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1 

  新码头附近的民间集贸市场,数千人在这里讨生活,闹轰轰,乱糟糟。

  周子鹰走过农副产品市场,用眼搜寻着。周子鹰走过劳务市场,这里什么样人都有,或三五个一堆,或十来人一群,背靠墙的,蹲地上或卧旮旯的,都在闲扯闲聊。偶有来找零工的小老板之类的人物出现,都一窝蜂围了上去。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招聘的,求职的,推荐上大学的,代办文凭的,卖保健品的,比比皆是。周子鹰的出现,显然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因她一到这里,就在用眼睛搜寻着,人们自然就在心里想着,她在目测什么样的人。

  一位中年妇女大着胆子凑上去,问,大姐,找保姆吧?

  一位青年拦住周子鹰,问,招工人吗?老……老板。

  周子鹰绕开青年,往人堆里扎去,她慢慢地行走着,认真地用眼搜寻着。在将整个市场搜寻了一遍后,不见大宝踪影,周子鹰心有不甘。她站在两个市场交界处,真是怨、恨、气不打一处出。近处,卖骡马的互相争吵起来,让人更烦。周子鹰心里糟糕透了,她不想就这么走了,往后靠了靠,她蹲在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跟前,跟她搭讪起来。

  周子鹰比划着说,大姐,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这么高。

  这妇女摇了摇头。旁边那个卖马的有点流氓兮兮的中年人凑了过来。

  卖马人搭上话茌,说,嘿!找孩子你找我啊,找到我还愁没孩子?

  周子鹰一听,这家伙在占她便宜,不是流氓也是无赖,她本不想搭理他,天生忍让为上的周子鹰感到这些天来——不,应该说这些年来,跟方良玉纠纠缠缠,心情就没好过,又无法宣泄,今天,她要宣泄宣泄,以解心头之恨。她朝这家伙走过去,盯着这家伙看着。

  周子鹰问,你今年多大?

  卖马的家伙嬉皮笑脸地冲周子鹰一乐,说,问我?小哥今年四十五,上起床来猛如虎,哈……

  哈……周围不少人跟着哄笑起来。

  周子鹰怒目圆睁,怒斥道,都四十五了,还没长大?你啥时成人啦?老娘白疼你四十五年了!

  卖马家伙手执马鞭,冲到周子鹰面前说,哟!你敢占大爷我的便宜?!

  周子鹰乘人不备,一把夺过一个在旁边看热闹人手中的马鞭,一个鱼跃翻身,跨上了那匹无鞍的马,左手提起缰绳,右手抡起鞭子,照卖马的家伙就是一鞭。

  卖马家伙抱头喊叫,哎哟!嚯!

  周子鹰再抽他一鞭,抽得那家伙原地一跳。

  周围的人一边倒退着一边起哄,说,哟?她马骑得不赖!

  抽他!抽他!抽哇!这小子连一个小女子都斗不过,呵!看热闹的哄闹开了。

  卖马的家伙并没有把周子鹰放在眼里,他竟冒着鞭子往上冲。

  周子鹰熟练地两腿一夹马肚,一提缰绳,马就跳出圈子,她扬起马鞭,一个劲猛抽起来。

  呵……起哄声如涛如浪。

  打得好,狠狠打!喊话的是个尖嗓子,喊得有点象古代宫里的太监。

  周围起哄的声音越来越烈,被打的卖马人在地上打着滚。

  在周子鹰眼里,地上打滚的卖马人就是方良玉,周子鹰越抽越狠,直抽得“方良玉”跪地求饶。周子鹰哈哈大笑,可泪水如开闸泄洪,满脸都是。忽然,她意识到可能会遭到报复,于是,惊魂般地惨烈一喊,扬鞭策马而去。

  被鞭打的卖马人见自己的马被周子鹰骑走,追喊着,我的马,我的马呀!

  人群中有人叫道,哈……什么?你的“妈”?

