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旅馆惊梦,贪杯的作用,二人醒来已是次日下午。怎么回到旅馆来的房间,浑然不知不觉。陪同者变成了常春道同志,好像还增设了卫士。洗漱、解溲不用提,吃饭不许出屋。发现一张字条写着:“今夜11时开会。”几上摆放了几张近日的《三江报》《佳木斯新闻》和一本《中国夏伯阳》小册子。有点被限制了自由的意思。

  常春道:“司令,这里安全你可以不必担心。这亚洲旅馆公开是汉奸开的,暗地里经理是咱们的人,这个人你认识叫黄金秋。被扑过,害怕不把握,这些日子把他唬弄回依兰办事去了。会议内容我不知道,召集人和参加人我知道一些。是在等待省委领导金大山莅临,因为你的到来才确定了会议时间。你这几天的闲逛就是在等待他,让温大掌台柜陪你这三天用意是啥,你慢慢理解吧。你想那老鬼头柜上日理万机,能单独陪你这么久。谁见过,看得起你了。这次会议三嫂也可能露面。”

  赵党喜出望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一些。我在一个月以前收到金大山的鸡毛信,没看明白。信中点到嫂子,就奔三嫂来了,说明我的悟性还不错。”疑窦解开,革命同志在一起聊天。心情舒畅溢于言表,透明。不同于和尊敬的老乡交流,虽然知己知彼,还好像隔一层毛玻璃的感觉。醉梦中分手,没有辞别。没有来得及谢谢这几天的亲切陪伴,开了眼界,带来了心得、愉快及物质上的帮助。

  二人梦醒,大彻大悟。叙别情,谈工作。从最关心的事情谈起,三哥的情况;三?一五劫难后下江特委群龙无首的情况;红地盘被破坏的白色恐怖情况;三嫂恢复佳木斯地下党组织的工作,所作的努力情况;授意髙禹民给省委领导写信的情况。她希望省委能赶快派马同志来下江领导佳木斯市委或者是冯大刚,能扭转佳木斯局势。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还是官小,还是大材小用,总之是谁也没来。连同在危难中受命的青年党员髙禹民书记,也被拐带到苏联去了。有他在也许好些啊,你有所不知佳木斯的工作太重要了,将来一定是兵家必争之地。或者是今后共产党的大后方。难道你们省一级的领导没看到这一点吗?这里张耕野牺牲,董三乔被扑后市委书记空缺。苏梅像个钦差大臣到是个人选,地下党组织正在考察中。你们军事领导,是不是应该也研究研究政治,党的地下工作。日本侵略者打跑了干啥,现在要有高手领导佳木斯民众。能让日本鬼子遭消停吗?他拉来那些物资能养多少抗联?就看你有没有能人,会不会干了。我就是个算卦瞎子,能说不能干。

  我来到汤原就认识三哥,他早有这个见地,所以领导成立红军,领导土地革命,建立人民民主政府。从建立县委我就跟着他跑,省委给换了十二个县委书记。一个和尚一个令,耽误多少事。三哥花多少钱不说,为抗联队伍提供了多少兵马。谁知道?错失良机,战略上失误。是不是上边瞎指挥,他的谋划得逞,你的大队人马联军能是现在的状况吗?你们上层领导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搞一个大大的佳木斯吧,日本人都叫你大大的赵党了。我算卦瞎子之言,也是根据祖先的道家理论;易经八卦推演出来的。道家的宿命观点‘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区区小日本就是天狗想吃月亮。他能耐我泱泱大中华何!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道亦道非常道。

  “你讲的道理我现在不敢,也没工夫跟你犟,你明里暗里也没少给我提醒。金玉良言,对于我个人来说无疑是好话。可我先前是好几个军推举的总司令,现在又是受命于中共中央确定的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不可以脱离省委苟且偷安吧?今天终于能见到大山同志了。我的下一步想法可以提交省委讨论。听党话跟党走还是必须的。”

