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二 章                         


                                                1 

  方良玉出差去了,濮阳夫人被濮阳琳接回家住几天。恰好阳阳又跟大宝去打工了,濮阳夫人抓住这个机会,要亲自与方方谈点正事。当然,濮阳琳可以在场。

  方方很懂事,他给濮阳夫人递上一杯水,说,婆婆,您喝水。

  濮阳夫人严肃地纠正道,没有规矩,叫奶奶。

  方方腼腆得象个姑娘,他与濮阳琳对视一笑,做了个鬼脸,一把搂抱着濮阳夫人,贴着濮阳夫人的耳根,甜甜地喊道,奶奶。

  濮阳夫人那个乐哟!美滋滋地应答着,哎——这还差不多。

  濮阳夫人高兴之后一本正经地说,濮阳方这名字好,你爸连孩子取名字都对我的心。方方,濮阳家族也许要靠你光宗耀祖了,你可要为濮阳家族争光呐!

  濮阳琳在一旁咧着嘴乐着,说,可不是嘛,就是要为咱濮阳家族争光哟。

  濮阳夫人言入正题,说,方方,今天奶奶趁这个机会跟你说事,知道为啥吗?

  方方机灵地回道,为了保密。

  濮阳夫人很满意地点着头,说对罗,今天就咱三人,别的人你都替我保住了密,我寻思咱濮阳家秘方啊,有可能让你来继承,但是你必须要经心,要懂,从现在起,你每星期用半天时间或者一、二个小时,单独与奶奶在一起,或者在你家,或者去我那里,奶奶给你讲讲药理,真正上课时,你妈也不许听。

  濮阳琳急忙表示,妈,我不会去听。

  濮阳夫人强调,更不许跟你爸说。

  方方十分天真的样子,说那为啥?我爸跟我提起过“肤泰灵”,他还让我……

  濮阳夫人一惊,说,什么?你爸提起过?

  是啊。方方说。

  濮阳夫人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周子鹰站着柜台,濮阳康由后厢房走来,他伏在柜面上,用双手梳理着稀疏的头发和那种长长飘然的胡须。濮阳康最近心事重,周子鹰也不知道怎么劝他。

  濮阳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周子鹰商量,他说,传承秘方,弄得事儿都拧成结了,啧,难道大宝不是我的儿子?大宝就是我的儿子呀……

  周子鹰紧接着就说,大宝是你的儿子,怎么咋?大宝就是你的儿子!

  濮阳康动着牙板骨,心有不甘地说,就是啊,大宝不是我的儿那是谁的儿子?所以,我要早作准备,防止老妈一时胡涂,让大哥得手,秘方就飘洋过海了。

  周子鹰拘谨地说道,他爸,我是说能不争就不去争,噢?

  濮阳康一脸怒气但语气很轻,说,你不懂,这秘方,我……当仁不让!


  方良玉约见濮阳健,问他秘方传承有没有跟老妈直接谈过,濮阳健反倒说是方良玉让他别太急,他就没有跟老妈正式提。方良玉听濮阳健这样一说,自己反倒着急起来了,他说别太急不是不急,事情还是要抓紧。

  濮阳健看到方良玉着急上火的样子,无所适从起来。

  方良玉说,照理由讲,你继承秘方,天经地义,长哥为大么,但是你要知道,妈跟小哥生活这些年,能不偏心眼?就是偏心眼也合情合理,对不?你别犯傻,我小哥这一关,你不好过,你不好过我的大哥喂!

  濮阳健点着头说,这倒也是,我是得跟妈谈了,不能太被动。

  方良玉狡黠地一笑,说,你们兄弟都是我的哥,你们谁继承是谁的造化,我做小弟的都……都拥护,你说是不是?

  濮阳健不住地点着头说,那是那是。


  这一天,濮阳康将柜台内供放的财神爷座像抱进了小卧室,同时把大宝喊到小卧室,这是濮阳康与大宝的第一次私下密谈。

  濮阳康郑重其事地说,大宝,今天爸跟你谈话,对任何人保密,任何人,听懂了吗?你妈你也别说,你妈怕事,要把秘方让给你大伯,我不答应!

  大宝认真地点着头。

  濮阳康接着说,本来,你上了大学,今后就有一份工作,衣食无忧,秘方传承就不考虑你了,但是不行,你弟弟不是这块料,我琢磨着将来还是由你继承比较合适,虽然我没有完全把握,但我相信,奶奶会在最后的日子里,把她手中的一味药教给我或教给你。你要向我保证,你一辈子得帮助弟弟,不能让弟弟受穷。

  大宝睁大着眼听着,郑重地点头,说,爸爸放心,我保证!

  濮阳康继续说,你也看到了,你大伯为了这秘方,一直盯在家中,他是非要把秘方搞到手不可的。孩子!咱可不能犯糊涂,咱一犯糊涂,咱家的八代,不,到你这一代就是第九代了,这秘方要是被你大伯弄走卖给外国,那可就……

  辱没了祖宗……大宝接茬。

  濮阳康一把抓住大宝的肩头,说,正是!大宝,从今天起,我正式将“肤泰灵”秘方的基本药物配伍分阶段告诉你。

  大宝拿笔准备做记录。

  濮阳康制止,说,不行,这个要用脑子记,可以拿笔记的,都在册子里了。

  大宝收起笔。濮阳康非常小心地从佛龛中请出财神爷,在财神爷脚底下取出依然是兰花土布包着的两本手抄小册子,他打开兰花布包,拿出小册子。

  濮阳康说,这就是“肤泰灵”秘方全本,上册四十味药,下册四十味药,九九八十一味药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味,祖祖辈辈都是口传。你奶奶掌握的那一味药,如同爆竹露在外面的引线,一点就着,这是关键所在。这上下册八十味药中,每十味为一段,每段的第二味是假的,做药的时候,要拿掉那一味。

  大宝忽闪着大眼,问,爸,这秘方就这么放在柜台内,不怕闪失?

