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一 章                          


                                                  1 

  大宝名列北方中医药大学奖学金榜首,看榜的同学在窃窃议论着。大宝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却被一位女同学挡住了去路,这位女同学似有话要说,却腼腆地一笑,递给大宝一张电影票,转身跑了。大宝看看手中的电影票,再朝跑走了的那位女同学背影看去,莫名其妙。

  同在看榜的阳阳看到了大宝接到一张电影票的情况,她故意不吱声,看大宝作何打算。大宝翻来覆去看着这张电影票,不知道阳阳悄没声地走近了他。

  阳阳说,电影票是两张,连号的,不懂吗? 

  大宝吓了一小跳,说,你什么时候在这儿?

  阳阳醋意泛泛的,说,宝哥哥,那妞什么时候粘糊上你的? 

  就刚才。大宝说这话后想想不对,又说,啧!啥叫粘糊,我不认识她。

  阳阳也亮出张电影票,说喏,我这儿也有一张,一位男生给的,我也不认识。

  奇怪……大宝说。

  阳阳一笑,说,不奇怪,把票给我。

  大宝将手中电影票给了阳阳。

  阳阳将两张票放一起,撕了,撕得粉碎,然后托手上,用嘴轻轻一吹,飘了。

  大宝埋怨道,这不浪费吗?你不看,可以给别的同学看嘛。

  阳阳噗嗤一笑,说,那会看出麻烦的,书呆子!

  这一天,在大教室,四个班的同学一起听大课。

  老师在黑板上板书:人体结构(五)秘尿生殖系统。有两位同学在帮老师挂解剖图。迟到的阳阳半蹲着身子寻找座位,她的目光正巧碰上大宝的目光,大宝示意旁边的同学挤一挤,招手让阳阳赶快坐下,阳阳赶紧挤在大宝身边坐下。

  老师朝这个小小骚动的地方看了一眼。

  大宝侧目看了一眼阳阳,对阳阳迟到且破坏课堂秩序很不满意。

  下课了,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

  阳阳先大宝一步走出教室,她在教室门口等大宝,没想到大宝跟一位女同学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教室,走过阳阳身边。大宝根本就没注意到阳阳。于是,阳阳也慢步跟了过去。跟大宝说着话的女同学走开了,大宝一人拐过教室墙角,往前走着。阳阳便追了上去。

  阳阳轻轻一声喊,喂!宝哥!

  大宝边走边翻书,没听见。

  阳阳索性跑过去,超在大宝前面拦住了他。

  大宝这才止步抬头,阳阳……怎么?有事儿吗?

  阳阳笑道,嘿嘿,没事。

  大宝合上书,没事你……

  阳阳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说刚才那女同学,谁?好像不是送电影票那位。

  大宝将书夹在腋下,说,什么呀?你……上课为什么迟到?

  阳阳睁大了眼睛,说,真没办法,每天晚上,我看书都很晚,早上就起不来。

  大宝诚恳地说道,你完全应该申请住校,过集体生活,能培养自己独立的能力,老依靠父母,没劲!

  阳阳一抬头突然看见周子鹰朝校园里走来,她用手指着远处说,宝哥哥,我舅妈来了,你看。

  周子鹰拎着小包在校园的路上走着。大宝和阳阳迎面跑了过去。

  妈。大宝亲热地喊着。

  舅妈。阳阳也亲昵地叫着。 

  周子鹰看见他们一起站在面前,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至少是很不乐见。

  周子鹰说,你们……你们不是不在一个班吗?

  阳阳说,我们今天在一起上大课。

  周子鹰不悦,说,专心上课,把心思放学习上,知道吗? 

  知道了舅妈。阳阳没把周子鹰的话往深处想,仍喜形于色。

  周子鹰将小包递给大宝,说,妈给你送点咸鱼来,奶奶说……

  大宝恳求周子鹰说,妈,您这是最后一次,行不?妈,奶奶的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还操这份心,我这么大人,还让你们牵肠挂肚,我将来能独立吗?

