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1 

  “沱江一中”四个遒劲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操场上,同学们自由活动着。上课的铃声响起,同学们各自朝各自的教室跑。

  操场一角,小宝与另一个同学仍扭打成一团。他们滚进沙池,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沙,互不松手。有几个在旁边起哄助威的同学闻铃声已作鸟兽散了。铃声仍在响。操场上还有少数几个同学在往教室跑。铃声停。全校鸦雀无声。

  教室里传出一个班接一个班的同学“起立,老师好”及老师的回语“请坐下”的声音。

  高一(一)班英语老师因病缺课,由英语课代表方濮阳代课。

  高一(二)班的教室里,大宝等同学已经坐定。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老师在点名,点名时,同学一一答到。

  高一(三)班教室里,年轻的女老师也在点名,他点到濮阳小宝,无应。

  女老师大声喊道,濮阳小宝?

  小宝气喘吁吁地来到教室门口,大声回答,到!

  女老师停止点名,走到教室门口,看到满身是脏的小宝,皱起了眉头。教室里有些骚动,有的同学窃笑,笑声传出,女老师向发出笑声的地方望去。

  女老师走回讲台,环视一下全班,继续点名,濮阳方。

  方方站了起来回答,到!

  噢, 你是濮阳小宝表弟……女老师说,你成绩很不错,又是班干,知道应该怎样帮助濮阳小宝吗?

  方方只是憨憨一笑。


  小宝在校表现不好,成绩很不尽人意,这让濮阳康非常恼火,他在教训小宝的时候已经没有耐心,抬手就是一巴掌,就在他举手欲打第二巴掌时,见濮阳夫人从后厢房走来,便忍了。小宝捂着脸,倔得要死,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一头银霜且显见老态龙钟的濮阳夫人来到客厅,来到小宝身边,乐乐呵呵地嘻笑道,咱小宝,考完试了,把分数告诉奶奶。

  濮阳康瞪了小宝一眼,去了后厢房。

  小宝如桩站立,眼睛朝天上翻着,说:语文78,英语68,数学……

  濮阳夫人问,数学多少?多少“8”? 

  小宝轻声悄悄地说,58。

  濮阳夫人听后,不以为然,笑着说,睢我们小宝多会考,门门功课都带“8”,濮阳家要发喽,嘿……

  小宝靠近濮阳夫人,说,奶奶,我爸又打我了,打我一耳光,就刚才。

  濮阳夫人不悦了,你爸哩,把你爸喊来,反了他了。

  与此同时,周子鹰把大宝带进小卧室,也在训斥着,说,放学回家,不许跟方濮阳去电影院看电影,不许到她家吃饭,不许跟她多说话,不许……

  大宝不耐烦,说妈呀,你那么多不许不许,我记不住,我跟方方玩,又不影响学习,你担什么心?方方学习比我好,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

  周子鹰压低了声音,但语气特硬,得得得,妈说不行就是不行,听到没有?

  听见了。大宝又特地跟妈妈打声招呼,说妈,你别把我考试成绩跟奶奶讲,要讲就讲……跟小宝差不多,要不,我自个儿讲。 

  吃晚饭时,桌上的菜都放好了,一家人准备吃晚饭。大宝给奶奶盛饭,小宝便把筷子递在奶奶手中。大宝放下饭勺,给奶奶弄菜。小宝就用勺子舀上汤,让奶奶先喝口汤再吃饭。濮阳夫人心里那个美的哟。周子鹰自己管自己吃饭。濮阳康自斟自饮。濮阳夫人吃了几口饭,忽然放下了饭碗。

  濮阳夫人说,子鹰,小康,我说过多少回,不要动手打孩子,特别小康,手那么重,你打谁谁受得了,你小时候,不,你长这么大,我巴掌都没上过头。别嫌我唠叨,你们……今后,要打,打一下屁股就得。

  濮阳康与周子鹰对视一眼。濮阳康一口吞下一杯酒,拿眼盯着小宝。

  濮阳夫人又说开了,小宝就数学差2分,还门门功课都得“8”,考出彩头来了。大宝,你考多少?给奶奶说说。

  濮阳大宝吞吞吐吐,说我……都考及格了,差不多,奶奶,都及格。

  濮阳夫人脑子算账特别快,她稍作考虑便道,那就是说你三门功课考180分,小宝三门考204分,小宝咋比你还多考24分呢?

  濮阳康拿眼瞪着大宝,说,大宝,啥时学会撒谎的?

  周子鹰为小宝打掩护,及时制止濮阳康,他爸,及格不就得了呗。

  濮阳康毫不退让,说,不能让孩子说假话,大宝的成绩,我去开家长会都看见了,大宝,你自个儿说,你是班级学习委员,只考及格?这不扯吗?说!