  哈……一片哄笑声。

  周子鹰纵马离远了,才弃马扔鞭,扬长而去。


  “濮阳居”丢了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方良玉岂能坐视不管?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于是,他来到“濮阳居”。客厅里,濮阳夫人卧在藤椅里,无精打采。濮阳康正搅和着一碗红糖水,递在濮阳夫人旁边的小桌上。方良玉见他们都在无声地坐着,不知深浅,心里扑弄着,也没敢吱声,毕竟做贼心虚,心中有鬼,但他还是贴着濮阳夫人耳朵轻轻喊了声妈。

  濮阳夫人开言道,小琳出院了?

  方良玉回道,出院了,在家,我请了个保姆,挺好,我就是来告诉妈一声的。

  周子鹰抱着大宝的棉大衣,慢慢朝客厅走来。

  濮阳夫人叮咛再三说,两个孩子,够你们折腾的,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周子鹰挨濮阳夫人身边坐下,她把大宝的棉大衣抱得紧紧的,呆滞的目光盯在方良玉脸上。

  方良玉被周子鹰盯得有些顶不住,慌张地挨濮阳康坐下,说,哥,我寻思,还得去派出所报案,现在人贩子……要不,我陪你去报案?

  濮阳康叹了口气说,谁知道报案有没有用。

  方良玉再三催促着,说那不管怎么说,报案总比不报案好哇?要不,去登报或上电视台?

  濮阳夫人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说,小康,去趟派出所吧……

  濮阳康站起来往外走,方良玉跟着濮阳康出了门。

  周子鹰哇地一声抱住濮阳夫人冤屈地哭喊着,妈,我不想活了……

  呜……濮阳夫人又哭开了。

  去派出所的路上,方良玉与濮阳康并行着。

  方良玉劝慰濮阳康说,哥,你得挺住,你挺不住,妈和嫂子就更挺不住了。

  濮阳康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良玉,你陪我上舅舅家去一趟,看他有啥办法。

  方良玉说,你不知道哇?舅舅出差,去了嫩江,还是先报案吧。

  濮阳康一声长叹,哦,忘了,舅舅去了嫩江,我知道的。

  方良玉说,咱去报案,让派出所查查再说,不行咱就登报或者上电视台。

  濮阳康说,我不想丢人现眼的,还是先去派出所吧。

  濮阳康、方良玉向派出所走去。

  丢了大宝,谁都想不通,最想不通的是冯小雅,因为,大宝是在她见到一眼后丢失的,他丢在家里。她用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五六个大宝,每个名字后面都打了个问号。她在回忆那天他和方良玉去“濮阳居”的每一个细节。她心里在问,方良玉是怎么离开的?冯小雅进而又思考,方良玉只能从后院门走,而大宝就在他身边,难道他……顺手牵羊?如果是这样,他方良玉究竟想干什么?如果真是他对一个孩子下手,这也忒狠毒了……这与秘方也没有关系呀! 

  冯小雅的眼突然圆睁起来,像看到了什么。她拿起笔,在这张白纸的最上端写了个大大的方字,并在方字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的铅笔一次次在描着这个问号,以至将问号描得又粗又黑。


  方良玉被何继业请来工人医院人事部办公室,在接受部长约谈后,在何继业办公室小坐片刻,何继业似在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方良玉。

  何继业说,方医生,你手眼通天啦!告诉我,市卫生局直接把你调出工人医院,去筹办中港合资中西结合医疗中心,是不是有啥背景?

  方良玉乐滋滋地样子说,什么呀?啥背景?我能有啥背景?我一外地乡下人。

  何继业觉得奇了大怪了,说,那天我送你的档案去市卫生局,好家伙,三个局长一起当我面翻档案,完了,三个人几乎同时说,就这么定了,这难道就没有一点背景?人都说一个领导就是一个关节,领导越多,关节越多,关节越多,办事越难,你怎么一下打通三个关节?看来你在本市卫生系统,不是手眼通天,就是三星高照喽。

  方良玉摇着头笑了,说,手眼通天?那是瞎话,三星高照,怎么可能?不过,冯院长这颗星才是真高照着哪。

  何继业这才收回思路,长长地哦了一声,说冯院长?我怎么没想到是他?

