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当他乘车回到旅馆之际,巴比特不禁暗自思忖道,“米拉也许会享受这种极大的社交之苦。”对他自己本身来说,他并不怎么关心这样的花园聚会,而是更加在意由本地商务委员会在皇家酒店这里组织安排的驾车出行活动。他不知疲倦、不畏艰险地前去参观位于城郊的大型水库、有轨电车站、以及硝皮厂等。他全盘接收下来灌输给他的各种各样的数据,由此还对自己的室友、W.A.罗杰斯、禁不住赞叹道,“当然了这座城镇比起我们的摩天楼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它这里根本就不具备我们那样的外观样貌以及自然资源;但是你知道不知道——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的——他们在过去的这一年当中已经生产了总共七亿六千三百万英尺的木材了?你对此会怎么看待他们呢!”

  当他宣读自己的文章的那一刻即将临近之时他不禁紧张起来了。当他走上去站在大会发言台的前面时,他的两腿止不住一阵打颤、眼前只是一片紫色的光晕,可是他的心情却是急不可耐的,当他结束了礼节上的一些正式致词之后,他就开始做随便倾谈式的发言了,他的两只手很自然地插进裤兜当中,戴着眼镜的脸庞好像一只闪闪发光的盘子,这张盘子正在灯光的映照之下矗立在那儿。大家对他呼声四起“这才是我们想听的!”而且在此后的讨论过程当中,大家依旧恋恋不忘地异口同声称呼他为“我们的朋友加兄弟乔治.F.巴比特先生。”他只用了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从一位微不足道的代表身份一跃而成为了一个著名人物,其知名度几乎要与作为商务外交家的塞西尔.罗恩垂等量齐观了。就在会后,所有那些来自这个州中的代表们都来问候他道,“你好啊,巴比特兄弟?”另外还有十六位本来对他完全陌生的人亲切地称呼他为“乔治”了,其中又有三人把他叫到一边去对他倾吐心声说,“非常高兴你能有这份勇气站到台前去,对我们这个行业发表这么真正鼓舞人心的言论。而现在我一直在这么坚持认为——”

  第二天一早,完全是漫不经心地,巴比特问那个女孩旅馆的报架子上有没有来自摩天楼的新闻纸。在“邮报”上面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可是就在“提倡者时代杂志”上面,在第三个页面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里印着他的照片画面,还有半个版面的介绍文字。大幅的标题写的是“房地产业人士年会上的深切感受。G.F.巴比特,来自激情之城的卓越实业家,优秀演讲摘要简述。”

  他诚惶诚恐地低声嘟哝道,“我猜现在花地高原的那些家伙们会坐直了身子关注到这个了,让他们也看一看老乔治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Ⅶ


  现在已经是最后一次会举行议了。这些代表团们都在呈递各自的要求使得它们所属的几座城市可以举办下一届的大会。有些演讲的人正在宣布说“维切尔.加洛普,这座州首府之城,既然它是克里米尔学院的所在地、以及尤普霍尔兹手工编织艺术品的产地,那么它就理应成为众所公认的文化艺术中心以及高端企业经营管理中心所在地;”还有“汉堡,这座看上去不起眼的伟大城市,这里有着‘最适合建筑起来的宜居之地’,这里的每一个男子都在慷慨地张开他的双臂、每一位女子都是天生的好客之主,他们敞开了大门豪爽地欢迎您走进这座城中。”

  就在这些并不怎么太自信的好客邀请进行之中,跳舞厅的金色大门一下子被从外面打开了,随着一阵呜哩哇啦的喇叭吹奏之声,一个马戏班子粉墨登场列队蜂拥而入。这个马戏班的组成人员都是来自摩天楼的经纪人们,身上的服色有的装扮成牛仔,有的是骑着无鞍马的骑手,有的像是变戏法的日本人。他们整个这支队伍前面的领头人是身强力壮的瓦伦.怀特比,他的身上穿的是鼓乐队指挥长那样的大红大金的熊皮服装。紧跟在他的身后,装扮成小丑模样,击打着一架低音鼓,拼命在那儿快乐玩闹、扯着嗓子叫喊着的,就是巴比特。

  瓦伦.怀特比一跃跳到了主席台上去,手中灵巧地耍着他那根快乐的指挥棒,同时大声地喧嚷道,“小伙子们、小姑娘们,现在到了最终表决的时刻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摩天楼人当然是热爱他的邻居们的,可是我们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从邻近城镇的手中抢先获得这次大会的举办权,就像我们捷足先登而拿到了炼乳行业以及纸箱制造业的置办权那样,还有——”

