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清明

  人的本能中可能就有一种宗教欲望,早在几天以前,我就盼着清明这一天的到来,我似乎已经预感到,在这一天里,兄弟们的心情都可以一改平日的紧张和烦乱,而变得宁静与和谐。宁静和和谐,是宗教的基本气氛!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宗教活动对于人类生活的重要意义。

  终于到了清明节了!这天早上吃过早饭,我们等了一个来小时样子,直到九点来钟,估计二哥不会来了。大哥说,“继生怕爬山”。于是,我和大哥、三哥和弟弟终于出发,去给先人们上坟。

  父亲的坟就在大哥房子东南角拐过去的一片稀疏的山核桃树下,坐北朝南。我父亲叫李贻海,小时候曾经读过几年私塾。在我的印象里,他的形象颇像旧社会的帐房先生,很文气,也不大能干重活。我还记得,父亲在五十多岁以后,我跟他上山砍柴和放牛时,他经常喜欢到附近山上转悠,找可以包烟筒的小竹子——他喜欢抽烟——顺便也看看地理。他似乎也懂得一点风水知识。他那安息之地就是他自己选定的,他认为这里干燥而又朝阳,朝向也好。他死后,哥哥们就按照他的遗愿把他安葬在这里。——和母亲相反,父亲是因为脾气好而出名。

  看到父亲的坟,我又想起过去的一幕——

  那是我当兵第三年那年夏天,当时,由于营部报道组被撤销,我又回到七连当兵。这天,我正在连部旁的文化室里为连队写一份经验材料,周茂林指导员突然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他问我:“你父亲多大年纪啦?”

  “六十二了。”

  “你在家时,他身体好不好?”

  我很奇怪,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回答说:

  “我父亲年轻时受过内伤,身体一直不太好。”

  指导员于是把一份电报交到我手上,我的电报。电报内容是:

  “父亲病很重,能否请示领导回家一趟。”

  周指导员问我的意见,即是否需要请假,其实也是问我电报的真实性。

  我有点发急,我告诉他,我的电报绝对是真实的,我的父亲肯定快不行了,我必须马上回家一趟。

  我告诉指导员,从电报的内容完全可以看出,这电报完全是一个不会拍电报的人发的。因为电报文字太罗嗦,太浪费钱。这表明,拍电报,对我家里来说,本身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同时,我告诉他,我家住在深山,到邮局要走三十多里路——我们公社没有邮局,电报要到相邻的另一个公社去拍——我对指导员说,这一点从电报本身也能看得出来,因为从这电报中完全可以看出,打这电报的人既不会打电报,对现在部队的情况也根本不了解,因为,在现在这种假电报成风的情况下,像我家拍来的这种电报,领导是根本不会准假的,也用不着请示的。

  我请指导员想一想,一个根本不了解部队情况,又完全不懂拍电报的人,如果没有真正紧急的事情,怎么会跑这么远路去打电报呢?

  指导员听了我的话,显然觉得是有说服力的,于是告诉我说:

  “那你写完手头的材料回家一趟!”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一边写着材料,一边就想:

  “也许就是现在,父亲可能已经走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了。”

  后来事实证明,我当时的猜想竟然是完全符合实际情况的。当我写完军区要的那份经验材料,再经过三天两夜的漫漫路程赶到家里时,我亲爱的父亲已经在三天前带着遗憾去世。而且,由于天气过于炎热,在再三等我不到的情况下,在我匆匆赶到家的头一天,哥哥们已经不得不将他老人家遗体安葬了。结果,我到家后看到的父亲,已经是这样一座坟茔……

  我们来到父亲的坟前。大哥象征性地但又很虔敬地整了整坟上的瓦,然后又在坟头上压了几张黄表纸;三哥从竹篮里拿出几个清明果摆在坟前,又拿出香,点着插上;我把清明标子(红绿白纸剪的纸条)从军用挎包里拿出来,弟弟从一边地里找来了一根小竹子,绑上清明标子插在坟前的地上。

  在父亲坟墓后面的山坡上,距离四五十步路样子,还有一棺很小很老的坟,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上坟,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我隐约知道,那老人名叫“盐金”,家住龙潭,到这里有十来里山路。三哥带着赞许的口气提高嗓门说道:“你是年年来的哦!”盐金一面给坟上加土,一面回答说:“纪念喂,是个意思,几年不来,人家要讲话的,说:‘这家人可能没有了啦!’”三哥和大哥都笑笑,觉得他说得对。

  盐金还带着爆竹,就在山冈边放起来,山鸣谷应,青青的硝烟在冈头上悠悠飘散。

  父亲的坟前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三哥的儿子马华(九岁)和大哥的儿子李奇(六岁)都跪下去拜,久久跪在那里,拜,但也不是很认真,两人之间似乎还悄悄地开点小玩笑什么的。祭奠完毕,我们准备走了,两个小侄子从地上站起来,连连拍膝头裤子上的土。大哥制止说:“哎,拍不得的。”华华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李奇也马上立即停止了拍打。但很快,他们便又比较起两人谁的膝头更干净,都说自己干净。坟前已有青草,草汁沁湿了他们膝头的裤子。