  “你是上级领导,有大格局肯定是对的。但你说的‘苟且偷安’用词不当。抗日的战士有拿枪的有不拿枪的。难道只有拿枪的抗日队在打日本吗,你失败的原因可能在于此。想当年你来到汤原红地盘,有了土地革命的成果。你驰骋千里有吃有喝,人强马壮锐不可挡,是万民滋养。你上当受骗,大权旁落,令人痛心。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想想有哪几个师团长是敌我交锋时战死的。不都是奸细,汉奸,特务搞死的吗。市委里有高手出现,就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作为高一级的领导人不仅要抓枪杆子,还要抓人民大众,意识形态。想法让老百姓都抗日,算卦的、要饭的、做买卖的货郎子,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等等、等等,包括像大掌柜们这样的民族资本家。

  现在佳木斯一千三百户,八万多口人。绝大部分都是移民。人口呼呼增加,光劳工就成千上万。他们日本小鬼子,连汉奸走狗加一起也不过万八千人。这新兴的省会城市,移民大都来自水深火热的敌区和这江南江北红地盘的贫民。有山有水有土地,有工人有农民有抗联。就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共产党沃土。退一步讲日本关东军正在图谋南进,兵力空虚、有限,相对应属薄弱地区。满洲国武装不堪一击,对于你的雄心壮志不正是很好的舞台吗。天时一到。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据说这一论断已有人捅到中央某领导人处,还没来得及反应。

  日本鬼子早晚他得跑,我说话你可能不乐意听。现在看,联军里有你不算多无你不算少。人家不会打胜仗还不会打败仗吗。自古以来玩枪杆子的,干不过玩心眼子的。不信的话,我把这话撂这块让历史验证。

  你那老乡,宏达兴温大掌柜陪你三天两宿,不能少唠嗑吧。听出来点啥意思没有。”

  “这人可了不得,这个年代能把一个宏达兴搞得如同神话一般发展。不容易,有水平,佩服。他的经历,能力成就了三嫂。听来很有趣。三天的陪伴,开始我以为是三嫂委托知心的老乡陪同我在等待一个人。没少唠嗑,所见所闻让我胡思乱想一些。还没等猜解,醉梦中离开。”

  “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受了什么启发。我帮你分析分析。”

  “头一天电影没看成,拐进公利源。知道了公利源的故事,然后听评书。他说愿意听可以天天去,天天有。往后再也没去成,我倒不是想听书,是想要看看那位说书人是谁。第二天坐车,走马观花的逛了几条街。看见了建设之中的佳木斯,遍地林立的脚手架,和苫布苫着的料场。几幢新落成的洋楼,和在建中的军营,医院啥的。大冬天地也看不出来啥玩意。倒是到建筑公司,我看到了我意想不到的人。知道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事。第三天木材公司,火磨,电业和德社、砖厂好像都碰到了熟人。再就是到了你的卦室。”

  “有何感想?在日本人眼皮底下,有他的王国,没有智慧能做到吗?他掌握了多少人,提供了多少无产者就业的机会。你是见过上的共产党员领导者,学运、工运打底,转为兵运而成为省委执委。就目前讲,摆在你面前应该有好的选择,或者战略选择。你再动脑琢磨琢磨他让你看到的大大小小的二把头都是什么人物?党的高深理论咱暂时不要讨论。就说这样的资本家,这样的人才,我们怎么看?怎么领导?你让他拿起枪上战场可能吗?”

