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很快就要到了。医院里的年轻医生和护士们为庆祝春节专门排练了文艺联欢节目。这天,红鱼正在内科食堂排练舞蹈《洗衣歌》,革丹找来了。他站在门外,棉衣棉帽棉大衣,风尘仆仆的。他不再像过去一样猛打猛冲地推门而入,而是远远的,向趴在窗口往外看的红鱼招了招手。

  革丹事先在军里请下了春节回家探亲的假期。十天。革丹怕红鱼不肯配合,特地来见她,说是为了他父母的健康,他恳求红鱼陪他一起回家。

  红鱼说,这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夫妻两个在一起的,四年才有一次探亲假。我们的探亲假已经用过了。

  革丹说,这不用你管了,你只要答应就行了。

  红鱼说,我还要注意影响。

  革丹说,注意什么影响?别人谁管得了咱们?

  红鱼无话可说。革丹的能力她知道。但是她仍然希望在时间上能够弥补一下这种过分的举动。她说,那就让我把除夕和初一的班值完再走。

  革丹认真地听了后,说,好吧。临走时他又说,这次,我想,和你的感情会更深一些,也许还能补过一个蜜月。

  红鱼冷冷地送他走。以后的几天,一想起他说的“蜜月”就反胃。而对于他的父母健康之类的借口她根本就不生气了,斩断了一切感情的纠葛之后,她对他已没有任何要求。

  春节前哥哥也来了信,希望她能在春节回家看看,哪怕一天也行。

  哥哥在来信里还提到曙光,他说曙光想见见他们兄妹俩。哥哥写道,我这个地方他来过,想来就来了,我估计他是想见你,你给他写个信吧,让他断了这份心,起码是现在。

  红鱼第二天就给曙光回了信。问他,怎么见?

  可是直到革丹安排了休假的时刻,他一直没有信来。这就是何曙光。他永远胸有成竹,却绝不让别人的心里有一点儿底,可能他认为只有他才可以控制事态的进程。红鱼恨恨地想着他,又忍不住想把春节的安排及早告诉他。她早就明白,要想见他,只有春节是个机会,虽然革丹给她提前安排了,但并不是无隙可乘。

 

  春节一天天临近,她终于又写了一封信给曙光,精心制定了两套见面的计划,要他尽快答复。就在大年初二,和革丹临行前一天,她收到哥哥红生的信,内容很简单。

  小妹:

  你好。我很忙。今天曙光终于来看我,熬了我一天一夜地聊天,还逼着我马上给你写信,说是“2”。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懂。

  春节怎么过?爹妈很想你。我哪儿也不去,回家睡几天大觉。

  过节好!

  大哥

 

  “2”就是第二套计划。

  按照第二套计划,在红鱼到革丹家的第四天,邱月就该给红鱼打个电报。邱月了解红鱼和革丹之间的不合,她非常爽快地答应帮助红鱼早些离开革丹的家。

  于是红鱼随着革丹回家过春节。第四天下午,由医院发来的电报如期而至,“速归”二字带着几分军令如山倒的威严。红鱼挂着一脸的遗憾和留恋到公公婆婆面前辞行,说是过节人手少,可能是来了危重病人。公公当了一辈子军人,当然很干脆,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工作要紧。

  接着,红鱼又为难地说,可是,我们医院的徐医生回乡下结婚,说好要带新娘子进城来玩,说来找我,想住这儿的招待所……

  婆婆说,那没问题,让孙秘书给招待所打个招呼就行,他们如果来了就让住下,你放心。

  红鱼直到亲耳听到婆婆打电话给孙秘书,又等到孙秘书安排妥当后回了电话,才放心回房间收拾东西。

  这时革丹跟进来,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红鱼大吃一惊,连忙劝他在家多陪陪父母,也算是尽尽孝心;否则她一走他也走,父母会有想法。她看得出来,相处一周,她和革丹之间渐趋平静,恢复了的夫妻生活使得一种缠绵的温情在革丹身上表露得越来越明显。

  革丹拦腰抱住她,吻她,热情而冲动,他说,我不让你自己走,我舍不得你……

  红鱼不敢正眼看他,只拍拍他的手,说,没事儿,你再住几天,一回去就到医院来接我……你们军部那么多人都回家了,还怕找不到空房间?