  方良玉说,他不也是副局长吗?而且他在沱江市……啊对不对?我是他从东郊医院一手培养的。

  何继业点着头说,哦?对,怪不得冯院长一连几次打电话让我送档案材料。

  方良玉提醒何继业说,肉烂在锅里,话烂在肚子里,啊?

  何继业是老实人,只是一笑,一笑了之。

  方良玉拍拍何继业肩膀说,走,我请你喝茶,雨前茶楼,咱们再聊聊。

  何继业也不客气,跟着方良玉来到雨前茶楼。一桌简餐,两杯清茶,四瓶啤酒,方良玉与何继业边吃边叙。方良玉与何继业举杯同饮,一口喝光了一杯啤酒。

  方良玉搁下杯子,瞅着何继业问,何干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周子鹰的?

  在她到工人医院上班的那天。何继业随口应道。

  方良玉进而问,哪天?

  何继业想了一下,说,记不得了,你问这干啥?重要吗?

  随便问问,来。方良玉举起茶杯示意何继业喝茶,随后又问道,她是辞了工作去“濮阳居”的吗?

  何继业说,不,她就是个临时工,是冯院长好心安排,我后来感觉到,周子鹰太爱濮阳康了,濮阳康正需要周子鹰这样一个人,而“濮阳居”的确是周子鹰幸福的港湾。

  是的,是幸福的港湾?方良玉神态异常地重复着何继业的话。

  我后来觉得,周子鹰与濮阳康结合,堪称珠联璧合!何继业说。

  方良玉点着头,说,珠联璧合?是啊,他们都很优秀,听说你也参加了婚礼?

  何继业一笑,说,我当时跟肖澜恋爱着,我们还做了他们婚礼的伴郎伴娘哪。

  方良玉也微微一笑,很斯文地地呷了口茶水。

  何继业坦诚地叙说着,嘿,要说爱情吧,我与周子鹰是擦肩而过,幸亏是这样,你看,周子鹰后来多幸福,一对夫妻,两个孩子。

  方良玉突然说道,她那大孩子大宝丢了,你知道吗?

  何继业端着的酒杯悬在了空中,问,什么?大宝丢了?!

  方良玉低着头说,是的。


                                                  2 

  临近凌晨,方良玉还没有睡,他在想着他的心思——中西结合医疗中心,中港合资,千载难逢啊!如果“肤泰灵”今天已攥在我手心里了,岂不如虎添翼?晚得手不如早得手,早晚总要得手。不过,想从老夫人手中搞到“肤泰灵”,简直是与虎谋皮!我没有帮手,我又不是独上景阳岗的武松,我必须寻找合作者……谁是我的合作者?

  方良玉站了起来,他右手捏着玻璃杯,杯底轻轻地碰撞着左手心。他的眼聚焦在书房空间的任何一点上,他的思路在向纵深地带延伸。方良玉将茶杯放在桌上,拎起水瓶,打开瓶塞,续着水。

  思路在延伸——我的最佳合作人应该还是周子鹰,可咱们豆腐渣贴春联,两不沾。小琳不行,她只能让我成为了濮阳家族的合法成员。看来只有小雅。可冯小雅也不是那么好搞定的……对,不管怎么说,得想办法先套牢冯小雅,冯小雅也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得让她变成我的算盘珠子,变成濮阳家族的定时炸弹!

  开水从玻璃杯中溢出,方良玉慌不及抢出桌上的笔记本,手中的水瓶碰落了桌上的茶杯,茶杯落地发出打烂的声音。

  哇……卧室那边传来婴儿的哭声,同时听到濮阳琳在喊他。

  哎,哎,来了来了。方良玉应着,赶紧跑向卧室。


  中港合作中西结合医疗中心筹建办公室门口,冯小雅与方良玉撞个满怀。

  方良玉很意外,说,小雅?找我有事?

  冯小雅蚕眉倒竖,咄咄逼人,说,方良玉,你老实交代,否则我可跟你没完!