  “他说不下三千人。见到的一些头头脑脑好像都在我手下干过。我心里还有点不得劲。”“三千人是江南这边新发展在册的,建筑、建材、木材、火磨、公利源百货公司。你是知道的,除此之外他还有十几艘油轮船队的航运公司和水陆码头的搬运工人也在两千以上。你见到的几个熟悉的面孔,才几个。说老实话我知道的,就有几个走死逃亡的县委书记,抗联的官。都在他网罗救助下,包括这位旅馆老板黄金秋;电影公司经理胥江白;火磨大柜张文俊;木材公司总经理王发;建筑公司总把头牛复新、柳少白;砖厂大把头杨德金;边贸买办王紹堂;还有你早年的同僚,在铁路上被扑的黄维新。是兴山煤矿技工学校校长,开始时是管宏达兴招工介绍所来着。有的今天可能例会。

  目前初具规模的省会城市呈现出三股势力竞争。买办洋行,日本人刚刚兴起,大批涌入;奸商,以汉奸曲子明为代表的‘福顺泰’一伙发国难财者,跃跃欲试;民族工商业,宏达兴联合公司,初露锋芒。当局政府甚至日本人对小红楼投鼠忌器,打怵的原因想必你能知道。三嫂正在运作、酝酿伪市长和共产党市委书记的人选。一般人不会懂,但你应该知道她的能量。我想市长可能是有谱了,一定能成。市委书记马、冯二位是指不上了,不知你意下如何看谁能行?”经常春道这么一说赵尚志还真犯了琢磨。老乡的言行值得深思,三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卦的又来这么一通分析。作为省委执委领导是应该思考思考,心想开完会再讲吧。见到金大千就好了。

  常春道解个溲,抽棵烟,沏了一壶茶。赵党还在冥思苦索。

  常春道:“看来咱俩现在是出不去了。听书不能,看电影不成。去窑子街更不行。睡一觉吧,11点开会,指不定到啥时候呢。”越是这样越是睡不着,翻过来调过去的。

  赵党:“还是唠嗑吧。”

  常春道:“你也不吱声,不知说啥好。我感觉是不是我跟你说的话太多了。不像普通党员和领导说的话,有点班门弄斧了。你想听啥吧。”

  赵党:“我这位老乡挺有能力啊,你说的那些人怎么就能听他的呢?”

  常春道:“我也算是老共产党员,大革命,布尔什维克时期的老革命。以算卦瞎子做掩护,在基层经历了许多。从河南到河北,从天津到满洲找党。曲曲折折到汤原,从土地革命到抗日。上边咱不知道。接触了多少共产党省县两级干部,有几个能像你这么坚定。不正是应了《红楼梦》中甄士隐的那首‘择膏粱’吗。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衣裳。

  说起来我宾服的人并不多,遇见李步客,温玉轩‘反认他乡是故乡的’。我像失群的雁在南满、吉东晃荡半年多,没遇见知音,没找到落脚之地。他在西满做生意,穷途末路。朋友相助,在汤原,三哥仗义疏财的人格魅力,包容了我们。大掌柜台和我几乎是同时到此。十个年头了,我理想主义者的傲骨服气了他。吾不及也。儒雅含蓄的性格,处事的方式深不可测。他说‘有杠杆才能撬动大山。不尽的水滴才能穿透顽石。跌倒了再爬起来的人能知道怎样前行’。你问我他怎么把那些落难的共产党员网罗起来的。你以后有机会问他自己吧,或者说向他学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应该是主子指使的吧。他的鬼道一般是学不来的。看人独具慧眼的功夫和考察人的鬼把戏。

  前不久,有一次董事会确定招聘一批宏达兴的公安,实际上是秘密察看。首先有年龄和文化限制,报名参加考试的人很多。到日子了,用船载着考生到江南转了一圈回来。下午开科,三分钟搞定。大掌柜亲临考场,提问了一个问题。举手回答不许抢答:松花江铁路大桥多少桥墩多少空?只有两人举手。‘那你录取了,别人不行。有机会再考吧。’你说谁有他的办法妙。”唠嗑变成了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就快了。就餐旅馆自有安排,不过很简单。听声音今天投宿的旅客比往天多。心情好转的赵党吃饱了喝得了倒上一杯茶水敬上。“再来一段。”