  濮阳夫人不乐意了,好好说话,别吓着孩子!大宝到底考多少?你这孩子,咋跟奶奶不说真话?考多考少,奶奶不在乎,可不能跟奶奶说假话,你爸说得对。

  大宝与小宝对视一眼,无奈,互相做了个鬼脸。

  大宝只好实话实说,奶奶,我……语文96,英语100,数学100。

  濮阳夫人得意起来,说哎哟大宝,考这么多呀?大宝真是考试的料。我说他爸,要是按生意场上讲,你两个儿子加一起,赚呐,嘿……

  濮阳康与周子鹰对视,哭笑不得。

  濮阳夫人问,方濮阳和濮阳方考的咋样? 

  大宝说,濮阳方……不知道,阳阳,又是全年级第一。

  大宝忽然想起来叉开话题的话题,奶奶,下星期六晚上,阳阳上电视,参加全市作文演讲比赛。老师说,家里没有电视机的同学去学校看。

  濮阳夫人乐坏了,说那好,记住喊奶奶一块儿听听,听听我外孙女儿说些啥。

  小宝说,奶奶,出门看多不方便,咱家也买台电视机得了。

  濮阳夫人立马做出决定,说,小康,去,买台电视机回来。

  当天,一台18吋黑白电视机就买回来了。天黑了,大宝、小宝早早就把奶奶搀扶着来到客厅,坐在了电视机前。电视上,主持人正在预报节目。周子鹰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看电视。濮阳康在中草药批发中心才回来,没赶上晚饭。周子鹰赶紧放下手中活,将桌上的菜罩拿掉,将濮阳康的烫酒壶拿过来温酒。

  濮阳康坐下,喝酒,吃菜,看电视。

  方良玉办公室是一条彩色电视机,已经打开,他一边圈阅材料,一边在等待看女儿的演讲。他忽然想起提醒夫人看电视,就打了个电话回家。其实,濮阳琳已经端坐在电视机前,而且,全神贯注。方方就坐她身边。

  大家等了多久的方濮阳,终于在屏幕上出现了。演播厅掌声落下后,方濮阳的演讲开始——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叫方濮阳,沱江一中高一(二)班学生,我的演讲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

  周子鹰一听这作文题就鼻子不来风了,不由地斜视了电视里的阳阳一眼。

  濮阳康将欲喝的酒杯放下,冲电视愣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样子。

  大宝情不自禁地为阳阳鼓掌。

  周子鹰喝道,别捣乱。

  大宝不吱声了,小宝倒是不服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阳阳继续——我的爸爸叫方良玉,良好的良,碧玉的玉,良玉,正是爸爸品行的写照。爸爸祖籍在美丽富饶的南方,却将青春和年华献给了艰苦的北方。祖国培养了爸爸,爸爸将沱江的现代化建设铭记在心中。爸爸没有把宝贵的青春年华白白流逝,而是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争分夺秒拼搏前行。

  周子鹰与濮阳康听了这段开场白,交换不同寻常的眼神,交流着一言难尽的情绪。

  大宝插话说,阳阳应该写一段姑父的形象,姑父很漂亮,很潇洒……

  周子鹰打断大宝的话,别说话。

  阳阳演讲说……小的时候,爸爸常带我去看海。他常问我,海的那边是什么?直到小学四年级时,我才搞懂海的那边是外国。那外国人在干什么?爸爸又向我提出新的问题。我当时奇怪爸爸为什么总问我一些简单的问题。直到我初中毕业,我才理解爸爸问题的真正函意。

  周子鹰不屑。

  濮阳夫人说话了,说,这姑娘怎么说她爸问题,她爸啥问题?

  大宝急了,说奶奶,阳阳不是那个意思。

  濮阳夫人反问,那是哪个意思?啥意思也不能在电视上嚷嚷她爸有问题呀?

  电视画面切转——东天飞霞。鸟瞰,浩瀚的大海。漫长的白沙滩。花园式的医疗中心象一颗绿色的珠子镶嵌在海湾一角。令人瞩目的医疗中心铸牌:中港合作沱江市中西医结合医疗中心。

  切转上述画面时,阳阳的演讲就成了画外音。

  阳阳说,爸爸过去只是一个普通青年,后来做了一名普通医生。他在妈妈面前是普通丈夫,在孩子面前也只是普通的父亲。然而,爸爸不甘平庸,爸爸不甘普通,他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硬是把一座现代化医疗机构建成。人都说爸爸是一把好刀,他诊治过不少年迈的老首长,也挽救过许多普通的老百姓,人都说爸爸是……

  方良玉沉醉在女儿的演讲中,美滋滋地仰在老板椅上。少顷,他站起来,耳边继续听着演讲,呷了口茶,踱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月光如水。他吸了口新鲜空气,俯视着窗前朦胧的海平面,遥望着大海尽头的那条似乎可见的海平线。


