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细飞朦,沾衣皆无声。

  官道之上,两个身影顶风前行。

  “番离,等等我。”紫玲姑娘衣裙布满泥泞,模样甚为狼狈,于她前几步之遥的番离,也未曾好多许。

  “天色已暗,又将大雨倾盆,若不能早些寻个落脚,怕只怕要葬在山洪泥石之所。”接连多日追其巫师等人踪迹,番离二人未曾好好休整,今日气力贫乏,又逢大雨,实难前行,后抬眼瞧见,前面不远,有破庙耸立。

  紫玲姑娘听闻,连连急行跟上。

  破庙之中,已有爷孙独占一隅。

  见人进来,爷孙俩神情慌张。

  “老者莫怕,我等同是避雨之人。”番离寻了干净处,打开火镰,燃上几根随手寻来的木材。

  紫玲姑娘找出干粮,就着火堆翻烤,庙外雷雨交集,惊的老汉怀中小孩儿怕声叠起,番离则取了些干粮,转身递与。

  老汉并不接,紧紧搂住孙儿,满脸戒备。

  紫玲姑娘见老汉不领情,上前说道:“莫不是怕你要毒害他们呢。”

  未等番离开口,老汉忽而推开孙儿丢往门外,一并急声呼道:“虫儿,快走!”

  孙儿脚下不稳,险些从庙门上滚落,番离瞧的细切,急步掠过将其捞住,重新落回庙中。

  晃眼之事,惊的紫玲姑娘目瞪口呆:“老爷爷,我不过笑言一句,你可当不得真啊,若将孩子摔坏了,如何是好?”

  “大侠饶命啊,望大侠念及孙儿幼小,给其一条生路,我即刻跟大侠回去。”老汉匍匐在地,哭泣求饶,小孩童早已吓坏,哆哆嗦嗦的爬回老汉身边。

  番离与紫玲姑娘甚感茫然:“老者是否有所误会?我等不过避雨落脚,并非贼人。”

  “大,大侠,不是来捉我爷孙的?”

  “捉你?为何要捉你?你犯了何事?”

  爷孙二人来自十里外的西山镇,因儿子儿媳病故,留着老幼相依为命。

  西山镇本有驿站,落于通往北境必经官道,镇中每日车走人来极其繁华,又因是官驿之道,朝堂派有兵士护卫,所以,一向民生平和。

  十日前,镇中发生怪事,继而连日有人失踪。

  “你说失踪者皆为花甲老者?”番离重新将干粮递与稚子,小孩儿饿急,三两下吃的干净。

  “是,我本是更夫,所以长夜便在镇中穿走。”老汉做更夫多年,大街小巷地形颇为熟悉。

  那日,临近四更更时分,老汉有些尿急,刚寻了个街角阴暗之处,凭空里听闻一声怪叫,惊的他提脚便跑,转了几条街道,才细细稳下心来,正在狐疑间,瞧见一队人马当街而来。人群为首的是一名孩童,坐在白帘低垂的四人轿上,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西山镇是驿镇,入夜便有宵禁,此时还在街中游荡,不免让人生疑。因隔的较远,老汉只隐约瞧见随从里有人取了一只竹篓,将篓中物件倒入街边水井。不一会,水井冒出袅袅白烟,那群人嘀咕几句,转而又去了另一条街,寻找下一口水井。

  老汉担忧外来细作在井中下毒,残害西山镇百姓,所以不由分说便敲了更锣,盼图惊醒乡邻捉拿贼人,谁知更锣刚响一声,便被那群人发现,恍惚之间,瞧的一只尾有金翼,长牙似狼獠的黑蝶扑面而来,黑蝶羽翅中散发阵阵腥臭,并伴有妖异之音,饶是老汉常走夜路,也吓的连滚带爬,不慎落入一枯井中,伴着一阵鸡鸣声,老汉随即陷入混沌,直至二日清晨才悠悠醒转。

  老汉随即逢人便说昨夜所见,可无人能相信,常人遇识的蝴蝶,哪有大如斗萝的姿态,念他是吃酒糊了眼睛,全只做乐子笑笑了事。

  谁知次日开始,镇中便有人失踪。

  “你怀疑那些个失踪的人与那群人有关?”番离听到此处,低声问道。

  “并非怀疑,而是老叟亲眼所见。”老汉声音颤抖。

  “亲眼所见?”紫玲姑娘不免疑惑:“你既说是恶人,又被他们发现了,岂还能留你活路?”