  J.哈里.巴尔姆黑姆,这次大会的执行主席,这时他已经意有所属地说道,“我们对此非常感激你们,先生,嗯,可是你们也必须要给别的小伙子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也努力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为好。”

  只听一个雾号喇叭一般的声音嗡嗡鸣叫道,“在尤里卡这里我们保证可以提供免费的驾车出行,到我们这里最最美丽的乡村之中去——”

  沿着侧廊走道一边朝这里跑过来,一边使劲地鼓着手掌,跑来了一位身形矫健的秃头顶男子,只听他嘴里喊道,“我来自斯巴达!我们当地的商务委员会刚刚给我发来电报,说他们已经筹备起来八千美元的一笔资金,都是现款储存,用以将来提供给大会接洽招待方面之用!”

  还有另外一位办事员模样的男子站起身来大声喧嚷道,“金钱决定一切!建议我们接受来自斯巴达的开价!”

  这个开价被接受了下来。


  Ⅷ


  履行最终决定权的执行委员会正在提交决议报告。他们在报告中声称,鉴于仅在去年一年当中万能的上帝就以他那善意的仁慈怜悯之心觉得还是把这个州中的三十六位以上的实业家们移交到更高更有效的一个层次上去为好,因而出于这次大会全部齐集于此的这些人们发自内心的感触而认为上帝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令人有些遗憾之感,由此大会秘书长应该授命安排立即下达分发这些形成的决议,并把一份决议书送达那些已经失去了亲人的每个家庭之中以慰籍平抚那些受伤了的心灵。

  第二项决议授权S.A.R.E.B.的总裁花用一万五千个美元用以游说支持州立法机构设定合理的税收标准之用项。这项决议里面相当大的篇幅里提到一些对“合理而健全的实业”来自多方面的阻挠与威吓,因此要为“前进的车轮”拓清一切目光短浅而不明智之举所带来的前途上的障碍。

  由执行委员会的委员报告中得知,而且也让巴比特吃惊之中油然而生敬意的是,他已经被选定为拥有托伦斯不动产成员头衔的委员会委员了。

  他禁不住喜形于色道,“我就说这会是非常不错的一年嘛!乔治亚,老伙计,你的前途无量啊!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而且是个不错的和事佬——呦!不错哎!”


  Ⅸ


  最后的这一个晚上大会举办方并没有安排什么正式的娱乐活动。巴比特已经在计划着要回家了,可是那天下午来自“拓荒者”城的杰里德.萨斯伯格夫妇建议巴比特跟W.A.罗杰斯两个跟他们一伙人一起到“莘树旅馆”去喝茶。

  喝茶对巴比特来说并非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他和妻子一年当中至少要殷勤招待大家喝上那么一两次——但是他们让自己感到了一种身份上的重要感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坐在这个旅馆之中的“艺术厅”里的一张玻璃桌面的桌案前,看着上面彩绘的那些野兔画面,以及镌刻在白桦树皮上的箴言语录,还有戴着荷兰式小帽的女招待富有美感的身影穿梭在眼前;他不能静下心来吃莴苣三明治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跟萨斯伯格夫人不停地聒噪、撒起欢儿来了,这位夫人几乎像一个披风模特那样皮肤白皙、艳情四溢、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波光流转。萨斯伯格和他两个在两天之前已经会晤过一次了,因而这个时候他们互相之间的称呼就变成了“乔治亚”以及“萨西”了。

  只听萨斯伯格虔敬地说道,“我说,小伙子们,在你们离开之前,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的房间之中,米里亚姆可是斯达提.尤尼多斯这里最好的鸡尾酒小调酒员了,这是我们这些意大利人经常这么说的。”

  随着一个大刀阔斧的手势的示意,巴比特以及罗杰斯两个就尾随着萨斯伯格夫妇走进了他们的房间里面。只听萨斯伯格夫人一声尖叫道,“哦,简直太恐怖了!”因为她看到自己把一件薄而透明的薰衣草色绉绸内衣落在了床上。随之她赶紧走过去把它掖进了一个手提包中,而巴比特这时咯咯笑着说道,“我们可是什么也没看见;我们两个是一对儿小糊涂虫儿!”