  濮阳康认真地想了想,说,越是不安全的地方就越安全,这叫灯下黑。

  大宝说,爸,能不能编写一套另八十味药,也分上下册,把它放在财神爷脚下,而这个真的,放到佛龛的最底层夹板层里,以防不测。

  濮阳康想了想,说,也好,大宝,你比爸灵啊!我最近就把它搞出来。 


                                             2 

  濮阳康在为濮阳夫人做着推拿。

  濮阳夫人说,唉,这老胳膊老腿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濮阳康一边推拿一边说,妈,您就在院子里多走走,这总还是可以的。生命在于运动,您是得多动一动,家务劳动代替不了锻炼。 

  濮阳夫人说,家务我现在也做的少了,子鹰都包揽了,我现在真是养老了。 

  濮阳康说,妈。大哥他为啥搬夜总会宿舍啦?是家里住不惯,还是……

  你甭管他,随他住哪。濮阳夫人说。

  濮阳康为濮阳夫人敲打腿部,说,妈,您听我说,秘方传承您轻易不要表态,大哥除了兄弟感情外,我信不过他,您知道他这些年在外面结交些什么人?

  濮阳夫人摆摆手,示意不做按摩了,她坐了起来,说:不瞒你说,小康,你爸多次托梦给我,说我高年之日还有一难,我不知道指的什么? 

  濮阳康直言不讳地说,妈,您别那么信,我劝您多注意身体,其它没什么。什么叫一难?就传承秘方来说,也难不倒您,您就传大宝,看又怎么样?

  濮阳夫人说,是啊是啊,小儿子,大孙子,妈的命根子。


  方良玉抱着话筒,显得疲倦的样子,他喝了口水,继续与冯小雅通话。

  方良玉说,小雅,你听我讲,你把小宝喊到你卧室,钓小宝的鱼,那不小菜一碟?你说什么?对,要提醒小宝,让他去争秘方,那就这么讲定,我下午三点左右到,好嘞,好嘞。

  小宝按照吩咐,抱着洗干净的大西瓜来到冯小雅办公室,将西瓜搁茶几上。

  冯小雅卷好头发,坐到小宝一起,似乎颇动感情地对靠在沙发上的小宝看着,然后,似也动情地说,小宝,你愿做我干儿子吗?

  小宝很意外地看着冯小雅,说,姑姑?我……

  冯小雅威严地说,不是让你过继,是干儿子,喊干妈,行不行?

  小宝急了,说,姑姑,您听我说。

  冯小雅再次强调说,喊干妈,不喊干妈就别说了,我不想听。

  别看小宝调皮,可他平日里就是有点惧怕冯小雅,他无可奈何地做了个鬼脸,轻轻地喊道,干……干妈。

  冯小雅一乐,说这还差不多,不就喊一声吗?掉块肉啦?你小子,愣像你爹那鬼脾气,死犟!俗话说,犟牛犟马,一辈子做牛做马。人生在世,舌头底下打个滚,进退有余,海阔天空。人世间许多事都在舌头尖上滚来滚去,懂吗?

  小宝面对冯小雅,一脸茫然,他似乎也听不懂这些个道理。

  冯小雅得意地说,小宝,你跟着我跑,一辈子都吃不了亏,你相信不?

  小宝说,喊你干妈那倒没什么,我本来就是您侄儿,可我爸我妈他承认吗?

  冯小雅拉长着脸说,要谁承认?要谁承认?嘿!我死了,你在花圈上写上“干妈冯小雅千古,干儿子小宝”,你看谁敢把它拿去放在自个儿坟上。一码一码事嘛。我图什么?不就图个活在世上,贴心贴肝贴肺贴肚肠吗?不就图个我入土了,有人给我烧点纸钱,念叨念叨吗?

  小宝被冯小雅说得一愣一愣的。

  冯小雅继续说道,孩子,你别那么傻,我的家产将来给谁?还不就是你?别跟别人说啊,知道吗?

  小宝还是发愣,因为,他或许还没有长出贪婪财物的心。

  门外有人敲门,冯小雅看着手表,估计方良玉该来了,示意小宝去开门。小宝开门,果然,方良玉出现在门口。小宝热情地喊着姑父,并大声地向冯小雅通报姑父来了。

  冯小雅站起来,说,哟,良玉哥来啦?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方良玉客气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有要事来相商。

  小宝一听“要事”,便知趣地说,你们有事忙,那我走了。

  冯小雅说,别走,你又不是外人,良玉哥,小宝从现在起就是我干儿子了。

  冯小雅见小宝欲言立即打断,说,不过对外不要宣传,咱娘儿俩有数就行了,我从今天就多一份责任,要把我这小宝的前途搁心上了,别的也没啥。

  方良玉故意显出惊喜的样子,说,这是好事啊小宝。

  方良玉说罢转对冯小雅说,小雅,我给你带来好消息。

  冯小雅吩咐小宝切西瓜,回头问道,什么好消息?说, 

  锋利的刀,切开翠绿的西瓜,小宝将切好的西瓜分别递给方良玉和冯小雅。

  方良玉边吃边说,小雅,想不想做大生意?