  周子鹰微笑着说,妈知道,妈对你放心着哪,妈回去了。

  大宝接过周子鹰的小包,说,妈妈再见。 

  阳阳说,舅妈再见。 

  周子鹰打着招呼,再见再见。

  转身欲走的周子鹰突然心中不安起来,她在想,他们俩该不会……唉,当初就不该同意大宝也报考北方中医药大学,他们……不会给我弄出麻烦来吧……

  周子鹰脚步沉重起来。


  校园静谧。窗内电灯陆续关灭。远处的晚钟,声响12。在阅览室看书的同学渐渐离去,人越来越少。阳阳似乎摘抄了不少东西,她收拾好记录本起身,正待离去,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大宝。大宝一动未动,似乎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阳阳走向阅览室大门,就在迈向门槛时,却又止步折返,来到大宝对面,悄悄坐下。大宝意识到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礼节性地抬了一下头,根本没注意到对面坐的是谁,他下意识地将书本往自己一方挪了挪。桌上空出一块,阳阳将记录本搁在桌上。大宝仍在看书,且很专注。无奈,阳阳从记录本后页撕下半张纸,写上:我已住校,从此没有迟到。纸条被阳阳推到大宝面前。推过来的纸条引起大宝的注意,他看后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阳阳,然后在纸条上写道:过集体生活,好!大宝又将纸条推给阳阳,接着看书。

  闭馆警示灯闪烁了三下,大宝合上书,轻声道,闭馆了,咱们走吧。

  大宝与阳阳双双走出图书馆,走在校内的林荫道上,边走边小声说着话。大宝告诉阳阳,自己准备利用周末去打工。阳阳虽然不解,但是,大宝干什么,她也想去干什么,反正能跟大宝在一起,怎么都行,于是她说她也要跟大宝一起去打工。大宝很乐意,说不光是为了挣点钱,主要是想锻炼锻炼。

  星期天一大早,大宝和阳阳就上了街,他们一连跑了多家饭店,都没有被接纳,有的甚至还讽刺挖苦他们想在要饭的碗里拈锅巴。阳阳就不耐烦了,可大宝认为,这些小饭店生意都不景气,宁愿自己多苦点,也不愿雇工。大宝鼓励阳阳别泄气,继续找。他们终于找到一份活,拉板车运砖,从露天仓库拉到建筑工地,一块砖3分钱,随到随拉,随时结帐。

  阳阳发憷,担心干不了,多累呀她想,根本吃不消的。

  大宝很自信,说,我行,我没问题,你回吧,这活你干不了。

  阳阳又舍不得离开大宝,勉强地说,我干得了,咱俩一起干吧。

  大宝说,不行不行,这活不是女孩子干的,你快回去,我得抓紧干活儿了。

  大宝说完转身进场,回头一看,阳阳还在,就又转回来喊,你走哇!明天见。

  阳阳只好挪步子,一边走一边回头。

  很快,大宝拉着一板车红砖,吃力地行进着,在一个上坡处,正感到力不从心时,忽然车子轻松起来,他感觉好像有人帮忙推了一把,上坡后,一边往前拉,一边回头说谢谢。忽然,他发现帮推车上坡的竟是阳阳,他停了下来。

  大宝说,你……你怎么没有走?

  阳阳一个劲笑着,她扔给大宝手绢,指着大宝的脸说,哈……你看你,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大宝接过阳阳的手绢擦着脏兮兮的脸,说,阳阳,打工好,既参加了社会实践,又能挣钱贴补学习。很多资料、图书都要钱买,不想让家里供着,我决心从今年下半年起,用打工的钱解决大学主要费用,你呢?

  阳阳本来想都不敢想这件事,听大宝这么一说,似乎也来劲了,说我跟着你。

  大宝把手绢还给阳阳,说那好,咱们一言为定。

  他们协力拖着板车朝工地而去。


                                        2 

  濮阳琳在帮助阳阳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个精美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个玲珑剔透的玉兔。于是,她就盘问起女儿。阳阳并没有遮遮掩掩,随口说是大宝送给她的信物。就着信物两个字引起了濮阳琳的高度重视,这个在图书馆工作了一辈子的人,对这两个字很敏感,就问女儿,说既是信物,那你们都有什么约定?阳阳这才发现自己说话不妥,忙解释说,大宝是用她和大宝一起打工的钱,买了这个礼物给她的,原因就是她不愿意收下大宝给她的钱。濮阳琳似信非信,结果在周子鹰那里得知阳阳也送给大宝一个挂件,是一个玉质牛挂件。濮阳琳并没有告诉周子鹰大宝送玉兔给阳阳的事,先瞒着。周子鹰也曾怀疑过,但没有往深处想,因她不知道大宝和阳阳互赠信物一事。濮阳琳一刻也不敢耽误,鉴于方良玉加班工作多日没有回家,可能还会有日子不回家,她不等了,直接冲到方良玉办公室。

  方良玉听了濮阳琳一番话,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想笑。

  濮阳琳再次强调,你说话,咱阳阳是不是跟大宝恋爱了?

