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他是这么的繁忙,从三月份开始一直到六月份为止。他竭力保持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下去。他的妻子以及邻居们都是这么的宽宏大量。每天晚上他都跟大家一起打桥牌或者去看电影,每天都是这么波澜不惊静悄悄地过着。

  在六月份的一天,巴比特夫人还有婷卡到西部去,跟那里的亲戚们呆了一些时间,巴比特被彻底解放了——他都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在她们离去之后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他都在思忖着这栋被解放了的房屋,在这里只要他愿意的话都可以尽情地发疯而咒诅神灵,不必再装模作样拿出一付身为丈夫的神态来了。他是这样思忖的,“今天晚上我就可以举办一次超大规模的聚会活动了;可以出外去直到两点钟再回来而且事后也不必做什么解释。真快活啊!”他给沃吉尔.岗崎打电话,接着又给埃迪尔.斯瓦森打。可是他们两个今天晚上都各自忙得不可开交腾不出时间来,这时突然间他又厌烦了这种茫无头绪自寻烦恼的瞎忙活。

  他在吃晚饭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状态,对泰德以及维罗纳态度出奇得好,当维罗纳发表自己对肯尼斯.伊斯科特对约翰.詹尼森.德鲁博士有关进化论者的意见的看法而表明自己态度的时候,他尽管是保留有自己想法的余地却并非完全是不认可的。泰德在整个这个暑假的期间都在一个汽车间里面工作着,他一直在津津有味地讲述着自己的那些不凡业绩:他是如何发现了一个松动破裂了的滚珠座圈的,他又是如何对“老怪物”述说这件事情的,以及他是怎样对领班说起将来的无绳电话的等等。

  泰德和维罗纳两个晚饭之后就出去跳舞去了。即便是女仆也到外面去了。巴比特整个一晚上在家中也并不感觉到空虚。他是这么的兴奋不安。他似乎觉得只要有晚报上面的连环漫画阅读就足够资以消遣的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到维罗纳的房中去,坐在她那张蓝白相间柔软的床榻之上,一边嘴里哼哼唧唧嗯哪作声、一边以一位诚实的好市民的态度检查着她的那些书籍:康拉德的“救援”,一部奇怪地命名为“地球上的算术”的书籍,还有一本诗集(都是一些非同寻常的诗篇,巴比特自己觉得)、作者为瓦切尔.林德塞,以及一本散文集、作者为H.L.门肯——收纳其中的全部是一些不合时宜的篇章,拿着正统的宗教信仰做文章、戏谑人间的伦理道德。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书籍。他在这些书籍之中感觉到一种背叛的气息,一点都不尊重人性的善良以及作为一名好市民的品德。所有的这些作者们——他假设他们都是一些著名的人物,同样的——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关心怎样才能把一个故事真正讲好,以此来让一个人暂时忘却人间的这些烦恼。他禁不住叹息了一声。这时他注意到另外一本书,“三个黑便士,”作者是约瑟夫.赫尔格什莫尔。啊,这本书就是我所要找的了!这可能讲述的一个探险故事,或许是有关伪造假钞的一个故事——侦探们在深夜里悄悄来到一栋老屋之中。他把这本书夹在胳膊肘下面,步履缓慢地走下楼来、坐下来庄重地阅读起来,就着旁边那架钢琴灯的光亮:

  “一丝微光犹如一道蓝色闪电一般照射进树木葱茏的山间褶痕的暗影之中。这里正值初秋的十月份,但是一层寒霜已经给满山的枫树披上了金色的衣裳,西班牙橡树上挂着稀稀落落的葡萄酒红色树叶,漆树在暗郁的丛林之中呈现一派绚丽的色彩。一群自由自在的野鹅低低地飞翔在群山之上,盘旋于宁谧的深灰色夜幕天空之中。霍瓦特,宾尼站在相对开阔一些的一条大路的中间,觉得这群有秩序盘旋飞行的野鹅远远地根本就不在射程之内……但是他并不是想要来猎取这些野鹅的。随着夜幕的降临他的敏感的知觉也在渐渐地挥发殆尽;一种习性之中的漠然情绪逐渐地代替了一切,不知不觉弥漫在了他的身心之间……”