  方良玉一下就懵了,说,哎哎,你这啥意思小雅?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方良玉因楼下车子在等着自己,说完话就往楼下跑。冯小雅紧追不舍,并紧随着方良玉上了车,一直跟着方良玉来到中港合作中西结合医疗中心新建的大楼。方良玉是来参加验收房屋的,冯小雅在这里也不给方良玉面子,截住他,把他推到一块空地。

  方良玉很丢面子,拉着脸说,干什么呀你!

  冯小雅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混进我们家族的白眼狼!

  方良玉此刻已经大致明白了,说哎,你这是干什么?乱咬哇?

  冯小雅说,哎,我属狗,我就咬定你了,我问你,大宝是不是你顺手牵羊?

  方良玉闻言倒吸一口气,久久缓不过来,他没有想到冯小雅如此厉害,他立马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小雅,我什么样人,你还不知道?你怎么怀疑到我头上,我能将我亲外甥……

  冯小雅本就是直性子,她严辞斥责道,不要狡辩,不管怎么讲,大宝不见了,而且就是在我们俩闯“濮阳居”时丢的,我出大门时,没见你和大宝,我琢磨几天了,这事儿你脱不了干系。

  方良玉装出十分委屈的样子说,小雅,这不是小事,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冯小雅逼问,那你说,你当时是怎么离开濮阳居的。

  哎呀,那后院有张小桌子,站桌子搭围墙,翻过去就是大街。方良玉说。

  冯小雅手摸着方良玉的胸口,严厉地问,你没撒谎?

  方良玉信誓旦旦说,天地良心!小雅,你这样,我们今后还怎么合作?

  冯小雅的手仍搭在方良玉胸口,拉着脸说,别别别,一码一码事,合作弄秘方,我干,其它与秘方无关的事,别惹,大宝丢失,我希望与你无关。

  方良玉似乎理直气壮起来,说,根本就与我无关!哼,我能害我亲侄儿吗?

  无关就好,若有关,我就跟你一刀两断,他妈妈的……老子就是想不通!冯小雅忿忿然而情绪难抑,她将一双冒火的眼睛直对着远远的天际。

  站在冯小雅身后的方良玉死死盯了冯小雅一眼,心里骂道,差点让自己养的狗咬着!妈的!


  一艘中型客轮在行驶中,船尾拖着长长的白浪花。客轮上,客人较多,打牌赌钱起哄的,东倒西歪睡觉的。身穿军用大衣的冯尚伟靠在二层通道口的座凳上看报纸,困了,他打起盹来,报纸半遮着脸。

  客轮靠码头。就在船体与趸船一靠时,船身晃动,冯尚伟醒来。旅客开始骚动,有的地方发生拥挤。

  广播响了:乘客们,安阳港到了,有在安阳港下船的旅客请您下船,请您不要忘了带好随身所带的行李。

  冯尚伟看看表,又倒头打盹了。但是,他忽然听到一声舅爷爷的清亮喊声。这声音太耳熟,这不就是大宝的声音吗,他睁开眼,四周瞅了瞅,没见有孩子,便笑了,自我解嘲道,嘿嘿,咋还白日做梦呢?冯尚伟不由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仿真玩具手枪看着,这是他出差回沱江,特地为大宝买的玩具手枪。

  下船的客人挤挤扛扛。一些农民挑着的,扛着的,背着的,一起挤在一层大铁门处下不去。船上的服务员在疏导旅客,乘警在严密注视着争先恐后的旅客。

  舅爷爷,舅爷爷,舅……又是一声喊。

  冯尚伟这回可是听得真真切切了,像是大宝的喊声,好像被人捂了嘴。冯尚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瞅着。冯尚伟毕竟是军人出身,习惯于警觉,他朝喊声发出的方向挤去,每逢抱小孩的就看一下。冯尚伟挤过一拨一拨的旅客,看过一个一个的孩子,正感到自己可笑时,却又看到左前方一个人抱着被一件大人衣服包着头的孩子,衣服里的孩子在一动一动的。冯尚伟看清楚了,拼命往那边挤。这时候,有一个人紧跟着冯尚伟,也在挤。就在冯尚伟抬手欲掀包孩子的那件衣裳时,他的腰间却被一件尖硬的东西顶上了。

