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苏州之行

  1.西百花巷5号

  我肩上挎着一个从老山前线带回来的棕色桶袋,左手提着黑皮箱,右手提着大黑提包,走出苏州火车站。车站对面,一幢高楼的玻璃窗反射着太阳的金光。

  站前人和车都很多。多数是刚出站的旅客;有些扬着脸向站里看的,大概是接人的。

  人流中,夹杂着一些出租汽车和人力三轮车。

  我反复向门口的人群打量,希望从中发现那个让我惊喜的面孔,但是始终没有发现。

  一个中年三轮车夫凑上来,问我到哪里去。我告诉他:市公安局。“四块钱。”他说。我有点想租小轿车,不想租三轮车。同时,时间也还早,才十点来钟,我便不急着应承他。我于是不同意四块钱。

  他于是退到旁边的水泥墩上坐着,看着我,好像一只有经验的老狼,在守侯一只暂时还不好对付的猎物一样。看来,像我这样的顾客他们已经见得多了,不要急,到时候就会上他们的圈套的。

  我不理他,先到出站口买了一份苏州地图,然后摊在站前的水泥地上看起来。那个车夫又走过来,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我没有找到公安局。他说是在这里,那里,我也不大放心。我需要安静。

  等我一个人看地图时,我看到了“虎丘路”,又看到这条路上有个“西百花巷”。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我听到的所谓“西北华巷”是不对的,应该就是这个“西百花巷”。是的,郁洁说的她家是在“虎丘路西百花巷”。我于是决定先到她家去。

  从地图上看,她家门口不通汽车。

  我于是决定租三轮车。我收起地图,站起身来。

  另一个中年三轮车夫上来了。到虎丘路西百花巷,他要三块五。我装成是当地人的神情说:“两块。”他想了想说:“两块五。”

  我叫他把我送到虎丘路西百花巷5号。

  车夫登得很卖力气,车子跑得很快。离开车站不久,我们上了一条很宽阔很干净的柏油马路。马路对面也有一两三轮车,空车,向我们相反的方向骑去。那车夫和我的车夫显然认识,用我勉强可以听懂的苏州话问我的车夫到哪里去。我的车夫并不降低骑车速度,一面继续猛登车子,一面回答他。对方又问多少钱,他告诉对方是两块五。他们相互都似乎显得很高兴,那情形就像是我的车夫把我给骗了一样。

  但是,跑了好几分钟,仍然还没有到,我觉得这么远的路,两块五完全值。看看车夫,脸上汗都出来了。我于是想,干脆等会给他三块钱吧。

  我觉得这样可以使自己情绪好一些。

  我觉得自己现在特别需要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得好一些。

  不过,我也怀疑有没有必要多给车夫钱,因为我也知道,有些不地道的车夫会把你的慷慨当做愚蠢的。我于是对最后到底怎么办也在犹豫。

  三轮车已经从大柏油马路拐进水泥街道,最后来到了西百花巷,车夫扭着头数着门牌号:“一号,三号……七号,过了!”他说着,连忙跳下车,把车子转个弯,又往回推,推了几步,停下了。

  “就是这里了。”他说。

  我拿出三块钱递给他。

  “我找不开,”他说,“我去打散了给你吧?”

  “算啦,”我笑着说,“都给你吧!”

  “谢谢!”他说。

  “实际上你袋里有散钱,”我笑着说,“不过你也确实太辛苦了。”

  他笑笑,似乎承认自己在玩滑稽,但他还是说:“谢谢!”

