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陪着季小麦一起去乡里跑了黄河,回来后看见罗大可的车停着南趟房走廊门口,车上蒙了一层薄雪,回屋后听到隔壁嘎吱嘎吱的床声响个不停,直到后半夜。

赵平一直陪着,在隔壁时而混乱时而节奏分明的音效陪衬下,默念着季小麦三个字,对自己的某个部位实施了有史以来最为猛烈的慰藉,几近窒息。

 

正月十六黎明前,桃花吐旧学校南趟房两间一墙之隔的旧教室里的三个人先后睡去,死人一般。睡前,罗大可搂着米安多,嘟嘟囔囔地表示,要给她打造一张绝无仅有的防震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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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绝世人体盛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海陆空交汇作战。罗大可犹如非洲草原的狮子王,动用自己的全部可用之才,打开了米安多身体里的每一个汗毛孔,活活把她变成了不可一世的喷火女郎。你来我往,谁也不欠谁的。这个把那个研磨、粉碎,那个则把这个荡涤、清空。

久藏的欲望,深入肌肤,刻至骨髓。

 

天光大亮,罗大可率先醒来。这是他几年里最舒服最松弛最幸福的早晨。他很想点根烟,但又怕弄醒身边的米安多,只得罢念。陈旧而薄的窗帘挡不住强烈的冬日暖阳。米安多睡在五彩光线里,侧身向着罗大可,一副毫不见外的睡相,眉毛间或一动,不知做着什么梦。罗大可感觉这景象十分熟悉,仿佛已然呈现了一个世纪。是的,心爱的女人睡在自己身边,渴望已久的景象,幻梦成真了。罗大可禁不住凑过去揽住米安多,吻她的唇,耳朵……禁不住弄醒她:

 

“没有什么比得上第一次醒来时的感觉,我就像是伊甸园里的亚当,当苹果的味道留在嘴里,我在世间所寻找的一切美好包含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米安多在温柔乡醒来,努力分辨着罗大可的话。这不是他的语言,却又不陌生,随即她记起这是《苦月亮》152男主角奥斯卡的台词。她在罗大可的臂弯里放空自己,任由他的吸食:

“……然后我感觉到,在那失去理性的一刻……这就是了……”

“我还行吧?”半晌,罗大可轻柔地摩挲着米安多的耳廓,轻声问道。

“在问你的功夫,还是记忆?”米安多强忍欢笑。

“都有。”

“功夫九段!我要写进自传。记忆超级,《苦月亮》里的经典台词。”

“《苦月亮》只能出现在公交车时代,容易出故事。”

“现在的故事大多与网络有关。”

“比如网络征集图书。”

“邮寄不赶劲儿,就亲自前往。”

“不前往不成美事。”罗大可说着,浑身的末梢神经开始跳跃。

“不要性侵梦中人。”米安多浑身酥软,喃喃地说。

“不要拿法律或理性约束我。”

“这话说得不像知识分子。”

“赶巧我不是。”

“赶巧我也不是。”

“生已尽欢尽兴。”

“至死无憾。”

“想送你一件礼物。”

“不再需要其他。”

“想多了,我是想送你一根银质的电话拨号棒。”

“是赠品吗?”

“不是。现在买朱古力已经不送赠品了。”

“价格合适才好。”

“不贵。不到十元钱。”

“最好是新款,小巧一些。”

 

两人心照不宣,互吻着,开始还你一句我一句喜滋滋说着《蒂凡尼的早餐》116台词,随着荷尔蒙翻涌,两人停止言语上的较劲,竞相投入新一轮搏杀,把跑黄河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米安多灿烂艳丽。

罗大可威猛如虎。

《四重唱》153男主角维尔福说过,“男人平均每七秒就会想到性爱”。米安多如今不再怀疑。

天然吸引力,天赐荷尔蒙,到底谁先俘获了谁,谁是谁的降臣,这些都不重要,以后无人提及。

 

