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抗日联军前奏,六军改编地址为什么选择在温家沟,为什么时间确定在大年三十(除夕·农历1935年腊月29)。这要从赵党认识李步客说起。两年以前,李国正为驯练骑兵,探访孙朝阳未果。有幸结识赵党,互相留下深刻认像,初步了解了汤原。今年在组织安排下,出手营救家父。结下了特殊友谊,几次交往变成了莫逆之交。开始还想作为统战对象,不时造访小红楼,得知三哥原来是红三十三军创始人。早在九一八以前,在崔高丽开导下,亲自到闽浙赣苏区考察了方志敏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部队和苏维埃政府,想在这里干一番大事业。背靠苏联建立起革命根据地,建立苏维埃政权,人民政府割据一方。已是老革命者,刮目相看。但有所不知夫人也是地下党。得到许多积极的启发,一个大胆的谋略计划在心中形成讲给了三哥,一拍即合。

  于是亲笔写了九封书信,盖上省委执委、省军委赵党的红色印章。差李升、戴长青、姜太守、于哑巴分别送达。一军磐石杨靖宇;二军东宁王德泰;五军吉东周保中;四军刁翎李延禄;三军珠河张寿签;七军依兰李华堂;八军土龙山谢文东;独立团祁致中。通知发出的二十几天里,分工由三哥负责带领常春道人,戴鸿宾。到那年成立‘东北民众联合反日义勇军’的吉星沟屯,筹备召开联席会议。这里党的基层组织和群众基础比较好。地理位置三面环山,远离敌人防卫。

  过年期间得多预备好吃的,没想到三军、四军得到信。张寿签、李延禄非常积极各带一个团七、八十人,早早提前到来了。意思是准备在这里过大年。因为这里有高层秘密会议,安全保卫已安排就绪。只好让他们到太平营和一中队会合,安营扎寨。因此才有了三军一团官兵交给夏云杰部,表现出赵党同志的大局观念,领导风度。和对汤原游击队的支持,对即将的六军政治军事力量的加强。因为张寿签同志政治文化水相当平高,军事能力强。也有了四军一团帮助夏云杰剿灭亮子河金矿局的满洲国军38团,得到大量物资、武器和黄金。肥了四军腰包,破坏了汤原反日游击队的常态。

  赵党和小红楼有不解之缘,还真是不巧不成书。读者记得前文说过,李步客家陈妈和宏达兴大掌柜温玉轩也是热河人。唠起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赵振铎老先生是清朝末期的举人,‘九反朝阳’的知名人士,当地家喻户晓。当是他乡遇故知。更意想不到的是和温大掌柜交往,发现有电话,还有报纸看。

  日本军国主义制造了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变,扶植起傀儡皇帝。建立满洲国,这又变成满洲帝国。勾结国民党反动派打压共产党,迫使中共满洲省委转移到哈尔滨。当前白色恐怖日益加剧,省委在大城市没有了立足之地。大批由中央派来的革命者转入地下工作,省委书记罗登贤同志在联络站,马梦云家召集军委几位领导秘密会议。依他敏锐的政治判断能力,学习了伍豪在《红旗周报》发表的文章,《日本帝国主义占领满洲与我党的当前任务》。根据这个精神,和军委书记杨林、周保中等起草了《抗日救国武装人民群众进行游击战争》的文件。这是罗书记走后至今唯一的上级声音。当时先后派出一大批工运、学运优秀党员,分赴到各地组织武装抗日斗争。形势所迫,从此工运、农运、学运都转向了抗日斗争。想起和罗书记一起的日子学到多少宝贵的精神,他言传身教,我们指哪打哪。特别是临行嘱托,让我们“中央派来的同志,不打败日本帝国主义,不能离开东北。中央派来的同志,要有独立工作,独当一面的能力。在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要做到能孤悬敌后,浴血奋战的长期打算。不经中央调动不能离开东北。”

  现在,罗书记一去无回,满洲省委被撤销,与中央交通断绝。自己犹如无娘的孩子带领兄弟姐妹报仇奔波。经过努力联络起一些抗日武装,需要组合成统一步调的大部队。加以改造,锻炼、成长、壮大。知道汤原县建党最早,潜伏着大批党员干部。红地盘大,试图进一步发展。

