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巴比特是偶然之中获得一个机会与S.A.R.E.B.进行通信的。

  这个所谓的S.A.R.E.B.,正如它的会员们所这么称呼它的,实际上是出于一种为了唤起普遍的神秘感而增加其听觉上铿锵有力的效果而把它的首写字母简化串联而来的,它的全称就是“房地产业协会州联合会”;是一个中间商与经营者的联合组织。它的主要用地就是在“皇家大酒店”举行它的年会,这座酒店也就是摩天楼这里作为整个一州当中所有城市里最富竞争力的一家。巴比特作为其中管理者的代表一员;而另一位就是塞西尔.罗恩垂,巴比特对他怀有无比赞赏之情,为了他那些投机经营的建筑而有效施展的流寇手段,同时他又为他所居的社会地位而痛恨于他,这是因为他经常出席的是“皇家山峰”大酒店最最时尚的舞会派对。罗恩垂是计划委员会大会的主席。

  巴比特曾经对他大发脾气嚷嚷道:“真叫我烦透了,这些所谓的博士、教授和道学家们摆起臭架子来假充什么‘专业人士’。作为一个真正的好实业家一定要比这些人拥有更多的专业知识和过人之处。”

  “你说的太对了!我说:为什么你不把这样的一些看法形诸笔墨,并把它寄给S.A.R.E.B.呢?”罗恩垂建议道。

  “那好,如果这能帮助我制订计划方案的话——告诉你: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第一,我应该坚持人们应该称呼我们‘实业家’而不是‘房地产人士。’这样听起来也像是一个正规的专业了。第二——究竟是什么东西界定了一个专业与普通的一些商业、事务以及行业等的区别之处呢?究竟这是出自哪一方面的原因呢?好了,这就是公众服务的理念以及技术,受到过专业化训练的技术,还有广泛的专业知识,以及,嗯,所有这一类的,而在这一点上要是一个人只是为了出去假充自命不凡的话,他从来就不会去想一想比如——公众服务上的事情以及专业化技术的训练等诸如此类的一切。那么作为一个所谓专业的——”

  “太过分了!那就是十足的坑蒙拐骗!就是彻头彻尾的招摇撞骗!好了你把这个都写下来,”罗恩垂说道,说完就急匆匆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Ⅱ


  无论对广告业务上的操作以及通讯方面的文体是多么的熟悉,巴比特在当天晚上坐下来准备书写一篇用以十分钟阅读的文章的时候还是感到了捉襟见肘的错愕与困惑。

  他把新花十五美分买来的一个学生练习本安放在他妻子的折叠式缝纫桌上,那张桌子是摆在起居室之中为了临时取用的。整个一家人都诚惶诚恐地默不作声;维罗纳和泰德两个都找事由悄悄退走了,而婷卡听到这么一番威胁也被吓坏了,“要是我听到你再说一句话的话——只要你再嚷嚷着要什么冰水这么一次的话——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我说完了!”巴比特夫人则安静地坐在那边的钢琴旁,一边缝制着一件睡衣、一边满怀崇敬地看着巴比特在那个练习本上书写着什么,随着强劲有力的写画动作这张缝纫桌还在有节奏地摇动着、吱呀作响。

  当他从桌旁站起身来时,并未尽兴而有些紧张激动之态,他的嗓子眼里因为对烟卷的渴望而在冒烟了,只听她大为惊讶道,“我觉得你在那儿就这么一直枯坐下去的话,你自己的脑子里根本就想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哦,一个从事于现代商务的人生活之中所得到的尽是一些建设性联想方面的训练。”

  他已经写下了七页纸面的文字,其中的第一页是这么开篇的:


  这是一个专业

  不仅仅是项业务

  (此处已划去)

  远大的前景

  毫无异议的……


  其它的六页纸面上大体也是像第一页上诸如此类的东西。

  在整整一个星期之中人们看到他都是这么一副凝重庄严的神色。每天早晨,当他在穿衣服的时候,他都会把自己内心里的想法大声形诸于言辞:“难道你就从来不会这么想一想,米拉,在一个城镇拥有了大的建筑或者繁荣富足以及任何像这样的一类事物之前,某些地产实业家们必须先要把这些土地出卖给他们吗?所有的文明繁华都是从他这里开始的。难道你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在体育俱乐部那里,他把一些看上去极不情愿的人叫到一边去询问道,“我说,要是你在召开大会的时候必须要当着众人的面阅读一篇发言稿的话,你一开始是会先以有意思的故事开头还是自始至终随便发挥呢?”他问霍华德.利托菲尔德要“一组有关房地产销售方面的统计数据;或者什么给人印象深刻的某些好的素材,”而利托菲尔德也的确给他提供了某些给人印象深刻的非常好的素材。

