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汤原县委所在地火借风势,雷伴雨鸣。几天的秧歌大戏,人山人海奔走呼号,惊动了天神土地。这一天,红日当空。几朵镶了金边的彩云,迎风飘动,如影随形。嚆郦岗上正五谷飘香,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壮丽的图像。像伟大的孕妇,更像待产母亲的身躯。身旁,一列火车满载着煤炭,沿着起伏的钢轨轰轰隆隆的驰向码头。震耳的长鸣,像催生的悦感撼动人心。一个伟大的生命,象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样呱呱落地。准备好了的“中国共产党汤原县委员会”大牌子端端正正地挂出来了。预料之中,意料之外,李福臣没有当选。这几天由崔石泉、金大千两位省委联络员三次夜间召集党员预备会议,酝酿候选人。根据党员总数确定五名候选人;李春满、李福臣、裴志云、金成刚(女)、蔡平。今天上午正式选举。参加会议的有45人,有选举权的19人。投票结果是,李福臣不过半数落选。这样,“中国共产党汤原县委员会”就由四位朝鲜族人组成。指定李春满为书记,隶属中共满洲临时省委领导。下辖基层组织有通河二道河、大古洞、小古洞、八浪河、舒乐河、格节河、校屯、古城岗、兴山、鸭蛋河、安邦河、汤原街等党支部。这个选举结果,最不愉快的是政治家崔石泉,流露了久久的遗憾,感觉到这种民主的选举方式的缺失。好在我党不论职务高低,都是勤务员。

  庆祝人群中,闪过了雪莲的身影。几个学生服,解答着某某贸易货栈,招聘学徒若干人。告诉应聘考生必须勤快,会打算盘子。提醒了福臣,叫过常春,吩咐他去武馆和王师傅选拔二十名功夫好的青年不用去打铁了,工资照发,到莲江口练凫水泅渡松花江。挑穷人家,忠诚可靠,嘴严实,家能脱离得开的。说明待遇高。你和大哥把他们送到龙王庙子交给龙叔。然后再各方面考核考核,看你选人的能力了。杨、常二位明白这是又上一条驳轮了,这样李家航运公司就六六大顺了。相约下午到鹤立街陪夫人聚餐。善结人缘的雪莲,落落大方,出手大方,利用这几天的机会很快结识了一伙青年女性。为了增进友谊今天做东到鹤立街逛街,照相,看戏,下馆子。先行一步住进了郦家店。

  郦家店,现在叫亚洲旅馆。在当地档次最高。可能是便于接待远道客商,名人,大贾改的名。几位客人虽然都有点身份,住这样的旅馆,参加这样的活动还是头一回。简单捷说这些青年,都是谁。发生在这帮人中间的故事,以后再慢慢道来。核心自然是张雪莲了。三位男士都是王家在外就的读大学生,近日携情侣来家为爷爷祝寿的,算是亲戚吧。

  焦红,是雪莲继父符大掌柜故旧之女,家在呼兰县。读书人家父亲早年幸遇书商符宝坤,结下深厚友谊。为其打理书店,兵荒马乱年代客死他乡。可怜的十几岁的小女孩,学业未满,父母双亡,身染重疾。无奈遵从爹爹遗嘱,投奔义父,寄居小红楼。义父真是仗义之士,为了给她治疗肺结核,特意在莲江口街,成立个西医诊所,资助年轻的西医大夫朱觉民在此立脚。经过西医方法疗养,现在以基本痊愈。她与雪莲情同姐妹。这次是代表田、符二老,前来祝寿的。一是田某有恙在身,二是符某公务繁忙,关系尴尬,没有抛头露面。她,爱好文学。正在收集素材,立志出书,帮助雪莲做想做的事情。

  季向珍,前文提到,是现任县长妙龄千金。已是县府秘书冯大纲的太太。结婚不久,读书人,读到国高,属于新女性。代表家父参加王家寿庆,结识了雪莲,一见如故。由于官场黑暗父亲后来弃官不做,远归老家。丈夫投笔从戎革命后,南征北战,家失去安定,就带着孩子,婆母投奔了小红楼,接受李家资助。

  荣士琴,荣好之女。辍学在家,不满父亲匪行,想脱离家庭,羡慕雪莲的生活,在其引导下,走上革命道路。

  施大姑娘,父亲是国军退役的。施家亮子财主的女儿。举家迁到松花江边,乌龙河入口。垄断鱼亮子。随父亲前来贺寿,很有兴趣参加了全过程,开了眼界。觉得雪莲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也念过几天书,极力热情攀附。看她人高马大,一脸善相,能是可用之才接纳了她。她们住进了亚洲旅馆。