  方良玉仍然不以为然,说,这事………你问我?那我问你,你咋知道的?

  濮阳琳直说,我觉出来的。

  方良玉摇了一下头,说,瞎猜吧你,想想吧,姑妈跟舅舅两孩子能成家吗?

  濮阳琳瞪大了眼说,你不是在民政局查过大宝的领养档案了吗?再者说,我小舅舅就是跟他姑妈的小女儿结婚的。

  方良玉调侃说,这不,坏事儿了,生下冯小雅这么个妖怪。

  濮阳琳骂道,去你的吧。

  方良玉正经起来,说,真叫我看,谈就谈呗,大宝优秀,我闺女也很出众,将来真的成家了,亲上加亲,美满婚姻,挺好,别大惊小怪的,咱装糊涂。

  濮阳琳气得掉头离去。

  突然,方良玉精神一震,心里话,大宝和阳阳真是搞到一起,那我搞秘方就……双保险了!

  濮阳琳回家,通宵失眠,她后悔让阳阳去住校,她甚至才发现,自从住校后,阳阳连礼拜天都很少回家。濮阳琳气不打一处出,打什么鬼工,家里不缺那几个小钱。她想,明天又是星期天了,等阳阳回来好好修理修理她

  但是,这个星期天,阳阳仍然没有回家,因她跟大宝相约星期天下午去趟夜总会,去看看在那里上班的小宝。


  冯小雅躺在一张大沙发上,一个小姐在为她捶着腿。她吸着香烟,不时把烟灰朝烟缸里掸。她一连吸了好几口烟,把烟掐了,拍了一下巴掌,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闻声来到她面前。她轻声跟这个老徐娘嘀咕了几句话,老徐娘动作麻利地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工夫,她从外面带进来甲乙丙丁4个姑娘。甲乙丙3个姑娘怯怯地走在老徐娘前面,只有丁姑娘是被老徐娘拽进来的。

  冯小雅的目光很快扫过甲乙丙3个姑娘,然后把目光盯在丁姑娘身上。

  此刻,濮阳吉水进来,她在冯小雅耳边轻轻说着话,冯小雅点头后喊道,三毛子,人哪?

  那个叫做三毛子的人跑了过来。

  冯小雅交代说,我有点事,出去一趟。这事就交给你了。

  三毛子哈着腰,点着头,说,冯总您去忙,这儿有我。

  冯小雅从抽屉里拎出一沓现金撂在桌上,然后与濮阳吉水出去了。

  三毛子是一个粗壮的中年男子,他躬身送走冯小雅和濮阳吉水,转身回来很麻利地将那一沓钞票提在手,走到这几位姑娘面前。他阴笑着,嘴角使劲右咧,以致右脸颊处的三根毛颤抖个不停。他突然怪叫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他喊道,听着听着,老板今儿个提前给你们关饷,呃——就是发工资啦!

  三毛子抽出几张递在了甲姑娘面前,甲姑娘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慢慢抬起双手,可三毛子却将钱在她双手周围划了个圈,一转向,塞进了甲姑娘的领口里,并淫秽地一笑,然后再如法炮制,乙、丙姑娘的钱很快发完。之后,三毛子欲走向背对着老板桌的丁姑娘,却把抬起的步子又缩了回来,他知道这是个不听使唤的姑娘,上午才进来,闹得不可开交,他似乎有点犹豫,考虑了一下,来到丁姑娘背后,从背后将一搭钱伸到她面前,把头伸过了姑娘的肩头。   

  三毛子说,嘿嘿!一进门,先拿钱,这叫先发财,后坐台,我们老板对你例外?!嘿……

  丁姑娘怒不可遏,转身一巴掌打掉了三毛子手中的钱,大吼一声,放我走!

  众惊!

  三毛子一声吼,反了你了,来人!