  再向东南方向走,两百步左右,绕过一个山坡,前面山边有一棺坟,那是我们太婆的坟。坟上一前一后长了两大蓬茅草,后面的茅草差不多把坟和山上的草木连成了一体。三哥走到坟边,挥刀劈砍,先砍了坟头的,再砍后面的。正在这时,母亲从相友家前面路上慢慢地上来了,远远地大声喊道:“后面的不要砍!”三哥于是只稍微修了修,没有再砍,只把坟头的一蓬砍干净了。

  我心里猜测,母亲希望让后面一蓬茅草把坟和山体连接起来,可能有什么寓意。

  马华和李奇跪拜起来又拍裤子。大哥严肃地说:“怎么记不牢的哇?!”

  孩子们又连忙住手。

  说起我大哥这个儿子,还真有点神秘。大哥是父母的长子,父亲对他的感情似乎特别好。大哥结婚,大嫂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以后,十好几年都没有再生孩子,村子里的人都认为她不能再生了。父亲生前就经常念叨,说:“生福要有个儿子就好了”,据说直到临终前他还这样说过。谁知父亲去世后一年后,大嫂还真的生下了这个儿子。许多人都说,这是我父亲保佑的结果。大哥让弟弟生炳给小侄子取名字,生炳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李奇。

  告别太婆之后,我们兄弟四人沿着朱金汉屋后的小路向上走去,大哥在前,弟弟居二,三哥第三,我走在最后。我们打算去和横路下的贻发叔叔汇合。

  小路顶部是一个小凹门,过了凹门就来到了山坡的另一面,一条稍稍向上走的小路在高高的山腰上向前延伸,左边山排是杂柴山,路下则有一片陡峭的玉米地,玉米地下面的深谷里,是一座绿水英英的拦河大坝。大坝的西南是山势交错、山色墨黑的螺蛳湾。

  路下山谷既陡且深,望之令人目眩。

  向里走了二三里路,过了一个有着五六户人家的名叫黄金塔的小村子,前面是漫山遍野的小竹林,一条光洁的看上去很清凉的黑色泥路从竹林里横穿而过,我们走上一条岔路,终于来到了住在“横路下”的一个名叫贻发的堂房叔叔家。

  婶婶喝住狗叫,热情地泡茶接待我们兄弟一行。她告诉我们,叔叔等了我们很长时间,后来等不住了,就自己先走了。

  我们于是喝了茶重新上路。

  大哥和三哥以前显然都曾经跟父亲来做过清明,知道祖先们的坟主要在哪些地方,怎么走比较方便。他们商量说:“先到三亩丘去吧。”

  我的二姐兰花就住在上面的大岭头村,三亩丘在大岭头的西边,和大岭头隔一座小山冈,去大岭头约二华里路。大哥和三哥选择先去三亩丘,也就意味着在去太公和公的坟之前,先去二姐家吃午饭。

  从横路到三亩丘大约有三里来路,其间要经过一条很长的种玉米的山洼,地名就叫长湾。这是附近生产队冬天放牛的地方,遍地是牛脚印,还有牛粪,而被牛吃过无数遍的玉米秸东倒西歪,一片残败之象。玉米地当中,一条小路从下面一直通向玉米山顶。我们就沿着长湾玉米地中间的这条小路耐心地向上走去。一路上,大哥和三哥就谈论着植树造林的事情。

  汗都走出来了,但我们终于走出长湾大片的玉米地,开始走上了通往三亩丘的冈头上的小路。路下还有两棵松树,树干像穿了铠甲的武士,松针则像门神钟馗的钢须,显得苍老。而漫山低矮的山楂树和毛栗树,以及那种独特的茅草都似乎在提示着我们,这里的地势已经很高了。

  冈头上的空气似乎特别清新,令人兴奋。

  三亩丘已经在眼前了,据说,这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村边那块最大田刚好是三亩。

  大哥指着村子后面的一处荒山脚说:

  “就在那边山边,有两棺坟,一棺是二伯婆,一棺是三叔。”