  高人自有奇思妙想,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天里。各游击队都在蓄精养锐,猫冬过年。这位满腹经纶小个子勇士,只身来到了莲江口。在关家店住下,没让店家看出身份。特意准备一套热河省承德买卖人阔少行头,露着陈妈给他做的衣服。大好时光在小红楼前大街,走来走去。一连两三天,时而逛街,时而茶馆、酒肆、商铺。很快就被陈妈遇上了,看出是她的针线活。约莫出是干啥的,没有太太的话不敢贸然领回家。便领他见了同乡宏达兴温大掌柜,以买卖人的身份互相结识的。温玉轩是何等人物,好像是看在陈妈面子,以上宾之客礼遇相待。谈故乡情,谈生意,谈时局。互相了解许多,来干啥找谁他也不说,他也不问。住多久他也不说,他也不问。做什么生意到哪里去,他也不问,他也不说。爱好是行围采猎,读书看报。于是就尽情地看报纸。

  还是陈妈的面子,李步客到宏达兴客馆一访。心有灵犀的二位进行一席长谈。拿出一张学莲在符宝坤那里,刚刚获得的内参报纸,转载了巴黎《救国时报》10月1日文章。标题是《中国苏维埃政府、中国共产党中央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如获至宝。赵党反复阅读。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党中央的声音了,兴奋极了。这位老党员有办法让他读到这样报纸,尊敬度拔到了很高。看他虽然有些军阀思想,满身封建义气。旧的治军方略和资本主义手段。当了解了他在建立县委,建立红军、土地革命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对形势的分析、判断有独到的见解,气味有所相投。不失长者,领导风范。

  一来二去不少天了,有意思的是竟然由陈妈做东,带着干女儿田妮,宴请远道而来的老乡吃饭。请李步客、温大掌柜两夫妇作陪,面子算是够大的了。当知陈妈之意不在酒。主、宾、客都心知肚明。多少美味佳肴,怎么彬彬有礼,怎么相互表达敬意和心思。都在欢声笑语和酒里边了,好像很熟悉了。

  次日起清晨,赵党、田妮、马克敏兴高采烈地出发了。一行三个人猎手装束,三匹猎马穿梭、奔驰在原野上,林海雪原中。哪里有猎物,马克敏依李步客教导有目的地的行围采猎。好不开心痛快。

  马克敏已经是十八、九的大小伙子了。在鹤立街,书念到头了,就参加了革命。当几天红军,失败后和李增智一起到小红楼保安队受驯。田妮也是保安队成员,当属田小凤时期的最后女兵。由杜娟姑侄调教,意在今后保护张雪莲,到需要时可做贴身保镖。是假小子杜鹃的开山女徒,偏得王青山拳法。成了陈妈干姑娘,是临时动议,有意而为之。是张雪莲夫人贴己是真。

  三个猎手都是好枪法,一路西向跟着太阳。一个晌午头,打的野鸡就够载了。日头挺高呢,到了第一站温家沟。温夫人赶着马爬犁早就回到农庄的家了。庄稼院,南北大炕。暖洋洋的,家的感觉。高粱米饭,土豆块炖野鸡肉饱餐一顿。赵党,在北炕头,头朝里,靰鞡也没脱呼呼大睡。田妮和温夫人扒拉他,让他脱了衣服好好睡,他装做乱睡如泥,不声不理。半夜三更时分,他鸟悄地起来看看马槽,想添夜草夜料。然而早有人添好了。听见劳金伙计正在西场院铺场。他蔫咕咚的参与期间,非常卖力气。打头的看身影像半拉子,咋这么有劲呢。铺完了一场黄豆,一人多高。需要链上一帮马踹咕踹咕,踏平一些,才能套棍子。他接过缰绳也没人在意。不大离了,大伙套上滚子,他就很在行的赶滚子压场。一大气儿,打头的看压好了头遍,准备翻场。天就大亮了。有人召呼吃饭,庄稼院嗑‘人盼捞忙,马盼打场’,磙子也不用卸,戴着兜嘴随便吃。歇一气饮一遍水,人也吃完饭了。翻过来继续压一遍,傍晌午头再抖搂抖搂,遛遛就能起场了。吃饭时才发现是一位生人。饭桌上作了自我介绍:“我是中国共产党员,抗日队的战士路过这里,名叫赵党”。在场的基本都是农会、救国会的会员。加上他干活干得好,一点架子也没有,都愿意和他说话。吃饭时,一边吃饭一边唠。干活时一边干活一边唠。歇气儿时,一边晒太阳一边唠。静唠些日本鬼子可恶,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得知,这屯子谁儿子在队伍上。还有兵役制度,不管谁家,俩丁抽一。年限是半年。不去的交钱买也行。不少入了伍的青年,干好了就不想回来了。自从抗日队在这一带活动,胡子就不敢过来了,消停不少。人随王法草随风吧,现在这共产党,就是这个令。挺好的,我们千家万户养着他们,他们保护家乡千家万户。不时开些玩笑。

