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8月的一天,老将军副师长张致光找我谈话,通知我上级调学令,要我去上海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深造。

  接到上学通知,我既喜悦也担忧,喜悦的是自己又能学习深造了,摆脱繁杂的行政事务。担忧的是,第二军医大学可是军队的高等学府,名气大的很,怕自己文化程度低跟不上班。

  张副师长似乎看出了我充满矛盾的心情,用鼓励的口气对我说:“刘连长,师领导研究让你进校学习,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培养,你要抓住这个机会,拼出一片新天地。至于跟上跟不上不在文化高低,而在于勤奋努力!”

  张副师长的一席话,打开了我心灵的天窗,我立即表示:“感谢师首长给我的上学机会,上学后,努力学习,圆满完成学业,不辜负领导对我的栽培。”临行前,他还特意送我陶渊明的一首诗:“感年不重来,一日难在晨,务须当勉力,时间不待人。”他送给我的这首勉力诗,我一直记忆在心里。

  同年八月下旬,我打起背包就出发,离开了师卫生所连长的工作岗位。坐上火车,咣珰了两天两夜来到大上海,走进入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校院。后来我才知道,这次入校学习,是宋一民政委提的名。

  进了学校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整齐的校舍,优美环境,良好的学习条件,比兴山医大各方面条件强多了。我被编入60年级一大队一班四分组,按连队编制,全分组有12个组员,我被指定为分组长。后来,班上成立党支部,我被选为支部委员,大家都称我为 “组政委”。

  入学后,按照学校的部署,各分组第一次召开小组会,重点是引导大家如何端正学习态度,如何遵守校规,如何学好课程。大家纷纷表态发言,随后,我归纳大家的建议,提出了“四要”:

  一、我们要有自知之明,正确估价自已,我们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大多是小学程度,高一点也只有初中水平。这样一个文化水平,要学好大学本科课程,好比是爬高山。怎么办?我引用先人说过的两句话:“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鼓舞大家勤奋学习,不怕吃苦。

  二、由于我们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接受能力有高有低。都要爬上这座苦山,离不开团结互助。我举自己一个例子,在抗日战争中,我是连队卫生员,我们连受鬼子追击,连长带连队翻大山,日本鬼子在后面用机枪扫射,我们拼命往山上跑。因为我年纪小,跑到半山腰实在跑不动了,这时连长在前面拉着我,通讯员在后面推着我,终于翻过了大山。我们今天爬这座书山是一样,每个小组三个人,两个帮一个,一个在前面带,一个人在后边推。咱们就一起攻下这座学习大山,一同毕业回到工作岗位。

  三、要尊师重教。我小时候曾念过私塾,开学时先向孔夫子木牌行三叩首礼,然后又向老师跪拜磕头。现在不去磕头拜师,可要向老师行军礼是应该的,不管你军衔是否超过教师,都要按学生身份敬重老师,这是必须的。

  四、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们不管军衔多高都是学员,在学员队伍里是战士,学校队长是我们的直接首长,要一切行动听指挥,遵守校规,不要走歪道,做一名让首长省心,让家里放心的好学员。

  大家听了我讲的要求,纷纷表示同意:部队党组织选送我们到军队军医最高学府第二军医大学深造,要有报恩思想,用实际行动报答党和组织的重点培养。

  开学后,我们所学的都是大学文理科课程,对仅有小学程度的我来说,真是好比赶鸭子上架——难哪。最难的是理、化,最难记的是俄语,最难受的是期末考试不及格。

  一开始,我学习方法比较笨,如同小学生一样死背强记,一时记下,过一段时间就忘掉了,只得再背再记,总之要反复多次。因此我成绩上不去,大多为4分、3分,两次是2分,不及格。说心里的话,我学习是刻苦的,睡前醒后,饭前饭后都要背一段,有时走路也想着某一章节内容。

  记得最苦的是夏季期中考前,上海夏天天气都在39-40度,坐在那里汗流浃背,全身如同从水中出来一般,可死记硬背一刻也不敢怠慢。为了降点温,除毛巾不离手,地上也放一脸盆水,双脚放在里面,一时起点作用。即使如此苦读,我生物化学“三羧酸循环”考试还是“二鼻子”不及格。及格的都走了,不及格的10多人留下来复习一周重考,得了4分。这一年,部队进行第二次受衔,我晋升为校官。

