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挨了一顿训,眼看着梦寐以求的愿望就要实现了。1940年元旦(民国二十九年伪满康德七年),上半夜。突然李秘书宣布会议取消,告诉赵党:“你的东西没不了,换上靰鞡。跟他走吧。”

  赵党:“去哪里?我要见三嫂。”

  李秘书:“到那就知道了。你放心吧。”

  脚蹬牛皮靰鞡,头戴狐狸皮帽子,身穿羊剪绒领、礼服呢面羔皮大氅。跟随马克敏快速出了江城,踏着冰雪疾行。不一会儿跨过松花江,到了连江口地界放慢脚步。拐过弯上了火车道一直往北走。来到一个火道口,微弱的月光下赵党问:“同志,我们去哪?”

  马克敏:“报告首长,我得到指令,送你到鹤立。”

  赵党:“我要去莲江口。”

  马克敏:“不行。”

  “咱商量,”

  “商量也不行。”

  “那我可要跑了。”

  “你跑不出我手心,不信你试试。”

  “你不能开枪打死我吧?”

  “那谁敢那,你那么大的官,总司令。”

  “你知道我是总司令还不服从?”

  “县官不如现管,我听我上级的。”

  “你说哪边是莲江口。”

  “那边。”

  “不对吧。”小马克敏辨别方向的工夫,司令就往西跑出老远了。

  “你跑了,我就完啦。”放出100米以外,飕飕、飕,不大一会儿就撵上了。站到他面前,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打趣地说:“再跑一百米,如何姐夫。”

  “你认识田妮?”

  “她是我师姐,我俩一师之徒。”

  “那完了,我可干不过你。”二人又上了火车道,大步流星往北走。越过两个火车站,三座桥。天刚亮,到了鹤立,径直到家。把人交给了继父,完成任务告辞。进屋看到炕上躺着病人。吃惊不小,原来是三哥。

  只知李步客被扑了蹲着监狱,没想到在这相见了。喜出望外,两眼含着泪花问长问短。原来是保外就医,也确实有病。下不了地,在这养着呢。:“谁也不知道,到你这也不过十来个人吧。挺好的,见到你又好了许多。”支支把把地靠墙依枕头坐了起来。二人见面来了精神头,唠嗑不耽误。但当前发生的的这些事是一无所知:“还不如在长春那里呆着呢。原来是鹤立县长马连登、河口登出面把我保出来的。让我出任维持会的协和会长,开辟‘大东亚共荣’需要。现在这火道东火道西建立了日本开拓团26个生产点,3个部落500多户,3000多口人还有红部、军部啥的。你说我能不卧床不起吗,有人说挖弄还挖弄不上呢,有的朋友说应当干,有的说干了就成了汉奸,有地说干有干得好处。这事我得请示领导吧,听说金大山最近要过来,也没看见,正好你来了出个主意吧。”赵党把在苏联离别后二年时间的遭遇,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特别是佳木斯会议的变故,二人沉默起来。“我是躲,你也躲躲吧。能有人把你送这来必有下文。有吃有喝不必着急,不过可不许出屋,暴露了有危险。最好咱俩能在这消消停停的过个年,再来上级指示。我是下不了地的病,你是啥病呢?”年逾花甲的乐观主义革命者,感染着而立之年的革命的英雄主义斗士。一往情深几多愁忧。

  好日子没过三天,来了一挂马车。除了老板子下来四个人。经饭店后院过来的,三嫂、李英根、田立新、马克敏还有不少东西,进了屋。马车奔大车店而去。名义上是看三哥,实际应当是为赵党而来。

  三嫂:“我们说点事你俩出去站岗,杨兄安排一下生活然后去牛马市场看一下黑哥来没来。你俩去西屋整整电台看有没有啥消息。”

  赵党:“田妮就能整。”

  三嫂:“他能整好吗。”

  一听话茬、语气有点不对劲。亲自到西屋帮李秘书接上线路,发了电。一边鼓捣一边思考,肯定是有误会了。东屋两个人谈了许久,有争论有统一,夫妻家事,组织上的秘密工作,当不当维持会长,金大千的出尔反尔,关于对赵党的初衷到疑点,运作符宝坤当市长的事情深入的交谈。老习惯,由三哥做主,定了主意。整完发电机等待信号的二人,知趣的在外屋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情况。四个人进行了正式谈话。

  李秘书:“要记录么?”

  三嫂:“不要,我解释一下元旦会议为什么取消了。再就是唠唠家常。你不是外人,咱们组织上你是省委秘书,私人角度上你我是好姐妹。赵司令你们又是好朋友,我说的话你能证明我没撒谎就行。你怀孕身体乏累可以上炕躺着听,像三哥那样。”

  李秘书:“那倒不必,还没到那个程度。你放心吧。”

  三嫂:“如果哪一天同志的不是了,朋友还是吧。友情能还在吧。我先问赵司令为什么去了温家沟?”