  吃完早晨饭老板子接鞭赶套,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一笑。翻场,起场,扬场,到入库,灌袋子,他一直跟着干到底。特别卖力,也有劲。这一场豆子估计好几十石,大部分入库了,还挑上风头的留出来十八麻袋。说是准备交给农会的公粮。交谈中得知,这样规模的地主,太平川范围内有一百好几十家。大号地主十多家。自耕农一千多户。佃农若干。这样式的地盘满洲可不太多,哈东几县可比不了。有这么好的老百姓,汤原的地下党可不简单。

  大干一天的赵党,也没洗脸。还像和昨天晚上一样呼呼大睡。第二天是腊八节,温夫人看他起来了。端来铜盆,加上热水,摆上洋胰子、毛巾。举动,笑颜有点像老家的姑妈那样亲切。腼腆的脱了棉袄,认真的洗了一次脸。然后田妮和温永璞来拾掇倒水,不知谁走到外屋地下说的话:“唉呀妈呀,能上二亩地。”小伙子也不介意,暗自思量:“不撵跑小日本,哪还有脸。”早晨饭,真解馋。腊八粥、大馒头、杀猪菜、四碟小咸菜。饱餐一顿三人跨上猎枪,依依惜别。对温夫人说:“姑妈,我年三十可能还来”。策马扬鞭缕着山根向东北继续行围采猎。正是野鸡觅食的时间,不一会儿就满兜子了。眼前来到庆余屯。

  开明地主孔庆余,孝悌传家,勤劳奉事,几受朝廷赏赐。不招灾不惹祸,地方优惠。允许在北山根下开荒种地,久而久之形成了屯子,在太平川街里有房产,磨坊。有少辈人管理。以农为本的传统,在此安居乐业。说他开明,是因为他拥护土地革命的政策,按农会的章程公平合理。既奉公守法,又支持抗日。现在正是打场的冬忙季节。他家的场院比较大,那边扬黄豆这边打谷子。因为下了一场大雪,四周白茫茫,雪墙老高。村里炊烟缭绕。三个猎人信马由缰的进了场院。这里清一色爷们,七个老把式在风口扬黄豆。里边一帮人打谷子。八匹马拉八盘磙子,一个老板子摇晃大鞭子。号唠号唠吆喝,马拉磙子有节奏的压拍谷穗。两个扒拉叉子兼翻草的,四个刹草、捆草的,三个解腰铺场的,还有拆垛运个子的,抬草挆垛的得不少人。深冬腊月,大人家的场院里人欢马跃,热火朝天。这要是没有小日本子侵犯,东北该有多好了。走到打谷场,脚下一滑,好悬没卡倒了。为什么,明白了。谷子收的最早,寒露就割下来垛到如今。是等水浇冰场,不起尘土了,农民多有经验。进来两个人不缕呼,牲口先搭话了。直打响鼻,左顾右盼不消停。

  三四个搬谷草的小伙子围上来问话:“干啥的,哪来的?”