  身后人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冯尚伟一下就意识到问题复杂了,他站着没动,紧急思考着应对办法。

  衣服里的孩子哭了,说我看到我舅爷爷了,呜啊……

  抱孩子的人用手去捂孩子的嘴。

  冯尚伟此刻听清楚了,这孩子确实是大宝,他知道出事了。冯尚伟临危不惧,为了把握事态,他转对身后用刀什么顶着他的人说,有话好说,干吗呢?这年头做事不留后路咋行?干脆,咱坐下谈。要钱吗?说,要多少?

  身后人厉声说道,咱要下船。

  冯尚伟故意轻松一笑,说,你们现在不好下船,你出不了检票口就玩完了,知道不?咱们坐下商量,一切损失由我负责,下一码头你们下,孩子你们抱着,我负责他听话。

  身后人喘了口粗气,对抱孩子的人道,三哥,咱就下一码头下。

  于是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象连体人一样往船尾撤,坐到了最后一排靠近护栏边的位置上,冯尚伟被夹在二人当中。

  旅客下得差不多了,新的旅客又蜂拥而上,争先恐后抢着座位。短暂的乱,很快,舱里又恢复正常。

  冯尚伟在思考对付左右这两个人的办法。


  周子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坐在民警办公桌前,她胸前的桌上,摆着一张协查通报,她的眼泪打湿了协查通报。

  女民警安慰道,周子鹰啊,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你急,只能急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用,你先回家,一有消息,我们就通知你。

  男民警也说道,儿童走失在本市有过,也有找回来的。现在社会复杂了些,不排除拐卖儿童的可能,协查通报已发至周边几个省,请你先回去,噢。

  周子鹰起身,呆呆地走出派出所大门,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数日的精神摧残,周子鹰已经瘦脱了型。她呆立在柜内,眼瞅着大街,抱着大宝的棉大衣,口中梦呓般念道,大宝,你在哪?你冷不冷……

  一脸焦虑的濮阳康看着周子鹰,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想说任何安慰的话。濮阳夫人披头散发呆坐在客厅的藤椅里,旁边桌上的一碗面条已经凉了。

  濮阳康走过来,轻轻地说,妈,你吃点。

  濮阳夫人叹着气,欲哭无泪,说,我……小康,这年怎么过哇!

  饮泣的周子鹰走过来,她拿着一把梳子,站在濮阳夫人背后,为濮阳夫人梳理着头发,然后将头发扎扎好。


                                          3 

  大宝的头上还是裹了件大人衣服。

  冯尚伟用肘轻轻捣了下抱孩子的中年汉子,说,拿下衣服,省得人怀疑。

  那人想了想,便拿掉衣服。冯尚伟与大宝这才得以相见。

  大宝扑向冯尚伟,他竟然哈哈一乐,说道,舅爷爷!是我看见你的。

  那个被叫做“三哥”的人,脸上透着几分凶狠。冯尚伟左边这人是个小年轻,虽然凶恶,但毕竟一脸稚气。

  为了稳住这俩人,冯尚伟故作轻松地逗着孩子说,大宝,好玩吗?

  大宝咧着嘴笑道,好玩,这个叔叔带我坐火车,坐轮船,找爸爸去。

  噢,噢,听叔叔话,跟叔叔找爸爸去。冯尚伟故意放纵地说。 

  大宝张开右臂说,舅爷爷抱抱。

  那汉子立即将大宝两手拽下,紧紧抱住。

  冯尚伟笑道,让叔叔抱,舅爷爷抱不动了。

  有巡警朝这边走来。

  那个“三个”对冯尚伟威胁说,你省点事,你不省事,我把孩子扔江里去。

  冯尚伟“嘿嘿”一笑,放心,大家都省点事,别难为孩子,咱们都是从孩子长大的,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客轮继续行驶。

  大宝在中年汉子怀里挣扎起来,说,放开我!我不要你抱,我要舅爷爷抱。

  冯尚伟赶紧哄着大宝,说听话听话,叫叔叔抱着。

  大宝说,那我要下地去玩。

  冯尚伟继续哄着,说,不不不,下地不安全,掉江里咋办?