  从门外又蹿进两个又粗又壮的女人。

  三毛子下着命令,裸关!

  壮女人一抬手,一张膏药便贴在了姑娘嘴上。姑娘挣扎着,可两只胳膊被两个女人死死抓着,她被拖出了办公室,一直拖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子。两个女人很快从小房间出来,一个手里抱着刚刚穿在丁姑娘身上的衣服,另一个手里拎着姑娘的胸罩和裤衩。她们的表情冷漠,例行公事一样。抱衣裤的那个壮女人走了,她带走了丁姑娘的衣裤。拎胸罩和裤衩的壮女人顺手将裤衩胸罩扔进房间门口的纸篓里,也走了。一个男人随即上前在门上贴了封条,上写:禁止入内。

  此刻,小宝上楼来,他在考勤箱前考勤,将写有自己名字的小牌子挂在了下午班的当班格子里,然后将巡视员胸卡别在胸口。小宝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嘭”地一声响,接着就是撞击门的声音。小宝疑惑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他在走动中辨别声音从何而来。“嘭”!又是一声响,小宝这才知道声音是从那小房间传出来的。小宝循声来到小房间前,听到里面有响动,觉得蹊跷。他抬头看到门上贴的封条,更觉得蹊跷。他推了推门,推不动,知道门锁了。他急转,绕到房间后面,托起横在小气窗上的小木板,张大眼往里面看,他看到一个卷缩着的赤身裸体人,再仔细一看,他分明看到了一个弱小的小女子。小宝惊愕,不由地缩回了脑袋。也不知何故,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决定要解救这个小女子。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光线都较暗,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于是他倚在小窗户旁,将自己的上衣和裤子脱下扎在一起,从窗户塞进去。小宝看看自己一身内衣,十分为难起来,自己是来上班的,怎么穿着内衣?他迅速离开这里。

  丁姑娘一把抓过小宝扔进来的衣服,赶紧穿上。

  小宝身上穿着一件军用雨衣,手是拿着一大串门钥匙,他挑出其中一把钥匙,开启了这件小房间的门,一侧身进了这个小房间。

  身穿小宝衣服的丁姑娘神情高度紧张,浑身颤抖着。

  小宝向她做了个手势,说,别怕!你……你是哪里人?怎么被关在这里?

  姑娘哭了,说,我叫何花,城南人,昨天被一个老头骗到这里,说是招工,我跟他上楼来看看,他走了,那个左边脸上有三根毛的人就不让我走。

  小宝疑惑地问,老头?招工?他在哪?

  何花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呜……

  小宝说别哭,别怕,跟着我,我送你走!

  小宝贴近门框,缓缓地拧开门锁,门开了,他启开一条缝,观望一下门外动静,然后拉起何花的手,拐出房间。

  小宝拽着何花穿过过道,拐向后院的楼梯,一直将何花送到一楼的后院小门,他看了看后院,判定安全后,将何花让着门。

  何花出门就想跑,被小宝抓住了胳膊,小宝说,别跑,没人,你慢慢走到大街上,然后回家。

  何花含泪,但仍如惊弓之鸟,连声说谢谢哥哥。

  何花欲走,再次被小宝拽住。

  小宝说,记住,到家后,马上把我衣服送来,越快越好,我等着衣服上班。

  何花含泪点头说,知道了,好哥哥。

  何花向门外伸出脑袋准备走,可又吓回来了。

  何花战战兢兢地说,好哥哥,后院里有人,有好几个人,我害怕……

  小宝心里也特别紧张,说,你,你……有人你也得走,别耽误了,一会儿就更走不掉了,你快走哇。

  何花抓着小宝的胳膊拼死不放,说,我……我害怕……好哥哥,你救救我,你送我回家,我……呜……

  何花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嗨,我在上班,我怎么送你?小宝想了想说,你别哭!这楼道常有人走动,你一哭,让人听见就麻烦了……

  何花高度紧张,浑身颤抖。

  小宝考虑一番之后说,行,我送你出去。

  何花连声说道,谢谢好哥哥……

  小宝镇定了一下情绪,告诉何花,你要镇静,别吱声,跟着我。

  小宝再次探视一下后院的环境,一咬牙,领着何花出了小门。

  小宝将何花带到停车处,推过自己的自行车说,喏,你骑我车回去,我不能送你,他们要是找我,我不在怎么办?快走!我是夜总会巡视员,我叫濮阳小宝。

  何花说,我不会骑车。

  小宝这回真急了,说,这么大个人怎么不会骑车?真是的,好好好,我送你!