  说完,他上了车子,很快骑走了。

  我于是开始寻找郁洁的家。


  2.“我没有那么浪漫”

  我的面前,原来大概是一个独立的大院子,但现在大门和院墙都拆了,好象要重新进行建设似的,于是整个空旷的院子看上去很象一个施工工地。有三四个中青年建筑工人在院门边忙着,仿佛在维修附近的哪栋房子。地上到处散落着石子,还有一些地方显然刚刚搅拌过水泥,留着崭新的混凝土的痕迹。

  我站在路边,问旁边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工人:

  “请问,政法委郁书记的家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说,同时指给我一个过路的穿蓝衣服的小伙子,意思是让我去问他。

  正当我要上去问那位小伙子时,忽然从工人们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中年人来。

  “你找谁?”他简直是很严厉地大声问。

  这人看上去五十多岁,身体强壮,脸堂赤红,眉目间含有一股领导者的威严;我这时心里是既激动又慌乱,见他那态度,恍惚间,竟怀疑他可能就是郁洁的父亲,因此很有点紧张。但我尽量沉住气,盯住他的眼睛说:

  “我……找郁书记家。”

  “哦,”他说,侧过身子,左手往前一指,“那边,第二个门。”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院子的另一边,正对着这边大院门,远远的,在绿荫掩映中,有一道小围墙,围墙上有两道红漆小门。

  给我指路的这位中年人,显然是个包工头一类的角色。

  我谢过他,然后提起行李,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前走去。

  我走到第二个门前,放下行李,镇定了一下,然后敲了敲门。

  “谁呀?——就来了。”我分明地听出是郁洁的声音。

  里面传来轻捷的脚步声,门开了。

  “你来啦?”郁洁说。

  我没有说话,咬了一下嘴唇。

  “快进来吧。”她把门开大些,似乎还想帮我提东西。

  “我自己拿。”我说着,一手提起一件行李走进去。

  这是一个两层楼的小洋楼,在我看来,房子并不大(我家房子虽然是平房,但面积显然更大,更宽敞),进了门,面前是一条短短的直对着门的过道,过道那头,是一个小客厅;过道的右手边,紧靠大门处是一个小储藏室,门掩着;过道的左手边,即储藏室正对面,是楼梯口,通向二楼。小客厅呈长方形,客厅当中摆着一张茶几,右边摆着几张咖啡色的布面沙发。客厅左边有一道门,隔壁是一个和客厅差不多大的房间。客厅的后面,有一道门通到一个小院子,隔着一个很小的空间,那边是方形的厨房兼餐厅。

  从客厅看,室内的摆设都显得朴素而简单。作为一个正师级的领导干部家庭,能保持这样的朴素的风格,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快坐吧!”郁洁说。

  我把行李等放在墙边,走过去,在双人沙发上坐下来。

  郁洁连忙把一旁的电风扇打开,又给我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现在的郁洁是一身便装,和两年前简直象是两个人了。她把长长的头发很利落地挽在头顶,人显得更高了。也许是天气热的,脸上没有以前的那种红色,但还是很有光泽,看上去是健康的,只是比以前似乎瘦了一点儿。她上身穿一件浅黄色的无袖绒线小汗衫,两条长长的胳膊完全露在外面。下面穿一条咖啡色和灰色相间的方格大摆裙。脚上是一双坡跟塑料凉鞋。走起路来,身体挺得笔直笔直的。整个人看上去,给我以透明的印象。这透明的印象主要是从她的表情上得到的,她的双眼仍然是以前那样像两泓清泉,而脸上总显得象天使般的纯洁。在我看她的时候,她一直平静而友好地行动着,微笑着。

  “你是怎么找来的?”她问我,一边微笑着坐在旁边沙发上。

  “我当然能找来。”我叹息般地说,又补充道:“我雇了一辆三轮车……”

  她一笑。

  “衣服我还是买来了。”我说着,就去打开箱子给她拿。

  她甜蜜地微笑着,等待着,等我打开箱子,把那套套裙拿出来,她就笑起来,叫道:

  “啊呀!难看死啦!”