  大宝闹着,说,不会,我小心着哪。

  那也不行,让拐子拐了咋办?冯尚伟知道失言了,赶紧掉转话头说,你……那什么,叔叔抱着不是挺好吗?

  大宝天真地问,舅爷爷,你见过拐子吗?

  冯尚伟回应说,见……见过。

  大宝再问,拐子长啥样?

  冯尚伟没往下说了,心里犯嘀咕,心里话,真是孩子,给拐子拐了,抱在拐子怀里,还不知道拐子啥样!……我必须想法子解救孩子。

  大宝把头凑到冯尚伟肩旁说,舅爷爷,你告诉我,拐子长什么样?

  冯尚伟瞎吱应,拐子……他……他长得就跟……舅爷爷差不多。

  两个控制人脸都变得畸性了。

  大宝突然哈哈一乐,说,不对,舅爷爷你骗人,我奶奶说,拐子长三个头,六个背,白天不是人,晚上是个鬼,哈……

  面对这种情况,冯尚伟心里那个着急哟,他百思不得其解,大宝怎么被人弄到这儿来了呢?家里一定乱套了……

  大宝显得非常不耐烦了,他居然跟抱着他的中年汉子拉扯起来,说你放开我,我要舅爷爷抱。

  中年汉子吓唬大宝,说,你小兔崽子,别动,再动……我揍你。

  大宝瞪起了小眼,说你敢!你揍我,我舅爷爷就……就把你抓起来。

  大宝这句话,让两个控制人吃了一惊,他们用眼睛在做着交流。

  冯尚伟心里明白,他必须寻找最佳时机解救大宝。

  濮阳大宝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大话,说,我舅爷爷是警察!便衣警察!

  中年汉子和小年轻听的明明白白,不管真假,孩子起码不会骗人的。

  冯尚伟心里一阵激凌,没想到大宝会这样说。

  小年轻突然将匕首顶在冯尚伟腰下,你是什么人?干吗跟我们过不去?

  冯尚伟额上沁出了汗,情况紧急,一触即发,但为了孩子安全,他必须忍耐。冯尚伟说,小兄弟,何苦呢?弄这孩子,你们花多少钱?打算卖了?缺德丢良心不是?你们把孩子给我,赶紧离开,别再做这事儿了,我不抓你们,行啵?

  冯尚伟紧咬着牙关,他在思考下一步对策。他已经看出来身边控制着孩子的两个人很焦虑,他甚至感觉到他们在颤抖。

  大宝忽然问道,舅爷爷,你当便衣警察,你有枪吗?

  大宝这句问话让控制人更是紧张起来,他们不由地同时朝冯尚伟看去。然而,这句话倒提醒了冯尚伟,他的大衣口袋不正有一把仿真玩具手枪吗?他的手悄悄地伸进了大衣口袋。忽然,他掏出了那把玩具手枪,一家伙就顶在了其中一个控制人的腰上,另一只手将大宝搂在了怀里,同时命令道,把孩子给我!

  这家伙脸都吓黄了,他立马松手让出孩子。就在冯尚伟抱住了大宝的时候,这家伙起身就跑。另一个控制人跟着也跑了起来。他们其实无路可逃,于是,他们就准备翻越栏杆。

  冯尚伟怀抱大宝,倒退一步,用身体将一个控制人压在栏杆上,自己蹲起来马步。同时举起了仿真手枪对准跑动的另一个控制人喊道,你给我站住!