                                                 2 

  濮阳康将各种中草药的图案用图钉钉在墙上,让大宝、小宝辩认。

  小宝对中草药不感兴趣的,干脆说,爸,我不要背这些东西,我记不住。

  大宝却拿起小木棒,一张一张指着那些只有图案没有字的图片辩认着。

  大宝说,这是丁香、这……七叶一枝花、没药、苟杞、莲子、黄莲、车前草……

  大宝愣在那里,认不下去了。

  濮阳康在一旁,静心地等待着大宝的识别,没有作任何提示。

  大宝于是又想起以下的中药名,他继续识别道,甘草、五味子、柴胡、半夏、党参、大青叶……

  濮阳康喜忧参半。喜的是大宝还行,忧的是小宝太让他失望。当晚,濮阳康悄悄对濮阳夫人说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并提醒老妈注意,小宝一点悟性都没有,恐怕不是秘方传承的料。濮阳夫人言称不用太着急,小宝,她要亲自调教调教。


  刚吃完饭,阳阳和方方背上书包上学去了。桌上还没收拾,方良玉和濮阳琳对坐在餐桌边。方良玉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抬手止住了濮阳琳准备收拾餐桌的举动,指着胸口,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

  方良玉说,小琳,十多年了,我有个心思,一直没有如愿。

  濮阳琳尤其关切地看着方良玉。

  方良玉吁了口气说,“肤泰灵”秘方传承在咱濮阳家族是件大事,你想过吗?

  濮阳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方良玉靠近濮阳琳说,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传承秘方的事已到了关键时候,你不能糊里糊涂。

  濮阳琳根本就没上心,说,你别尽想好事了,我哥有两个儿子,能摊上咱们?

  方良玉抬手打断濮阳琳的话,说不,大宝……是抱养的,不可能让他继承。

  濮阳琳吃一惊,问,这事……你咋知道的?

  方良玉窃笑着,说别瞒我了,我查过民政局的领养档案,档案记载着这孩子是你们江西老家送来的,就是出生日期与现在的年龄不大吻合,大宝的实际年龄比现在大1岁多,上学也晚,这个且不管。

  濮阳琳不乐意了,说良玉,你真是特务哦,这事儿你要是瞎讲,我小哥这人你知道,说翻脸就翻脸,搞毛了,翻脸不认人的,你可千万别捅这个篓子。

  方良玉婉转下来,说,咱俩是夫妻,夫妻还不吐真言?

  濮阳琳咧咧嘴,说,你呀,难说。

  方良玉停了一会儿说道,小宝,肯定不能担纲传承大业,这小子,不是濮阳家族的希望,而是失望。

  濮阳家族的事不要你管,也摊不上你管。濮阳琳不想与方良玉再说这个话题。

  方良玉亲切地搂着濮阳琳说,夫人,知道我们儿子为什么取名濮阳方吗?

  这一点,濮阳琳恍然大悟,噢——哦地喊了一声。

  方良玉说,你要想尽办法说服妈妈,让咱方方继承“肤泰灵”!

  濮阳琳突然大彻大悟地点着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方良玉进一步点明主要意思,说,这——你可别马虎,咱可不能吃亏,别让濮阳家族的传家宝传到外人手上去了,这事我不便出面。

  濮阳琳想明白了,说行,我来,不过,咱儿子行吗?

  方良玉这才进一步与夫人推心置腹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咱儿子,我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让他熟知中药药名,儿子人小城府不浅,平时不大言语,处在绝对保密之中,怎么样?连你都蒙过去了吧?

  濮阳琳对方良玉刮目相看起来,说哎哟,阳阳在电视上演讲,应该加上一句,我爸是一个无师自通的老特务。

  方良玉得意地“嘿嘿”一笑。


                                        3 

  沱江市发生一起“5.11”群殴致人死亡的命案,调查在全市展开。忽然有一天,三名警察来到沱江一中校长办公室。经过反复核对,群殴现场至少有15名一中的学生,其中就有濮阳小宝。

  小宝否认自己致人死命的,但一时难以说清。他忽然想起来,群殴死人案发前自己是在现场,但后来出事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跟方方一同去看电影了。这个,方方应该可以作证的。可是,当回头找到方方时,方方却否认,他不愿给小宝作证,他说他害怕卷进这起命案。无可奈何的小宝只好选择躲起来。心里话,我躲开,等你们查清楚了,找到致人死命的主了,不用我说也就清楚了。别看小宝学习不行,社会经验还行。小宝不敢回家,害怕爸爸发火。他忽然想到了姑父,想把电话打到方良玉家里。他考虑到,如果是别人借电话,就不讲话,如果是姑父接电话,那就跟他直接……不 ,不能直接,得跟姑父见一面,电话里说事会被搪塞的。电话打通了,接电话的正好是方良玉,这让小宝有了三分底气。他在电话里说有要紧事见姑父,他不想见其他任何人。方良玉一头雾水,他知道公安局要抓小宝,怎么忽然要跟自己见面?他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忽然想到,让他来,看他想干什么,说不定把他掌握在手,然后秘密通知公安局,把他抓了,再把他枪毙了,传承秘方也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很快,约定好的两声猫叫从门外传进来,方良玉十分谨慎地去开门,好在家里人都睡下了。门轻轻开了,小宝先是探出半张脸,然后一侧身进了屋。方良玉轻轻关上门,招手将小宝带进书房。

  在方良玉的书房里,方良玉站着,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坐在他面前心神不安的小宝。随即,方良玉给小宝倒了杯水,显出关怀的样子。

  方良玉问,宝儿,怎么就打死人了?