  “谁说的!”我把衣服递给她,“她们都说好看。”

  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在买这套衣服的时候,曾经专门让一位个头和郁洁差不多的服务员试穿过,她们确实都说这套衣服好看。

  “不好看——那么红。”郁洁接过衣服说,“我从来没有穿过红的。”

  “我知道,你喜欢穿绿的,但也应该穿穿红的。”我说,“这套衣服,你穿上肯定好看。”

  她抖开来看着,终于说:

  “嗯,是挺好的。”

  “大小怎么样?”

  “差不多”。

  “你多高?”

  “一米六八。”

  “你穿起来试试吧!”

  “这怎么穿,没有衬衣的。”

  “去拿件衬衣来么。”

  “真的,”她说,“我看可以。”

  “听到你这么说,我感到很欣慰。”我说。

  “我昨天晚上值夜班,”郁洁说,“刚回来一会儿。”

  我觉得她的意思是在告诉我,她为什么没有到车站去接我。她又告诉我说:

  “我的脚被蚊子咬了。”

  说着,她把脚稍稍向前伸了伸,给我看。

  我一看,小腿上有许多溃烂的红点儿。

  “怎么咬成这样?”我问,真的是心疼极了。

  “咬了以后,抓烂的。”

  “怎么不穿袜子呢?”

  “穿也没用了,已经烂了。”

  “咬以前呢?!”

  她一笑。我问郁洁:

  “我的信收到没有?”

  “什么时候寄的?”

  “昨天上午。”

  “没有收到。”郁洁说,“昨天寄的,可能要今天下午才到。”

  “哦。”我说。

  门外有动静。

  “我爸回来了!”郁洁说着,迅速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接着我听到门口有拖抬东西的声音。我觉得自己这样稳坐在这里等老人进来不礼貌,于是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看看,发现郁洁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吃力地抬一大麻袋什么东西。

  “我来!”我说着,用两只手端起麻袋进了门——麻袋里是西瓜。

  按照郁洁的指点,我把西瓜放进了楼梯口对面的储藏室里。

  我从储藏室出来,刚好碰到郁洁的爸爸进门。现在看清楚了,这才是南招前见到过的那位将军,只是现在是一身灰色便装打扮了。

  “郁伯伯回来啦?”我向他打招呼。

  “来了呵?!”他这样回答我。

  我告诉自己:沉住气,他大概就是这样严肃的。

  他让我坐,让郁洁洗瓜来吃。郁洁剖了西瓜,放在茶几上,然后到厨房里开始做饭。

  我从行李包里拿出两包“大重九”牌香烟放在茶几上。

  那时候,这种烟很吃香,被看作是很高档的烟,商店里难得买到的。

  我告诉郁洁父亲,这烟是我从云南前线带回来的。

  我把其中的一包拆开,抽出一支递给他。

  他说他很少抽烟,但还是把烟接过去,点上了。

  他开始向我了解有关的情况,问我是县城的还是乡下的;有几兄弟;家乡主要出产什么;又问我是那年入伍的。我一一如实告诉了他。

  “七七年兵不算早。”他说,好像此前曾和谁讨论过这个问题似的。

  郁洁父亲对皖南一带的情况竟很熟悉,印象也还好。原来他在若干年前,曾在那一带的部队里工作过。他于是又回忆起他原来在那一带工作的情况,这里那里,当过指导员,又当过连长,当过参谋,当过政治部主任,后来又当了团长。临调苏州前不久,他还在和我们县相邻的广德县一个连队蹲过点。这真让我感到亲切。

  “作为一个领导,军政都懂是很好的。”我说。

  “也是领导安排,叫干什么就干什么。”郁洁的父亲说。显然,他对自己的一生是满意的。

  郁洁抽空也跑出来坐坐,很有兴致地听她爸爸和我谈话,我隐约看出来,郁洁额头的发际以及整个脸形都像她父亲。

  郁洁又到厨房做饭去了,当谈话停下来的时候,我就到厨房里看看。

  “两条鱼,被猫吃了一条。”郁洁笑着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桌子底下的一条半大的鲫鱼。一只大花猫蹲在门外盯着地上的鱼,还不断地舔嘴巴。

  “妈妈呢?”我问她。

  “妈妈上班去了,很快会回来的。”

  “你哥哥们呢?中午回来吗?”我问。

  “大哥已经成家了,只有星期六才回来。”郁洁说,“小哥中午不回来吃饭,晚上回来。”

  我又来到客厅里陪她父亲坐。快到十二点了,我问他:

  “郁妈妈什么时候下班?”

