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侵占北平、天津后,强行在其所占领区的村镇办初等国民小学,读日伪规定的书籍。导致四大爷办的私塾只维持了一个冬天,就被迫停办了。

  哪里有侵略,哪里就有反抗。1938年夏,冀东22个县在共产党人李运昌等同志组织领导下,举行了著名的震惊日本鬼子的20万人抗日武装大起义。不久晋察冀军区派遣邓华、宋时轮支队挺进冀东,同大暴动的抗日武装兵合一处,开辟了冀东抗日根据地。

  冀东是关内外咽喉,直接威胁“伪满”政府的存在。故此,日寇把冀东抗日根据地,列为重点打击地区。从1938年10月起,调集2万多日、伪军,一次又一次,规模越来越大地“扫荡”、“清剿”,妄图消灭这支抗日武装,清剿抗日根据地抗日武装,在其占领的县、乡、镇、村,推行“保甲联保”制度,建立起“自卫团”,强行奴化教育,停办私塾学堂,逼办乡村“初等小学校”。

  在这种高压政策的强制下,我所在的庄也办起这类小学。我们庄的小学校长,由远支三门刘凤祥兼任,他是本乡的伪大边乡乡长,但很少过问学校的事。教师由本门刘万藻叔担任,日常事务,教学均由他一人支撑。当时,只开两门课即“国文”和“算术”。教材是由日、伪政权“冀东自治政府教育厅”编印的,其中“国文”大部是宣传推中、日提携建设“大东亚共荣国”的内容。算术是: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等。入校的学生,既有本支的,也有外姓的,既有本庄的,也有外庄的,学生的年龄和文化程度差别较大。有的已读完《论语》《孟子》;有的刚读完三本启蒙书,水平高的同水平低的学生混在一起学习,学一样的课程,那些初学者和程度低的学起来很吃力,跟不上学习进度。

  学校曾发生搅乱课堂的事情,一个高年级刘某背地里散布老师水平低,对老师极不尊重,布置作业不理睬,唆使一部分学生在课堂上嬉笑打闹,扬言学不到东西就退学,把学校搅合得不安静,秩序混乱。我们几个本支刘氏学生也抱起团,怒视他们,指责他捣乱。老师忍无可忍之下,拿起教鞭走下讲台,在他面前摆了两下,但没下手:“谁不想学,就走吧!”

  “我早就不想学了。”带头闹事的学生说着收拾书包离开教室,紧接着又有几个学生受他的影响也站起来一同走出学校大门,从此,教室里再也没人捣乱了。

  1942年夏,我们庄里经常有抗日武装人员来往,开展抗日活动。学校成了抗日活动的地方,这些人来到学校向学生讲述日寇的罪行。并将“平、三、薊”边县机关的油印“拳头小报”抗日内容讲给学生们听,这些抗日主张在学生们的心里种下抗日的种子。开始,刘万藻老师表面应承,可心里却胆怯,认为日本军事强大,经常来庄里进行搜查,害怕惹事。还公开对学生讲:“八路军是小队伍,就是那么几个兵,能打过日本人吗?”但他可也不敢对抗区小队,脚踏两只船,对局势的判断摇摆不定。

  后来,庄里有汉奸向日本鬼子告了密,说学校经常有八路军进出。一天上午,三河城里的“黑驴”,即伪军,及“杂种”,即汉奸特务等一伙人突然来到庄里,直扑学校,将刘万藻老师和经常来校闲谈的聚元四爷等人,五花大绑抓走了。当时,我们学生不知怎么回事,都吓呆了,一个个跑出校门回家了。

  伪军汉奸将刘万藻老师等人押解到城里,准备交给日本人。在城里当伪大边乡乡长的刘凤祥得知后,火急火燎的找到伪县长说:“县长,刘万藻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只知教书,不会参加八路。”

  伪县长问了一句:“你敢担保,保错了,日本人饶不了你。”

  刘凤祥当着伪县长的面,拍着胸脯说:“我担保,出了事砍我的脑袋。”

  两人来到伪军大队的队部,说明来意,大队长告诉他们,人已押往日本宪兵队去了。

  伪县长和伪乡长听说后,立即前往宪兵队,刘乡长低头哈腰的向宪兵队头子求情:“刘老师等人不是抗日分子,是良民,是协助皇军的文人。″

  伪县长在一旁也替他说好话:“队长,这些人除了教书,没别的本事,他们不会反对皇军的。″

  日本宪兵队长听完翻译后,对刘乡长说:“刘桑,你敢保证他们不与八路来往?″

  伪乡长忙回答:“我敢保证!”