  接下来又是一阵故态复萌的感觉:他又不满足于这阵良好的平淡时光了。巴比特把手中的书籍放下,侧耳倾听这寂静中的四周。这栋房屋内部的门扇都是敞开着的。他能够听到厨房里电冰箱所发出的持续滴水的嘀嗒声,一阵有节奏不肯止息而令人不安的断续之声。他漫步走到窗户跟前。初夏的晚上是雾蒙蒙的夜色,透过丝线网格看出去,街灯在纵横交错地散发着淡淡的辉光。整个世界看上去都是一派反常的气象。正当他一个人在那里沉思之际,维罗纳和泰德两个走了进来,之后就各自上床睡觉去了。寂静在这座沉睡不醒的房屋之中显得更加凝重了。他把自己的帽子戴上,这是一顶很大的德比郡软帽,然后他又点燃一支雪茄,就在这座房屋的前面一个人踱起步来了,活象一个衣冠楚楚的知名人士,乏味之极地在嘴里嘟哝道,“金线银线数不清的一些线。”他偶然之间想道,“最好是去给保罗打个电话过去。”这个时候他就记起来了。他看到保罗身上穿着囚服,当他感到身心痛苦之时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这只是他在这个夜雾弥漫的深夜之中不真实的幻想的一部分而已。

  要是米拉现在在这里的话她也许会暗示他道,“是不是时间已经太晚了呢,乔治亚?”可是他依然在寂静而空旷的屋子里踩踏着过度的空虚心情一个人孤独地走来走去。此时夜雾已经全部笼罩住了这座房屋。整个的世界仿佛都被遗弃了一般,没有混乱的混乱,不见思想的思想。

  就在这片夜雾笼罩之中走来了一位脚步急切的男子,当他走进街灯投下的圆形光晕之中的时候,他的脚步似乎由于急躁而像是在舞蹈一般。每踏一步他都猛烈地挥动一下手里的手杖一次,然后重重地把它戳在地面上一下。他那副拴在耀人眼目的布带子上的眼镜随着步履击打着他的胸脯。巴比特难以置信地认出来这个人竟然是查姆.福林克。

  福林克这时停下了脚步,然后戴上眼镜看着这里,神情严肃地说道:

  “这里还有另一个大傻瓜。乔治.巴比特。靠着往外出租房屋过活——我说的是房子。那么又有谁知道我是谁呢?我是一个诗歌方面的背叛者。我喝醉了。我说话说得太多了。这些我都不在乎。知道不知道我可能是个什么人?我可能是一个吉恩.菲尔德或者是詹姆斯.怀特考姆.瑞利。也许会是一个斯蒂文森。我可能会是的。我就是这么异想天开的人。全都是一些无根的幻想。听着。听我说。写出这样的诗句:


  阳光明媚的夏日里草地上的声音

  来自甲虫懒蛋还有可敬的男孩们。


  听到了没有?简直是奇思异想——简直太奇特了。是我刚刚写出的这样的诗句。我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篇上好诗章的开篇。‘智利的花园颂。’是瓦迪写的?全是废话!鼓舞人心的好诗篇。全是些废话!可能会写出——可是已经太晚了!”

  他一路趔趄着匆忙走上前来,怕人地几乎就要向前倾倒一样,但是他却没有真正倒下。巴比特此时要是看到一个幽灵提着自己的脑袋从夜雾之中偷偷溜出来的话也不会感到这么的极度惊诧的样子。他极度无动于衷地迎着福林克走上前去;一边嘴中嘟哝了一句,“可怜的老蠢货!”然后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步履沉重地走回屋子之中,从容不迫地走向电冰箱跟前,并对其中之物进行了一次劫掠。如果巴比特夫人在家中的话,这无疑就会被看作是犯下了一桩主要的家庭罪行。他站在盖着盖子的洗衣槽跟前,吃了一只鸡大腿和半茶碟子黑莓果冻,又不停地嘴里抱怨着吃掉了一块粘不啦叽的水煮冷土豆。此时他心里面在琢磨着。他已经意识到或许自己所了解并在努力实践着的全部这种生活真的是徒劳无益的;而由尊敬的约翰.詹尼森.德鲁博士所描绘出来的那种天堂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也毫无意趣可言的;意识到这么没命地挣钱真的没有多少意思;而且就这么一代接一代地培养自己的孩子成人接着他们再培养他们自己的孩子成人也是毫无价值的行为。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没意义不值得呢?那么他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趔趔趄趄地走进了起居室之中,一下子坐进长沙发里边,两只手在脑后交叉握在一起。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是财富?还是社会地位?是出外旅行?还是众多仆人?是的,都是,可又都是偶然情况下才如此的。

