要看我自己会拿的。”

  听了我的话,妈妈就住了手,把袋子塞进柜子里去。然后,木然地坐在了床沿。

  “你别写日记了,会累着的。”看着我,子雨叮嘱着。

  “你知道我写日记?”

  “天天与你一起,怎会不知道?虽然你每次写日记时我不是都醒着,但被我发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没声张。现在住院了,你最好别写。假如要写,也不必瞒着我,等我睡了再拿出来。一是你病了;二是大家都睡了,你开灯会影响他们的。”

  “那么……你没看吧?”我没有回答是否要继续写,嗫嚅着问她。

  “该知道的,你都会告诉我;不该我知道的,准有你的理由。何况以后……”说着,她抽泣起来。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有时郁闷,借这宣泄罢了。”

  这时,柳花拿着药水进来,我们就停止了说话。给我打上吊针,她就叫妈妈随她去领脸盆之类的东西。

  在我打针的时候,妈叫爸先回去,晚上再来接子雨。临近中午,我让她们去吃饭,两人都不愿意。不过,为了孩子,妈最终还是拉着子雨去吃了快餐。

  整个下午,大家都默默坐着,很少说话。而我,也终于有机会观察了我的两位病友。16床,形容枯槁,面色憔悴,插着鼻饲管。我还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绝症,然而,护理他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似乎并不比他更少些痛苦。刚进来时,他也许正打过吊针,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就不停地叫疼。只是他善于克制,或者说更是为了他人着想,总是咬了被子,不停地哼哼着。每当看到医生、护士进来就不断地要他们给打止痛针。医生 、护士总以按规定不能多打为由拒绝了。他妻子就给他止痛药。

  “要是止痛药管用,我早就吃了!”他呜咽着,声音模糊,但依然分辨得出。他妻子没有办法,只是陪着哭泣。

  18床是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因为经过化疗,头发掉光了。陪伴他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三十五六的模样,她的悲伤也不比旁人少。小男孩是乐观的,有时他会看看我,有时看看书,或者看动画片。

  昨天,就是今天早上,还是好好地呆在家里,如今住进这病房,看着周边充斥着的死亡气息,我心生后悔。可是,住院费已经交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呆下去。

  到了晚上,妈要留下陪我。我毕竟还能自理,就坚决让她和爸爸子雨一起回去。离开病房时,我看到了他们眼角晶莹的泪花。

  PS:半夜,我听到了16床凄苦的哭声:“老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让我快些死,你就会塌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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