  “他的故事挺多,我现在不能多讲。资本家毕竟是资本家,手上也沾着血。作为朋友我有一件事对不起他,不知道当不当告诉你,全是因为你。不知道你领不领情。

  他老婆封建迷信,常找我算卦,大掌柜和我关系也挺好。我极力撺掇让他把闺女嫁给王贵,因为我算出王贵这人福大命大造化大。敢打干冲,胆略过人。将领之才,必有后福,这是千真万确,我也不会走眼。我说这小子将来必定当大官,讲放牛娃朱洪武得天下的故事开导,十年以后就见高低。我的话他们也都相信,再加上人家是根本人家,对穷抗联的同情。就是不抗联了,将来干啥也是一把好手。姑娘大了留不得思想作怪等因素。我一顿忽悠,极力促成了他们的婚姻。为什么这样做呢,都是三嫂和陈妈的主意,她俩知道田妮相中了王贵。不知你知不知道,姑娘择偶的标准你没有人家王贵条件好。田妮虽然没有玉璞长得白、好看。但她是三嫂和陈妈送给你的礼物,她们有他们的思想。就顺其自然给包办了。你们不遇上贵人,光顾打仗了,能取上媳妇吗。管咋地都有后了,都儿子满地跑了。但这两个女人生辰八字占得都不好,不寡亦孤。这个天机不当泄露。不过我知道你是啥也不信的主,不能有所忌讳。”

  “那怎么说对不起他家呢?”

  “那属于马后课了,就凭王贵的良心了。他良心要是好,我良心就不会受到惩罚。她们两口子和玉璞就不会骂我,还当感谢我。”

  “我听说你的浪漫史也很有趣吧?很有眼光,普通人不可为之。一般人无此境界。”

  “别提了,年轻时无意中得了一个美人。人家都没说啥,在三哥那给了一个党纪处分。分得一个儿子。后来为了能在太平川立柱脚,替三哥楔一个撅子。选择取了一个麻子媳妇耿丫,还真不错。麻子有麻子的好处,群众观点没有三心二意。忠心耿耿,会过日子。还在大家族里呆过,懂得三从四德。教子有方,视我儿子为己出,又为我生了一个女儿,我知足。在这混乱时期,我私心作怪。把她们娘们藏到离而不远的南山沟里了。麻子的国学功底也够我儿子学几年了。我目光短浅,别见笑。我的信念是咱们革命砸烂旧世界,儿子读好书,准备建立新家园。人的一生,婚姻大事都是命里注定,不可改变。猎奇的心理了解到三哥三嫂的婚姻更是伟大离奇,不便多说以后有机会慢慢就知道了。

  但是你作为一个革命家,不可不考虑这个问题。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大量男人没媳妇,将是一个什么时代。短时间还可以,长此以往下去行吗?我在民间算卦发现这个现象。改了个人观念,一个朝鲜族妇女姐姐为三个男人传宗接代是不是一种奉献,一种伟大;有的哥仨哥两个的娶一个媳妇只是一种耻辱吗;哪个屯子都有拉帮套的,仅仅是生活所迫吗;还有那窑子街只值得嗤之以鼻吗?如果说妓女院供有钱人寻欢作乐,见不得阳光。那些穷窑姐们不值得可怜吗?穷男人们不需要性吗?北满那,这就是北满!我一个算卦瞎子没办法,那么省委不得想办法吗?连三嫂和陈妈都想到了抗联战士的苦处。还有温夫人。”算卦瞎子对沉默寡言的听者一边讲故事一边议论,好像可下逮着一个能听懂他的话的人。有千言万语,话犹未尽。就听到外屋会客厅进来许多人,一看11点了。也赶紧出来入座,都惊奇地互相望着。没容互相说话,走进省委秘书。多数都都认识李英根,大家喜出望外。可是他立即宣布:“情况有变,大山同志不能到会。会议取消,立即撤退。现在很危险!陈芳均到队上去,马克敏保护赵党转移。”地下党的规矩,不容分说。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就自动自觉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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