  小个子一抱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党,抗日队的打此路过。看人挺多的宣传宣传。”

  王贵:“我还抗日的呢。还没见过穿戴这么好的抗日队,骑洋马,跨洋炮。不打鬼子打野鸡。”

  小个子:“这么说咱是同志了,哪部分的?唠唠。引见引见。”

  王贵:“别,你要是奸细就糟糕了。你走是走不了了。这二十多人都是抗日队我不敢说,我喊一晌子可好使。”说着就围上来好几个人。

  小个子:“看出来了,小伙子膀大腰圆。是块好料,有出息。我猜的不错的话这是你常来常往的地方,你对我们三个人不感兴趣,倒是对我这三匹马感兴趣。拉磙子套上后边那两匹老马,当是你骑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

  “简单地说,它不偷嘴吃。”说话间,拿木掀、木叉、大耙、扫帚的都过来看热闹。

  “这些老乡作证,我可是正装打过日本鬼子的。不像那些干转转,打地主老财吃大户,躲着日本兵的绺子。你要是支持抗日兴许,把马、枪留下走人。或者入伙。”

  “那得看你能不能拿去,”只见三匹马的缰绳都攥在了马克正手里,过来两个人就要夺。他左手牵马,右手抵挡几个人到不了近前。

  “慢着,先拿枪。咱们这么地,我把枪扔到谷草垛上。谁抢谁要怎么样?”

  “那好。”不少人响应。人家这谷草垛垛的好,底座小,当腰宽,往上越来越窄,封上尖一丈多高。已垛有两节封上尖了,小个子猎人把三棵枪一下子撇到谷草垛尖上。一帮爷们呼啦一下就围上去,多数干转抹抹。看样子像游击队员的三个人,嘀咕嘀咕,搭上人梯就要往上爬。只见老也没吱声的田妮,几步穿过去拆了人梯。动起拳脚,几个小伙子都不是她一个个。全部趴下。再看她蹭蹭几步串到顶尖,抱着三只枪。看呆了全场人,包括赵党。

  马克正:“啥也别说了,给大伙开开会。领我们去见你们领导吧。” 

  王贵:“那不行,得打完场吧。”原来这里有三个人是游击队员,是请假回来给东家打场的。王贵、高吉良、耿殿军。这三人原来是老孔家的劳金,替公子充军。

  赵党思考着,俩丁抽一不算。还带大忙时请假回家干活滴,这汤原县委整出多少经验哪。难怪兵多粮足。实际这仨人兵役期已满,留恋队伍上战友同志,集体主义生活。学文化、练武、打日本、报仇。还想对得起东家的恩典,可去可不去了。多好的战士啊,将才。“那好,俺就在这打两天场。”很快交上了朋友。一边干活一边交谈。王贵和田妮交手时有肢体接触,有不同感觉,看出来了。让她牵马上马圈喂马,赵党也明白了。北方有规矩‘女人不可以进场院’。

  他发现他对马情有独钟,就从养马、喂马、相马谈起。这小伙子虽然不咋善于言谈,但说话靠谱可信。第二天又干了一整天活,唠了半宿一天。吃完晚饭王贵主动提出:“咱们走吧,不远。半夜就到了,去早了也白搭。队长回家看媳妇去了,下半夜才能回来。咱得守规矩,你们得戴上蒙眼。”

  腊月初十清晨,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赵党,在王贵同志引领下,在太平营后山,孙把头套子房与文武队首领冯大刚会晤。

  二人连续数日结伴倾谈,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家世相同,年龄相同,正是时代担当之辈。志向相同,驱逐倭寇重任在肩。军队得靠有文化的人组织领导,团结起来才有力量。各游击队单打独斗不行,要联合成军,形成大格局。立足于民族大义,放眼世界。就汤原县抗日武装力量,各队现状进行了切实分析。谈论了夏云杰部队受到的挫折,个人的错误和形成的原因。重新振作起来经过,旁观者的清。谈到李步客一致的看法,是个能人。

  大纲:“我从打认识他起,一直到现在,觉得红地盘建设和他息息相关。当年我还是县府秘书,县长姑爷时。新婚不久代表岳父大人给王财东祝寿,这人是大豪绅,据说是吴俊升的老姑父。六十六大寿时整的挺大扯,大操大办,跑的运动会。热闹了好几天,好像是他一手导演的。这过程中在他们那屯子就挂出来‘中共汤原县委的牌子’。当时县府没管,也管不起。候补县长王冠鳌为刺激税收,借柳条沟皇姑屯事件说事。吹风卖地卖荒,王、姚两家感觉后台彤塌,刮起卖地疯潮,大捞一把。县委领导农会顺势把他们控制的,和福丰公司的地分给了农民。无论是买的地还是分的地,农会都给办了地照。从太平营往下,这一片洼溏两面山坡,好几百上千垧荒地也有主。人家不种地,养马。当年黑龙江省督军批的,有大照。再有俺们这几家造反派,毁家纾难抗战,最开始也是他左三番右二次鼓动的。把我媳妇、孩子他们给安置到莲江口育婴堂自食其力。刘贤他们三家,一十九口人,被廉秃爪子抓去。圈了半年,捎信带信劝我们去救。也不动摇,要把她们扔大江喂鱼,也是他想法救下来的。”