  小宝压着声音争辩着,没有,他们瞎说。 

  方良玉问,吔,那是怎么回事? 

  小宝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不知谁在公安局说我参加打群架,我没有。方方跟我在一起看电影的,他不为我去证明,他说他害怕。

  方良玉一惊,说,天哪,方方?你可别把他扯进去?呃,你找我干什么来着?

  小宝乞望方良玉,说姑父,你给我一点钱,我想到外面躲躲,等风平浪静再回来,我现在是有口难辩不是?

  一听说要钱,方良玉灵机一动,说,哎哟,我手头也没太多的钱,我替你想个办法,你奶奶那个秘室里有不少名贵药材,你胡乱把它弄出来,我帮你兑换很多钱,你拿了钱就可以走。

  真的?那我怎么弄?小宝似乎眼前一亮。 

  方良玉将那杯水端起让小宝喝,说,怎么弄?你那么聪明的孩子,还不会弄?小宝跃跃欲试。

  方良玉叮嘱说,秘室里如有书什么的,只要是秘室里的东西,能拿都拿,都能变换成钱。

  方良玉得意起来,他别有用心地补上一句,说只要有了钱,就真是失手打死了人,都能摆平,记住,有钱能使鬼推磨。

  小宝一口喝下一杯水,搁下杯子就要走。

  方良玉一把抓住小宝,说,你们家厨房后窗一托就开,从那里进入,注意安全,事成之后,回我这里来。

  小宝十分自信地说,还是两声猫叫。

  方良玉微笑着点点头。


  小宝轻车熟路地从后窗钻入院内,动作敏捷地贴近濮阳夫人卧室的窗户,用一根小竹片挑开窗钩,轻轻推开对开的两扇窗门,听听没有动静,便爬入卧室内。进了卧室后,小宝蹲在地上,用眼仔细看着室内的一切。他忽然看到墙上爷爷的遗照,心里害怕起来。

  濮阳夫人面朝床里侧入睡。

  小宝稍稍喘口气后,摸到了秘室的门,却怎么也摸不着门的暗开关,非常着急。手摸门的“悉悉”声惊动了并未深睡的濮阳夫人,她翻动了一下身子。小宝停止了动作,并自作聪明地“吱吱”地学起老鼠的叫声。鼠叫声反而更加坏事,濮阳夫人心想,有中药的地方一般没有老鼠,更何况她这房间,她自言自语道,中药铺咋还会有老鼠?

  小宝又学了声鼠叫。

  濮阳夫人更觉得不踏实了,她在翻身,准备起床。

  小宝一看濮阳夫人坐了起来,那手正在摸灯的拉线开关,顾不了了,干脆猫起腰退到窗口。

  濮阳夫人“啪”地拉亮了灯。其实开灯不开灯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实际意义。

  小宝一见灯亮,立即跳出窗户,将窗户带动,发出“咣当”一声响。

  与此同时,濮阳夫人警觉地叫起来,谁?有贼!小康,小康。

  小宝退至院墙,慌了神。被惊醒的濮阳康迅速赶到濮阳夫人卧室。

  濮阳夫人悄声跟濮阳康说,好像有人的动静。

  濮阳康十分冷静地注视着打开的窗户,他没有走向窗口。

  濮阳康轻声问道,妈,你睡觉前开了窗户?

  濮阳夫人说,没有。

  院子里的小宝趁机车身潜入厨房。

  濮阳康抽身出卧室,顺手抄了根粗木棒,慢慢地走近窗口,身靠着墙,面对院子里的三个方向。


  方良玉靠在椅子上呼呼地睡着了,以至天亮了也不知道。因为,他也没有听到猫叫,反而做了个美梦。他梦见小宝将密室里的东西一扫尽光,背了一大口袋,呼哧呼哧来到书房。方良玉打开口袋,一样一样往外拿着,突然,他看到有一本线装本的旧书,他赶紧抓在手上,封面一行工整的毛笔字:“肤泰灵”秘方。他如获至宝,饮喜若狂。《“肤泰灵”秘方》一书渐变,变得硕大无比,方良玉拼命抱着。硕大无比的《“肤泰灵”秘方》从方良玉的书房的窗口向天上延伸,忽然间又幻变成一架天梯。天梯直插云端,方良玉攀越天梯,一级又一级……狂风暴雨袭来,天梯摇摇欲坠。电闪雷鸣,天梯被劈烂,飘落人间。方良玉被劈落,狠狠地摔在地上。

  方良玉的美梦在玻璃窗“咣当”一声打烂时结束。

  方良玉惊愕地喊叫,啊!