赵平在隔壁的响动中醒来。饥饿的大黑兴奋地在地上撒欢。赵平领着大黑先去书屋和幼儿园点着炉子,然后回屋给自己和大黑弄了一锅疙瘩汤吃。

隔壁有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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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乡荒废五年的传统活动跑黄河今年恢复,与从前一样,正月十五、十六、十七连跑三天,场地依然在乡集贸市场。不同的是,今年的跑黄河全权交由安邦星业集团承办,投入的人力物力、设计的场面细节均创历史最强纪录。

为此,安邦星业集团少当家李洋着实费了些功夫,大年初五刚过,就亲力亲为指派几拨人马,脚不沾地儿地把高粱秸秆、竹竿及数不清的灯笼拉到现场。他心里燃烧着一团火,要用热热闹闹的跑黄河活动开启轰轰烈烈的墓园开发计划。天可怜见,一度,李洋甚至想去会会桃花吐村那个名声远播的沛白师傅,让她推算一下自己未来的事业与当下的婚姻,只是一时没抽出时间。

 

经过乡长的说和努力,桃花吐村把已经备好的跑黄河物资送到乡里,算是一份贡献。

 

在七星乡停办跑黄河的五年里,桃花吐村主动承接了这个活动。孟宪启和季广发协力操持,在旧学校的操场上,用玉米秸秆围出个小型九曲十八弯,一出一进两个口,人们鱼贯而入,沿着规定通道或跑或走,身体好的可以跑几个来回,一来二去有了些名望,来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甚至县城里也有人前来参加。毕竟,此地乡亲们世世代代有跑黄河习俗,“正月十五跑黄河,一年到头不得病”,以此表达对自身健康的企盼与祝愿,一个不容小觑的仪式。

比较而言,今年七星乡的黄河堪称大黄河,地点本身就开阔,乡集贸市场比桃花吐学校操场大出七八倍不止,围挡黄河的材料也豪气,不止高粱秸秆,更有许多竹竿、木材,气势、规模、影响就都齐了。李洋生在全乡乃至全县首富之家,自带眼界与能力。以往李立国统揽全局,对李洋的要求基本属于不求你能,但求你安,一句话,别惹麻烦就是最大的贡献与孝顺。这次李立国有心让李洋出来遛遛,以实践检验李洋的能力。如果成了,作父亲的有心把未来的墓园开发工程交由李洋操盘;如果不成,自己就要多操一份心思。胸有大志一直未得施展的李洋也正有此念,他不甘心一直被称为“李立国的儿子”,渴望为自己正名。按照李洋的意思,非要把整个集市圈进来才好,气势越大越好,定要通过这次活动把安邦集团的能力与善举宣传到位,为下一步的拓展计划打下坚实基础。但最后他不得不妥协让步,乡里多方劝阻,李立国也出面陈述利弊:要给原有业户留有余地,这面跑,那面卖,彼此互动,互利互惠,否则,不给业户留场地,不让业户经营,业户不高兴不说,恐怕现场人气也会有问题。

李立国是个聪明人,多年的经商履历让他学会了适时坚持或妥协。他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我们赞助这个活动,本意就是要争取民心,达成信任,为下一步计划打基础,不能一上来把人都得罪了。李洋这才勉强同意在集市周围留下余地,供乡里商贩们经营。

 

由李洋设计并导演的七星乡跑黄河活动场面之大、气氛之热烈、人数之众多创下多个历史之最,轰动城乡。乡里出了板报,康谷县与双鹤市电视台先后播发了消息,桃花吐村里的大喇叭早午晚轮番广播,包括二杏家杂货店在内的各处门市尽数张贴告示,人们奔走相告,大步小步莲花步纷至沓来,冬季干燥的地皮腾起云朵般的灰尘,撞翻这年国际时装界的流行色。乡集贸市场四周停靠车辆的车牌显示,双鹤市、沈州市都有人来,无形中提高了活动规格,日后被乡村民众反复提及,不厌其烦。人们跑啊跑,跑来一年好运气,跑掉一身病困穷。无人不喜欢这个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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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上午,一行人马十几个从桃花吐出发,前往七星乡跑黄河。走在头里的是孟宪启、罗大可与米安多。孟宪启拄着拐杖,一顿一顿,不急不缓。其他人和着他的节奏,走在暖阳下,走在七星山早春的徐风里,一个小小的支队,季小麦、程丽、赵平、二杏、余伟、沛白师傅……路上陆续有人加入其中,缕缕行行,走过桃花桥。

