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嘎拉玛桑布念过早经,吃完早斋,正坐在格根桑喝喇嘛茶。

  天空中不知何时不布满了乌云,远处,还时不时地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突然,二喇嘛旺丹慌里慌张地跑进格根桑,禀报说:“活佛,不好啦!”

  嘎拉玛桑布活佛看了二喇嘛一眼,稳重地说:“何事闹得你如此惊慌?”

  “火烧眉毛了。”说着,二喇嘛把一张白纸黑字的传单递给了活佛嘎拉玛桑布。

  嘎拉玛桑布活佛接过传单一看,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通告

  全旗各庙大小秃驴知晓,从即日起不得在庙上念佛烧香,赶快离开寺庙。有违者,抓住劁阉不饶。

  蒙民大队

  “罪过呀,罪过……”活佛嘎拉玛桑布微微地闭上双眼,他不明白,扎木苏荣政委说得比百灵鸟唱的还好听,背地里又为什么会这样!这能是真的吗?还是有人在暗中捣鬼?究竟谁是佛谁是魔呢?他胸中电闪雷鸣,风狂雨骤……

  二喇嘛旺丹乘机煽动说:“活佛,共产党不信佛灵,偷走了我们的镇庙之宝八楞翡翠夜光印不说,看来这回真的要向喇嘛下毒手了,望活佛早拿主意,以免佛门弟子遭其劫难啊。”

  嘎拉玛桑布活佛摸着厚厚的大耳唇,怎么寻思,都觉得扎木苏荣不像一个阴一面阳一面的人,觉得这传单有些蹊跷。他突然睁开二目,盯着二喇嘛问:“旺丹二喇嘛,这传单是从哪里来的?”

  这张传单是二喇嘛从粉牡丹那儿拿来的,但他哪敢说出实情,顺口胡编说:“是,是一个小喇嘛在庙外拣来的。”

  “蒙古人有一句谚语:枯树无果实,空话无价值。我们出家人更不能见风就说有雨,信口开河呀。”嘎拉玛桑布活佛双手合十:“宝勒汉,前两天,扎木苏荣政委还亲口对我说,尊重宗教信仰,保护寺庙,是共产党的一贯政策。我们出家人还是信人,不要轻信这张纸吧。”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把手中的传单轻轻地放在了眼前的桌子上。

  “活佛,卖瓜的从来不喊自己的瓜苦,共产党的鬼话一会儿一变,狡猾多端,不可轻信哪。”旺丹二喇嘛诡辩地说。

  “蒙民大队把我从保安大队的枪口下解救出来,难道这也是假的吗?”

  “他们偷走庙上的宝印,居心何在?”

  “你有证据吗?”

  这时,一个小喇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回禀活佛,从弥勒庙来了一大群喇嘛,他们哭着喊着,非要见活佛。”

  “他们来何事?”嘎拉玛桑布活佛挺纳闷,“叫他们在大雄宝殿等我。”

  “喳!”

  旺丹二喇嘛听弥勒庙上的喇嘛来了,心中暗暗高兴:嘿嘿……弥勒庙肯定被烧了,白扎拉主持没准被劁了,活佛的阿爸、阿妈肯定被杀了,这回不怕你不上我们系好的圈套。

  嘎拉玛桑布活佛一进大雄宝殿,弥勒庙上的喇嘛扑腾腾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他们向活佛把弥勒庙被烧,白主持被劁,当时丧命归西的经过,从头到尾地哭诉了一遍。

  嘎拉玛桑布活佛脸色铁青:“你们说是蒙民大队干的,看清楚了吗?”