  “我可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他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但是他却深切地感觉到自己非常需要保罗.里尔斯林此时在自己身边;而且由此他还错误地认为自己需要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仅仅是肉体上的需要。要是说还有一位女子是他的所爱的话,那么他就会不顾一切飞奔逃离到她身边去的,温顺而虔诚地把自己的额头依偎在她的膝盖上。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速记员,麦克格温小姐。他想起来索恩雷大酒店那里的理发店之中的那位漂亮的美甲师女孩子。当他依靠在长沙发上沉沉入睡之际,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发现了某些生活之中的意义,而且他还个感觉自己与所有那些体面正派的东西以及平日里寻常之物产生了某种可怕而令人兴奋的决裂。


  Ⅱ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不由自主的反叛者了,可是当他来到办公室里面的时候完全是一付怒气冲冲的样子,而且在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推掉一切来电不接以及推却了所有的来访者之后,他做了一件自己经常想做却从来没敢做的事情:他没有寻找借口对自己那些正在强迫症一般拼命工作着的下属雇员们做出任何解释,就出去到电影院看电影去了。他非常享受自己这份孤独的权利。他以压倒一切的坚定决心走出门来去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

  当他来到俱乐部之中“粗鲁人”这一桌的桌旁之时,所有的人看着他都大笑了起来。

  “好了,这下我们的百万富翁来了!”只听西德尼.芬凯尔斯坦大声说道。

  “是的,我看见他是开着他的豪华轿车来的!”学者庞福瑞说道。

  “天哪,成为像乔治亚这样一个精明的人物一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沃吉尔.岗崎不禁沉吟道。“他很可能已经把多尔切斯特的所有之物都一股脑儿都捞进自己的手中了。我真要痛恨任何一笔没有被他那百密一疏的耙子捞走而遗漏在那里没有归属权的小笔财产了!”

  他们一定是,巴比特猜度道,“有关于他的某种说法了。”同样的,他们也都“披上了愚弄人的外衣。”平常情况下他会为了自己被众人拿来开玩笑的这份尊荣而感到高兴,可是这一次他突然之间一阵无名火起。只听他哼哼唧唧地咕哝道,“是的,简直太对了;或许我会把你们这些家伙们都当成是我的办公室里打杂的小毛头!”他再也等不及看着这场精心构划的嘲弄场面继续发展到最热烈的终极程度了。

  “当然了他很可能是遇见了一位小姑娘,”他们说道,又起哄说“不是,我认为他是在等着他的那位老室友,耶路撒冷.多俄克先呢生。”

  他顿时之间火冒三丈,“哦,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你们这些大笨蛋们!你们竟然开这么大的玩笑?”

  “干吗着这么大的急!你们看乔治今天多嚣张!”西德尼.芬凯尔斯坦窃笑着说道,接着整一桌子的人都忍不住狞笑起来。岗崎这个时候揭发了这样一个事实:他曾经看到过巴比特正从一家电影院里面走了出来——就在中午的时候!

  他们抓住这一点不放。经过千方百计的探询,使尽了各种嘲弄的手段,他们最终说他是在工作时段去看电影的。他并不是怎么在意岗崎这个人,但是他对西德尼.芬凯尔斯坦却感到极度的烦恼,这是一个敏锐活泼、身材瘦削、满头都是红头发的极其善于开玩笑的人。同样让他烦恼不堪的是自己水杯之中的那一大块冰。这块冰简直是太大了;它在水杯里面转着圈儿灼疼了他的鼻子尖,当他举起杯来想要喝水的时候。他发怒咆哮着说西芬凯尔斯坦就像是这块冰。但是他最终还是克服了这次险境;大家善意地拿他取笑了一会儿之后也就厌倦了这种达到顶级的玩笑场面,转而去讨论今天之中发生的那些重大事项去了。

  他在那儿独自回味着,“我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是一付满腹牢骚的样子。只是因为他们说了这么一些不中听的话。可是我真的需要自身把稳舵保持始终沉默才好。”

  当他们各自点燃雪茄的时候只听他在那儿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已经快要到回家的时候了,”而随着一阵大合唱的歌声“如果你将度过你的清晨,与那展示在电影画面上的女子!”他一个人逃离了出去。他听到他们在后面咯咯地一阵哄笑之声。他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他心不在焉地同意了管理外套的人的意见认为天气实在是温暖异常,他意识到自己非常想要出去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地疯跑一场,怀着满腹的烦恼心情投入到那个漂亮的小女孩那温暖的怀抱之中。


  Ⅲ


  他在口授过指令之后依然没有放麦克格温小姐离开。他在竭力寻找着另外一个话题借以让她那冷若冰霜的办公室式表情可以转化为温暖宜人的友情态度。

  “你在度假的时候都是去什么地方?”他的嗓子眼里咕噜道。

  “我想去一座偏远地区的农场上,你想要我今天下午把西顿的那份租契再复印一份吗?”