  此刻,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方良玉醒来,赶紧关窗户,发现窗玻璃碎了。


  雨越下越大,门头上,象有一道瀑布挂下。

  周子鹰伫立柜台前,直视着大街,直视着眼前不多的过往之物。泪水与雨水浑然一起,她面前一片模糊。濮阳康来到周子鹰身边,递给她一个毛巾,然后抱着周子鹰双臂,意欲将她扶回柜台内。周子鹰没有挪动身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被雨水洗刷的街面。

  周子鹰问,他爸,你说,小宝现在……可能在哪?

  濮阳康摇着头,昨夜,我就是赶在各家同学睡觉时去查找,哪家都没有。

  周子鹰说,他能藏哪?这么大的雨,吃什么?喝什么?有衣服换吗?

  濮阳康说,也许,他根本就不在沱江了,有两个同学的妈妈说,他们的孩子已跑到外省市去了。

  周子鹰突然转脸问,咱小宝会吗?你说。

  濮阳康无言。  

  周子鹰擦着泪水,他爸,说小宝杀了人,你信吗?

  濮阳康喘着粗气,叹息着。

  周子鹰便自言自语道,你这孩子,你若打伤了人,妈为人家治伤,你若打烂了人家东西,妈去赔,可你……杀了人,你叫妈怎么办?

  濮阳康说,公安也没肯定是他,是让他去谈话……

  周子鹰侧视着濮阳康,说,公安的话是真是假?

  濮阳康语塞,过了会儿他说,归案倒计时牌设在事故现场,限30天。

  周子鹰说,他爸,我想,小宝在三十天,不,还有二十六天,小宝投案自首,不一定就是死罪。他这样在外流浪,不死也是活受罪,还不如回来。

  濮阳夫人进了柜台,说,你们怎么站在门口?

  濮阳康赶紧暗示周子鹰,并将周子鹰拽入柜台内。

  濮阳夫人伏在柜台上,不无担忧地问,子鹰,你们说小宝去什么夏令营了,这么大的雨,他们……还夏令营吗?

  濮阳康与周子鹰不知作何回答。

  周子鹰忽然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说,那……妈,你跟大宝两人在家,我和他爸出一趟门,去看看小宝行吗?

  濮阳夫人说,那行,你们是得去看看他,小宝从小就没吃过苦,不行你跟老师讲,让他回来,别把孩子弄病了,什么“赢不赢输不输”的 

  濮阳康愣愣地看着周子鹰。

  于是,周子鹰和濮阳康搭车到了九姑奶奶家。

  九姑奶奶乐乐呵呵地弄了一桌菜,还特别开心地拿出瓶好酒。

  九姑奶奶说,请都请不到你们俩,我去沱江,没少上你们家喝一杯,今儿个在我这喝,都别客气,你们城里什么都是买,我这儿,什么都是自己家养自己家种的,来来来。

  周子鹰没上桌,她说,你们俩喝,我不会喝,我帮你把这汤做上,马上就来。

  九姑奶奶一向爽气,说,那好那好,小康,咱俩先喝上。

  濮阳康本没有心思喝酒,出于礼貌,便与九姑奶奶同时举杯,小嘬一口。

  濮阳康和周子鹰是来找小宝的,可待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他们就又赶回来了。到家了,周子鹰憋不住才问,你怎么不问问九姑奶奶,看到咱小宝没有。

  濮阳康看了眼周子鹰说,这还用问?要是小宝来过,你我一进门,她就会说。我不主动问她,就是怕她跟着着急。

  周子鹰点头,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令周子鹰和濮阳康根本想不到的是,他们到家了,小宝也到了九姑奶奶这里。

  九姑奶奶打开大门就奇怪了,咦?怎么?你爸妈上午来,吃午饭走,你赶来吃晚饭?前后脚?这怎么回事?小宝?

  九姑奶奶,我爸妈来过?站在门口的小宝闻言吃了一惊。

  九姑奶奶认真地回应道,那可不,怎么?你们走散了?