  “没错,就是蒙民大队。”众喇嘛齐声回答。

  “罪过呀罪过!有大风才起旋风,有坏人才出坏事。”刚才,嘎拉玛桑布活佛没有轻易相信那张传单,这回在实事面前他不能不信了,他气得浑身发抖,脱口而出:“这些共军真是说的一样,做的又是另一套。佛祖不容。”

  一波未平,一波又涌起。正在这个火候上,守门的小喇嘛跑进大雄宝殿:“回禀活佛,庙门外有一个人说是您的弟弟,要见活佛。”

  弟弟布赫怎么来了?嘎拉玛桑布活佛连忙说:“快,叫他进来。”

  在守门的小喇嘛引导下,布赫走进大雄宝殿。他头发蓬松,双眼通红,风尘仆仆,一见到活佛嘎拉玛桑布便扑上前来,抱住他的的大腿,放声痛苦:“活佛哥哥!活佛哥哥!”

  嘎拉玛桑布活佛大惊失色,忙问:“布赫弟弟,出什么事了,叫你如此伤心哪?”

  “活佛哥哥,阿爸、阿妈被人杀死了。”布赫哭泣着说。

  嘎拉玛桑布活佛忽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伸手抓住布赫弟弟的衣领问:“什么,你说什么?”

  “昨天夜里,蒙民大队那群该杀的畜生,把阿爸、阿妈都活活地杀死啦。”

  噩耗传来,精神上丝毫没有准备的嘎拉玛桑布活佛“啊——”的一声,昏了过去。

  二喇嘛旺丹急忙上前扶住嘎拉玛桑布活佛,“活佛,活佛,活佛醒醒,活佛醒醒呀!”

  众喇嘛也呼啦啦地围过来,同声喊叫:“活佛!活佛醒醒!”

  布赫也顾不得哭了,扑到嘎拉玛桑布活佛身上:“活佛哥哥!活佛哥哥!”

  大家又喊又叫,又掐人中,又念经,折腾了老大一会儿,活佛嘎拉玛桑布才渐渐苏醒过来。他满脸泪水,哭着问:“布赫兄弟,你从头细细地说一遍,二位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布赫抹了一把眼泪,那血淋淋目不忍睹的场面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今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布赫从未婚妻银花的家里回到其乎台村。一进村口,就有人告诉他,昨夜蒙民大队来了一伙人,烧杀、奸淫、抢夺,无恶不作,可把咱村的老百姓祸害苦了,才走不大工夫。布赫听后,脑袋“嗡——”的一声,急急忙忙向家里跑。他一进院就高喊:“阿爸——阿妈——”没有人答应。他更急了,几大步穿进了屋,看见阿爸和阿妈倒在血泊之中……

  布赫放声大哭说:“活佛哥哥,你要给阿爸、阿妈报仇啊!”

  “布赫兄弟,”活佛嘎拉玛桑布问:“你肯定咱阿爸、阿妈就是蒙民大队杀的?”

  “你看,”布赫从怀里掏出来一张传单,递给嘎拉玛桑布活佛说:“这还有放在阿妈尸体上的字据呢,不信你看。”

  活佛嘎拉玛桑布打开传单,几行墨笔大字映入眼帘:

  活佛亲人都该杀,

  大小寺庙都该扒,

  共产党人不信佛,

  抓住喇嘛劁了他。

  蒙民大队宣

  嘎拉玛桑布活佛看后,气得脸上青筋突暴,双目喷火,愤怒地说:“从现在起,佛家与共军誓不两立,水火不容。”

  二喇嘛旺丹看活佛嘎拉玛桑布这回可真是从心眼里恨透蒙民大队了,又来了个火上浇油:“活佛,我看放了共军那个政委扎木苏荣坏事了,咱们这三百多年的佛门古寺就要毁呀!”

  活佛嘎拉玛桑布看了一眼二喇嘛,说:“旺丹,此话怎讲?”

  “活佛,昨天你放了那个扎木苏荣,还扣住了他手下的人,他能不恨你吗?这个飞贼一生气,准跑回去勾来了蒙民大队的人马,烧了弥勒庙,又杀了活佛的二位老人。”他缓了一口气,看看活佛的脸色,又说:“这工夫,说不定他正领着大队人马,返回来救庙上的小分队。他再回来就会凶相毕露,三百年宝刹就要被烧,众喇嘛就要被劁,大灾大难就要临头了。活佛,快拿主意吧!”