  旁边就是很有名的,四个晃的,耿家饭庄。一行人逛了街,照了相,看了戏。下馆子时派贴身勤务去请福臣,因为大家都想认识一下男主子。回了个条子,“对不起,夫人。暂时脱离不开,没必要。”雪莲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席间除了焦红抱病,其她人还都喝了不少酒。很快就混熟了。小半天、大半宿,一起聊、分别聊,交流各自情况。现实生活基本都是小康人家。共性话题,是追求自由,男女平等。个性话题是爱情、婚姻、家庭。叽叽嘎嘎,好不开心。

  第二天,三位王公子和情侣依依不舍地表示后会有期。另几位都应邀去了莲江口街。

  预想的小红楼读书社诞生了。住宿期间收获最大的是文学爱好者焦红,收集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焦红出于对文学的爱好,善于观察了解景物风情。酒后的群聊时她基本没插言,被壁上的一幅字画吸引了。远山白云烟波浩渺,红日当空,几条碧波玉带婉转飘行,东下,时隐时现。汇于近处的大片湿地,主题是一群候鸟,栖于岗上。各种姿态的丹顶鹤,长脖老等,大雁。有的引颈高歌,翩翩起舞。有的飞来飞去,好不快活。不同于常见的松鹤延年图和名家的百鸟朝阳,仙鹤荟萃。隐约可现都像是在此寻欢作乐,度假做窝孵卵,借此地传宗接代。贵在有题字“嚆矢”费解。

  店老板看到这位女子全神贯注,阅读多时。上前嗒谄,解读:“这幅画是十几年以前两位老先生所赐。一位是此地官学第一人,校长江含章作画。一位是早年秀才,兴山第一私塾先生苏芳甫题字。两位文化人先后落脚敝店,囊中羞涩。但我们结为好友,常来常往。就这幅字画,二人攀谈起来,很是投机。和两位先生相处久了,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世。为了传递某种信息,江先生作了这幅画,陈秀才题了两个字。我是个没念过书的人,就这么贴在墙上了。先生说:‘早晚会遇上懂得的人’。这位女先生这么关注,想必能看懂!”

  “我看,应该是为鹤立岗所作。太阳那么红,蒿草疏密相间。以黄蒿、艾蒿苜蓿为主。繁花似锦,裸露出片片鹅卵石隙地。清溪环绕,渐渐汇于沼泽。紫气蔼蔼,乃生灵宜居之地。飞来飞去的鹤群,只不过是这里的过客。细看、远看这道岗不同寻常。神似仰卧的孕妇,可以引申为母亲。‘嚆矢’二字应该是带响声的箭。比喻事物的开端或先行者。难道您是鹤立岗上第一人!莫非你姓嚆?莫非你为什么明明是鹤立岗这里的人都叫嚆郦岗?发音不准还是另有含义?”

  “女先生果然慧眼。江校长都没对我这么透彻的说。”