  冯小雅立马回答道,这还用问吗?谁不想做大生意? 

  方良玉在煽动和诱惑小宝想问题,他跟冯小雅说,我告诉你,市政府有一个开发项目,正在内部运作,要在海湾建一大型休闲中心,集餐饮、娱乐、浴场为一体,一条龙服务,要是能拿下来,嫌的钱可就……

  冯小雅问,总投资多少? 

  据说,三个多亿吧。方良玉说。

  冯小雅故意问,在什么位置?

  方良玉说,在……你现在不忙的话,咱去现场看看,去找找感觉。 

  冯小雅说,走,咱现在就去,小宝,跟我一起去。

  于是,方良玉驾驶小车,带着冯小雅和小宝,驶入海湾,停在海岸边。他们站在高高的崖上,观看着画一般的美景。老谋深算的方良玉面对这么大一个空间,用手在空中划过来划过去,说这里那里如何如何要建设大项目。

  方良玉说,小雅,这块地方,这个工程,若是拿下来,这辈子什么也别愁喽。

  冯小雅说,我要是拿下来,我这干儿子的前程就更不用说了。

  小宝天真地说,三个亿呀,在哪弄这些钱?

  方良玉呲着牙,冲小宝乐着。

  小宝望着方良玉,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可笑的东西,问,姑父,你笑啥?

  方良玉哈哈哈还在笑,说,我笑你这个大傻子。

  小宝挠着头。

  方良玉转对冯小雅说,小雅,其实将来濮阳家族最有钱的就应该是你这干儿子,我们的小宝。

  冯小雅佯做不知,故意说,为什么?就是我发了,遗产全给了我这干儿子,也就够他吃喝一辈子,也不会太多呀。

  有些话我不好说,其实我早就跟小宝提示过。方良玉说话卖着关子,然后在原地兜了一圈子,走到小宝面前说,我的傻小宝,你为啥不去继承“肤泰灵”?“肤泰灵”可是价值连城的宝啊!

  小宝愣愣地看着方良玉,似乎仍不得其解。

  方良玉慨然言道,继承了“肤泰灵”,就等于继承了一笔大的财产,将来就是卖,何止三个亿?

  小宝断然说道,不, “肤泰灵”不能卖,我爸我奶奶最反对卖了它,这是我们祖宗传下来的,是传家之宝。 

  方良玉微笑着面对小宝,说,小宝,你说得对,“肤泰灵”不能卖,要继承它。但拥有“肤泰灵”就等于拥有了钱。假如小宝拥有了“肤泰灵”,我帮你找银行,贷一笔款,将“肤泰灵”作为一笔资产抵押,有了钱,咱把这休闲中心建起来,你小宝就是这大股东,人家就管你叫董事长,你就可以大把大把地嫌钞票。

  方良玉似乎显得非常激昂。

  小宝似也来了精神,傻乐着问,真的?

  方良玉说,你若把秘方继承下来,或者把秘方的文字材料弄到手,我来帮你策划。你姑——不,你干妈可以作证。

  冯小雅说,小宝,趁奶奶还没决定给谁传承,你得跟奶奶提,别那么傻。 

  小宝忽闪着眼睛,似乎悟出了点什么。

  当晚,方良玉与冯小雅在一起小酌。饮酒中,冯小雅对方良玉鼓动小宝回去介入秘方传承提出质疑,她认为,小宝就是个废物,文化差,家里谁也不会看好他,不成器的,别指望。方良玉听冯小雅说的话,便附之一笑。

  冯小雅说道,煞费苦心,换来竹篮打水。

  方良玉放下酒杯,靠近冯小雅,悄声说,你呀,你不懂,我这是扔个石头试水,看老妈的动静,你当我真等小宝做出什么大事来呀?开玩笑。我这叫一石二鸟,火力侦察。我就是刺激小宝,说不定小宝七岔八岔就岔出另外一种局面来……


                                            3 

  这些日子,小宝总是一有空就缠着奶奶,说一口好听的话,还经常为奶奶端茶递水,捶腰敲背。濮阳夫人感觉出,小宝在变化,同时她在想,小宝怎么变化的甚至为什么有了明显的变化?濮阳夫人在跟周子鹰唠嗑时,就把小宝的变化跟她说了。周子鹰也觉得小宝似乎懂些事理了,她归结到儿子长大了,而且在外面上班,长见识,明事理,她是乐见的。可濮阳夫人不这么认为,她告诉周子鹰,说小宝会献殷情了,还特别关心家里面的事儿了,连他一向不理会的秘方传承的事儿,都在打听着。濮阳夫人强调说,小宝在跟奶奶玩花花肠子。

  濮阳夫人的一番分析,引起了周子鹰的一番思考,觉得老妈说的有道理,于是她就有意识地侦察小宝,话题就往传承秘方上引。那天,周子鹰和濮阳夫人聊天,故意把小宝喊过来一起说说话,话题仍然是秘方传承。

  小宝毕竟没啥心眼,他直接就问,奶奶,你到底决定把秘方传给谁?

  周子鹰故作惊诧,说,嘿!你……你怎么问起这事儿? 