  “我们不有二百多喇嘛兵吗?”活佛嘎拉玛桑布说:“难道还守不住金光寺?”

  旺丹二喇嘛把头晃个溜溜圆,“咱们喇嘛兵使的是棍棒和大刀片,人家有机枪、小钢炮。那机枪一突突,人就像割高粱似地往下倒;小钢炮一轰,咱这庙就得稀里哗啦,怎么保寺庙?”

  二喇嘛旺丹一阵胡说八道,弄得活佛嘎拉玛桑布心乱如麻,如果真像二喇嘛说的那样,一会儿,扎木苏荣如果真的带着蒙民大队来了,又烧庙又劁喇嘛,那将如何是好呢?“这,这……”

  二喇嘛旺丹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进一步试探地说:“活佛,我有一小计,不知可行否?”

  “你说说看。”

  “活佛,我们把庙上那三十多名共军绑了,押送王爷府。”

  “那干什么?”

  “给斯日古愣王爷当个见面礼呀!然后,咱们提出两个要求:一叫斯王爷派兵保护金光寺,保护众弟子;二叫斯王爷想法杀掉共军匪首扎木苏荣,取回镇庙之宝八楞翡翠夜光印,还为活佛报了家仇,岂不是一石三鸟的美事。”

  扎木苏荣要真的杀回金光寺,那庙上的喇嘛就得大难临头。看来也只好投奔王爷,免得弟子遭到涂炭。这个念头一出现,嘎拉玛桑布活佛的脑子里立刻是电闪雷鸣,风狂雨骤……把蒙民大队的小分队送到斯日古愣王爷那儿去,那王爷不得把小分队的战士都得杀了吗?自己不成了罪魁祸首了吗?可不这样做,扎木苏荣杀回来,古寺若是被烧、喇嘛被害,那可怎么办呢?这真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啊!佛祖啊,我的大慈大悲的佛祖啊,弟子应该怎么办?弟子应该怎么办呢?嘎拉玛桑布活佛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释迦牟尼的镏金佛像,像木偶一样塑在了那里……

  嘎拉玛桑布活佛穿云拨雾,飞到了西天极乐世界。他要寻找心中崇拜的佛祖——释迦牟尼。他想求教佛祖,眼前他应该怎么办?他寻遍了一片片金灿灿的金沙滩;寻遍了一片片银亮亮的银沙滩;寻遍了一片片五光十色的玛瑙滩……他没有看见佛祖的身影。他又寻遍了异花琼树,仙台殿阁,还是没有看见佛祖的身影,佛祖在哪里呢?

  他对着金沙滩、银沙滩大呼;他对着异花琼树,仙台殿阁高喊,都听不到一丝回声。他又飞向一座白云如纱,薄雾似烟的高大佛台。忽见那慈祥的佛祖,正双手合十,二目半闭半睁,端着在莲台上。嘎拉玛桑布连忙跪下磕头,高诵:“宝勒汉,我佛慈悲,快救众弟子脱离火海吧!”

  佛祖不声不响,双眼不眨地坐在原处。嘎拉玛桑布连喊数声,仍不见佛祖有何反应。他十分纳闷,壮壮胆子站了起来,向前紧走了几步,一看,那佛祖跟金光寺供奉的那尊佛像一样,是个无血无肉的泥塑镏金像。他不禁骇然,极乐世界呀,玄妙的极乐世界呀,这里怎么也没有佛祖呢?佛祖,佛祖呀,难道天上地下你只有一尊偶像吗?我的寺庙,我的上千名大小喇嘛呀,谁来拯救他们的灭顶之灾呢?……

  “活佛,活佛!”嘎拉玛桑布活佛在玄乎飘渺的世界中,被二喇嘛召唤了回来。“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活佛,快拿主意吧!”