  “哦,这件事情用不着着急……我猜你在离开办公室里我们这些怪里怪气的人们之后大概有很多悠闲的空闲时间吧。”

  她站起身来收集她的那些散落的铅笔。“哦,在这里没有什么怪里怪气的人,我觉得在我写完那几封信件以后就可以把它复印一份了。”

  她转身离去了。巴比特拒不承认自己已经千方百计试探过了麦克格温小姐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亲近。“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么做!”他说道。


  Ⅳ


  埃迪尔.斯瓦森,这位汽车销售代理人,他就居住在与巴比特这里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此时他的家中正在举办一次盛大的周日晚餐。他的妻子洛伊塔,年轻的洛伊塔,这是一个热爱音乐之中的爵士乐、对服装方面很有兴趣、以及经常喜欢大笑的女子,此时正值她乐得发疯的癫狂状态。只听她在那儿大声呼喊道,“我们将要拥有一次真正的聚会!”一边在那儿热情迎候着每一位来客。巴比特曾经在心中不安地认为对许多男人来说她都是迷人的;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对他自己本人来说她都是极其迷人的。巴比特夫人从来就没有真正赞许过洛伊塔;巴比特非常幸运她今天晚上恰好没在这儿。

  他坚持要在厨房里给洛伊塔帮忙:把炸鸡肉丸子从从加热炉里面取出来,把莴苣三明治从冰箱里面取出来。有一次,他甚至握住了她的手,她却并没有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欢快地在嘴里说道,“你真是一个不错的妈妈的小帮手,乔治亚。现在你拿着这个盘子小跑着把它放在靠墙的桌子上去。”

  他希望着埃迪尔.斯瓦森会给他们一些鸡尾酒喝;希望洛伊塔也会喝上那么一杯。他想要——哦,他想要成为那么一个波希米亚人,就是你经常会在故事书里面读到的那样。电影上的聚会。单身的漂亮女孩野蛮女友。真的是不错。或许也不是!但是却并不温驯而无味,就像在花地高原这里这样。他在这些年当中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呢——

  埃迪尔并没有给他们鸡尾酒喝。真的,他们欢欢笑笑地吃着晚餐,有奥尔维勒.琼斯在一旁不间断地说着“只要洛伊塔愿意坐到我的大腿上来,我会命令眼前的这块三明治立即走开!”之类的话。但是他们都是一些一本正经的人,都是一些适合在周日晚上一起进餐的人。巴比特谨慎地在钢琴凳子上悄悄地占了一个靠近洛伊塔的位置。当他一个劲儿在谈论着汽车方面的事情时,当他脸上挂着矢志不渝的笑容倾听她关于上星期二去看电影的情形时,当他希望着她能加快一些速度尽快结束她关于电影情节、关于漂亮的男主演、关于豪华的布景的描述时,他一直都在细细地研究着他。纤细的腰肢上围着粗丝的束腰,浓浓的两道眉毛,热情似火的一双眼睛,宽展的额头上头发中分开来——她对他来说就是年轻漂亮的化身,就是一份令人忧心的魅力。他想到她或许会是一个陪伴自己驾车出外旅行的多么好的伴侣,出去探索那些高山大川,在葱茏的峡谷之上的松树林里露营野餐。她的脆弱轻柔不知不觉间深深地打动了他;他对埃迪尔.斯瓦森永不止息的家庭纠纷感到了极大的愤怒。立时之间他就判定出来洛伊塔就是他那位想象之中的漂亮女孩。他为自己的判定感到极其的震惊,因为他觉得他们互相之间一直以来就有着互相倾心的浪漫感觉。

  “我猜你一直以来的生活就是这么的简单而枯燥,现在你已经成为一个孤独寂寞的鳏夫了,”她说道。

  “你敢打赌!我是一个淘气的坏小子、而且一直为此而感到骄傲。有些晚上你完全可以偷偷地给埃迪尔的咖啡里下上点麻醉药,然后溜过马路到我这里来,我会教给你怎样调和鸡尾酒的办法,”他几乎是在狂笑着大声说道。

  “好了,现在,我或许会这么做的!可你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

  “好了,不管什么时候你打定主意了,你就在阁楼的窗户上挂出来一条毛巾作为暗号,我就赶紧去弄些杜松子酒回来得了!”

  每个人都为这番你来我往的淘气斗嘴咯咯笑个不停。埃迪尔.斯瓦森高兴得不行地解释说他必须要找一位外科大夫来每天化验他的咖啡不可了。别的在场的人们这时又把话题转入了对最近一次的谋杀案的热切讨论之中,然而巴比特此时却又把洛伊塔拉入了对身边平常事物的话题里面。

  “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你真的从心里面喜欢吗?”