  “快了,她在友谊商场上班,一般是十二点回来。”

  正说着,郁洁妈妈回来了。

  “李干事来啦?”她说。

  我连忙站起来。她让我坐。

  我觉得她态度似乎不是很热情。

  我记得她是很爱笑的,现在却没有笑。

  她看到了茶几上的烟。郁伯伯告诉她:

  “这是小李从老山前线带回来的。”

  “那我也抽一支,”她说着,抽出一支烟来点上,靠在沙发背上。

  我没有想到她也会抽烟。她看上去有点累。

  中午就我们四人吃饭。一人坐一方。饭是电饭煲煮的,郁洁煮得比较软。

  郁洁倒挺会做菜,这一会儿工夫,竟做了六个菜。

  郁妈妈有时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有一次,母亲悄悄对郁洁说了句什么,郁洁听了,笑着回答说:

  “我以为他今天不来了哩!”

  吃过午饭,郁妈妈就要去上班,匆匆忙忙的。

  “李干事在这儿坐。”她用好听的东北口音说,“我上班去。”

  郁妈妈走后,郁伯伯和郁洁硬要我到会客室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客随主便,我只好进去。

  郁洁进来收拾床上的两件衣服。

  “这是谁的卧室?”我问。

  “我爸爸妈妈的。”郁洁说。

  我于是估计楼上有两个房间,一个是郁洁二哥的,一个的郁洁的。

  天气非常热。我和衣横躺着,双脚垂放在地板上。躺了片刻,我又起来从外面的箱子里拿了西装短裤,到房间里换下军裤,穿上短裤,再那样躺下;上身仍然穿着蓝色体恤衫。

  郁洁从外面把房门轻轻拉上。

  “爸,分区招待所……”我听到郁洁在门外轻声说。

  我估计她是在安排我的住宿。

  我勉强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终于还是爬起来,到外面的沙发上坐着。

  一会儿,郁伯伯从楼上下来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把下面的床让给我休息,自己到儿子的房间里去睡了。

  “楼上更热。”他边下楼边说。

  稍后,郁洁也从楼上下来了。

  郁伯伯稍坐了一会儿,说是要去上班去了。

  “爸,你早点回来,”郁洁说,“我晚上值班。”

  “哦。”父亲说。

  父亲走后,郁洁又剖了个西瓜。她把大块的给我,自己则拿了块小块的。她并不直接咬了吃,而是拿了个小铁勺子,先把黑色的西瓜子一颗一颗地挖出来,放在一个磁盘里,直到西瓜子取干净以后,才用勺子舀着鲜红的瓜瓤吃,那样子显得特别文雅。

  我们一边吃西瓜,一边聊天。又聊到部队里的事,聊到小齐和小毛。

  “毛干事最狡猾的。”郁洁说着,笑起来。

  “怎么狡猾?”我问,“举个例子。”

  “他和齐玉洲都是到机关帮助工作的吧,”郁洁说,“最后,他留在了保卫科,齐玉洲却被下到了教导队。”

  “那不过是小毛比小齐成熟。实际上,我觉得齐玉洲比小毛更有才气些。”我说,“我如果在科里,一定会把小齐用起来的。我在那篇东西里说,我对小齐生气,实际上我对他还是挺好的。”

  郁洁身上总有那么一种芳香,每当我闻到这种气息我就会陶醉。现在,她又安静地坐在了我的身边,又散发出那种芳香。我于是又不由自主地陶醉了。

  “郁洁,我向你爸爸求婚吧?”我问她。

  “怎么行!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她轻轻地说,“这事很微妙的。”

  我定定地看着她,内心的欲望难以控制。

  “郁洁,让我吻你一下好吗?”