  赵党:“关于李步客,我也听说一些。我们闹革命,对敌斗争,敌强我弱时期。党里还真离不了这种人。阶级不同,信仰相同,应该信赖。夏云杰我接触过,应该就在你这一带。”

  大纲:“他的营盘在太平营,离这十多里地。我们在金沟里矿区,咱俩现在这是老孙套子房。常来常往的朋友,我也是刚从莲江口回来走到这。王贵他们是抗日救国会派过来的,知道我的行踪。原来我是在矿上为经理刘纪三管账,据说格金河金矿原来也是归省督军管的,八成和小红楼有关。老刘就是由拜泉派过来的嫡系,督军府倒台子,改朝换代了。满洲国县政府军还没进来。这两年乱起,整个矿警队,四五十人。傢把什都挺好,人马刀枪挺利索。一般没人敢惹,这不,今年我和小日本干两仗,都叫我给他干败了。一时半会儿不敢来。夏大哥,俺俩噶夥,他们的消息灵通。他有事帮他,我有事帮我。他们那伙人有能人,能打、会打,火力旺。戴鸿宾、张传福,还有几个高丽棒子,不惧敌。一个人顶好几个。特别是他的参谋长李仁根,真是有道眼,用兵如神,会算计,有勇有谋。老夏听信谗言,不问青红皂白,一枪给毙了。真白瞎了,上哪找去,我都气不忿。”

  老套子房,两排依坡而建半地下木刻楞,拱卫着一趟五间土木建筑大房。住着把头和办事机构,外面白雪皑皑,零下四十来度,嘎嘎冷。室内暖暖呼呼。野猪肉、狍子肉家常便饭,窖里的萝卜、土豆,冻豆腐、酸菜是稀罕物。两个人喝着小酒,唠个没完。屋里坐子唠,外边溜达着唠。

  到老黑的马场转了转,一出溜二十里地。給马挂挂掌。看棚里年龄不一的马群,津津有味的嚼着草料。方明白一路走过的各个屯子,那么多谷草垛为什么了。这马倌似曾相识,大概也不咋洗脸。小个子唠起马嗑也挺在行,什么‘三四五换牙、六下窝渐消、七咬中龋八?边,齿坎见小不用看。良驹立斗地,役马不卧槽,主人不用心,牲口啃槽邦。’‘褒贬是买主,行家不打诳。’大老黑已经想起在哪见过。不是凡人,东家的朋友,也没点破。说:“进屋抽袋烟吧,后圈还有。”“下回,一走一过,打扰了。”让田妮和马克敏在这等着,可能是感觉套子房也有忌讳。

  二人谈兴正浓,有说不完的话。踏着月光,趟着雪壳子。深一脚浅一脚,鬼使神差地就进了黑青山。目标默契,夜登最高峰。两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子,身体力行。谁也不示弱,光冒汗也不上喘,牵手十八盘。可见冯大刚对关卡要道乱熟于心。赵党心中自有指南针,寸步不离。九曲十八弯的山道,沟沟坎坎,人迹罕至。星汉灿烂,古木参天。苍松翠柏,何惧风寒。常人以为是吃饱撑的,壮士在于磨励意志,心灵碰撞。凛冽的寒风,考验着二位,挡不住攀爬步伐。积雪时而没膝,时而硬壳。留下一百多里曲线距离的脚印。西边月亮卡山了,东方启明星闪闪发光,亮晶晶,天放亮了。二人站到亮子河分水岭主峰上,一抹红轮喷薄而出,霞辉披纱英雄脸庞。兴奋的高喊,呵、呵、呵——呵、呵、呵——我来了!划破长空,回荡在山谷。震落雾凇,惊起苍鹰。何等惬意。冯大刚即兴吟诗一首,七律《精忠报国》