  我内心不禁一动,想起了三叔的故事。原来,我们家族初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曾在大岭头住过很多年,并在那里发展成一个有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到我父母这一代才分家。母亲在回忆大家庭的生活历史时,对三叔的印象特别好。据母亲说,三叔从小就不大爱讲话,但很懂事,很善良。父亲和母亲结婚并和大家庭分家的时候,三叔才十五六岁。冬天,山里赌风很盛,父亲常常被人邀出去赌博。山里赌博,通常是一种所谓的“四门宝”,庄家做宝,散家打宝。我父亲并不喜欢做宝或打宝,但因为他有点文化,会算账,一些喜欢做庄的赌博佬喜欢拉他去帮忙,不管输赢,都给他开工钱。我父亲脾气好,大概也喜欢赌场的热闹,也就高兴跟他们去,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出门时,父亲会对三叔说:“三弟,帮我家里顾顾啊!”三叔总是答应:“哦。”此后,三叔每当看到我家快没柴了时,就会背一大捆柴“砰”地一声甩在我家放柴的地方,从不说话。

  三叔是十七岁时死的。那年夏天,他突然得了病,也没哪里痛,只觉得浑身乏力。祖母和二婶等以为他是铲玉米草累着了,杀了一只小公鸡炖了给他吃,他喝了一点汤下去,就不会讲话了,没几天就死了——我母亲怀疑三叔可能是中暑,并由此怀疑,人中暑以后可能不能吃鸡。

  母亲告诉我们说,三叔长得很魁梧,十六七岁时已经完全像个大人了。他去世的头年冬天,浙江那边一户人家托人来提亲,让他去招亲,他也去看过那个姑娘,两人都满意。然而,第二年女方来下聘礼时,才知道三叔已经去世了……

  我们从山冈上往下走,朝二伯婆和三叔的坟方向走去。

  当我们刚从一片菜地上面走过时,忽然看到光头的贻发叔叔正从前面一条荒芜的田间小路上过来。

  “下面还有一棺!”叔叔远远地对我们大声喊道。

  大哥和三哥显然都不知道有那一棺坟,以为叔叔搞错了,但毕竟还是相信叔叔,于是回头走了几步,从一片小荒地上插下去。叔叔也已经到了面前。

  原来就在一片盛开着黄花的油菜地头上,有一棺很小的坟。我们和叔叔一起点香,插标,摆清明果。大哥一边忙一边问叔叔:“这个我们叫什么啊?”

  叔叔已经六十来岁了,他歪头想了一下,和蔼地回答说:

  “这个啊,你们叫姑婆的,年纪轻得很,只有十五岁。”

  我内心又是一震,心想:“怎么这么年轻就死了呢?”

  “可能连骨头都没有了。”叔叔说。

  接着叔叔又带我们向山上爬,并在一片小竹林旁找到另一棺坟。这坟的坟头已经塌了,不熟悉情况的根本看不出是坟了。叔叔介绍说:

  “这棺坟已经塌了好几回了。老早是看得见棺材的,墨黑的,用稻草灰染染的——临时做的。”

  “怎么这么苦的哇?”三哥说。

  “苦得很的哩。”叔叔说。

  叔叔说,小岭头的杉树林中还有一棺坟。但三哥不想去了。

  “我是不过意的。”叔叔微笑着说,他坚持要去。

  于是叔叔和我们分道,他独自从三亩丘后面的一条小路翻山到小岭头去,我们则到对面的山边给二伯婆和三叔上坟。

  翻过三亩丘东边的山冈,前面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北高南低的山沟,一座巍峨的大山从山沟那边拔地而起,灰蒙蒙的山峰直插云霄。那就是汤公山主峰。在山沟那边半山腰的山坡上,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这就是大岭头村。

  二姐家就是北头的第一家。余建中家也住在这里,就在村子的最南边的坎子旁,门前的坎头上有一株很大的山核桃树,树顶上有一个大喜鹊窝。

  但余建中退伍后在地区汽车运输公司开车,很少回来。

  一只花喜鹊衔着一枚小树枝从三亩丘方向飞来,从山谷上空飞过,向建中家门前的喜鹊窝飞去。

  我们大队与乡政府之间隔着一道由汤公山主峰延伸出来的大山梁,从我们山上去乡里有两个山口,一个就是对面大岭头村子北面两里多路的大岭头凹门;还有一个则是大岭头凹门向西两三里路的小岭头。

  一条灰白色的小路从二姐和建中家门口穿过,北边向上通向大岭头凹门,另一头则从建中家门前下去,直通向田畈和毛竹岭两个生产队。

  “铛……铛……”

  正当我看着山沟两岸的景色时,前面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金属轰鸣声。

  “这是什么声音?” 我感到莫名其妙,问兄弟们。

  “清汤寺的钟声。”大哥说。

  大岭头村子后面是一片落叶的山核桃树,山核桃林上面是更大片的毛竹山和古木森林,清汤寺就在那上面一个偏僻山阿中。

  “谁在撞钟呢?”我感到奇怪,因为就我所知,早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红卫兵把菩萨砸了以后,寺里唯一的老和尚就跑掉了。从那以后,既没有了大钟,再也没有撞钟人了。