  默了半晌,老汉继续说道:“前些时有人失踪,衙门和里正寻了许久,查找不到缘由,遂以其自行出山落崖为由结案,且不论年近古稀的翁汉如何出山,恐能否在街中转悠几圈都尚难坚持,何况去城外爬山一说?”

  “此事不算过于蹊跷。”番离默想后答道:“花甲之后,神烁体键不在少数。”

  “我倒也知道,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无其他踪迹,不免过于牵强。”老汉低了声音,看了眼怀中已睡着的孙儿:“接连几个,都是近古稀的老叟,均以此说法打发,可前街一名出生不到半月的幼儿夜晚被害,衙门里便找不到借口了。”

  “您是何时发现此事与所见之人有关?”

  接连几人失踪,西山镇乡邻人心惶惶,老汉邻居也是一近古稀之年的老翁,头夜还与老汉打过招呼,次日清晨人影消散,老汉去邻居家寻过,满屋的腥臭与那夜遇见的相同,门窗未开,一屋子家人未曾听闻半点动静,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任谁能看透?如此,老汉去衙门里告知,但还是被赶了出来。

  是夜,老汉敲完三更锣,又闻见那股腥臭,心中大骇,低身摸过街角,远远看见那群人站在宅院前,为首的孩童正观望随从刚从院内捉来的小儿,老汉记得,这是刘员外家儿媳新娩的孙儿,才不过几日。幼儿原本该哭闹,为首的孩童从袖中放出黑蝶,黑蝶覆在幼儿身上,其哭声消匿,而幼儿转眼被吸干血气,形同干尸,不过晃眼功夫,幼儿入了黑蝶肚中。

  老喊当下惶恐的连连退步,又惊醒了那群人马,眼见随从追来,老者拼足力气往前奔,好在此处离衙门守夜处颇近,看见衙役身影他便疾呼出声,待衙役冲出,一阵鸡鸣声后,随从立刻不见踪影。

  次日清晨老汉回家,刚近家门,闻到院中那股腥臭,心中登时慌乱,好在孙儿夜晚交于乡邻看护,他连自家门都没迈入,赶紧转身去邻居家中带上孙儿逃离。

  紫玲姑娘听完问道:“你为何不去报官?既已知晓有恶人作怪,何不让衙门捉拿?”

  “大侠有所不知,衙门没有头绪,我白日里暗自找寻几次,均未见过那群人,也未有哪家客栈收留,西山镇不大,夜间衙卫守镇,不曾深夜放人入镇,如此多人,如何在小小的西山镇藏身?因此事过于诡异,老叟实在想不通啊!”

  “如今镇中已有几人不见?”

  “足有七人不见。”

  “七人?!”紫玲姑娘微露惊色。

  番离略有沉思:“不顾天气凶险,携孙儿急急逃出西山镇,想来老者对失踪人等有些见地。”

  老汉仔细瞧了瞧番离与紫玲姑娘,缓缓说道:“除去那不满百日的小儿,其余失踪人等生辰皆为九月初九。”

  “九月初九?”

  “这是为何?”紫玲姑娘甚为不解。

  “不知。”老汉摇头。

  “老者也是九月初九的生辰?所以才带着孙儿逃离镇中?”番离问道。

  “正是。”

  番离隐隐想起一些事来,忽而听见庙外传来呼喊,放步而出,只见雨夜空地上有几个衙役差人。

  差人瞧见番离,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我等赶路避雨之人。”

  “从何来,往何处去?”

  “北境月山镇而来。”

  “北边?莫非是那妖人同党?”

  “什么妖人?满口胡言!”紫玲姑娘一并站在庙门外,瞪着眼前几位浑身湿透的差人,庙中祖孙早早寻了隐蔽处躲藏,因瞧着番离二人有些拳脚,期盼能护其周全。

  领头差人定定打量番离,忽而抱拳说道:“不知大人驾临小镇,是否也为那妖人所来?”

  “大人?”众人诧异。

  番离指尖触及腰上令牌,黑木金字“尧”,利气逼人。

  恍惚间,多年前仿若昨日,高楼前,台阶上,一抹明黄在眼前飘散,耳畔有似无的轻语:“离儿,你若不想,便勿需接这令牌。”

  “敕令是大靖国开疆护国之令,受“尧”字令者,必将终身相护,臣民自愿请赐。”

  “离儿!”明黄身影似有万般言语,却只是深叹一声,便背过去不再言语。

  身后满朝文武将官齐呼“万岁”。

  番离配好令牌,持剑而下,清风裹斜阳,江湖人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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