  登峰远眺故乡云,库页边民化鬼神。

  可见珍稀东北虎,能寻宝贵老人参。

  松涛起伏千重浪,日寇铁蹄万木吟。

  兴岭黑龙阙半首,男儿立志慰先人。

  赵党刮目相看这位新朋友,出口成章。用诗的语言表达了满洲人丧权辱国的愤懑,龙兴之地的丰富宝藏。怒斥侵略者,抒发报国情怀。文武双全那。难怪报号文武队,难得的人才。没有文化的部队,是蛮干的部队,是失败的部队。打败日本,乌合之众不可以,必须有文化人改造无产者。此人志在必得,取得信任还要有共同的语言。随即赋词一首,念罢高歌。击木为节,脱口而出:《黑水白山·调寄满江红》

  争自由,誓抗战。效马援,裹尸还。看拼斗疆场,军威赫显。冰天雪地矢壮志,霜夜凄雨用倍天。待光复东北凯旋日,慰(爹娘)轩辕。

  低音高调,婉转,浑厚豪放,字正腔圆,拍节跳跃,铿锵有力。随着反复吟唱,太阳冉冉升起。蹦高、跳跃、拥抱,代替了语言。环顾四野,莽莽苍苍,郁郁葱葱。八百岁红松,林海证明,天道留给人间的财富。这里千年没受荒火侵犯,岂容倭寇践踏。

  欢呼跳跃间发现了岭上的山神庙、山坳里的一柱炊烟。二人方有肚饿、力乏、疲劳之感。叩拜山神土地,不可思议。大雪泡天里,庙舍、前庭竟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偶像前案上摆有长期供品,炉里尚有残香余灰。码着脚印,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废弃的套子房。这里隐居着周大乐和两个徒儿。大乐乐是宏达兴贸易公司子公司木材部周把头本家叔叔。放木排致残在这里修炼,俩徒儿也是山下大老黑捡的智障儿童。三个都是生命垂危之人。相依为命,老黑一知半解的传些道家养生之法和采药知识。六年之久三人虽未得道,可也没死。身体都渐渐好转起来。过着世外桃源生活,早先全凭大老黑送些粮米衣物,后来用八股牛,党参、黄芪、狼毒、獾子油等药材和他交换,各取所需。

  这套子房为什么废弃。宏达兴有高人,有忧国忧民之士。这类林区,如此规模的红松母树林为数不多。属国家保护之列,破坏有罪。另外,净出横事,屡屡死人伤人。现实采伐运输能力不可为。

  周大乐腿残、心不残,嘴不残。早年也念过几天书,知道的事不少。也是好说之人,曾经人送雅号大嘞嘞。很喜欢来人唠唠嗑。过往的猎人,放山之人都热情招待。今天这两位不速之客,猜不透是干啥的,看来像是走了一天一宿。算一算当是两天两宿。饥餐渴饮,窝头、泉水,倒头要睡。便说:“进里屋,脱了衣服好好睡吧。把衣服靰鞡草炕干了,这湿了呱唧的咋整。”二人也挺听话,酣然大睡无限的舒服。

  大纲一大觉在美梦中醒来,见赵党两手抱后脑勺睁眼看房笆。冥思苦想,回味美梦。

  冯大纲:“首长,想啥呢?是不是也做了好梦,能不能是咱俩一炕同梦呢。”

  赵党:“是做了挺长一个梦,没记住多少。我现在是在想,我填的词结句,是不是没有你七律尾联的意境高。你落在‘慰先人’我是‘慰爹娘’格调好像没有先人意义深远。再说韵脚还差一点。帮我改一改。”

  大纲:“你太谦虚了,太较真了。咱写诗谁看那?上哪发表?见不了天日。其实‘慰爹娘’是咱心里话,比较实在。意义可以无限延伸。但唱起来‘娘’向上走,容易离谱调。要兼顾这一点可改为‘慰轩辕’,意境比先人更高。‘先人’有我们满族人的意识局限,‘轩辕’的意思就广泛了许多。唱起来浑厚、沉重。”