  小宝跨上自行车,蹬起就走,走了一点路,回头一看,何花仍在原地,他又转回来,问,你怎么啦?

  何花急得又要哭了,说,我……我爬不上后车座,我从来……

  小宝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说,哎呀别说了,你真是……麻烦死了!

  远处有人朝这边喊,喂,干什么的?

  小宝情急中胡乱回答,噢,我们……找厕所。

  小宝只好支好自行车,转对何花说,走,别怕,跟上我。

  何花紧靠在小宝身边,拐过楼房,朝大街上走去。小宝招了辆的士,护着何花上车。的士驶动。

  就在这个时候,三毛子路过那间小屋,见门虚掩着,随手推开一看,呆了,急忙往冯小雅办公室跑去。

  办公室门关着,三毛子再三敲门,均无应,急得团团转的三毛子大光其火,他气急败坏地骂开了,他娘的,肯定是出了鬼了,是谁这么大胆?喂,都听着都听着,所有人统统到二楼大厅集合,门口留一个看门的,全体一个不漏!我倒要看看,谁他娘敢在我的盘子里捣鬼!

  员工陆陆续续来到这个大厅。很快,人差不多到齐了。

  三毛子走动,走过一个一个人,盯着一个一个的面孔,先前扒何花衣裳的那两个女人惊吓不已,二目相对,不知咋好。

  三毛子来回转悠了二趟,他发现少了小宝,同时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

  三毛子突然地喊道,小濮阳!

  无人应。

  三毛子越发觉得有问题,说,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下你姑妈的套子,找倒霉吧你!

  此刻,有人跑上来,在三毛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三毛子哈哈一乐,说,哈!那好,那敢情好!

  就在此时,大宝与阳阳兴抖抖上到红唇夜总会二楼。 


                                    3 

  何花是工人医院人事科长何继业的女儿,她被小宝送回家后,她妈肖澜正着急上火四处打听女儿在哪。肖澜见女儿被小宝送了回来,满心欢喜,就要招待小宝。小宝哪里敢久留,拿回自己的衣裳,穿上就走了。

  小宝一走,肖澜马上关上大门,一把抓住何花,问,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何花就一五一十地把她被招工老头骗上楼后的遭遇告诉了妈妈。

  肖澜心疼地抱着女儿痛哭不已,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跟他们没完!

  肖澜拿起电话就拨,电话一拨就通。

  肖澜在电话里说,喂,哥吗?哥!我是澜澜,何继业出差到今天还没回来,咱家出事儿了,你听我说……

  肖澜又一五一十地把何花的遭遇给她哥说了。

  肖澜哥哥是谁?他名叫肖雄,是沱江小有名气的沱江市北方大武馆武功总教头,听罢妹妹的哭诉,心气忽然高涨,怒火从两肋升起,他带着多个小弟兄以及徒儿徒孙,沿街招手拦的士,直奔红唇夜总会。

  大宝和阳阳从来没进过夜总会,更没有见到这种场面,他们一上楼,就有些失魂落魄了,他们惊愕地看着这些虎视眈眈的人。

  三毛子一声吼,哈!小濮阳!你小子干得好哇,干得漂亮!

  三毛子围着阳阳转起了圈,说,嘿!放走了一个,又弄来一个,你小子年龄不大,沾个腥什么的还在行,在行啊你!哈哈……

  大宝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三毛子说,行,这妞也够靓的了,就这么着吧,来人啊,把这妞给我弄起来。

  一声令下,那两个女打手立马将阳阳揪起来往屋里送。

  大宝那里见过这种场面,就像做恶梦一样,急不可待地上前一把抱住阳阳。

  大宝说,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她是我女朋友,你们搞错人了,快放开她,我姑妈呢?冯小雅在哪?