  小宝支支吾吾没有直接回答,他想,爸爸妈妈上这儿来,肯定是来截他的。他一下子着急发慌起来,愣在了门口。

  九姑奶奶大着嗓门说,愣着干啥?快进屋吃饭,中午做的小仔鸡还没吃完,咱接着再吃。你妈做的骨头汤,咱接着喝。

  小宝进了门。

  周子鹰和濮阳康又来到小姨妈家,结果也大失所望。周子鹰不死心,她判断,小宝除了九姑奶奶和小姨奶奶两个地方外,没有可能去其他地方,她让濮阳康先回家,家里只有妈妈和大宝,她放不下心的。濮阳康就启程回家了。

  小宝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在九姑奶奶这里久留,于是跟九姑奶奶道别离去。

  小宝原本是要去小姨奶奶家的,他忽然意识到,爸爸妈妈既然可以找到九姑奶奶这里,极有可能去小姨奶奶那里,看来小姨奶奶那儿不能去了。他在心里怨恨着爸爸妈妈,说你们找我干吗?你让我躲过这阵子不行吗?倒霉透了!人家同学爸妈给钱让跑出去,你们却追着我,我该上哪里去呢?

  留在小姨妈家里守株待兔的周子鹰,想了一个晚上,决定自己做小广告寻找小宝。她从外面买了一大卷白纸进了家门,然后一张张裁成手绢大小。小姨妈也帮助裁。裁完后就写,这个工作量可是不得了,成百上千张小广告,周子鹰靠自己一笔一划地写,这得费多大劲呀。

  濮阳康脚步刚踏进家门,濮阳夫人就号陶开了,说小康啊,你门是怎么带孩子的呀?啊!……你把老娘气死了呀,啊……

  大宝关上了大门。濮阳康一身疲惫,还没有缓过神来,他用眼看着大宝。

  大宝流泪了,他憋了老半天才说,公安到家里来了两次,让小宝在月底前一定要回来,否则就更说不清了。

  濮阳康心里突然加剧了难受,这件事瞒不下,将给老母亲带来多大的伤害呀。

  濮阳夫人仍在号陶。

  濮阳康安慰妈妈,妈,妈,妈,你听我说。

  濮阳夫人号陶着,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们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我……啊……你们怎么带的孩子,自古杀人偿命,这可怎么办啦!啊……天啦……啊!小康,你叫我怎么跟你爸交代呀,啊……


                                           4 

  方良玉坐在书桌前,朝站在一旁的方方瞪着眼。

  方良玉问,“5.11”案发现场,你跟小宝哥哥在一起? 

  嗯……方方惊恐的样子。

  方良玉继续问,有同学说小宝参与打死人了?

  方方抬起头来看着爸爸回答说,不是!爸,打群架都快打完了,我才和小宝去现场的,小宝跑在前,我还没跑到,就被赶来的警察撵开了,然后我们就去看电影,然后就听说打死人了。

  方良玉严厉地盯着方方,说,你胡说!我可告诉你,已经有人证明是小宝打死人了,你再瞎说,公安可就要找到你了,麻烦可大了,你不许再说了,谁问你,你都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听懂了吗?

  方方害怕起来,说,知……知道了。

  方良玉继续开导儿子,说,方方,你想啊,你和小宝是表兄弟,人家怎么看?说你包庇表哥,你能脱了干系?小宝瞎打瞎闹惯了,让他去,你不一样,爸指望你将来做大事,懂吗?

  方方点着头。

  方良玉再三告戒方方,什么都别说,就三个字,“不知道”。

  方方再次点头。

  方良玉欲出门上班去,走到门口,被濮阳琳拦住了,方良玉疑惑地看着夫人。

  濮阳琳突然暴发少有的脾气,吼道,今天哪儿都别去!我妈都快死了,你知道吗?

  方良玉这才知道濮阳琳为何不让他走了,他把包扔桌上。

  濮阳琳仍在怒吼,你有没有良心?你良心让狗给叼啦?

  方良玉赶紧站起来关窗户,你……你小点声,叫人听见还以为……

  濮阳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我跟你说了一个晚上,你毫不动心,你在社会上那么多朋友,公安局里也有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老妈对你比亲儿子都好,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宝被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老妈咽气?

  方良玉似乎无可奈何。

  濮阳琳拽着方良玉胳膊说,走,你跟我回家,看我妈去。 

  方良玉本不想去,又怕濮阳琳再吵闹,便轻言轻语说,看妈可以,小琳,不是我不出面,人命关天,铁案如山,我帮不上忙,回家别提帮忙的话题。

  濮阳琳瞪了方良玉一眼说,哼!走哇,看看妈去,女婿半个儿,你比我懂。

  濮阳琳说罢头里走了,方良玉只好随濮阳琳而去。


  小姨妈家的凳子上,桌子上,床上,都堆着周子鹰写的小广告。广告的词儿也还暧昧,恐怕只有小宝看得懂。上面写道:妈在姨奶奶家等你。

  小姨妈帮她捆扎着,泣言,子鹰,你前身作的什么孽,今生受这样的罪?