  一个鲤鱼打挺,光着膀子坐起来,双手一抱拳。“两字之师,受我一拜。”二人又说了一气梦。

  “我的梦挺长没记住多少,变成了孙猴子。好像有天兵天将传我,玉帝有个约会。临走回家看看娇妻,与父母辞行。腾云驾雾奔南天门而去,两脚特别给力。在这个山头,一迈步,腰一使劲就悬到那个山头。飘飘悠悠就来到亮子河,那个亮子河和这个亮子河不一样。潺潺流水,溜光大道,曲径幽通,风景如画。就是两搂多粗的大红松没多少了,就剩三千多棵。那边有个姑子庙,赶庙会的人可不少,男男女女。这边摆了一些石头像,也不会说人话。看着看着感觉身后好像着火了一般,一转身。原来是一梦,就记住个大概。”

  “你这个梦还真算是个好梦,周公解梦归要交好运。一般难得腾云驾雾,一步跃一个山头。还看到美丽风光。还觉得着火没着起来,玉帝有请还没见到。要是见到玉帝或者是熊熊大火就更好了。看来你运气不错呀,少年得志。摸着官的尾巴了,娶了千金小姐,抱得美人归,兵权也沾边了,四梁八柱也有了,前途无量啊。”

  “大哥,你是真会圆梦还是忽悠我呢。你做了啥梦?给我讲讲。”

  “我也做了一个不比寻常的梦,好像回到了古代。楚汉相争时期,知道若得一韩信可保得一国。如今韩信太少了,芸芸众生,苦不堪言,麻木不仁,不得读书。一般读书人又多半唯利是图者,良才可遇不可求。朋友告诉我,三天以后你会遇到一人。这人具备一定的雄才伟略,已被一人赏识,可能要落入他手,你追追试试。果然在孙把头套子房不期而遇。这一路走来,算不算赵党月下追大纲呢。”

  “哥,你这是梦还是编故事。”

  “兄弟,梦是心中想。醒有所思,梦有所想。故事也好,梦也好。我的心情你肯定也明白了。我是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中共满洲省委军委成员。计划成立抗日联军,首先得把汤原游击队扩大一个军的建制,这两天的接触,觉得你不是一般的人。有才华,有觉悟。抗日需要你,国家需要你,民族需要你。我更需要你,这是肺腑之言。”

  “兄长,实不相瞒。我现在确实是站在三岔路口上,拿不定主意。为保卫金矿,我文武队这一年,和小鬼子交了两回手,打得他们屁滚尿流。也算是汤原人和日寇正式交锋,捅了他马蜂窝。至今唯有格金河金矿还没落入敌手。经理刘纪三害怕了,一是这里金子也没大踩头了,二是他卧下一些金沙。作为朋友让我跟他走,保有富贵荣华;我迈出抗日这一步,三哥就开始保护我的家小,把媳妇孩子都接到莲江口不为人知。和西莲花泡南沿温夫人家住一块儿。我就有机会接触了宏达兴温大掌柜,这人了不得。能力在你我之上,他有意让我到公司当副总,可大展宏图;夏云杰圈联我跟他干;这又遇到你。现在我实力有限,手下是没跟老刘走的二十来个兄弟。金矿停采了,人吃马草料的,又不能当胡子,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夏我们商量好了,他队上的人也不够。贵在咱汤原县宝贵经验是青年连、少年排很厉害。别的地区比不了。到部队就是兵了,关键是得有好人带。苏联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保尔柯察金、卓亚、舒拉不都是青少年吗。你要不三心二意,给你一个团,咱们年三十温家沟见。至于那位温大掌柜,是好人,有能力,人家也是一片好心。相中你的才华,人品,给你亮道可能前途无量。咱不能辜负他。你以为他没拉拢过我么?我在他那读书看报,等人。每天唠唠嗑,也不问我是干啥的。我要行围采猎,临行前还为我设宴。介绍一位女保镖,第一站到了他家庄园温家沟。夫人热情款待,很受启发,我啥不懂。第二站走马庆余屯幸遇王贵,玩笑间我看她俩挺般配。”

  “这位王贵天生是一员虎将。对战马情有独钟,摸着毛,搭边一片跨就飞身上马。打起仗来不要命,冲锋在前。枪法还准,以一当十,枪子儿躲他走。我和日本人这两仗多亏有他了。小时候命苦,有坚决性。我要不干了把他给你,我要告诉他,你都想把对象让给他。他肯定为你卖命。”