  三毛子凶狠地撵到大宝跟前,用手捏着大宝的腮帮子。

  三毛子说,你小子,老板养肥了你,你跟老板二心,哼!有你好果子吃!老板讲过,不一条心,六亲不认!管他谁!我们老板要不是看在亲戚份上,才不会让你到这里拿一份薪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宝与抱在怀里的阳阳对视一眼。

  阳阳突然变了脸,她想大宝在这个鬼地方打工拿薪水,还真是气不打一处出。阳阳狂躁起来,喊着,你放开我!谁是你女朋友,我……我不要你管!

  阳阳用力推着大宝,企图挣脱。

  大宝一时有口难辨,但他仍紧抱着阳阳不放。

  三毛子阴阳怪气地说,是女朋友咋样?不是又咋样?女人嘛,女人就得做女人的事,你说是不是?嘿,哈哈……多嫩啦?

  阳阳“呸”地一口吐了三毛子一脸。

  三毛子闪至一旁,恼羞成怒,边掏手帕边吼,快点,给我扒了她!

  两个女打手竭力要分开大宝和阳阳,无奈大宝死死抱住阳阳不放。

  大宝说,我求求你们放了她,她是我……是我妹妹,你们怎么能这样?还有王法吗?你们这是违法犯罪,我要告发你们!你们把我姑妈冯小雅找来!冯小雅,冯小雅,你在哪?你出来,救命啊!

  三毛子一声狂吼,给我打!

  几个粗野的打手冲上,扯开大宝便打。

  阳阳心中不是滋味,看大宝被打,一连声地喊着宝哥,央求他们别打了。 

  就在这时,小宝已赶了回来,小宝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当厅一站,众人全愣住了,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三毛子惊呆了,支吾着望着小宝,说,小……濮阳,你你你…… 

  小宝直奔被打的大宝,喊道,哥,阳阳,你们怎么到这儿来啦?

  三毛子有些害怕了,心想,哎呀,没听说濮阳小宝是双胞胎呀,天啦,搞错了,搞错了,肯定搞错了。

  阳阳一把拉住小宝,小宝哥,你就在这鬼地方上班?

  小宝说,是啊,我就在这里上班。

  阳阳说,哎呀,是我张冠李戴了,是我瞎闹,害了宝哥哥,呜……

  大宝揉着被打的地方,眼瞪着三毛子,嘴里跟阳阳说,就知道哭,别哭!

  此刻,楼下传来异常动静,有不少人在往二楼跑来。率先进门的正是肖雄,他在一楼喊道,动作快,切断电话线,门口留两个人,任何人不准进出。

  话音一落,肖雄领着多人冲上二楼。

  红唇夜总会几个打手上前搭话,被来者三拳二脚制服,这无声的打斗只在一瞬。三毛子一看,吃惊不小,一时不知怎么回事,急忙起身上前。

  三毛子对肖雄躬身拱手道,呃——大家都不要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肖雄斜视着三毛子说,有话可不那么好说吧?哥们儿今天给你们整顿整顿,你们是吃敬酒,还是吃罚酒?是公了,还是私了?

  全场肃静。

  说话呀?哑巴了?你们的威风呢?把你们头找来。肖雄叉着腰。

  其实早有人悄悄地去找冯小雅了。

  冯小雅和濮阳吉水从外面回来边走边开心地说笑着。她们来到门口,看到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先是一愣,再看到门关着,从玻璃门中,看到两个陌生人站门内,心中已有三分数了。

  冯小雅敲门,门开一条缝。

  跟门缝一样宽的脸,冲冯小雅发送着邪气说,你干吗?

  冯小雅显出三分厉害,吼道,开门!

  一条缝宽的脸说,你,你什么人?

  冯小雅毫无惧色,说,我是夜总会老板! 

  门马上就开了。

  冯小雅和濮阳吉水进门,门马上就在她们身后关上了。

  冯小雅嗅到非同寻常的味儿,一向玩世不恭的她却对濮阳吉水打着哈哈。

  冯小雅说,濮阳副总,走,上楼,让你开开眼界。

  濮阳吉水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她听出冯小雅话中有话,又看到门后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小腿就筛起了老糠了,她硬着头皮随冯小雅上了楼。

  二楼,箭拔弩张,关键时刻,冯小雅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宝喊道,姑妈,这怎么回事?

  冯小雅走上前问,大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小宝哪?