  前后几秒钟,有的旅客看到了,有的旅客直到冯尚伟喊站住才知道这旯旮里出事了。短暂的一阵乱。很快,有多个旅客参与了抓捕逃跑的控制人,另几个旅客抓住了冯尚伟身后的那个控制人。前后一分钟,两个家伙束手就擒。

  乘警闻讯迅速赶到。


  周子鹰送小宝去幼儿园刚回来,方良玉也正巧跟后进了门。

  濮阳夫人一听周子鹰喊了声妈就嚷嚷开了,说快去派出所,大宝找到了。

  你说什么?妈!周子鹰突然睁大了眼睛,她不相信,她甚至怀疑是老人想孙子一时神经错乱了。 

  濮阳夫人又哭开了,说,快去快去,大宝找到了,居委会刚才来通知的……

  周子鹰顿时就晕了过去,趔趄着几步差点倒下,幸亏身后的方良玉,他一把搀扶住周子鹰。周子鹰推开方良玉,转身就要出门。

  濮阳夫人喊道,慢着!带我一起去,小康去了中药市场,良玉,你看会儿门。

  方良玉应着,哎。

  周子鹰搀着濮阳夫人走出大门。

  找到了?妈的,天不灭曹哇!方良玉如恶梦醒来,在心里嘀咕着。 

  方良玉在柜台内烦躁不安地踱着步,他突然发现,“濮阳居”从来还没有像今天——像现在这样由他一人独占,他仔仔细细地瞅着这屋里的一切。

  方良玉忽然说道,哎呀呀,这才是真正的一座空城啊!

  方良玉一刻不耽误地行动起来,他掏出上次用过的那把濮阳夫人卧室的钥匙,直奔濮阳夫人卧室,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慌不及了,于是转回来,先关闭窗户,再去关大门。就在此时,濮阳康急匆匆一步踏在门坎上,与关门的方良玉照了面。

  濮阳康十分奇怪地看着方良玉,干吗关门?

  方良玉尴尬至极,然而,他反应并不慢,他见濮阳康一脸疑惑,便开了大门,让进濮阳康,也作激动的样子说,小哥,大宝找到了,嫂子和妈去派出所了,让我看门,我也想去,一激动,赶紧关窗关门,却胡里胡涂把自己关在里面。

  濮阳康闻言,不由分说道,那快,出来。

  方良玉出了大门,濮阳康锁门,掉头就走,方良玉不无失望地跟着濮阳康跑。


  派出所民警带着濮阳康和周子鹰在出站口接站。

  旅客一批批走出车站。抱着孩子棉大衣的濮阳康、周子鹰向着出站口深处张望着,他们多想第一眼就能看到失而复得的孩子。这时候,方良玉和冯小雅乘坐接冯尚伟的小车赶到。

  很快,冯尚伟抱着大宝出现在出站口,大宝被冯尚伟紧紧裹在军大衣里。

  濮阳康和周子鹰呼天抢地地喊着大宝——大宝——大宝——他们不顾维持秩序人的阻拦,疯了般地冲过去。濮阳康一把从冯尚伟身上抱过了大宝,号陶大哭起来。周子鹰追上,抱过大宝,将自己的脸贴在大宝的脸上,紧紧地拥着大宝,泪水浸在了大宝的脸上。

  大宝乐着,笑着,他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哭,他用左手抹着周子鹰的泪,右手抹着濮阳康的泪,说,别哭,听话,爸,一个叔叔带我去找你,没找着,我找着舅爷爷了,有两个拐子叔叔,舅爷爷把枪指着他们,就抓住了,嘿……

  冯尚伟此刻也老泪纵横了。

  周子鹰抱着大宝“扑通”跪在了冯尚伟面前,泣唤着,舅舅!!!

  冯尚伟忙扶起周子鹰,叮嘱她带上孩子,赶快回家。

  周子鹰抱着大宝,说,大宝,咱回家,奶奶想你,奶奶在等你。

  周子鹰抱着大宝在前面走着,濮阳康和冯尚伟跟在周子鹰身后,他们朝小车走去。冯小雅和方良玉就在车旁站着等他们过来。

  周子鹰跟大宝说,告诉妈妈,那拐子长什么样?

  大宝一指站在车旁的方良玉,说,妈,那拐子长得象姑父!

  方良玉一愣。

  冯小雅一惊。

  周子鹰疑云顿生。

  方良玉惊愕地拉长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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