  “说来说去又扯这来了,是不是还对宏达兴副总,心有所动。不把日本鬼子撵出去,国都没了,你金矿、煤矿、都被日本子霸占了,你想想他宏达兴还能咋的。都成亡国奴了,我们这一代人不是枉活么。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打败日本我有啥脸娶媳妇。”

  冬天天短,日头快被高山大树挡上了。听里屋说话动静,周大乐推门进来了。“吃点饭吧,天又快黑了。这是你们的东西,咱可没动。”冯大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爷子,打扰了,谢谢。”衣服、裤子、靰鞡草都烘干了。二人穿戴齐嗦,共进晚餐,也没啥好吃的。窝窝头,咸菜疙瘩白开水。冯大刚忽然想起,打开包。拿出一大块马肉,一瓶酒。这是昨天晚上从大老黑那拿的,用匕首切吧切吧。想边吃边唠。

  “我还寻思你们是东家派来给我送年嚼咕的呢,打猎不像打猎的,收山货不像收山货的,谁这时候钻山。莫不是抗日队的。”

  “我是文武队的,打此路过看看。惊动你了,一会儿就下山,麻烦你老了。谢谢。”

  “我心思你们能再住一宿,陪我唠半宿嗑呢。孙臭嘴木营那块不都屯兵了吗,东家那年来。说要在此建大帐,真好眼光。他让我看好这块儿的房子。我还能有点用性,为打日本子出点力。这都盼好几年了,咋还没来呢。我要不残废,我就上前线真刀真枪和他们干。”

  赵党:“快了。你老放心吧,我们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酒也没喝,肉也没吃。吃了俩窝窝头,喝了一瓢凉水。起身就走,缕着昨夜自己留下的脚印。连出溜带小跑。来时月下追韩信回去星夜撵萧何,将遇良才谁也没知声,默契前行。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到底还是下坡省劲。轻辙熟路,半宿就蹽到格金河金矿‘文武队’营房,两个岗哨一听是队长回来了。点上马灯,叫醒了兄弟们。比放假前还多了好几个,有跟刘纪三去又跑回来的,还有两手空空散了伙无家可归的金工。队长发话:“炊事班造饭,兄弟们准备开会。”

  会上,冯大刚宣布:“刘纪三怕死还乡我不反对,不挽留。给我金山我也不去。武器营房留下,为咱所用。我意已决,竖旗抗日。和汤原抗日游击队联合,归共产党领导抗日。同意的留下跟我吃苦,不同意的吃完饭走人。告诉不走的小把头们,从此只交保护费,不收矿金。这位就是我的上司,今后全听他的,他指哪打哪。”

  让赵党讲话,会上他很谦虚的向大家打了招呼。作了自我介绍,说明了来这里的目的。大道理也没讲,吃饭、遛马闲唠嗑的功夫就把要说的说了,想知道的知道了。侧重宣传了东北抗日的形势,南满东满的救国军、义勇军、山林队通过共产党做工作基本联起手来,到处打击日寇。运用游击战的战术和敌人周旋。通过吃、喝、玩、唠家常,叙乡情,论庚年,交朋友谈心,称兄道弟。一天一宿心里就有了小九九。次日约会夏云杰到太平营研究一番,定了大框。商定三军来的一个团整建制的交给你,张寿签留下给你暂时做政治部主任。

  这个人很有能力,文武双全。参加革命很早,事变前在北京郊区搞工运。事变后被派到辽西义勇军,参加了多次战斗。善策反懂政治,是满洲省委军委干部,也是省委巡视员。排兵布阵很有一套,帮你一段。人家的调动权归中央,还能写书作歌。秘密确定腊月三十早八点在温家沟授旗。之后三人观察了这一带的地形地物、地理位置。分析了日寇的军事力量布置,还真是屯兵绛帐的佳地。李福臣的设想得以实施,把李杜部拉过来起义。没准现在还真成为一个红军苏区,叹服天时不济。

  这一切都是为了建立抗日联军。一嗹嗹就到了腊月十五。由夏云杰陪同去调兵遣将。清早告辞,要求王贵跟随两位保镖,到县委打前站。可能大纲透露了点什么消息,这次任务完成得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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