  濮阳夫人说,怎么样?我说吧?小宝,你奶奶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一噘屁股,奶奶就……奶奶不说这没文化的话了,你跟奶奶绕花花肠子,可难了,你到底想什么?你跟奶奶直说。

  小宝到底还是嫩了点,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的性格的形成多数有濮阳康的遗传基因,说话办事拐不了多少弯的,几句话就和盘托出。

  小宝说,我……我想继承秘方。

  周子鹰象不认识小宝一样看着小宝,说,你?你继承秘方?你怎么……你怎么突然这样?

  濮阳夫人乐乐呵呵地说,行,奶奶巴不得。

  周子鹰一下子好像理不出头绪来,说,嘿,这事儿你……

  其实濮阳夫人有自己的心里话,她当然愿意小宝来继承秘方,如果小宝真能继承,她就愿意歪着斧子砍一把,就让小宝继承。

  濮阳夫人说,大宝上了大学,将来有一份工作,不愁生活。可是小宝就你这样,奶奶能放心让你继承?小宝,从今天起,你跟着你爸妈学习。

  小宝站了起来,直摆双手说,不,不不,我不要学,学啥呀,我在外面上班,将来说不定能挣大钱,我不是要学这中药,我是要继承咱濮阳家的传家宝!

  这时候,在柜台坐着的濮阳康朝客厅走来,说,小宝说什么?

  小宝见濮阳康出现,心里一下就惧了三分,不敢再说啥了,他借口该上班了,断了尾巴似地出了家门。

  当天晚上,家里晚饭都吃完了,大宝匆匆回到家里。剩饭有,只是没有菜了,濮阳康立马给大宝炒了一盘鸡蛋,大宝三下两下就扒了一大碗饭。吃完饭,大宝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搁桌子上。

  大宝说,妈,这是我打工的钱和这两次的奖学金,我一时也用不了,搁家里,今后家里不用给我伙食费了,我可以挣。

  周子鹰又喜又心疼儿子,说,哎哟,谁让你去挣钱呀。

  濮阳夫人说,挣点钱也好,让你妈把你的钱都存上,家里不用这钱,留着将来娶媳妇。

  大宝不好意思起来,说,奶奶,说什么哪。

  哈……一家人都笑了。

  大宝这才正儿八经地对濮阳康说,爸……咱家秘方……,让弟弟继承吧,我就不要去继承了。

  濮阳康一惊,怎么突然冒出此言?他严肃地说道,谁说让谁继承了?奶奶、我,都没表态,你这是为啥?是不是你妈在你跟前说什么啦?

  濮阳康把目光移向了周子鹰,周子鹰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宝。

  大宝说,爸,弟弟找到学校,跟我讲,他想继承秘方,让我……

  大宝看到爸爸眉头紧皱,眼都瞪圆了,就没再往下说。

  濮阳康与周子鹰对视一眼。

  濮阳夫人轻轻拍着饭桌,说,子鹰,我说咋样?……小康,苗头不对了!

  送走大宝,濮阳康一刻不耽误地赶到红唇夜总会,把小宝喊到大门口来。

  爸?找我啥事?小宝有点拘谨。

  濮阳康示意小宝跟他走到离大门远一点的地方说话,小宝就跟过来。

  濮阳康严辞质问小宝,说,小宝,你说,你为什么提出要继承秘方?说。

  小宝低着头。

  濮阳康为了弄清孩子们的思想,特意缓和情绪,说,先前我无数次教你,培养你,你不往心上去,现在却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为啥?

  小宝语塞了。

  此刻,二楼窗口,冯小雅和方良玉居高临下地瞅着正在说话的濮阳康与小宝。他们当然听不到这父子俩在说些啥,但他们看到这父子俩在掐,这就够了。

  濮阳康说道,当然,你不是不可以继承,可以,可你又说不学中医药,就是要秘方,你这不对劲啊?!

  爸,你看着办吧,我去上班了,明天我休息,明天再说。小宝说完掉头走了。

  濮阳康眼瞅着小宝走进红唇夜总会,心里怨道,唉,这臭小子!

  濮阳康回到家里跟老妈交流着意见,说怎么小宝的迹象跟他大伯差不多,奇怪。濮阳夫人想了想,觉得一连串的蹊跷,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她让濮阳康把濮阳健找回来,她要跟他再好好谈一次。她在想,这疖子里的脓不挤出来一定不行!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濮阳健来见老妈。

  濮阳康在前门站着柜台,周子鹰出门去买菜,小宝睡懒觉还没起来。濮阳夫人坐在后院,靠在躺椅上晒太阳。濮阳健自己拿着小凳子,坐在了老妈的身边。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小宝已经起床了,他在厨房刷牙。

  濮阳夫人母子俩的一番谈话让小宝无意间听见了,遂铸成了一系列的波澜。

  濮阳健说,妈,我这几天是通晓失眠,那个秘方传承的事,你得有个主意。

  濮阳夫人非常谨慎地回答道,妈一直在考虑,妈找你回来,就是想商量商量,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是长子,又是本来就该接受传承的,妈通情达理。

  濮阳健听了,心里顿觉舒坦,说,妈,还是妈理解我,还是妈公道,还是妈……

  濮阳夫人不乐意濮阳健这种德性,说,你别给妈戴那么高帽子,我问你,你跟大宝、小宝在一起,怎么说的传承秘方的事儿?