  在焦红再三恳请下,郦家店老板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亚洲旅馆,是母亲郝郦氏传下来的家产。我家祖籍我说不清楚了,原籍是在海兰泡。在黑龙江左岸、精奇里江右岸两江汇合处。现在叫布拉戈维申斯克,据说我家在那里,也是开客栈的。我两三岁的时候。爷爷还在世,领着我玩。那里流放过来许多俘虏兵,都是白俄罗斯人。进入中国地界抢男霸女,无恶不作。也不知是官家行为,还是白匪作恶。把男人都召集到泡子沿。滴了嘟噜说了一大套,谁也听不懂。也没有思想准备,架着机关枪扫射往江里撵。一天就干死七八千青壮年男人,我父亲,叔叔都在其中。无缘无故的大屠杀,灭绝人性。血染海兰泡,惨绝人寰。江东六十四大屯被沙皇俄国霸占,屈辱昭著的庚子国难。可想而知,几千上万个失去男人的家庭怎么生活?绝大部分良家妇女,沦为强盗俄人之妻,苟且吞声为俄人传宗接代。爷爷本是义和团小统领,逃难到的江北,不想又遭此大难。他洞察时事,授意两个年轻儿媳妇为了保住两棵根苗,选择忍辱负重,逃回祖国。开始哄骗两个白俄中有人性的流亡士兵,筹划开江前偷渡黑龙江。两个白匪受到了爷爷的教导,恩惠和母亲、伯母的哄骗,背着我们兄弟二人,先是偷渡了冰天雪地的黑龙江。身患重病的爷爷,为我们准备了充足的煎饼和炒面,食盐,火镰。和他珍藏多年的‘义和团’大刀,和指南针。还有点玉米、小麦、黄豆、蔬菜的种子,一把镐头一把锹。爷爷告述他们跨过黑龙江是一片大山林。你们朝着太阳走,太阳神会指引你们,不仅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家,还能走到天津,坐海船可回到欧洲你们的故乡,看到日夜思念远征的儿子的母亲。不管是汉人还是俄人,只要是善良的人天老爷都会帮忙的。西方人讲究救世主,与人为善,与动物为善,与苍生为善。像水一样做人,到哪里都会有水。主就会恩赐你们,祝你们好运。过了江,也就开春了。一天比一天暖和了。阿布拉莫维奇,奥古斯特维奇自然就成了驯服工具。为女人,儿童,背负重重的行囊,慢慢行走在希望的丛林之中。这个山头绕到那个山头,绕过川流,大岭,朝着太阳,一路前行。大刀变成了披荆斩棘和猎取食物的工具、抵御野兽的武器。一天能前行多远,有多么担惊害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想而知,我没法细说。

  足足有一个多月时间,翻越了丛山峻岭来到了这里,一片漫川漫岗。净长些蒿子,一家人家也没有。干粮也吃没了,母亲和大娘也精疲力竭了。继续前行就很困难了,只得停留下来。真是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正是大雁、仙鹤、野鸭、老等来度假繁殖的季节,我们积攒了许多野鸭蛋,度过了饥荒。母亲指导男人们刨地,播种,搭窝棚。大娘领我们哥俩玩,拣野鸭蛋,捞鱼。要说我们是第一人,还真不是,在我们之前肯定还有人到过这里。就在我们取水的滩头发现一具白骨,应该是很久了。遗物有一皮口袋金沙,口袋已经腐烂开裂。一把长把铁锹,当是防身之物。母亲推测,可能是从漠河那边跑出来的淘金工人命丧于此。大娘鼓励年轻的两个维奇说你们的善良感动了上帝。赐予我们那么多金钱,足够去欧洲了。在大娘的授意下,两个洋人埋葬了这一具白骨,用卵石垒了个坟墓。好奇的是两个人还会唱歌,一首接一首的唱。后来才懂得,他们唱的是追思歌。“有一地比白日更光彩、我家乡在天、荣美家乡、天堂真快乐、盼永恒的国度。”母亲身材娇小,多愁善感,内向,坐在远处听他们唱。大娘身材高大,性格开朗大方,外向,喜欢唱歌,和他们一起唱。两个年轻士兵虽然是西方人,也很认同“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道理。”他们认为我们俩之所以没有变成炮灰,没有死在战场,还拥有了美丽的女人,一定是妈妈在遥远的地方不停地祷告感动了上帝。大娘揶揄他:“因为你俩做的还不够好,上帝惩罚你为我们做牛马。你们不仅要善良还要勤劳勇敢,积累财富。听我们的话,将来主会保佑你回到母亲身边。”他们点头称是,每天辛苦劳作。

  几个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俯首帖耳。母亲讲过,那时他俩还是两个大孩子。因为欧洲战争年代。征兵年龄比较小,十六岁开始就得当兵。当属优秀青年,还有文化。老妈和大娘都是少妇,或者说是年轻的寡妇。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后来大娘为阿布拉莫维奇生下了一个女儿。把金沙变成了钱,建立了郦家店,耿家饭庄。郦家店为母亲郝郦氏所有。耿家饭庄为大娘郝耿氏所有。母亲也为奥古斯特维奇生了一个儿子。这些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讲。