  赵党:“我说我想去探听一下热河莊的情况,回家看看孩子。你信吗?”

  三嫂:“别人说我信,搁你身上我不信。你是抗日至上,儿女情长不顾的人。一定是有人点化你了。”

  赵党:“嫂子,你真是了不起的嫂子。请看这封鸡毛信上写的‘冰雪严寒季,老嫂倍母亲。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四句话是一首诗,含义是暗中告诉我当前我们面临的形势错综复杂,很危险、残酷;嫂子是可以信赖之人,有事只有找到她;我们是经过长期考验的革命战友;长了你就知道了。既有对你的高度评价,又有对我的指示。大概也有害怕此信落在别人手里的意思。我理解的对不对。”

  三嫂:“这是在莲江口关家店他当着我的面给你写的,英根在场。北满省委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个交通站。他得知你在密营的信息后,我们会一次面。他很想念你,希望能在关家店见到你。我估计你肯定会来,就设了这么个局。准备开这么个规模的会议。觉得在关家店开会不行,就安排在江南亚洲旅馆,连三哥都不知道。因为都知道他已经被扑判刑了在押。”

  赵党:“那为什么变卦了呢,是好事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我盼望已久了。我已经见到许多同志了,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三嫂:“因为传来了你不良的信息。本来大千同志要亲自主持这个会议,和你商量一并解决一下佳木斯的问题。现在我完全可以不出面,我是一个地下党员,有组织原则约束我。但我们毕竟不是一般的朋友,你和三哥是铁哥们。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量你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把你引导到他这里拿一个大主意。不然的话你地麻烦大了,安全不保,性命难保,能不能走出佳木斯难保。今后能不能见到三哥都难保。”

  赵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严重?”

  三嫂:“金大山得到一些关于你的不良消息,都说你枪毙了11军长,还要扑杀省委、三军X X X,X X领导,X X X,X X等等是奸细。得除掉他们,准备在老营召集会议诱捕。”

  赵党:“这是谁说的,气死我了。造谣!造谣!”

  三嫂:“谁说的,你得去问省委领导。你去吗,我帮你。或许是谣言,或许是真说了。或许那些人真就是奸细、叛徒。我也不感冒,咱也惹不起,起码现在不是时候。你以为就你是正确的革命者吗?在你身上我也一肚子气你知不知道。是谁说的我给你递出来几个也好,接受教训。”

  赵党:“谁?”

  三嫂:“陈绍宾,他会不会说。”

  赵党:“这小子,我早知道他不是正装。上一次就毙了他就好了,同志们要整死他,我还不让。就是他害得我不轻。”

  三嫂:“这就是你,动不动就毙了。这是大毛病,你那千军万马能都和你一样吗?做人这一点得学三哥,在佳木斯看到的那几个人,搁你不都完了么。”

  三嫂:“尚连生。”

  赵党:“叛徒。”

  三嫂:“戴鸿宾。”

  赵党:“小人。”

  三嫂:“他们这么打你小报告你信不信。”

  赵党:“完全可能。”

  三嫂:“省委同志之间关系怎么样,张寿签、张兰生、马孟云、许亨植工作上都处的怎么样。说没说过金大山也有奸细的可能这样的话?”赵党听了这些话,低头不语。“你想一想这样的情况,你不成了孤家寡人了吗。你再有能力也都是敬而远之。你召集会议,师出有名,是好意。谁能去参加呢?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精心准备的这次会议,金大山他变卦不参加了还怎么开?退一步说能讨论什么,决定什么?

  其实我在这方面并没有生你的气,倒觉得你是大丈夫的脾气,性格问题。只能缓缓再说,早晚能解开这个疙瘩。现在我不满意你的是你已经充当了苏军的间谍。这一点上你就不会有好下场。不信我把话撂这,让历史证明。这半年来你提供的情报,对苏军来说是什么概念,谁能拿得到?抗联的在那边好几百人,为什么就你那么吃香。那些头头脑脑借你的光还不知不觉,一边造谣说你被关押没有自由。一边剥夺你的领导地位、权利。

  我怎么知道?你知道三哥有多少间谍朋友。早年的、新近的。光你认识的就有三个,樊思伯、白眉晨、乌里扬诺夫耶维奇?绍堂。人家是以买办为掩盖,为了的是钱。你为啥呢,在这一点上还是鼠目寸光。他们苏联派人过来行么,他们那种人长相隔路,到满洲一眼就认出来。不是间谍也像坏人。能靠到军事设施的边吗,他就得雇间谍收买情报。你被他们利用了,所以满口答应你的要求。你不给他们提供军事情报试试。