  嘎拉玛桑布活佛实在是无路可走,看来也只好去投奔斯日古愣王爷了。一想去斯王爷府,他立刻想起了自己在王爷府赴宴闹出来的不愉快场面,担心地问:“旺丹,王爷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吗?”

  听活佛嘎拉玛桑布的话音,旺丹二喇嘛知道活佛动心了,便连忙上前拍着胸脯打保票说:“活佛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好吧,那我们就押着共军小分队投奔王爷府。”嘎拉玛桑布活佛吩咐说:“旺丹,你去把铁棒喇嘛宝当腾格尔找来。”

  “喳!”二喇嘛旺丹就像架了云一样,忽忽悠悠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铁棒喇嘛宝当腾格尔走了进来:“活佛,你找我?”

  “铁棒喇嘛,你立刻集合喇嘛兵,到西佛仓把共军的小分队战士绑了,准备把他们押送到王爷府。”嘎拉玛桑布活佛下达了旨意。

  宝当腾格尔大惊失色,忙问:“活佛,这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共军都是衣冠禽兽。” 活佛嘎拉玛桑布说:“扎木苏荣从金光寺出去,就带着人马烧了弥勒庙,害死了庙上的主持,又跑到其乎台村杀害了佛家的阿爸和阿妈,佛祖岂能容忍?”

  方才,铁棒喇嘛宝当腾格尔也听说这事了,他是一百个不相信。可他不信又没有证据,这可怎么办呢?此刻,活佛又让他绑上小分队的战士押奔王爷府,他忙上前一步说:“活佛,我总觉得这事发生的蹊跷,恐怕是有人布下的陷阱吧?”

  “什么陷阱?”活佛嘎拉玛桑布说:“这是弥勒庙众喇嘛来报的信儿,是佛家亲弟弟来报的丧,有什么蹊跷的?!”

  “我是说……”铁棒喇嘛脸憋得通红,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不要说了。”活佛嘎拉玛桑布拦住铁棒喇嘛的话:“还不快去集合喇嘛兵。”

  叫铁棒喇嘛领着队伍去打蒙民大队,那不是大白天说梦话吗?宝当腾格尔犟劲上来就是有十条大牤牛也拉不住:“我不去。”

  嘎拉玛桑布活佛狠狠地瞪了铁棒喇嘛一眼,吩咐说:“旺丹,你去。”

  “喳!”

  二喇嘛去集合喇嘛兵,宝当腾格尔也跟着走出了大雄宝殿,他急急忙忙地跑回家,把庙上发生的事告诉给妹妹乌云其其格,最后说:“妹妹,现在扎木苏荣哥哥不知在什么地方,你骑上我从庙里牵来的快马,快去找蒙民大队长特木热,叫他来解救小分队。”

  为扎木苏荣哥哥的队伍办事,乌云其其格一百个愿意,打心眼往外高兴,她打马如飞,直奔蒙民大队的驻地。

  宝当腾格尔看妹妹走了,又忙转身回到金光寺,他心里在惦记着小分队的那些战士呢。

  西佛仓的蒙民大队小分队战士,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旺丹二喇嘛的指挥下,早有一、二百喇嘛手持大铁棒,把西佛仓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喇嘛兵呼啦啦闯进屋里,不容分说,把小分队的战士个个五花大绑。

  战士们想反抗吧,两下就得交手。但打伤了这些不明真相的喇嘛兵,党的宗教政策不准许,还会给敌人留下造谣的把柄,只好让喇嘛兵顺顺当当地绑上了。

  喇嘛兵把小分队战士绑完之后,二喇嘛旺丹叫人把庙上的大车赶出来三台,把小分队的战士分别装在大车上,然后去回禀活佛嘎拉玛桑布。

  活佛嘎拉玛桑布穿好袈裟,出门上了小轿,吩咐二喇嘛旺丹押着小分队启程,直奔斯王府。

  轱辘辘……颤悠悠……大马车和嘎拉玛桑布活佛的小轿出了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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