  一听此话,周子鹰便清泪横流。周子鹰擦干眼泪,背上一个大帆布包出了门。只见她,左手捏着一瓶胶水,右手不时地从包里抽出张字条,沾上胶水就贴。她一路走过,一路贴过,一路向人打听过。


  濮阳夫人跪在濮阳龙山的遗照前。濮阳康想扶起妈妈,濮阳夫人不肯起来,濮阳家族历来规矩就大,老妈跪着,儿子岂能站着,濮阳康也就顺势跪下了。

  濮阳夫人声泪俱下,泣诉着,老头子,都怪我,要不是秘方传承大业未了,我真想跟你在一起过了,呜……

  濮阳康泣唤,妈!妈!妈!


  长途汽车站候车室里,里外数百人,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周子鹰蜷伏在旅客留言板下的木靠背椅上,头枕着大帆布包,睡了。旅客留言板上,贴着周子鹰的小广告。小广告越贴越多,周子鹰背的大帆布包瘪下去了。

  周子鹰在一个码头上转悠,一边走一边啃着烧饼。忽然,她看到一个残破的墙根上睡着一个人,脸上盖着一张报纸,她起了疑心,便走过去瞧。她左瞅右瞅,这身高,这衣服,特象小宝,只是这双鞋不大象。周子鹰便走了,走不多远的周子鹰又走回来,仍站在这个打盹的年轻人面前,她情愿相信这就是小宝,也不轻易放弃一个疑点。她想伸手拿开这青年脸上的报纸,却又缩回了手,还故意干咳几声。然而,她的努力一点用都没有,那个人还在睡着。周子鹰索性挨着这个小年轻靠在墙根上,坐在自己的帆布包上,等这个人醒来。旅客开始剪票上船,年轻人醒来,拎起垫屁股的包,剪票上船了。而周子鹰却沉沉地睡着了。周子鹰醒来后,感到极度地失望和悲哀,她朝远去了的那艘船望去,一直望到没有影儿为止。她忽然想起离家多日了,家里怎么样?她急急忙忙来到一个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家里没有电话,只能打传呼。周子鹰等了有一刻钟,才跟大宝通上电话。她在电话里得知,有外逃的同学回沱江投案了,说是从离西安不远的狮子山煤矿回沱江的。周子鹰得到这个消息后,决定去一趟狮子山煤矿。

  周子鹰乘轮船,换乘汽车,再乘火车,几经辗转,终于摸到了狮子山煤矿。

  太阳下山了,天渐渐黑了,周子鹰独自一人往矿里走。这里,到处堆着乱七八糟的矿石和一些建筑垃圾,没有进进出出运矿的汽车,连人迹都很稀少。有一两家小吃店,有开店的人,却没有吃饭的人。半人高的荒草遮挡着已经倒塌的和有墙无顶或有顶无墙的破房子。周子鹰哪里知道,这是一座封闭了的小煤矿。

  两只野狗在一堆生活垃圾堆里寻觅着食物。乌哇!什么鸟慑人心魄地叫了一声。周子鹰不禁毛骨悚然了。

  站住!身后轻轻地一声断喝,行走着的周子鹰站住了,接着,他看到两把雪亮的匕首晃动在自己的眼前。周子鹰麻木了,僵硬地站在那里。

  周子鹰被身后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进了一座破工棚。工棚曾是住人的,至今尚能看到破床,破墙,破门框。地上是各种破鞋子烂袜子和积满脏水的痰盂等。

  身后的两个人转到了周子鹰的面前。

  周子鹰一见,吃了一惊,站在她面前的竟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娃,他们与小宝年龄不相上下。

  男青年用刀在周子鹰面前晃着,说,我们不要你命,要钱!快,掏钱!

  周子鹰口袋里有钱,她可以掏给这两个年轻人,但是她看到这两个年轻人后,心里总驱赶不了儿子小宝的影子,周子鹰心疼得不行。她甚至不想活了,她觉得活得太累,她索性闭上了双眼。

  男青年凶狠地吼道,装什么死,把钱掏出来,否则我把你大卸八块。

  周子鹰继续闭着双眼,说,我没钱,你们杀了我吧。

  这对青年男女愣住了。

  周子鹰睁开了眼,愤怒地喊道,动手哇!你们!

  男青年高高举起匕首。

  慢!女青年挡住了男青年的手。

  男青年看着女青年。

  周子鹰睁开眼,看着这一对男女青年。

  女青年向男青年投去一瞥,转对周子鹰说,说好我们不要你的命,只要钱,你留下你的路费,把多余的钱交出来,走人!