  这时她正低着头,听了我的话,惶惑地抬起头看着我。

  “什么?”她轻轻地问道,眼神象梦,声音也象梦。

  “让我吻一下。”我说。

  “不行!”她连忙坐直身子,并把身体侧向另一边,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那么,”我说,“你吻我一下。”

  “那更不行。”她说,继而似乎发急道:“其实我的态度早就对你说明白了的。我给你写那封信,只是因为你以前总写西北巷,老贴退票,如果别人拆了看……”

  她的地址是宜洪找给我的。显然,宜洪是从电话里获得郁洁的地址的,结果把“西百花巷”错听成了“西北巷”。我也跟着错了。

  我的心里受到了一些打击,但还是说:

  “即使你不给我写那封信,我也要来的。你想想,我能不来吗?”

  她低着头,又曲身坐在那里。

  “生气啦?——不要生气。”我劝她。

  “我没生气。”她抬头看看我,又挺好的,说,“两个人在一起,感情自然流露,是正常的。”

  郁洁的气质中,有一种很强的亲和力,即使她已经拒绝了你,但只要你还坐在她身边,你就会对她的拒绝不太在意,而会尽量享受眼前和她在一起的那种幸福的感受。这一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了。我现在仍然觉得自己沉浸在一种很美的氛围中。但是,我也开始意识到,这将是我和她在一起的最后的时间了。

  “我崇拜你的美貌,但更崇拜你的感情。”我说,“我常常感到奇怪,究竟是什么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你。”

  “北方人都是比较朴实的。”她温柔地说。

  北方人多数是显得实在一些,但象她这样的灵魂却并不多见。我怀疑这和她集中了南北两方面的文化有关,既有北方人的实在,大器,又有南方人的温柔,细腻。这使她的美变得特别深厚,也特别神秘,使我不能不入迷。

  “容貌的美是有限的,而心灵的美是永恒的。”我说。

  她低着头专心听着。

  我想起了在南京政治学院的一些事情:一个来自南京军区的很有能力的同学曾主动找我谈过一次心,说是发现我很聪明,学什么象什么。我们队的白发苍苍的老政委范恒和也一直对我表示器重,毕业前曾在我的留言簿上写下了“文武兼备,建军良才”的赠语,并也夸我聪明。我于是问郁洁:

  “郁洁,别人都说我很聪明,你相信吗?”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于是又问她:

  “那你相信吗?我对你的感情是值得重视的,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多的。”

  “正因为这样,”郁洁说,“我一直很尊重你。”

  “我同样很尊重你”,我说,“就说刚才我要吻你吧,我要强行吻也许就吻了,但我又怕冒犯你。而我知道,我那样问,是可以有多种解释的,有人就可以把它解释为懦弱。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委屈你。谁知道!也许我确实是懦弱的。我曾经想过,如果你终于不答应我,至少也要让你吻吻我……”

  “我没有那么浪漫。”她微笑着说道,轻轻地。

  就在这时,郁伯伯回来了,他对郁洁说:

  “有地方,我已经问了。”显然是说我晚上的住宿问题。

  下午四点钟,郁洁要上班去了。她从厨房前面的过道上推出一辆紫色的女式自行车,从车龙头上一个白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小圆圆的东西。我正猜测那是什么,她不知拨动了什么小机关,那东西猛然一弹,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圆,原来竟是一顶精致的太阳帽!她又在头上的什么地方动了一下,一头秀发竟象瀑布一样突然泻到肩上,又泻到背上。她微微摇摇头,把头发摇顺,把太阳帽戴在头上。然后推着车子出门。我送她到门外,告诉她:

  “我明天走,你明天早点回来。”

  “如果不开会”,她说,“我八点半左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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