  第二天一早,革丹把红鱼送到火车站,送进车厢,直到火车开动。

  红鱼在第二站就提前下车,倒了车回来,在车站候车室等曙光。当晚曙光从北京赶到,和红鱼以徐医生夫妇的名义住进招待所。值班的战士很痛快,马上就在二楼安排了他们。老参谋长交代的事当然坚决照办。

  春节期间,招待所只有二层楼里的两个房间住着客人,除了红鱼他们,另外一间是一对来看儿子的老夫妻。

  红鱼和曙光干柴烈火,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了他们的冒险。招待所靠近军区大院的后门,附近除了军械修理所、内部中药加工厂之外,还有一个小型养猪场,一是僻静,二是气味,因此平时来往的人也很少。红鱼和曙光出来进去,从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他们游遍省城不多的名胜,其余的时间就泡在床上,相信不会有人来打扰。

  同时,两人又都是极实际的人,知道好花不常开,偷情终究是偷情,再亲密也有分手的时候,便决定事先约好离别的时间,以免到时难舍难分。红鱼说,三天最好;曙光说,你比我心狠,刚三天你就想赶我走?红鱼说,那就四天,再长就悬了……

  红鱼走后,一天,是革丹的母亲想起了什么,对革丹说,红鱼医院的那个徐医生也不知道来没来,这么多天也该去看看人家了……

  这正是红鱼和曙光的第四天。

  革丹应下来,带了些水果,就去了招待所。

  这时,红鱼和曙光刚刚起床,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值班员来送水,曙光顺手就开了门。门外是个魁梧的大个子军人,手里拎着一袋水果,门一开,他的眼睛就直直地盯住了红鱼!红鱼正在床边梳头,一抬头也愣了。曙光这才发现大事不妙,这位大个子没准就是革丹!

  此时革丹已经三步两步冲到红鱼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手里的水果滚了一地,红鱼一头栽到床上。

  曙光扑上去扭住了革丹,说,不许打人!你可以打我,但不能打她!

  革丹吼道,她是我老婆,我想打就打!

  红鱼脸色惨白,倒在床上冷冷地说,让他打,打不打我都要和他离婚!

  革丹气得直发抖,抬脚就往床上踹,一把被曙光抱住了腿。这时轻轻只要一掀,革丹就会摔个仰面朝天,但曙光松手放开了他。

  革丹回手就打了曙光一拳,临出门大喊道,徐医生,我要告你破坏军婚!

  他走后,红鱼怕得直打颤,拉住曙光说,快走,等他清醒过来,肯定还会来,他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路上,他问她,革丹会不会闹到医院去?

  肯定会,她说,只好豁出去了。突然,她呆呆地问他,邱月知道怎么办?

  毫无办法。曙光说。

  她和我是好朋友,怎么办?

  你以为你出了这件事以后,还能在医院呆下去吗?他说。

  她认真想了想,说,好吧,我死下这条心了!索性回去就打报告,离婚!转业!和你结婚!

  本来,红鱼只是把这次行动当作一个重聚的机会,仅仅是一个上好的时机,既可以重温旧情,又可以安全妥当。至于离婚,她并未想过这么快就办。但是事情败露至此,不料一步就跨在了离婚的边缘。

  那天革丹送她走,两人说好今后要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而且说什么也要住在一起。红鱼从心里相信这是可能的。想到近在眼前的与曙光的相会,竟恍然如梦。后来她在车站等曙光,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是他,还是他?

  直到晚上十点钟,直到穿着军大衣,戴着鸭舌帽的何曙光出现在她面前,直到他那莫测高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说了一声你好之后,红鱼的心才缓缓地落定。何曙光带给她的一切,是革丹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她的心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颤抖,为了他的一声一息而溶化,她知道自己此生此世是逃不脱的了。

  曙光,她好久才说出这第一声。

  他看她如同看任何一个人。他冷静地说,走吧。

  后来,在床上,他赞赏有加地露出了笑容,夸她说,真想不到,小红鱼,你越来越聪明了,比我还行。

  她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再说,谁知道你再过几天又要和什么人结婚了?

  我和谁也不结婚。他说。

  我不信。你说过要找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是谁?

  你说呢?

  红鱼的第一套方案是,她从车站改乘开往北京的火车,去会曙光。可是何曙光考虑到北京熟人太多,容易泄露,才选择了第二套。

  幸亏选择了第二套。因为红鱼回到医院才听说,邱月突然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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