  濮阳健愕然,说,没呀,我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孩子们懂什么?妈,我觉得应该让孩子们明白,秘方传承人应当是我,这有什么?天经地义呀!

  濮阳夫人很认真地打濮阳健招呼,说,我是说这事,我还没决定,你不能在孩子们面前瞎咧咧。我实话跟你说,你弟弟俩儿子,传承秘方都不合适。一个……对吧,不行,一个……对吧,所以你别急,关键,他不是亲生儿子,不是濮阳家血脉……方方,总比他们俩……对吧?

  断断续续闻听此言,小宝脑子“翁”地一下炸了,什么?不是亲生儿子?谁?

  “嘭”!小宝拎在手中的水瓶落地爆炸。

  水瓶爆炸时,周子鹰买菜刚进家门,闻声即往厨房跑,她跟小宝撞个满怀。小宝什么话都不说,迅速绕开周子鹰,冲出大门,夺路而去。

  周子鹰回身追着喊,小宝!小宝——

  濮阳康、濮阳健、濮阳夫人,包括周子鹰,谁都不知道小宝离去的原因,周子鹰的最后判断是,小宝打碎水瓶,怕被指责,跑了。

  小宝跑到北方中医药大学,把正在看书的大宝找到,拽着大宝来到校园一角,把亲耳听到奶奶说的话跟大宝说了一遍。大宝发愣,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小宝。 

  小宝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说,哥,咱俩谁不是咱爸咱妈亲生的?

  大宝回过神来,说,你不是在说胡话吧?小宝,你要瞎说八道,小心爸揍你。

  小宝直摇头,说,哥,傻吧你!你也不分析分析,爸跟大伯闹来闹去,不就为咱家那个破秘方吗?我可告诉你,秘方,不传给我,也不传给你。

  大宝问,那传给谁?

  小宝气愤地说,方方!就是那个没有立场,没有正义,没有兄弟情意,没有人味的濮阳方!我呸呸呸!

  大宝还是觉得事发突然,不太相信,问,你听清楚了?奶奶是这么说的? 

  小宝不耐烦了,说,我亲耳听奶奶讲的,我要是瞎说,天打五雷轰,哥呀,原来我们都不是爸妈亲生,不是濮阳家血脉,至少我是这样的。

  大宝开始分析说,怎么会这样?这消息从哪个角度上看,都不太可靠,我估计是奶奶故意搞迷魂阵,把大伯搞糊涂,要么就是奶奶老……老糊涂了?

  小宝忿忿言道,傻呀哥,奶奶她从来就不糊涂! 

  大宝再次怀疑小宝的消息来源,说,是啊,奶奶从来……你没听错?

  小宝实在耐不住性子,说,哎呀,没错没错没错,千真万确!怎么办吧?哥。

  小宝跑到不远处的草坪上,四肢大开地躺在了草地上。

  大宝向草地走了过来,他在苦苦地考量着这个突发消息。

  小宝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说,哥,看来,我再在这个家呆下去,已没啥意思了,我要远走高飞。

  大宝立即制止说,你胡扯!你不要胡来!

  小宝咬牙切齿地说,我在远走高飞之前,我要亲手掐死方方这个王八蛋,旧仇新恨一笔清算。

  大宝双手抓住小宝的胸襟说,小宝,你冷静点!不能胡来!

  偏偏这个时候,方方小跑步朝这边来了。

  大宝看见方方来了,松开了手,以命令的口气说,小宝,啥都别说,哥会跟你一条心的,听哥的,哥有办法,方方来了,装高兴点。

  方方走近大宝、小宝,问道,怎么?不快活的样子嘛,小宝哥那脸拉着,啧啧啧,都快成了草鞋底了。

  不善伪装的小宝仍然拉着脸。

  大宝打着圆场,说,方方,你那么春风满面的样子,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方方“咯咯”地笑着,说,没啥高兴的事,我从宿舍窗口看到你们,就跑过来了,走,今儿星期天,你也没去打工,我请你们看电影。

  大宝看着小宝,不好表态。

  方方说,怎么?不赏脸?

  方方推了小宝一把,说,哟,不给面子?我去打电话,叫何花也来,真是的,看完电影上我家吃饭……

  方方旋即离去。

  大宝追着方方的背影喊道,哎,看电影就看电影,不上你家吃饭,你请看电影,我请大家吃牛肉拉面。

  小宝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说,哎呀哥呀,你还有这心思……你急死我了!


                                       4 

  濮阳吉水把濮阳健约请到自己的房间,告诉他老板对在沱江投资夜总会很满意,一年就收回投资,现在已经开始赚钱了,老板已经为濮阳健减免了一些债款,并且开始给濮阳健的女儿濮阳吉水发工资了。濮阳健听后连声谢谢。但是,这个假濮阳吉水话锋一转,说老板感觉秘方进展速度太慢,有点着急了。濮阳健回言这不是急的事,得耐心等。当然,他还是信誓旦旦地表示,煮熟的鸭子不会飞。

  濮阳健转身要离去,被这个濮阳吉水拦住,说,若真发了财,该还我的钱。 

  濮阳健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濮阳吉水“嘿……”地笑开了,说,我做你的女儿,一天10块人民币,到时一起付啦?