  但是巴比特经常转而恳求的依然还是T.考尔蒙德里.福林克。他每到中午的时候就会在俱乐部里找到福林克,不管他如何推诿都会追着他的尾巴一个劲儿地询问道,“我说,查姆老同学——你在写东西方面要算是内行了——你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像这样的句子呢,你看这里我的手稿中有这样的几句——手稿上——该死的到底是哪几句来着?——哦,是了,在这儿。你到底是会说‘我们应该不孤立地进行思考’呢?还是‘我们不应该孤立地进行思考’呢?或者是——”

  一天晚上,当他的妻子走开了一会儿,他觉得身边没有人可以显示自己的尊荣了,也就顾不得体面,讲究不得规矩,难以继续故弄玄虚了,一阵涂抹擦改把他那些有关房地产商务方面以及关于自身的一些所谓真正的阐述全盘推翻,这个时候他发现文章已经写成了。当他把自己写成的文章读给他的妻子听时,只听她眼巴巴地夸赞道,“哎呀,亲爱的,这简直太了不起了;写得简直是太漂亮了,而且这么思路清晰、富于情趣,这里面的思想简直太伟大了!哎呀,这简直是——简直是太伟大了!”

  第二天他找机会把查姆.福林克逼到一个角落之中得意洋洋地跟他说道,“好了,老小伙儿,昨天晚上我终于杀青了!这下可算是一锤定音、打中要害了!我过去一直觉得你们这些写东西的家伙们大概是爬格子很辛苦才能搞定一篇文章呢,可是上帝啊,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对你们这些家伙们过去真算是高看了;你们耍笔杆子赚钱真是太轻松了!要是到我准备退休的那一天,我想自己也会专心致志地去写作,叫你们这些小伙儿们也见识一下什么叫作真正的写作。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写出非常不错的东西来,更有力量而富于激情,比你们现在印出来的这些东西都要强得多,而现在我TMD对此更加深信不疑了!”

  他把这篇文章以黑体文本配以醒目的大红标题打印出来三份文稿,把它们每份都装进浅蓝色的信封里封装起来,把其中的一个信封毕恭毕敬地呈递给了伊拉.罗恩扬老先生,他是“提倡者时代杂志”的执行总编,没想到他点头说好,真的是很好,他非常高兴能接受这份文稿,也肯定会把它从头到尾通读一遍的——只要他能有这个时间的话。

  巴比特夫人去不了“皇家大酒店”了。因为她有一次俱乐部妇女大聚会。巴比特说他对此感到非常的遗憾。


  Ⅲ


  除了出席大会的五位正式代表以外——包括巴比特,罗恩垂,W.A.罗杰斯,阿尔文.泰耶,以及埃尔伯特.维因——还有五十位非正式的代表,其中他们大多数人都有夫人随同前往。

  他们一伙人都在联邦火车站会齐等待着前往皇家大酒店的午夜列车。所有他们这些人之中,除了塞西尔.罗恩垂以外,他自以为非同凡俗之人而从不佩戴徽章一类的标志以显示身份,其余的人都在胸襟上挂着美元硬币般大的一颗纽扣状徽标,上面嵌着的文字是“我们为了摩天楼的急速飙升而奋斗。”这些位正式的代表们身上佩带的都是银色镶边的洋红绶带。马丁.卢姆森的小儿子威利在前面举着一面带缨穗的小旗子,旗子上题写着这样的字样“摩天楼这座活力之城——热情,激情,令人激动——1,000,000人,1935。”当各位代表们都纷纷到达的时候,人们看到他们所坐的都不是出租汽车,而是由“老伙计”或者说“表兄弗雷迪”驾驶的家用轿车亲自送达,之后大家就自发地形成了一个队列浩浩荡荡地走过了火车站的候车室之中。

  这里是一座宽敞的新式候车室,四围都是方形的大理石壁柱,天花板上彩绘的壁画描述的是皮埃尔.埃米勒.法苏克斯于1740年勘察查鲁萨河大峡谷的情形。这里面的长条椅都是古朴的桃花心木材质的构架;这里的消息发布栏都是铜质的架构上以大理石做台面的桌案。就在这样一座回响着不绝人声的宽敞的大厅之中,由威利.卢姆森在前面打头举着旗子引领着整个代表们一行人的队伍走来,男人们手中都挥舞着一根雪茄,女人们都在有意识地展示着身上新穿出来的连衣裙、以及脖项上所挂银光闪闪的珍珠项链,而所有的人都在伴随着“友谊地久天长”的曲调唱着正式的城市之歌,这是由查姆.福林克所填的新词:


  我们的好摩天楼,

  我们的故人热土,

  无论我们走遍天涯何方,

  脱帽致以问候,

  歌声传遍四方

  歌颂你这富足的一方。


  瓦伦.怀特比,这位经纪人,他有一种特殊的才赋可以在宴席之中或者生日聚会上面即兴赋诗,这一次他单为这次出席实业家大会而给福林克的这首城市之歌填上了以下这个乐段:


  哦,是我们来了,

  这些人都是来自

  摩天楼,这座激情之城。

  来自实业中的我们,

  没有人可以像我们一样生存。


  巴比特的爱国情怀顿然间发疯般地释放了出来。他一跃跳上了一条长条椅的上面,对着簇簇拥挤的人群之中大声喊道:

  “摩天楼究竟是怎么了?”

  “她很好!”

  “哪里是美国最好的历史悠久之城?”

  “摩——天——楼!”

  那些正在等待午夜列车的可怜的穷人们有些好奇而不解地盯着他们在一个劲儿地看着——这是些诸如戴着披肩的意大利妇女们,脚上穿着露出脚趾头的破皮鞋的疲惫不堪的男人们,以及那些露宿街头的流浪儿们,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曾经也是光鲜的,可是现在已经褪色而且皱巴巴的了。

  巴比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正式的代表应该更有一份尊荣的感觉。他和维因以及罗杰斯三个人在旁边静候着普尔门式列车的水门汀月台上踱着步子庄严地走来走去。由汽车牵引着的行李卡车以及肩扛包裹头戴小红帽的行李员们在月台上穿梭般疾速来往着,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愉悦感。弧光灯在头顶上耀目地不停闪烁着。卧铺车厢那润泽的黄色光晕留给人极深的印象。巴比特竭力想使自己的说话声音听上去字斟句酌、神气活现、而有大家风度;他挺着一个大肚子、低沉着嗓音在那儿咕哝道,“我们要想办法使得立法机关明白,在有关这种耗时费力的房地产过户手续之中他们应该从何处着手才是。”维因允诺地颔首哼了一声,巴比特顿时情绪高涨——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普尔门式车厢上的窗帘被拉了起来,巴比特看到了里面的一副非同寻常的景象。只见车厢里面坐着的是露西尔.默克尔维,那位百万富翁承包商漂亮的妻子。或许,巴比特兴奋已极地想道,她是要去欧洲吧!就在她身旁的位子上放着一捧紫罗兰,还有一本上面包着黄色封皮的好像是外版书籍。正当他在这里盯着朝里看的时候,只见她从位子上把那本书籍拿起来,然后朝窗户外面瞟了一眼,似乎有一些不耐烦地样子。她一定是举目对视了他一眼,而且他也接住了她的目光,可是她却面无表情一副漠然的样子。她无精打采地把窗帘拉了下去,而他却依然在那里直直地站着,内心里涌起一股被无端漠视的冰冷感受。

  可是在列车上他的自豪感又一次被激发起来了,因为在这里碰到了一些来自斯巴达、“拓荒者”、以及州中别的一些小城市的代表们,他们这些人诚惶诚恐地在那儿倾听着,作为一个来自像摩天楼这样一座大都市里的显耀人物,他给他们讲说了一番政治的作用以及拥有一个“踏实而有力的商务管理机构”的价值及重要性。接下来大家就开开心心地谈论起有关本业方面的事情来了,这是一些纯粹的令人激情洋溢的谈话形式:

  “像罗恩垂这样的家伙到底是如何想到了要建造这么一座大客房的旅馆的?他会如何运作呢?如何发行债券来提供资金支持的呢?”一个来自斯巴达的经纪人发话问道。

  “好了,我告诉你,”巴比特说道。“现在要是让我来掌控操作这一切的话——”

  “因而,”埃尔伯特.维因语气低沉地说道,“我租用了这家店面一个星期的时间,树立起来一个大大的招牌,上面写着‘婴儿玩具城’字样,下面是玩具小屋的画面以及一些小巧精致的小绿树等,接着在最底下是这样的字样,‘婴儿们喜欢这里的洋娃娃山,爸爸和妈妈选择我们的小平房,’因此你知道,这样当然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到这里来,第一个星期之中我们就售出了——”