  小宝上前一步,回道,姑妈,我在这里,还有,阳阳也来了。

  冯小雅也觉得奇怪,问,今儿个这是怎么啦,这唱的那一曲?把我们家人……

  冯小雅闯荡社会数十年,经验十足,她看得出,这里要出事。濮阳吉水悄悄将自己掖在一个角落里不吱声了。冯小雅扫视众人,她把目光落在与众不同的肖雄身上,她走了过去。

  冯小雅故作轻松地说话,说哎哟喂,这位兄弟面熟的很嘛,好像……好像在哪见过,生那门子气?缺钱花啦?到……到我办公室,坐下聊,啊?兄弟。

  肖雄怒目圆睁,说你他妈少给我装蒜!

  冯小雅陪着笑脸,说道,我她妈不是农民,不会装蒜,我她妈现正在澳洲给我姐带孩子呐,兄弟,——哪个盘子?起的——什么雅号?

  肖雄撇开冯小雅,转悠着说,你少来这一套,咱听不懂,平民百姓,安份守纪,不懂什么鸟盘子,鸟雅号。

  阳阳拽着大宝说,宝哥,咱们走。

  大宝欲与阳阳离去。

  肖雄抬手拦下,说别走!交通已经管治喽,秩序已经稳定了,都别走,看一看,看个精彩!

  红唇夜总会的人有些骚动。

  肖雄问道,是谁扒了人家姑娘,站出来给我脱,免得脏了哥们儿手。

  肖雄说罢,双手抱臂,扫视了大家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揿亮打火机,点着叨在嘴上的香烟,猛吸一口,吐出大团烟雾,静候。

  冯小雅其实不知道原委,心里话,这帮人是来砸场子的,看来不以邪治邪不行了,老娘真的一脱,这帮家伙还敢不滚蛋?!

  冯小雅把小坤包一扔,说,好!我脱!

  冯小雅开始宽衣解扣。

  小宝冲上前,拦住冯小雅,转对肖雄,这位……叔叔,给大伙一个面子,求你了,山不转水转,何必呢?

  肖雄说,好,依了这位小兄弟,可总也得留个纪念。

  肖雄朝立在自己身旁的一个汉子咧了下嘴,这汉子走到冯小雅背后,突然伸出左手,迅速用匕首刺开了她的上衣后背,冯小雅的后背暴露无遗。那家伙同时使出右手,满张五指,一运气,冯小雅“啊”的一声朝前打了个趔趄,背上立即显现一个红红的掌印。

  小宝赶紧上前抱住差点摔倒的冯小雅。

  袭击冯小雅的汉子慢步走到大宝跟前,一边点香烟一边问道,是谁打了这位小兄弟一掌?谁?站出来。

  大宝的目光自然投向刚才动手打他的人。

  那汉子声音倒不大,但句句锋芒毕露,他问,听说,有人专干扒人家姑娘衣裳的活计,是谁?站出来给老子认识认识,站出来! 

  三毛子此刻赶紧凑上来,说,这位兄弟,息怒息怒。

  汉子看到三毛子脸上的三根毛,想起肖雄交代过的要找到这三根毛,便盯住不放了。他贴近三毛子,怪怪地笑道,是不是你指使?

  我……三毛子发愣。

  说话间,汉子突然将烟头杵到三毛子的脸上,说,我叫你撒野!

  三毛子“啊”的一声往后倒去。他捂着脸滚在地上。

  肖雄一声吼,散席!

  来者先后下楼外撤,汉子冲冯小雅一拱手伸出一个指,说老板,得罪了,今天的工钱……改天再取,再会!

  众人散了,冯小雅跌坐在沙发里,小宝依坐在沙发扶手上。大宝在小宝肩上轻轻一触,示意他要走了,然后拽着阳阳疾速离去。

  小宝怯怯地问,姑妈,今晚还做不做业务?

  冯小雅歇斯底里里喊叫起来,做,老娘丢得起面子,丢不起钱!

  小宝喊叫着向楼下跑去,喂,开门营业罗——

  何继业出差回来后,听说了女儿何花的遭遇,心里很不舒服。他这人虽然温顺厚道,但是,女儿出这样的事,他难以放下,于是就下了点功夫追查起来,结果追查到红唇夜总会,了解了问题的枝枝蔓蔓,然后回到家里。一进门,他忽然笑开了。肖澜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不解。

  何继业笑着说,肖澜,你猜,救咱何花的小年轻是谁?