  “老和尚又回来了哩,”大哥说,“‘文革’中,开始不知道老和尚跑到哪里去了。后来大岭头有人到杭州卖笋干,去灵隐寺拜菩萨,看到了他,后来公社派人去找,又没有找到。去年,老和尚到底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个小和尚。听老和尚讲,文革中,他先是去了灵隐寺,后来发现被村里人看到了,估计有人会去找他麻烦,他就又跑到苏州什么山的一座庙里去了。老和尚回来后就修庙,水木娘舅一直在帮他们……”

  吴水木是我们的一个堂房舅舅,小时候读过许多年书,曾被安排到外地当老师,但他嫌离家太远,也觉得当老师太受束缚,干了三个月就跑了回来,再也不去。他一直单身。文革以前,每到冬天,就到清塘寺去和老和尚做伴,跟他一起钻研学问,和老和尚关系非常好。

  我们边说边走,从西边倾斜的小路下到沟底,又从东边的小路上来,很快就到了二姐家。

  姐夫和外甥到老家上坟去了,只有二姐和小外甥女在家里。

  二姐知道我们一定会到她家来吃午饭的,已经烧好饭菜等着了。

  大家在吃饭时很自然地讲起了清明和风水的话题,二姐口才很好,很会说笑话,她讲了一个有关风水的故事。她说这是当年金枪伯伯讲的(金枪伯伯我也见过的——现在想来,金枪伯伯的名字应该是“金祥”,但在我们的话里,“祥”和“强”、“枪”是同音的,加上姐夫家里有猎枪,我就觉得他的名字是“金枪”——金枪伯伯是个孤老,就住在二姐姐家旁边的一个小茅棚里,我五六岁到姐姐家玩时,他已经很老,没有牙齿,经常到姐姐家门前来晒太阳,我经常会剥些山核桃肉或瓜子肉送给他吃。姐姐家有好吃的东西,也会送给他,或请他过来吃。老人家多年前已经去世了,现在印象已经非常模糊,只记得他穿着黑棉袄,老态龙钟,但神情很慈祥)。二姐说,金枪伯伯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棺孤坟,在一个偏僻的山洼里,从来没有人去上过坟。一次,某人一头牛走失了,找了许多天都没有找到,最后在这山洼里找到了,牛就睡在那座坟前。这人一见,又喜又气,大声骂道:“老太公,你在这里呀,让我找得好苦啊!”此后这人家里就发起来了,因为这棺坟的风水“应”到他的身上去了。

  大家哄然而笑。

  我觉得这个故事似乎反映了金枪伯伯晚年一腔深重的心事。

  饭后,我们继续寻根,走进了大岭头东南方向的一个山坳里。我隐约知道,太公和公的坟就在那个方向的山上。我们先从大岭头村子前面的路下去,走了一里多路以后,就向左走上一条岔路,向深山更深处走去。路上,哥哥弟弟们谈着祖先们的一些故事。

  “公可怜,四十多岁就死了。”谈到祖父时,大哥说,“四十二?还是四十三?”

  “——四十九!”弟弟肯定地说,他显然是听父亲说的,并记住了。

  我们在大哥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太公坟前。这里地势很高,前景极远,满山翠竹,俯仰有情。太公的坟头是花岗岩石头砌的,砌得很好,虽然经历了几十年风雨,依然显得十分牢固。大哥正正地站在墓前向远方看了看,说:“这个地方好!”我对这位先人也有一种更深的尊敬,他是我们这个家族在这片土地上的最长者,是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在这里,我们多烧了些纸,多挂了些清明标子。大哥边烧纸边说:“有些地方我们去不了了,让太公带去好了。”大哥是对我们说的,也是对太公说的。大哥和弟弟都跪下拜了拜。

  大哥说:“大大是很过细的,还要洒酒的。”

  显然,大哥曾跟父亲来上过坟。

  公的坟还在太公的坟的上面。那是沿着潺潺的小溪铺砌的一条石板路,十分干净。弟弟说:“这确实有点像神仙走的路哩!”

  “公的坟是当家坟,位子好。贻发叔叔也说这个坟好。” 大哥说,“以后其他的坟捡一捡,这两棺坟留着,就这两棺,每年跑一跑也容易。”

  告别太公和公,我们就下山了。我们从田畈下来,还是从黄金塔回家。原来在黄金塔南边的山坡顶上,紧靠小路旁,还有两官坟,贻发叔叔的小儿子小乐子,大约十七八岁,正在这里给坟上加土。我们于是也参加进去,完成了自己的纪念仪式。

  我们四点来钟回到大坪,结束了清明的祭祖活动。据说,双河口进来的河边某个地方还有一棺坟,但我们没有去;按大哥的说法,是让太公带去了。祖母的坟在二哥的村子里,二哥是肯定会去的。还有一些长眠的先人,我们这一代已经记不清了。人死后,似乎还要经历第二次死亡——被人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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