  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有了家业,我们哥俩渐渐长大懂事了。居民人口越来越多,家里有两个老毛子有些许尴尬,他俩也是思乡心切。母亲和大娘商量,我妈领郝立、郝刚留在这里。老守这份家业、田园。娶妻生子,了却爷爷的心愿,对得起祖宗。大娘为哺育弟弟妹妹们,心甘情愿的陪同两个白俄罗斯人远走欧洲。想必也过上好日子了。我记事儿时,他们很喜欢我们俩。害怕俺俩被狼叼去,一不见了就高喊:“郝立、郝刚。”他们的音调语气保留了西欧的母音,高亢带拐弯儿,变成了“嚆郦。”声音洪亮,响彻云霄,震荡山谷,传出老远老远。引来逃跑洪水的人,渐渐农人越来越多,就有了郝立屯,或者是郝立岗。我的身世很少有人知晓,也就是这里地名的起源。除了我,现在活着的,你可能是第四人。还有一位应当还活着,是他把郝立改成鹤立的。

  有一年,县衙派人清丈田亩,房屋住在我们客栈,沈松年老先生领导几个人,一般干活的工作人员,文化比较浅,郝字不会写,嚆字也不认识求教于我,我对他讲述了这些,当然隐瞒了金沙一段。或者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老先生拍手称道:“你妈堪称伟大的母亲。以你们的姓氏命名,理所当然。这里,远山飞峙,近水恒流。阴阳炁顺,鹤立繁荣。”取郝的谐音‘嚆’便于理解和书写,上书为鹤立屯。本地的老乡都习惯说‘嚆郦’一时半会改不过来。鹤立载入了史册,故事鲜为人知。你要是写书,当找到江含章、苏芳甫、沈松年老先生打听打听,他们应该比我说的圆全。

  李福臣,为啥爽约?崔石泉、李春满二人在县委办公室同他谈完话。感到责任重大,很有压力。倒不是因为没选上县委委员。而是今后的经费。要养活委员们,还有职业革命工作者们,要办公、要活动、要运动,需要大量经费运转,要未雨绸缪。现在革命的、要革命的是穷人多,富人少上加少。光靠理想、雄心壮志、满腔热血是不够的。都是肉体之躯,要穿衣吃饭,要养护老婆孩。没有钱,时间长了谁跟你干?心事重重地和李升来到了鹤立大车店,倒头想要睡一觉,可是翻过来调过去就是睡不着,两眼望房笆,冥思苦索。刚稀里糊涂要睡着,常春、王青山、贺鸿禧、李铁匠、夏福云几个人来了。揉揉眼睛,问:“你们咋来了?”大家都看着常春。常春:“是我找他们来的,庆祝庆祝。聂小哥骑马去找王明贤;杨大哥也骑马回莲江口请龙叔、唐把头、温掌柜。帮黑都能来到。”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差不多吧。”

  “庆祝啥呀,有啥可庆的。”

  “庆祝你没当上县委书记呗。对于咱们来说这是喜事呀。你要真选上了,家里这摊子能顾上吗?谁管哪。这些难兄难弟咋办呐,是不是也得开个会,布置一下。”

  李福臣嘴上不说,心里想,他这是算到我心里头了。知己,高人。“刚才我回了夫人的饭局,她也吐露出见到日本人出现在鹤立街头的不快。着急回去筹备鹤立岗煤矿子弟小学校开学典礼。既然大家都来,咱也去耿家饭庄好好乐和乐和,满足一下女同胞们的心愿。”

  “李哥,大吃大喝有啥意思?我建议你能不能来点文雅的,文明的。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以你们这帮人的身份何不登高赏月,也不辜负大好中秋佳期。换换心境多好。”

  “可也是啊,哪有那个地方?修湖造塔也不赶趟啊?”

  “哥,修湖造塔是你以后可以考虑的事,也无常不可。你想象,扬州的瘦西湖、苏州的拙政园,等等,等等。不都是大员外留给后人的么。您们挣那么多钱,干啥呀?修修美景,修修道路,修修江坝。都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好事。都比拿去打仗强。哪管你建个寺院,修个庙也是留个念想吧。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听你的,挺有道理的。”

  “现在莲花盛开,何不到你老根据地‘龙王庙’、东莲花泡泛舟、赏花、邀月。喝喝酒,尝尝三花五罗全鱼宴,打几只野鸭子,大锅炖土豆块。有会唱的,会吟诗的,乐呵乐呵放松放松。虽然不算太雅,可也不俗。穷人也是做不到的。”

  “也好。李哥打前站,到那边让杜带小子跟你去。找巴景泰帮你安排好。”打量一气王青山,生出一个想法。随手写了一个条子,让二哥交给雪莲。把你心里想的,要做的事讲一讲。在龙王爷面前,给新来的小伙子们立下规矩,立下誓言。凝聚凝聚你这些人的思想,或者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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