  “嘿……”濮阳健咧着大嘴笑起来,他忽然被烟呛了,一声接一声地咳起来。

  濮阳吉水赶紧为濮阳健捶着背,又急忙倒一杯水递上。

  濮阳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连声谢谢。 

  濮阳吉水做着鬼脸说,不用谢啦,事成之后,一并付款啦,谁让我扮演你的女儿?爸爸,你……晚上请我吃饭?

  濮阳健答应着,可以,我请你吃饭。 

  濮阳吉水说,你晚上请我吃饭,我晚上请你睡觉。 

  濮阳健瞪着眼,说,别胡来,你把我当什么人?

  濮阳吉水发出淫荡的笑声,说,没有关系嘛,一并付钞票啦,哈…… 


  小宝在夜总会上小夜班,他根本就没有心思管事情,认定自己不是濮阳家族人,回想了很多过去的遭遇,特别是老挨爸爸打,他觉得他这回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己并不是濮阳康的儿子。但是他又想,自己跟哥哥长得那么像,基本都像妈妈,难道妈妈是跟别人……他越想越恼火,越想越不是滋味。

  同宿舍的同学都已酣然入睡了,大宝靠在床上,毫无睡意。大宝也在想,奶奶是不是老胡涂了?我真搞不懂,如果我是抱养的,还可以理解,但是爸妈在有了我之后,如再抱养,该抱一个女孩子才符合情理呀?可是我和弟弟长得都像妈妈,难道……爸妈各自都另有隐情?

  小宝下班回来已是夜里一点多钟了,由于心情不好,回到小卧室,没有脱衣服就仰在床上不想动弹了。周子鹰披了件衣服进了小宝卧室,看见小宝的样子,便坐到床上,拍打着小宝,轻声唤着小宝。

  咋不脱衣服就睡觉?见小宝不理他,周子鹰又说,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晚?焐子里留的夜点吃了吗?我去给你拿。

  小宝一把拽着周子鹰衣裳,说,我不想吃。

  周子鹰小声地说,不就打碎了一个水瓶吗?至于那么……你爸也没吭声。

  小宝捂起了耳朵。

  周子鹰附在小宝身上,掰开小宝捂耳朵的一只手说,那洗洗脚,钻被窝睡,别受凉了。 

  小宝忽然就坐了起来,非常不耐烦地说,我,不,想,洗……。

  周子鹰毫不退让,说,不想吃可以,不洗脚可不许钻被窝。

  周子鹰说罢就出去了,她很快端了盆水放在地上,用手试了试,觉得不太热,又拎起水瓶,往盆里添了点热水,再试试。

  周子鹰说,洗脚,洗了好睡。

  小宝不动弹。

  周子鹰便坐在小凳子上,抓起小宝的脚,脱掉他的旅游鞋。小宝蜷起腿。周子鹰拉直了小宝的腿,扯掉他的臭袜子,硬是将小宝的脚按进盆里。

  小宝拗不过妈妈,只好就范,说,你你你走吧,我自己洗。

  周子鹰没有走,她坐在小矮凳子上,抬着头,扳着脸看着小宝。

  小宝坐在床上,两脚淹在盆中的水中,两眼盯着周子鹰看着。

  小宝心里那个别扭哇,他看着周子鹰,自己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我妈妈吗?应该是啊,我长得像她呀!那我爸是谁?

  小宝忽然又想起濮阳康用皮带抽打他,那可是真打呀,狠心着哪。接着,他又想起周子鹰咬濮阳康胳膊,还咬出血来,看来,我妈是我妈,我爸一定不是濮阳康了。小宝呆呆地望着周子鹰,他没有哭,他不想哭,他想的是要搞搞清楚,自己老大不小了,不能再白白地给濮阳康做儿子了。

  带着纷繁复杂的心态,小宝再次到学校里找到大宝,面对这样一个突与其来的烦恼,他们感到束手无策。

  小宝说,哥,叫我说,咱直接问妈妈,问爸爸不行。

  大宝说,我都想过,恐怕直接问不太合适,要是真有问题,一是他们不会实话实说,二是真的捅了他们的伤心处,也不太好。

  小宝着急,说哎呀哥,你还管那么多,就问妈妈,问错了,我宁愿挨顿揍,那话该!要是真问出问题来,那她——他们也活该!顾不了那么多,哥!

  大宝毕竟受过大学的教育,文化程度和知识面都强于小宝,他决不莽撞从事,看得出,他比小宝成熟得多。

  学校食堂开饭了,大宝卖了两份饭,给小宝一份。 大宝小宝在食堂旁边的水泥桌上,边吃边聊。

  大宝吃着饭,十分感慨地说道,小宝,你觉得爸爸妈妈对我们怎么样?

  小宝吞下一口饭,说,当然不错,可这也许是假象,你看得出来吗?爸爸从来没揍过你,可老揍我,揍那么狠,用皮带,谁愿意揍自己的孩子?这说明你是他自己的孩子。

  大宝说,可我也没啥事让他揍哇,你是犯错调皮才挨揍的。

  小宝说,可他用皮带往死里揍我,忒狠了,他不像是我亲爸,幸亏奶奶保护,要不更惨,我寻思……奶奶是我奶奶,爸爸不是我爸爸,哪有这道理?