乡集贸市场,拥挤如粥,人声鼎沸。

 

黄河跑场所有关键部位包括转弯处与起竿处灯笼高挂,五光十色,造型不凡。七星乡那条通往县城的主干道两侧所有树木与电线杆上也挂满灯笼。圆灯,方灯,多角灯,宫灯,纱灯,走马灯,五彩龙灯,神话传说灯等等,数不胜数,应有尽有。天黑时给足电,七星乡亮过白昼。

 

黄河跑场入口十分耀眼,一侧是祥龙入云灯,一条十几米长的金色巨龙仰头向天,白天色彩鲜艳,夜里光彩夺目;另一侧是一辆花车,白天,车上绢花塑料花绚烂如春,夜里灯光四射,喜气飞扬。花车同时也是一辆抽奖车,这是今年七星乡跑黄河的点睛之笔,凡入场者,每人领取一张粉色纸券,幸运者跑完黄河出场后可以到花车处领奖,一等奖是666元现金,末等奖是1.6斤安邦星业集团出品的五花肉,意在“要顺”。跑黄河活动连续三天,天天人头攒动,人们沿着高粱秸秆与竹竿围挡出的迷宫样迂回通道顺时绕行,或跑或走,说说笑笑,总要有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到达出口。年轻人结伴而跑,年龄大的匀速前行,都怀揣虔诚,希望以此一跑,清除疾病与丧气,迎来一年好光景。

十里八村的秧歌队也纷纷前来助威表演,整个七星乡的节日气氛达到有史以来最高,为2013年这个史上最热闹的正月划上一个完美句号。

“你就说,多会咱们跑黄河,还有奖品?”

“就是呢。还是人家李家有钱有义,富了不忘本。”人们议论纷纷,抽到奖的尤其喜出望外。一些人禁不住兴奋,纷纷打电话邀请外地亲友,多年不遇的盛事,参加有喜。

 

李立国也在人群中,时走时跑。他喜不自禁,赞叹儿子李洋的创意与设计。由解放大卡装饰起来的花车两侧,宽大的丝绸条幅上安邦星业集团六个大字十分抢眼,同样的六个大字也在那条十几米长的金色巨龙身上随风摆动,气势非凡。抽奖所用粉色纸券上更是清楚地印有安邦星业集团的地址电话,可谓处处用心,百无遗漏。安邦星业集团是康谷县双鹤市的双料明星企业,纳税大户,所有参加者都该了解安邦星业集团的博大胸怀,那就是还利于民,服务地方。这是什么?这就是人和,就是开发桃花坡商业墓园的基础,也是安邦星业集团未来事业成功与否的关键。

李洋留意到父亲喜悦加赞赏的目光,信心大增。他要找机会与父亲交流一个体会:游戏是少数人的特权,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更是少而又少,多数人身在其中,要么按照游戏规则走,要么只能观看。”

 

本篇取自长篇小说《假如你先生来自桃花吐村》

第五部分【且听风吟】 第八节

 

注释:

152、《苦月亮》—1992年法、英、美电影,导演:罗曼.波兰斯基,

主演:休.格兰特、克里斯汀.斯科特.托马斯、艾玛纽尔.塞尼耶、彼德.考约特

153、《四重唱》—2012年英国电影,导演:达斯汀.霍夫曼,

主演:玛吉.史密斯、比利.康诺利、汤姆.康特奈、宝林.科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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