  萨斯伯格打电话要来了冰块,那位送来冰块的小僮仆说道,语气既平板听来又无味,“要大肚玻璃杯还是鸡尾酒杯?”米里亚姆.萨斯伯格开始调制起鸡尾酒来了,就用那种只有旅馆里才有的惨白色、看上去实在不起眼的水罐子来盛酒。当他们喝过了第一轮酒的时候只听她语气庄重地说道,“我认为你们这些小伙子们还可以再来一杯的——这一次你们可算是来着了,”这话证明她尽管来说是个女子,她却完全懂得正式喝鸡尾酒时的一些礼仪方面的事情。

  来到外面以后,巴比特暗示罗杰斯道,“我说,W.A.,老公鸡,我忽然想到如果咱们不回到咱们那可爱的妻子们那里去的话或许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么好的事情就这么虎头蛇尾不了了之了;可是我真的喜欢就待在皇家大酒店这里,再举办一次聚会才好,呵?你说呢?”

  “乔治,听你说话的这个口气里面非常富有智慧、听上去很有洞察力的口吻。埃尔.维因的妻子已经到匹茨堡去了,咱们看一看能否把他也给召唤过来。”

  到七点半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自己的房间之中了,陪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埃尔伯特.维因以及两位来自偏远地区的代表。他们把身上的外套都已经脱掉了,内里的衬衫马甲也都敞开了,脸庞看上去都红扑扑的,说起话来语气庄严而隆重。他们已经快要喝完一瓶非法酿造的私酒威士忌了,这时又询问那位小男仆道,“我说,孩子,你能再给我们搞一点这种香喷喷的汁水来吗?”他们一个劲儿地抽着大号的雪茄,把烟灰以及烟头都随便丢在地毯上。他们一边讲着故事、一边哄堂大笑着。实际上,他们此时又回归了一个男人自然而快活的状态之中了。

  巴比特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该下地狱的家伙们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的内心里觉得非常喜欢此种打破陋习的彻底放松与心情改换,仿佛是把群山踩在了脚下、一步跨到了北极去欣赏那变幻不测的北极光一般。”

  那位来自斯巴达的男子,这是一个面目凝重而显得很年轻的小伙子,只听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说!我觉得自己不但是个好丈夫、而且我的厂子经营得也不错,可是上帝啊,我怎么这么厌烦每天晚上都要回到家中去,除了看电影以外没有别的什么好看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去参加国民警卫队训练的原因。我认为我是娶到了我们那座城镇里面最贤惠可爱的妻子了,但是——我说!知道我们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吗?知道我会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吗?我想要做一个药店老板。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我的爸爸却把我驱赶到大街上去兜售厨房用具,这样我就被迫专心来做这件事情了——一辈子专心来做这样的事情了——毫无别的机会可言!哦,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开始的这个倒霉的话题的?再来一点儿儿儿怎么样?再来一杯我也没没没关系。”

  “是的,赶紧丢掉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吧,”W.A.罗杰斯和蔼可亲地说道。“你们这些小伙子们可知道我是一个乡村民歌手吗?来吧——现在跟我一起唱吧:


  老奥巴迪亚跟小奥巴迪亚说,

  ‘我实在是干渴,奥巴迪亚,我实在是干渴。’

  小奥巴迪亚跟老奥巴迪亚说,

  ‘我也是干渴,奥巴迪亚,我也是干渴。’”


  Ⅹ


  他们在赛治维克旅舍的“摩尔人烤肉馆”用过了主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好像又招呼来了另外的两位同志:一位是捕蝇纸厂的工厂主,另一位是个牙医。他们几个人全都拿着茶杯喝威士忌酒,而且他们几个人全都幽默风趣,互相之间谁也听不进去对方在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只听W.A.罗杰斯“取笑”那位意大利男侍者道:

  “我说,呆鹅,”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恶意都没有,“我想要一对儿炸大象耳朵吃。”

  “对不起,先生,不用说一对儿,我们连一只都没有。”

  “啊哈?没有大象耳朵?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说完罗杰斯转身向着巴比特。“皮特罗说这里的大象耳朵已经卖完了!”

  “好了,再这么闹下去我会受不了的!”那位来自斯巴达的男子说道,艰难地憋着自己不笑出声来。

  “好了,那样的话,卡尔罗,那就给我拿一大块牛排、两蒲式耳法式炸土豆、另加一些豌豆来好了,”罗杰斯接着说道。“我猜在我们那阳光明媚的快乐老家那里,只有这些意大利鬼们才用这些来自罐中的新鲜花园豌豆呢。”

  “不是的,先生,我们在意大利其实有上好的豌豆呢。”

  “难道说这是事实!乔治亚,你听说过这个没有?他们是从花园之中得到这些新鲜花园豌豆的,在意大利那里!我的上帝,难道你生来就知道吗,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安托尼奥,你一定是生来就知道的,只要是你活的时间够长、并且一直保持良好体力的话。好了,嘎里巴尔迪,赶紧去给我把大块牛排拿来,还有像印刷工人计量时所说的两‘令’那么多的法国土豆,都给我拿到客轮的散步甲板上去,记得是法国的什么号客轮来着,大概是‘米歇尔洛维奇.安吉尔罗尼号’什么的,好吗?”