  大宝将自己碗里的菜拔给小宝,说,别乱七八糟地去想,小宝,爸爸打你,你注意到了吗?他是含着眼泪打你的,外人打你还会那样?是你惹恼了爸爸,我看得出来,爸爸对你寄于莫大希望,可你让他失望,爸爸是恨铁不成钢啊,我从内心里感觉到,爸爸妈妈是我们的亲爸亲妈。

  小宝不以为然,说,你胡扯!你胡扯!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

  小宝忽然就掷了饭碗,离大宝而去。

  大宝从地上捡起饭碗和筷子,看着远去了的小宝,心里想,弟弟怎么这样?我的话还没说完哪!唉!

  大宝摇着头,将勺子插入饭中,也没了胃口。

  小宝独行街头,情绪非常不好,心里不住地骂着哥哥是个书呆子。

  大宝心里也非常着急,他担心弟弟会不会干出鲁莽的事来,会不会又搞得一家人不得安宁,他决定去找小宝。大宝打电话回家找小宝,家里回答小宝没有回家。大宝把电话打给何花,何花说小宝没来她家。大宝把电话打到夜总会,接电话的人说小宝在睡觉,不接电话。于是,他决定去趟夜总会。

  大宝终于在夜总会那个旮旯里找到了小宝,兄弟俩无言相视,突然相拥在一起,都哭了。


                                           5 

  大宝是要把小宝的思想拽回来,不能像断了线的风筝,任由风摆。晚上,在哥儿俩小卧室里,灯下,大宝与小宝在翻看着老照片,一张张,一页页,一本本地翻看着,往事一件件地回忆着。看去,他们有不少共识,但也存有难以统一的意见。为了解决心理疙瘩,大宝建议约妈妈去公园玩,方便说话。小宝忽然想到他看过的那个海湾,提议去那里,离家远点,但清净。哥儿俩很快就把周子鹰约到海湾的崖上。这里,景观上乘。浪花拍案,海鸥展翅飞翔。崖两边,泊着好几艘军舰,可以清晰地看到海军官兵,可以听见从舰上传来的拉手风琴声音。

  周子鹰很奇怪,问两小子,把妈弄到这儿来干吗?

  大宝还没来及接话茬,小宝就单刀直入了,说,妈,这儿才是说话的地方。今天,咱哥儿俩跟您说说心里话,咱三人谁要是撒谎,谁就从这里跳下去。

  周子鹰批评小宝,说这孩子,怎么跟妈说话的呢?

  大宝迟疑了一下,反复斟酌,说,妈,我们俩是你……和爸爸亲生的吗?

  突然发问,周子鹰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何况大宝的身世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她有些语无伦次,说,啊?这个,是……是啊,这……这还有假?

  小宝冷笑一下,说,哥,咋样?听出来了吗?

  周子鹰不解地看着这两孩子,问,怎么啦?

  小宝凶巴巴地说,现在首要问清楚的是我,我是捡来的是吗?你在哪捡来的?你最好还把我送回那个捡来的地方。

  周子鹰急不可耐,说,你这孩子,你想把妈活活气死,你怎么是捡来的?谁跟你这么瞎说?你去问问奶奶,问问你小琳姑姑,她们都是见证人!你是我生的!

  小宝拧得要死,说,在哪生的?哼!不是捡的,生的?偷……偷着生的?

  “啪”!周子鹰照小宝的脸就是一巴掌,随即就又抚摸着小宝的脸。

  小宝急红了眼了,说,你还打我?我问你,我爸是谁?是……濮阳康吗?

  周子鹰一把揪住小宝,骂道,臭小子,敢这样跟妈说话,你爸不是濮阳康,那是谁?

  小宝发疯似地嚷着,妈吔,你要是撒谎,你就跳下大海!

  大宝一把抱住小宝,说,弟弟,别胡来,咱把话说说清楚,怎么能这样?

  小宝懊丧地样子,说,哥,咱说不清楚,咱说不清楚哇!

  周子鹰惊恐,伤心,甚至无奈,她一直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不担心的事却意外发生,想想真是命苦,周子鹰站起来,面对大海,胸中如万顷波涛在澎湃。她在心里一个劲地质问着自己,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啊!我真命苦哇!周子鹰突然大放悲声,她要把二十年来的苦水全部倒进大海,她要把大海变成一望无际的苦海。 

  大宝、小宝抬头望着周子鹰,两张挂满泪水的脸。

  周子鹰凄凄地哭着,她挪动着脚步,潜意识地变换着方向,盲无方向的周子

  鹰捂着脸哭着,竟然向大海的方向走着。大宝、小宝急忙冲过去,由于过急,踉跄摔倒,于是一人抱住了周子鹰一条腿。

  小宝哭道,妈,我只想知道,我爸他到底是谁?

  周子鹰重又坐到崖上,她一手搂抱着大宝,一手搂抱着小宝,无声地流着泪。

  久久,周子鹰轻唤,我的儿啊,你们都是妈身上掉下的肉,妈十月怀胎,一口口乳汁养育了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对待妈妈呀?小宝,你不好好读书,妈由着你,你打架惹事,妈由着你,可你瞎说八道,说不是我亲生,说濮阳康不是你爸,我由不得你呀!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是谁这么瞎说八道。

  小宝哭着,不愿回答,他的一只手在崖石上扣出了血,颤颤巍巍地说,什么瞎说八道?我有可靠根据!

  天啦!我活什么劲啊!周子鹰痴呆地仰望着蓝天,心向苍天冤诉,人往大海走去,她突然推开两个儿子,一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妈——大宝、小宝惊恐地呼唤着,同时向不远处的舰船拼命呼救,救命!