  每次考试结束后,学校便放了假,大家各奔东西,有的回家团聚,有的留校学习。第一年放暑假,我没有回东北看妻儿老小,而是在图书馆抓紧补课。同班的张凤悟,小我几岁,他也没回家,所以,我俩经常在一起讨论所学内容,取长补短,在期末考试中,勉强过了3分。

  学员在学习紧张期间就怕得病。第二学年,我体检发现“转氨酶”不正常,被疑为乙肝,被隔离在一个院子里,被关的有20多人,不能去课堂听课。每堂课都有互助的同学来辅导。

  软禁的生活闷死人了,大约一个多月后,学校对我们体验不合格的学员再次复查,有十几个人合格了,走出隔离院子。而我仍然不正常,我急着对医生讲;“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怎能是“乙肝”呢?”

  医生对我们说:“要想确诊是不是乙肝,就得进行肝穿刺“活检”。

  大家听了没有表态。我却说:“我去做!”就这样我入院进行穿刺活检,结果是“阴”,否定了“乙肝”。

  被隔离的同学说:对你的乙肝否定,也解放了我们,于是大家愉快地回到班里上课了。

  这年放寒假,我让妻子带着两个儿子,从东北老家坐火车来大上海探亲。见面后,妻子彦琴告诉我;她们是转了三次车,坐了三天三夜才到上海的。在南京换轮渡时,大儿子穿的新鞋掉到长江里了。

  第二天,我带着她娘仨来到上海最繁华的南京路,儿子望着眼前的高楼问我:          “爸爸!这栋楼也太高了,有多少层”?

  我说:“这楼是上海国际饭店,有24层。”

  儿子又问:“能上去吗?”

  我说:“过去,咱们穷人不能上,如今是新社会,人人都能上去。”说完,我带着一家人,坐上电梯到了餐厅,点了西餐,让儿子潇洒了一次。

  吃完饭,我在前边引路,带着她们走进上海第一百货大楼,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妻子彦琴对我说:“我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的眼花缭乱。”

  随后,我为她买了一件新款时髦的女式棉袄,妻子一试,非常满意。我当即付款。妻子试探问:“能给沈阳学芳妹买一件吗?”我点了点头。

  一天很快过去了。趁天黑,我们一家人坐车从南京路返回五角场的军医大学校园。

  大年初一,两个儿子穿上昨天新买的夹克服和小皮鞋格外精神。我和彦琴看到在外边玩耍的两个儿子,相互之间露出喜悦的笑容。

  上学时,我最内疚的事是母亲的病重和病故,我没有膝前尽孝,瞻仰遗容。放暑假后才返家,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以补我这个不孝之子的过错。

  后两个学年,我们开始学习专业临床课和实习,对我们这些多年从事医务工作的人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各门课都取得好成绩,学习组内团结互助气氛浓,特别是在实习阶段,我带着全组学员热心为病人服务,体贴照料病人,受到好评。这一年我们许多人被评为“五好学员”,我也是其中一员。

  1965年7月中旬,二医大毕业,我们回到济南炮兵部队,王沛民去炮8师,汤早去了炮32师,我和张风悟,蒋垂岚分到了新组建的高炮69师。最初,高炮69师暂驻原67师益都营房,后移防泰安地区长清县。

  当时,我被任命为师卫生科长。新组成的卫生科,除正、副科长、政治助理员外,还设有防化所、门诊所、医疗所及担架排(为入越作战准备),大约100多人。

  这个卫生科是由炮兵司令部机关与后勤医疗单位组成的。人员来自军区炮兵机关、各炮师卫生部门。所以,无论是政治质量、思想作风、业务水平相差很大距离,一时难于步调一致。又加上“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影响,一些人头脑“造反”精神很强,动辄不服从分配工作,还美其名曰:“决不盲目服从”,为后来的医务工作埋下了隐患。

  从卫生科角度讲,它是全师卫生业务指导机关,从卫生医疗单位讲,又是有分队性质。这种编组体制极不合理,因其本身有大量的分队政治,思想和业务工作缠身,让我这个上仼不久的科长,无暇对全师的卫生工作调查研究,进行业务指导。只能遇事处事,忙于日常锁事。

  正是:

  三十而立又逢新

  二入医大惜寸阴

  发奋苦学忧壮志

  硕果有成宽了心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