  事后埃尔伯特.维因不禁赞叹道,“唧,你真的是支得那位可怜的意大利人团团转,W.A.。他根本就摸不清你到底是来自何方的什么人物了!”

  在“皇家大酒店”的通报一栏里,巴比特看到了一条广告的内容,他把它大声地读了出来,以示欢迎与畅快之意:


  老殖民地剧院


  震撼了整个老弗吉尼亚的

  沃洛丽金.沃洛斯

  最最漂亮可人的少女组合

  宝贝洗浴滑稽表演

  皮特.门纽提,及其

  哦。唧。孩儿们


  这里是直取目的之道,戏剧史上的安非他明药片,无忧无虑的沃洛丽金.沃洛斯少女组合是来到这座城中惹你最想拥吻的一个团队。调整你的脚步踏入此中来,赶紧买一张票,牵着您的儿郎快来观看这从未见过的精灵敏捷的演出。你会见识到超出111%期望值的娱乐会万花筒。这里的卡尔罗扎姐妹肯定是你从未见过的漂亮可人儿,就连失势无能之人都会得到良药一般要蠢蠢欲动。而卓克.西尔博斯提恩则是史上最牛火辣小伙,他会引逗你吃了猛药一般来一场真正的畅然大笑。而且可以尽览西部以及杰克逊那优雅的布景风光。售票最后期限1-2号。另外还有著名的普罗文以及亚当斯在他们的搞笑节目“偷运私酒,星期一!”之中串场演奏蓝调音乐。快来有所行动吧,小伙子们,快来倾听这玫瑰之鸟动听的鸣啭欢唱吧。


  “我听起来这像是一场有趣的演出。咱们一听这番话可就上当了,”巴比特忍不住说道。

  但是他们依然尽其可能地把离去的时间一延再延。他们坐在这里的时候是很有安全感的,可以在桌子底下把两条腿结结实实地绞在一起,可是他们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种不踏实感;他们害怕在横渡“烤肉屋”那长而湿滑的地面的时候,被别的客人们以及那些过分关注来客的侍应生们紧紧盯着瞧上一阵子。

  当他们终于鼓足勇气起身冒险之时,又有那些桌子横亘在前路上,这样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惶恐心态,又在衣帽间里面大声开起玩笑来了。当那位女孩把他们的帽子都递出来的时候,他们朝着她笑了笑,并且在心里面希望着,这个脸上冷若冰霜的专业审判员,或许会觉得他们都是一些真正的绅士吧。他们互相之间用嘶哑的嗓音说道,“谁有一只讨饭钵没有?”另一个说道,“你就有很不错的一个,乔治;我要用它来打包把剩菜带走,”而当面对那个结帐的女孩时,他们结结巴巴地说道,“最好跟我们走,小妹妹!高高兴兴,开开心心,这一天晚上定然会不错的!”所有他们几个都争着要付给她小费,一个催着另一个道,“不!等一下!从我这里拿好了!”就在他们这几个人中间,一共就送给了她三个美元。


  Ⅺ


  他们坐在一个包厢里面一边使劲地抽着雪茄一边观看滑稽演出,两只脚都翘起来搭在围栏横杆上了,而正在演出的是由二十位浓妆艳抹、满脸皱纹、不由令人油然而生敬意的老婆婆组成的合唱队,她们正在以初级水平的合唱队编排动作样式起劲地踢着大腿,而另有一个犹太滑稽剧演员正在拿着犹太人开着低劣的玩笑。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他们遇见了另外几个代表也孤独地呆在这里。代表们之中还有十几个人坐出租车到郊外的“鲜花旅馆”那里观光去了,其实那里所谓的“鲜花”就是用一些脏乎乎的彩纸扎成花束把几个散发着臭气的房间装饰起来,就像是被荒疏掉的牛圈久未有人光顾过一般。