  “喜欢这个?哎呀,我说,我要让肯尼斯.伊斯科特在报纸上登载一篇文章说,整个美国之中穿衣最得体的女子就是E.洛伊塔.斯瓦森夫人。”

  “现在,你别在这儿拿我开心了!”可是她的脸上却容光焕发一片灿烂的样子。“咱们跳一会儿舞好吗。乔治,你必须要跟我跳一会儿舞才行。”

  即便是他在嘴里说着,“哦,你可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糟糕的舞伴!”可是他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我会教给你的。我可以教任何人跳舞。”

  她的两只眼睛有些水汪汪的了,她的说话声音已经由于兴奋而微微颤抖起来。他可以断定自己已经赢得了她的芳心。他轻轻搂抱着她抚摸起来,感觉着她那温软平滑的肌肤,一边庄重地摇动自己肥大的身躯、转圈跳起来沉重版的单步舞。“天哪,我跳得还真是不赖;让大家看一看我是不是像一个合格的舞蹈者!”他顿时飘飘然得意起来;只听她忙不迭地回答道,“是的——是的——我告诉过你我可以教给任何人跳舞——不要迈这么大的步子好不好!”

  一时之间他有些失去了自信;尽着极大的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他才勉强做到跟上音乐的节拍。但是他却又一次为她的魅力而被迷惑住了。“她已经开始在喜欢我了;我会让她喜欢上我的!”他在心里面暗暗发誓道。他想要瞅准机会亲吻一下她的耳畔那一缕青丝。她却灵敏地转动着脑袋规避着他,而且机灵地小声对他嘀咕说,“不要!”

  一时之间他又有些恨她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变得像刚才一样急切了。他跟奥尔维勒.琼斯夫人一起跳了一会儿舞,可是他还在眼看着洛伊塔跟她的丈夫旋转着穿过整个房间之中。“注意点!你这是在犯傻!”他自己告诫自己道,他一边迈着僵直的两腿屈从跟琼斯夫人跳着波普舞一边还在起劲地打情骂俏,并且对这位可敬的女士嗓音凝重地说道,“唧,这里简直太闷热了!”而且毫无理由的,他想到了保罗一个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那里几乎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跳舞。“今天晚上我真是疯了;最好是尽快回家去,”他又忧上心头道,然而他一转身离开琼斯夫人这里,急匆匆走到洛伊塔那可爱的身旁,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下一个轮到我了。”

  “哦,我可热得不行了;这一场我可不想跳了。”

  “那么,”他大胆地说,“咱们两个出去到门廊上去,在那里好好地凉快上一会儿。”

  “好了——”

  在那温柔的夜色之中,身后是屋中一阵一阵的喧闹之声,他坚决地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她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松弛下来依偎在他的身旁。

  “洛伊塔!我认为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最迷人的女子!”

  “好了,我觉得你更加有魅力一些。”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你一定要喜欢我才好!我一个人简直太孤独了!”

  “哦,等到你的夫人回家之后你就一切都平复如初了。”

  “不会,我还是照样的孤独。”

  她把她的小手紧紧护住自己的下巴,这样以免他敢于凑近过来亲吻。只听他叹息了一声说道:

  “当我感觉情绪低落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已经想要重提保罗的这次悲剧命运了,可是这件事情似乎显得有些太严肃了而不适于在谈情说爱的时候提及。“——当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累得不行,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厌倦之时,这个时候我就喜欢,看着街道的这一边,这时就想到了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在梦中想着你呢,每一次都是!”

  “这对你是一场美梦不是?”

  “简直可以这么说!”

  “哦,好了,他们说梦都是相反的!现在我必须赶紧回去了。”

  她突然之间站起身来。

  “哦,不要这么急着回去!请你等一等,洛伊塔!”

  “是的,我必须回去。我需要回去照顾我的客人们了。”

  “让他们照顾他们自己得了!”

  “我可不能那么做。”她随意地甩了甩她那柔弱的肩膀、轻俏地溜出他的臂膀走开了。

  但是过了两分钟时间的羞愧难当以及想要悄悄溜回家去的念头之后,他就鼻音沉重地说了一句,“当然了我不是真的想要跟她吊膀子!这些时间里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整个这段时间里!”接下来他缓步走进屋去接着跳舞了,跟奥尔维勒.琼斯夫人一起,以借机回避着洛伊塔,既是出于道德方面的考虑也是显示了自己超群不凡的自我控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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