  据可靠消息得知,你认识不留赫尔元帅,结识朱可夫将军,借助同学的名望,提供了他们难以获得的军事情报。在你身上他们有利可图。伏罗希洛夫才允许你的败兵,在远东划一块地方躲避,但不可逾越雷池半步。那个伯力、海参崴、庙街、双城子。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修有宁古塔。鸦片战争时期老沙皇趁火打劫,修了两根铁路,把地盘圈上了。山也改名,河也改名。就变成他们的了,你没看出来,之后他们又以修铁路名义,中东路贯穿东北,把手已经伸到大连了吗?前几年少帅还和他们干了一仗。阴谋没有得逞,现在两国的外交关系是国民政府,你们过境的武装人员,不进集中营也得发配。你不知道吗?以后你的那些同志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假如有功劳说不上记谁身上呢,多少年之后,活下来的人说了算。

  这次流产了的元旦会议,意图你也不必问太多,该告诉的我可以告诉你。原来李英根带着省委‘密旨’找到我。指示恢复佳木斯市党组织,建立市委。我们做了一些工作,物色市委书记很费周折。你看俺俩谁是那块料,现在一个大肚子,一个罗锅子。上不了大滩的人,于是就鼓动髙禹民给省委写信举荐马、冯。马孟云倒是来了,没拿这当回事,说是到苏联找你去了。常春道人和大掌柜一再说,佳木斯如何重要。现在可不是从前啦,日本人按省会模式设置规划。发展的大好机会,宏达兴重点转移过去了。我也觉得现在下手占领高地特别重要。早先党的领导人,牺牲的牺牲,被扑的被扑。我异想天开的想让满洲国的市长、共产党的市委书记都变成我的人,那该多好哇。你说我这事能不能做到,好不好。”赵党点头称是。

  “天算不如人算,又出了这么个岔子。慢慢来吧。市长的令快下来了,书记的事把我难住了。我毕竟是小小的秘密交通站负责人,目前党内知道我的不超过七人,李春满还牺牲了。大山同志重新又指示我继续更严密的潜伏不许暴露。我的建议你暂时到兴山煤矿潜伏起来,帮助黄维新组织煤矿工人大罢工。整点动静,不知你意下如何。我不希望你去苏联了。”

  赵党:“我同意到鹤岗整点动静再说。苏联我还是得过去一下,有些事情实在是很重要。关乎东北抗日联军危亡的大事情,汤原红地盘的丧失,大本营没建成。我的盲动促成大错,在满洲就找不到一块休养生息的地方了。实在没办法,才使此下策,权宜之计。就是你说的我到佳木斯工作可行的话。我也得先过去两趟,有些事情他们确实整不明白。至于功过评说那是以后的事情,三嫂请你放心,你给我指出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了。我好像在梦中也听到过你的指责,我不会辜负你的希望,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北满洲,这块被鲜血染红的黑土地上。连我那观点不一致的,志同道合者都懂我。互相鼓励过‘捐躯轻鸿毛,荡寇志不渝。’我可以现在就走,明天就混到煤矿工人堆里。这还真是我的老本行。”

  三嫂:“既然你是这么想的,就别这么着急走。现在是阳历年,咱陪三哥过个新年。他再给你指点指点,以后啥时候见面还不知道呢。明天三哥也要搬家,此地他不宜久留,由老黑兄陪他韬光养晦吧。这里就留给你赵先生落脚,把你的小家暂时安在这里。还让陈妈给你带孩子,咱们还能当亲戚走动。杨兄还可以到江南望江楼茶馆阖家团圆。”

  赵党:“关于家的事暂时就别做考虑了,我这样的能养起家吗?单枪匹马惯了,指不定走到那一步呢。我有了媳妇,有了儿子只能磕头谢恩。请受我一拜。如果我不在人世了交给我家或者告诉我爹妈一声就千恩万谢了。赵生甫这个名起得好,我记住了。”

  三嫂:“你要想让儿子不受委屈,过得好,你听温大掌柜台的就行。他会有好办法,你看人家那两个儿子多好。有好儿子就有希望,个人如此,家庭如此,国家也是如此。你在亚洲旅馆见的那几位,不都是因为形势所逼吗。换一种活法,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尺蠖之屈,以求其信,龙蛇之蛰,以存伸也。以屈求身我想你是不会的,理想、主义、信念在心中。宁折不弯,钢铁般意志是你性格。抗日战争需要这样人,中国革命少不了这样人。我劝不了你,也不劝你。我还要帮助你。现在这里兵荒马乱,没有正规学校,我打算让陈妈带上我儿子、你儿子他俩回新民府上学。她老人家和咱们一心一意,革命成功那天你给她养老送终就行了。因为那里还有我母亲的财产,还有老人。生活不成问题,奉天比咱这里学校好。你看可好,离你老家还近。能让你爹妈过去也行,那边还有点经济基础。”

  “全听老嫂安排,我要不死保证忘不了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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