  周子鹰想想很觉意外,他们什么人?不太像想象中的歹徒。

  女青年着急上火,一把揪住周子鹰说,把钱掏出来,听见没有,免得……

  周子鹰的手伸进包里,掏出一张她到处张贴的小广告。女青年拿在手上,看着。周子鹰又掏出一张,递上。男青年拿在手上,看着。周子鹰从包里抓出一把,小广告撒落一地。

  周子鹰泣言,我那儿子听说是因为“5.11”打死了人,跑了,我是来找他的。

  这对青年男女后退好几步,奇异地看着周子鹰,然后,相对一视,女青年做了个暗示,他们突然放开周子鹰,跳过破工棚房的低矮的窗口,疾速逃去。

  周子鹰迟疑了一下,拣起地上的小广告,统统塞进包里,遁着这对青年男女离去的方向走去。

  昏黄的路灯下,周子鹰沿着石子铺的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她赶着时间,将包里的字条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矿区,凡是有可能引人注目的地方,她都贴了。周子鹰跟自己说,小宝要是真在这里,他明天一早准能看见。

  周子鹰转身就要离去,不想左前方合抱粗的大树后面又闪出两条黑影。

  两黑影走近周子鹰,她才看清这两人正是刚才那两个年轻人。

  女青年没有刚才那种凶象,怯怯地问,阿姨,听口音,您是沱江人?

  周子鹰惊异不已,说,是啊,我从沱江来。

  女青年看了男青年一眼,又问周子鹰,你儿子…… 您说您儿子也因为“5.11”案件从沱江跑走的?

  周子鹰说,是的。

  男青年问,“5.11”案公安怎么说?阿姨,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周子鹰和青年男女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边,这里是矿山没封闭之前的一片绿地,现无人管,竹林里没少废纸烂木头的,但有一排破凳子可以坐。

  周子鹰将包往破凳子上一放,索性坐在了包上。男女青年相视一愣,在周子鹰面前蹲了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周子鹰看看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小年青,不知为人父母多难,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拉扯成人,父母容易吗?唉!冬天怕冷着,夏天怕热着,走路怕摔着,坐下怕跌着,睡觉怕打被子,吃饭怕噎着,你们谁能理解什么叫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吗?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可孩子们有几个能体谅父母的心?

  青年男女闻言不敢正视周子鹰。

  周子鹰继续说道,就说在社会上闯下庇漏吧,做父母的是揪着心啊,父母总不希望儿女出问题吧?但出了问题,父母又总不能眼看着孩子往绝路上走吧?

  青年男女惊愕地看着周子鹰,觉得周子鹰的话在理。

  周子鹰使手擦了擦泪,说,我的儿,他不好好学习,贪玩,结交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我和他爸没少说他,可他就是不听……现在庇漏闯大了,咋办?躲起来,那是办法吗?你们知道父母怎么想的吗?

  女青年依在了周子鹰身边坐下,说,阿姨……您说。 

  周子鹰叹了口气,说,我说的不一定对,但可以肯定的说,做父母的,都是这种心情。人,可别生病,有病赶紧找医生,同样,可别犯罪,有罪赶紧找公安,找了公安心才安,那是因为,投案自首,将功补过,抵命的可以死缓,死缓的可以有期,有期的可以少几年牢狱之苦,有的还可以免于判刑,政府对犯罪也真是够仁义的了。

  男女青年叹息对叹息。

  当夜,周子鹰跟着这对男女青年住进了破烂不堪的矿工宿舍。这是遗弃多年的房舍,现在不少都成了外来打工仔的住所。清晨。周子鹰醒来,推了推跟她挤一个被窝的女青年。女青年醒来,用手“咚咚”地敲着墙板。隔壁回应了两下敲板声。女青年起床开了宿舍门。太阳爬过高高的旧井架,阳光射进这一片破宿舍,射进周子鹰所在的房间。很快,隔壁的男青年过来了。

  男青年说,阿姨,我一宿没合眼,我……我跟您回沱江行吗?

  女青年也坦然地跟周子鹰说,其实,我们拿着的刀是假的,您看。

  女青年从包里掏出“匕首”,当面撕掉,原来是硬纸壳做的,黑白漆染得象真的一样。

  女青年扶着周子鹰胳膊说,阿姨,真对不起,吓着您了,我们也是从沱江跑出来的,因为缺钱用,实在走投无路。

  周子鹰一惊,她马上想到了一定缺钱的小宝,说,缺钱就干这个?

  周子鹰从女青年手上拿过撕了的“匕首”,说不好,我的小宝身上也缺钱,他也会去劫道?!

  男青年问道,阿姨,你儿子是哪个学校的?

  周子鹰回说,一中,叫濮阳小宝。

  男青年说,不认识,这里肯定没有他,我们是八中的。阿姨,我们跟你回沱江,投案自首。

  女青年也说,其实我们也没干什么,“5.11”打群架时,我们俩用报纸包了石灰,投向人群,听说公安抓人,我们就跑了。这扔石灰,也不知会判几年。

  周子鹰一手一个,象抓住自己儿女一样。

  周子鹰说,不管,该判几年算几年,投案自首了,总要往少里判,阿姨给你们打车票,跟阿姨回沱江。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