  随即,大宝跳入海里。接着,小宝也跳入海里。

  呜——海空里响起令人惊魂的警报声,临近的解放军海军官兵闻警即动。警报声响起的第一时间里,多名官兵已率先跳海,并奋力向落水者游过去。舰艇上,多个救生圈抛向海面。两艘小机动艇旋即出动,紧急驶向周子鹰落水处。

  很快,他们均被救起。

  母子三人获救后住进了解放军海军沱江基地医院。大宝、小宝呛了海水,还不算严重,毕竟年轻,被安排在一般病床恢复健康。周子鹰可就不一样了,在医院做进一步空水处理时,已经有血从口腔里流出,她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医院通过大宝了解到他们家,然后通知濮阳康到医院来。濮阳康闻讯后,不知详情,也没告诉老妈,赶紧招呼妹妹濮阳琳来帮助看店和照顾妈妈,自己就慌慌张张赶到医院。濮阳康到医院后,周子鹰正在重症监护室输液,旁边有护士值守,自己进不去。他转身来到大宝小宝的病房。大宝、小宝各躺在一张病床上,都双眼紧闭,脸色蜡黄,精神萎糜。濮阳康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瞅瞅大宝,又看看小宝。此刻的濮阳康,心如刀绞,情如火灼,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想,奇怪呀,三个大活人,跑到海边,忽然间都落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晴天霹雳呀濮阳家族!……有人推入?杀我满门?不会,哪有三人同时被人推入?失足落海?也不会,三人同时……怎么也解释不了哇!

  小宝咳嗽了一声,濮阳康站起,弯下腰,直视小宝的脸,巴望他睁开眼。小宝真的睁开了眼,他看了眼濮阳康,就又闭上了双眼。此刻,大宝苏醒了,他睁开眼,看着濮阳康,他神情慌张地问,妈……我妈呢?我妈呢?妈妈!

  濮阳康转过身来,一把搂住大宝说,大宝,爸在这里,你妈在重症监护室。

  爸……大宝体力不支,倒在濮阳康怀里睡了。

  护士走过来,对抱着大宝的濮阳康说,快别动他,刚刚给他们都用了药,让他们睡,他们俩已脱离危险了。

  护士协助濮阳康将怀里的大宝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并给他盖好了被子。

  三个人在医院躺着,濮阳康的心里像灌满了铅,要多沉重有多沉重。他没有回家,就在大宝、小宝床沿边守了一夜。天亮后,他跑到重症室去看望周子鹰,可护士还是不让他接近她,他只好回到大宝、小宝的病房。不一会儿,大宝、小宝都苏醒了,他们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要找妈妈,濮阳康便带着他们俩来到重症室,他们也只能透过窗户看看周子鹰,因为,周子鹰仍然没有脱离危险。经医生同意,濮阳康带着大宝小宝去街面上吃早点。三个人吃早点,谁也没吭声。吃完早点后,濮阳康喊住了准备回医院的大宝小宝,让他们领他去落水的地方看看。于是,父子三人来到了周子鹰跳崖的地方。面大海而站的父子三人,默默地望着涌动的海水,濮阳康开始问话了。

  濮阳康问,你们算是逃过一难,可是你们的妈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落海的?

  大宝、小宝都没有吱声,因为他们心中的话本来就不想也不好跟濮阳康说,况且,出了这样的事,就更是不知怎么说了。

  说话呀……濮阳康虽然语气不重,但脸色铁青,他甚至还故意带着点微笑。

  小宝瞅着濮阳康,也不知怎么的,他现在就是很难找到父与子的感觉了,似乎感到濮阳康是笑里藏刀。

  濮阳康走近大宝、小宝,说,你们必须跟我实话实说,否则……

  大宝、小宝对视着,无言。

  濮阳康尽量用平静地口吻说着话,他说,我的脾气你们应该十分清楚,我是说到做到的,你们说实话,什么都好办,否则,我也立马从这儿跳下去,你们谁都不要呼救了,奶奶就托负给你们俩,这个家也交给你们俩。你妈!就由你们去关爱吧。你们再也别给她淘气,她已难以支撑下去了。

  大宝、小宝急了,几乎同时开口,我说!

  濮阳康背对大海,郑重地站在他们面前,说吧,你们谁先说。

  小宝看了眼大宝,稍有犹豫后转对濮阳康说,我想问一下,我的亲爸是谁?

  嗯——什么?濮阳康惊愕不已。 

  濮阳康看看小宝,又看看大宝,看看大宝,又看看小宝,他似乎不屑回答,其实,他还真不好回答,他太没有思想准备了,心想,怎么会是这么个话题呢?

  大宝、小宝对视着,转而同时注视着濮阳康。

  濮阳康冷不丁地笑了一声,说,就为这?你们把你妈往死路上逼?怎么妈不是你们亲妈?我也不是你亲爸?啊?为啥不是?

  这算是一种回答,濮阳康以守为攻,不无精道。

  哼!小宝掉头就走。

  你给我站住!濮阳康喝道。

  小宝似乎停了一步,然而,他还是大着胆子走了,他还是第一次在濮阳康面前公然抗衡,公然违父命而行之。

  小宝——大宝喊着追了过去。 

  望着去了的大宝小宝,濮阳康忿而自言道,臭小子!你看你那德行,你那倔驴脾性,你那……你哪一点不像我? 

  然而,濮阳康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他感到父子感情或者说亲情关系到了这一步,完全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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