  当火车驶入厂房区的时候,只听前面的敞篷煤车发出“咔喳-喳,咔喳-喳”的碾压声。机车锅炉喷吐着浓重的烟雾出来,和着那汽锤般沉重的铿锵叮当声。红色的信号灯,绿色的信号灯,还有汹涌而至的白色光线一闪而过,巴比特此时又感到了一种神圣庄严之感,而且有一种急不可耐的热切神色。


  Ⅳ


  他做了一件令人感觉奢华已极的事情:他在列车上把自己的服装熨烫了一遍。在清晨之际,就在他们只差半个小时就到达皇家大酒店之前,车上的行李员走到他的卧铺车厢里来、低低的声音对他耳语道,“那边有一个空着的起居室车厢,先生。我把你的外衣等物都放到那边去了。”他在睡衣裤上穿着褐黄色的秋装大衣,巴比特沿着绿色帘幕笼罩着的侧廊过道走向他那华丽无比的头等私人车室之中去了。这位行李员还暗示给他自己明白巴比特经常会选择一位男性的仆从;他的两手中小心翼翼地提着巴比特的一条裤子的顶端,以免这条熨贴好了的漂亮衣物被不小心染上脏污,然后又到他的私人盥洗室之中给盆中注满了水,拿着一条毛巾在那儿静静地等候着。

  拥有一个私人盥洗室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无论一间普尔门式吸烟车厢在晚间的时候是多么的令人兴奋,可是在清晨之际这里依然会对甚至像巴比特这样的人同样产生压抑的感觉,因为这里到处都充斥着身穿混纺毛衣衫的肥胖男子,每个拐弯之处都簇拥着一些身着皱巴巴棉质衬衣的人们,而且皮面的坐席上也堆满了各种脏兮兮的洗漱用具,连车厢的空气中都充满了令人恶心的肥皂以及牙膏的浓烈气味。巴比特在通常情况下并不怎么过分在意自己的私人空间,可是这一次他却完全沉浸于自己独处的这份感觉之中了,沉浸于属于自己的一个男仆对自己的精心服务,满心愉悦欢欣得嘴里咕噜噜直叫,并且格外送给了这位服务员一个半美元的小费。

  他更加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人们一路上的关注,当他穿着自己熨贴好了的崭新衣装,身后跟随着那位对自己爱敬有加的行李员在提着他的手提衣箱,一路行来最后下榻于皇家大酒店之中。

  他要在赛治维克旅舍与W.A.罗杰斯分享同一个房间,就是这位极其精明、看上去却像是一个乡巴佬的摩天楼农场地产的经纪人。他们两个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已极的早餐,其中包括瓦夫饼,还有咖啡,却不是用小茶盏、而是用大罐子盛放的。巴比特变得越来越豪放健谈了,因而就告诉了罗杰斯有关写作艺术一些内情;他送给一位小僮仆二十五美分、让他到大厅里去拿一张晨报过来,接下来又给婷卡寄去一张明信片:“爸爸希望你能来这里跟他一起打一棒球才好。”


  Ⅴ


  大会的举行地点是在“艾伦屋”的跳舞厅之中。执行委员会主席的办公室位于前厅的接待室当中。这位主席是这次大会之中最为忙碌的人;他几乎要忙到任何事情都做不成的程度。他坐在一张细工镶嵌的桌子前面,身处的这个房间里满地都是揉皱了扔掉的纸团,而且整个在这一天当中,都有一些来自本城的热心人以及说客、鼓动家等类的人们来到这里力图掀起一场争论,凑近他的耳边说着一些什么,而此时的他显得含混不清、一副茫然不明的神态,嘴里一个劲儿地说道,“是的,是的,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们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做的,”说完就完全忘到脑后去了,顺手拿起一支雪茄点上、随即把这个也忘掉了,这时只听电话铃声一阵躁人而急促的鸣响,人们围拢在他的四周一连声地恳求着,“我说,主席先生——我说,主席先生!”可是他那已经疲惫而麻木了的听觉对此已经毫无反应了。

  在陈列室里面有新推出的斯巴达关于城郊规划蓝图的模板,这是关于新的州议会大厦的图画,地点坐落于维切尔.加洛普,同时展示的还有大量贴有标签注明产地的各种谷穗标本,“来自大自然之金,产于沙勒比乡村,上帝亲自检选的乡村花园之所。”