  肖澜与何花愣看着何继业。

  何继业“嘿嘿嘿”了一阵子才说,他叫濮阳小宝。

  何花睨了何继业一眼,说,嗨,我不是告诉你他叫濮阳小宝吗?

  何继业爽朗地笑开了,说,他爸濮阳康,他妈周子鹰,他姑姑就是你的好朋友,濮阳琳。

  肖澜听明白了,哎呀一声说道,啊?他是濮阳琳的侄子呀?走,咱们上他们家看看,也得去谢谢人家,多少年也没互相走动过,走走走。

  一家三口分别将桌上的礼品拎上,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何继业一家三口登门致谢,把个濮阳居闹腾得仅次于濮阳健回来那天的热闹。 

  一桌酒菜,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摆上了桌子。分不清主人客人,大家都在忙着这餐饭,前后房穿梭着端菜备碗筷的。濮阳夫人打坐在藤椅上,与肖澜说着悄悄话,肖澜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濮阳琳在操持晚宴的活儿。方良玉此刻刚刚赶到,在与碰面的何继业一握后,走到濮阳夫人面前叫了声妈。

  何花从厨房里端一盆汤向客厅走来。

  小宝追着何花,一路喊着,当心当心,你小心点,慢点……

  何花嘴里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唻——

  此刻,濮阳健从外面进来,哈哈一乐,说,对不起,我紧赶慢赶……

  何花一眼看到了濮阳健,愣住了,一松手,“叭”!手上端的一盆汤落地。溅得到处都是。

  正在厨房忙着饭菜的周子鹰和濮阳康听到汤碗落地发出的一声“叭”,惊愕地停了手中的活儿,朝客厅走走来。

  正在房间看书的大宝和阳阳,听到来自客厅的动静,撂了书就奔出来。

  何花手指着濮阳健大声惊呼,就是他!臭流氓!

  众人惊愕。

  何花冲濮阳健这一喊,濮阳健的脸就拉成驴脸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停止了自己正在干的事正在说的话正在想的心思,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突发事件。

  何花不依不饶,手指着濮阳健,哭诉着,就是他骗我到夜总会应聘,夜总会的人……呜呜……都是流氓!

  濮阳健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这面子往哪搁了,掉脸走人。濮阳康反应特快,上前拦住了濮阳健,兄弟两面对面站着,像是要打架。

  濮阳康手指着何花,那手在抖,他说,……哥,乍回事?这?

  肖澜和何继业也撵到濮阳健面前,横眉怒视。

  濮阳健不无惭愧地说,我……对不住这孩子,那天,这孩子在夜总会门口看招聘广告,向我打听在哪应聘,我就把她引领上楼去面试,我因为有事就离开了,谁知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对不住,对不住。

  濮阳康埋怨着,哥啊,你这是怎么啦?你积点德吧。

  濮阳健再三道歉,对不住,真对不住,三毛子那小子已经开除了,夜总会也被罚了款。我正准备改天登门道歉,谁知今天在咱家碰见,真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对不住,对不住。

  坐在藤椅里的濮阳夫人插话,说,自家人,不能那么做,不是自家人,也不能那么做,做人应有做人的道,人不能缺德,做生意更要讲德,无德的生意,无德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濮阳夫人站了起来,她向人堆里走来。濮阳健走到老妈跟前,跪下了。方良玉急忙过来,想扶起濮阳健。

  濮阳夫人说,让他跪着,免得以后遭报应。

  濮阳夫人忽然间就清泪直流,手伸给了濮阳健,濮阳健搭着老妈的手站了起来,搀扶着老妈,不住地说着对不起爹娘的话,把老妈送回上座。

  良久,濮阳夫人使手往桌上指着,说,事儿说开了,就得,大家还是乐乐呵呵在一起吃顿饭,何花这孩子哪?

  奶奶,我在这儿。何花来到濮阳夫人身边。

  濮阳夫人搂着何花说,孩子,给奶奶一个面子,应该说,是奶奶对不起你,现在把这事搁一边去,让大家伙吃顿饭,好吗?

  好!何花噘着小嘴说,奶奶请大家吃饭,开饭罗——

  濮阳夫人拉着何花做自己身边,同时招呼大家,都坐吧,来来来,吃饭吃饭。

  大家相继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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