  在这里,威士忌是被敞开了供应的,都是大肚玻璃杯子。有那么两三位职员,在发薪水的那几天里他们都希望被别人看作是百万富翁,此时他们正在腼腆地邀请着几位电报员女孩以及美甲师女孩跟他们在桌子与桌子之间那狭小的空间范围之内翩翩起舞。一对儿专业的舞蹈演员正在那儿不可思议地风一般旋转着,这是一位身着时髦晚礼服的青年男子和一位身形妖娆穿着翡翠色丝绸裙的女子,这个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女子那满头的琥珀色发丝蓬松起来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翻飞飘舞着。巴比特努力地想要跟她一起跳一场舞。他拖沓着脚步笨拙地在地板上挪来挪去,他那庞大笨重的身躯难以随着舞伴左右旋转,他的步伐跟不上丛林音乐那优美的节奏,他踉踉跄跄地几乎要跌到了一样,亏了她友好地运用柔软而灵巧的双臂借力扶持住了他。他由于喝多了禁酒期出产的烈酒而双眼模糊、两耳沉闷;他看不清面前的桌案,也看不明白人们的面孔。可是他却被眼前这个年轻姑娘那柔韧而热情的舞姿所深深折服了。

  当她最终把他送还回他的团队之中时,他记起来了,由于一个很偶然的触机,他的妈妈的妈妈是苏格兰人,这样他就把脑袋深深地仰靠在椅背上,闭合上两只眼睛,欣喜若狂地大张着嘴巴,他开始唱起歌来了,声音极缓慢、声调又低沉,唱的是(苏格兰的)“罗梦湖”。

  但是这却成为他最后一刻的芳醇悠扬、欢愉快乐的友好时光。来自斯巴达的那位男子接下来就指责他是一个什么“浪荡歌手”,由此巴比特就跟他大声争吵了长达十分钟的时间,十足展示了自己声高气大、凛然不可侵犯的英雄气度。他们一直在不停声地呼唤要酒,直到值班经理坚持要打烊了才罢休。整个这一天晚上巴比特都在感受到一种凶猛的原始冲动,渴望着不加约束的兽性一般的纵情快乐。当W.A.罗杰斯慢吞吞地提出来说,“咱们到市中心去蹓一趟、看一看那里的姑娘们如何?”这时他几乎是兽性发作一般地就同意了。在他们离开这里之前,他们之中的三位就秘密地跟这里的专业舞女们私订了约会之期,而且她们都欣然答应道,“好的,好的,肯定地,亲爱的,”无论他们提出来什么样的要求都是得到了相同的回答,接下来她们就友好地把这些事情都忘到脑后去了。

  当他们驱车回赶经过皇家大酒店附近的市郊区域时,沿着两旁密密麻麻布满劳工们灰秃秃的小木屋的街道行驶之际,看着这里到处都是不起眼的密如蜂巢的小小住屋,就这样他们一路驱车风驰电掣一般穿过这里的货栈区,在这酒气熏天的夜晚里仿佛看上去这里是如此的空旷而可怖,而当他们转向那红灯昭示的区域行驶而去,听着两旁自动播放的疯狂刺耳的钢琴音乐声,看到路两边站在那儿皮笑肉不笑的矮壮妇女们,巴比特被深深地震惊了。他想要从出租车里纵身而出,可是他的身躯中燃烧着耻辱的欲火,只听他嘟哝了一句,“此际抽身恨时已晚,”这样人们也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抽身而走了。

  他们感觉到,在路上发生了一个看似极其滑稽的事件。一个来自明尼莫干提克的房地产经纪人说道,“这座城市皇家大酒店这里似乎要比摩天楼那里看上去时髦得多了。你们这些摩天楼来的吝啬鬼根本就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些找乐子的场所。”巴比特愤愤然道,“这可纯粹是胡说八道的污蔑了!在摩天楼那里你不会找不到任何事情的。请你相信我的话好了,我们拥有这座州中所有别的城镇中所拥有的一切私酒营业室以及一切找乐子的场所。”

  他意识到别的人都在为此而嘲笑他了;他想要跟人打一架才好出这口气;忘记了自己自从大学时代以来就完全不记得这种拙劣而难以令人适意的手段的尝试了。

  第二天的早晨,当他们已经返回到摩天楼城中之时,他的这种反抗的欲望才得到了部分的发泄。他已经退忍成了一个面孔猥琐、将就一切的能忍即忍者了。他的心情里面却极端地暴躁易怒。他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当W.A.罗杰斯在那里抱怨道,“喔,头痛得要命!我敢说我真的感觉好像今天早上感到了上帝的愤怒一样了。我说!我知道究竟为何感到这么难受了!昨天晚上有人去给我的酒里面加了些烈酒在里面。”

  巴比特的这次出轨之行他的家人从来就无从知晓,并且摩天楼这里除了罗杰斯和维因两个以外也没有人知道。这次意外出行即便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得不到正式认可的。要是说这么做还有什么后果的话,那就是这样的远足之行从来就未被别人发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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