  会议真正的中心在于那些旅馆卧室之中底秘耳语的人们中间,还有那些身上佩戴着徽章以及绶带团团簇拥在旅馆大厅里的人们,可是仍然还有一个用以对外部展示形象的公开会议。

  这样的会议第一个是由市长专在皇家大酒店致词的欢迎会。并且由本城第一基督教教会的牧师做答谢词,这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额前披散着一绺湿漉漉的头发,由他来会晤上帝告知所有的房地产业人士举办盛会齐集于此。

  倍受尊敬的明尼莫干提克实业家,卡尔顿.图克少校,他的发言稿的内容是宣布自己退出连锁店合作机构。来自尤里卡的威廉.A.拉尔金发言的内容是一篇令人欢欣鼓舞的论断“对不断发展的建筑业的前景展望,”在其中他告知大家厚玻璃板的价格已经降低了两个百分点。

  大会还在继续进行。

  入会的各位代表们都受到了盛情接待,而且是持续不断地得到高规格照应。本地商务委员会在皇家大酒店举办了大型宴会,而且产业联合会又在下午接着举办招待宴会,在这次会中每一位到席的女士都得到了一束菊花的馈赠,而到场的每一位男士也都得到了一纸皮钱夹,上面烫印的字样是“来自皇家大酒店,本地强势的汽车行业所赠。”

  克罗斯比.克诺尔顿夫人,这位“飞翅汽车公司”制造商老板的夫人,敞开大门邀请入会众人到她的意大利式花园之中,招待大家前去喝茶以示庆贺。总共有六百位房地产业人士以及他们的夫人们徐缓地行走在她那铺满落叶的秋日花园小径上。或许他们之中会有三百人默不作声也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之人;或许其中的另外三百人会大声地惊呼起来,“这里真的是妙不可言,嗯?”接着偷偷地采摘一些秋日里迟迟开放的紫菀藏进自己的怀中,接下来急忙纵身过去靠近克诺尔顿夫人,过去握着她那可人的一双小手不放。并没有应人要求,来自摩天楼的各位代表们(除去罗恩垂不算)纷纷聚集到一座大理石小仙女雕像前,在那里放声唱道,“我们来到了这里,来自摩天楼的人们,这座充满活力之城。”

  恰好所有那些来自“拓荒者”城的代表们也都是属于“艾尔克斯兄弟互助团体”的成员,他们展示出来一面大大的旗帜,上面的文字是:“艾尔克斯团体——世上最优秀的人们——前进我们的拓荒者,啊埃迪!”当然了维切尔.加洛普,这个州首府的所在,也不会被轻看了。这座维切尔.加洛普城代表团的领头人是一个身强力壮、肤色微红、大腹便便的男子,可他却真的是充满了活力一般。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掉扔在地上,一把甩掉脑袋上的宽檐黑毡帽,撸胳膊挽袖子一阵忙活,然后一抬腿爬到了一座日晷上去,吐了口唾沫,吼声顿然而起道:

  “我们要告诉世界,这位好心的女士今天下午提供给我们这次展示的机会,整个这座州中最富魅力的城镇当属维切尔.加洛普无疑。你们小伙子们尽可以谈论你们的无尽活力,可是你们也要允许我说一声我们的老加洛普城,它是整个州中居民拥有家舍比率最大的一座城;而当人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屋之后,他们就不会再为体力劳动的事情所烦扰了,他们会养育自己的儿女、而不是到处去大吵大嚷!维切尔.加洛普!这是一座人人有家之城!这是一座造就人们命运之城,哦,前进吧!我们要——告诉——整个——世界!”

  客人们都纷纷乘车离去了;花园又孤独地沉入了静谧之中。但是克罗斯比.克诺尔顿夫人禁不住叹息了起来,因为在一座大理石座位上面依然留存着仿佛是五百个夏日热度加法器的温度一样。当她看着一个用以支撑大理石台面的生着翅膀的斯芬克斯像的时候,发现在它的脸面上竟然有人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两道胡须出来。卷成一团团的餐巾纸被随便丢弃在繁茂盛开的米迦勒雏菊丛中。在步行道上,到处都是撕碎了揉烂了的鲜红皮肉一般,全是秋日里最后盛开的华丽的玫瑰花瓣。烟卷头漂浮在金鱼池中,被水浸透膨胀起来留下一片黄色的污秽痕迹,而在那些大理石的座位底下,一堆一堆整齐藏匿在一起的,竟然是一些被打碎了的茶盏的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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