  日本宪兵队长发出冷笑:“出了问题,死啦死啦的。″

  伪乡长战战兢兢的退出宪兵队。就这样刘万藻等人下午被释放了。为此,刘万藻迫不得已还写一篇赞扬短文,登在伪报刊上,感谢伪县长和伪乡长。从此,刘万藻老师对抗日人员来校采取疏远态度,不让其公开给学生讲抗战的事。然而留在学生心中的抗日火种并未泯灭,就连他的大儿子后来也成了八路军战士。

  我读了五年书,深受刘万藻六叔的关怀与教抚,受益匪浅。开始总认为自己脑子笨,这个阴影始终萦绕在脑子里,有时因课文记不下来,算术题不会做,表现出烦躁。刘万藻老师见我情绪低落,就鼓励我说:“要有信心,改变死学硬背的学习方法,多在理解上下功夫。”在老师的辅导下,我从两点入手。一是刻苦学习,晚上在“麻子油微弱的灯光下,开夜车,往往到半夜时分,将课文背熟,完成算术作业。真可谓“三更灯光五更鸡”。二是向学习好的人学习,吸取他们好的学习方法。一年之后,我的学习成绩大有长进,超过了那个曾在我面前夸口的人。因为这个人交拜一个姓李的学生,两人除了吃喝,就是贪玩,慢慢的落伍了,虽经老师多次提醒也未改变过来。

  三年后,我的国文水平提高较快,还当了辅导小先生,老师多次让我上台朗读课文。印象比较深的是“日本小学生给中国小学生的信”,这封信完全是大人口气,说的是“中日亲善、提携、共同建设大东亚共荣国”。事前,由于我多次听抗战人员讲过日寇如何残暴、杀人、放火等罪行。所以,我讲完课文后,对着同学们大声喊道:“别信这一套……”也巧这天阴沉沉突然大风雨来临,我的声音特别高,压倒了这场大风雨声。

  回顾这段初学经历,深感这是一段由无知无识,逐渐变成开窍的过程,懂得了谁是谁非的道理,在人生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1954年秋,我顺便回乡了给父亲上坟。还特意登门拜访我的两位启蒙老师——四大爷和六叔及同窗学友。万钟伯已做古,万藻叔,因曾在日伪统治时,曾登报宣传过伪县长的政绩。日本投降后,人民政府并未忘记他曾为八路军抗日游队活动提供了不少方便,曾邀请他到老区学校教学。因他内心忧虑自己为日伪的所作所为,不久就忧惧而死。

  自诩比我记得快的刘安子,六年后到通州城里一个商号家当学徒。后因患肺结核病,不久就夭折了。那个领头闹事的大学长,参加工作三年,因嗜酒如命,得了脑疾病,不久也死了。那个对我散布“毛驴打鼓”学友也过早的辍学了。只有我的同桌,也是要好的学友田永昇从学校毕业后,去北京市南苑一个中茶店当学徒,公社合营后变国营工作人员。我曾去南苑找过他,留我住一夜,分别谈起各自情况。可惜他也因得肺结核疾病,不久也去世了。

  多少年过去,回忆起我那学习阶段由差转好,这个转化过程,我认为只有发掘自己的潜力,一个是去掉自卑感,充满信心;二是发奋图强,刻苦学习;三是不懂就向别人请教,事事弄个明白;四是尊重老师,不调皮捣蛋。所以,我笑到了最后。

  正是:

  饱受蹂躏实奈何

  暗下志气斗倭寇

  自信勤勉学本事

  精忠报国笑最后


  注:长篇纪实的作者是南庄隐士的父亲,南庄隐士为父亲的回忆录《我的人生感悟》作了整理并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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