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社员双抢脱层皮

  从农业合作社开始种“双季稻”,因而诞生了“早稻”与“晚稻”。原来每年只种一季的稻子也就顺理成章地改称为“中稻”了。

  “双抢”乃抢收早稻与抢种晚稻的简称,是一年中最最繁忙的时候,最最繁重的农活,用“极限”与“残酷”来形容绝对不为过。所谓“抢”是针对老天爷而言的,一旦遇上雨天,不仅即将到手的早稻损失惨重,而且晚稻秧苗赶不上季节又可能颗粒无收。

  从7月中旬开始,双抢进入高潮期,一切按照规范的模式运行,一环扣一环,步步跟上。

  “抢收”的以家庭为基本单元,自由组合成收割小组。每组的最前头是三至四个人弯腰低头,快速挥刀,“唰唰唰”从底部割断稻竿,一把把整整齐齐地摆放成左右对称的两列。后面跟着两个打谷的壮汉,拖着一个又大又高的“扮桶”。

  扮桶用于打谷时,还要配备两个必不可缺的专用附件:扮桶的里侧要安装一个经得起千万次敲打的竹质“扮刷”,供扮禾者使劲脱谷;扮桶的后端与左右两侧要围着高过人头的竹篾“帐席”,用于阻挡向外溅落的稻谷,达到百分之百集积于桶内。

  两个扮禾的壮年男子汉一左一右,一先一后,秒秒配合,轮流运作。双手合力抓捏大把的稻秆禾穗,高高举过头顶后,再拼力砸到扮刷上,以致扮桶爆发出“砰砰”巨响,堪比丰收时节的喜炮,稻谷纷纷脱落,尽收桶底。

  扮过几手禾后,两人转身立于桶侧,各自伸手抓住扮桶的耳朵,沿着割禾者摆放的两列禾穗,斜着身子合力拖进。桶内稻子越扮越多,以致再也拖不动了,只好停下来,将稻谷与稻叶碎片混杂的“毛谷”倒装到竹篾编织的两个箩筐里,以便挑到糊满牛粪的晒谷坪里过称计账,生产队会计凭此惟一数据计算全组人员的工分。

  我上大学后到湖北农村支农,才知道此地既没有扮桶,也设有糊牛粪的地坪。收割时在田里将割断的禾穗绑成大捆,用两头带铁尖的专用扁担,当地称为“禾枪”,挑到屋前的晒谷坪里,由人或牲畜拖动的石滚反复碾压,令谷粒脱落,要连续操作好些天,其晒谷效率远不如田间扮桶脱落法。况且因为禾穗堆积而容易发霉,所以在学生食堂不时会吃到黄米饭。两地相隔不足千里,为啥会出现这大的差别?那是另外的话题了。

  收割小组一走,“抢种”的队伍紧紧跟上来,父亲这一代经验丰富的老农各就各位,分步操作。除了施加基肥,除草与修整田埂外,还有颇具规范的以下五道工序,都是男人们干的技术活,前三道还离不开耕牛这个主劳力。

  第一步是老农赶牛犁田;第二步用齿隙很大的铁耙将犁铲翻起的泥块搅碎;第三步用齿隙较小的木耙将泥面大体扒平;第四步由人工拖着其上绑着石头且平放于泥面的楼梯将田泥压得平平坦坦;第五步用专制的木质“禾架子”在整块泥面表层划出互相垂直的行线与列线,以便秧苗准确无误地插在醒目的十字交叉点上。

  接下来就是抢插秧苗,任务落到了妇女和小孩身上,基本上也是以家庭为单元,分块包插。在禾架子扒出的每个十字叉上插一蔸,人是弯腰前行的,身后插好的禾苗横竖两个方向都成线,颇为耐观,要求蔸蔸匀称,足以应付队里干部的验收和检查,按所插面积记工分。

  从天亮到天黑十多个小时,如青庭点水一般地插呀插,累得腰酸背痛不打紧,夹秧入泥的手指会红肿磨破乃至出血。可怜的农村孩子,命该如此……

  插秧完工即放水,让稻苗始终浸泡在积水中才能茁壮成长。“禾架子”保障整片稻苗的行距与株距整齐划一,无论从哪个方向看上去都是一条条直线,气势壮丽,无不令人产生丰收在望的欢欣。

  同湖北和其它许多地方又一个截然不同,这里不打"禾架子",插秧者弯腰后退,自作主张各显神通,前方是己插的幼苗,整片稻田行株距离无序,横竖不成线,疏密混杂,乱糟糟的。他们不在乎表面好看,只求丰收即可。

  放眼四周,到处都是出工的社员,各忙各的活,大集体场面的繁忙景象颇为壮观。烈日如烤,可是除少数几个妇女和姑娘戴了草帽外,其他人要么光顶,要么戴一顶只留下三、四个编织圈的破草帽。各人的双脚都埋在紧巴巴的稀泥里,大腿以上全是汗水、稻草末和淤泥,沾糊全身,又痛又痒,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实在难以忍受,每年都有人在这个时节累病交加而献出宝贵的生命……

  农村的基层干部和社员们都会说:“双抢无人不参与,双抢无人不脱皮。”

  此后3~4个月,禾苗的成长期还要中耕除草,俗称“踩田”。此外还要施肥与杀虫,等等,成年累月,活儿不断。

  来到21世纪,拖拉机耕田,收割机打谷,“双抢”被很多人健忘了。过去种植双季稻,两季总合起来也难过700斤,现在仅仅一季就能超过1000斤。过去两只光脚板整天泡在泥水里,现在是站在田埂上就可以甩秧、施肥、杀虫与除草,老百姓平曰里穿着皮鞋照常种水稻。

  过去以大面积种植来弥补低产量,称作“广种多收”,满山沟角角落落的边沿碎地全部利用。秋收后先缴足国家公粮再考虑自留。

  现在国家不仅完全免除了农业税,每亩田还倒过来补贴农户100元,农民的收成100%归自己。然而仍有不少家庭不愿意种田,任其全年荒废,野草丛生……


  12.7  修路筑堤不花钱

  农业集体化以后,更易于调集劳力,修建了一大批为农业丰收打下良好基础的水库。农闲时节修筑的沙石简易公路,以县城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彻底改变了各乡镇的交通状况。它们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与发展奠定了基石。

  完全可以说,那时节的农村基本建设都是基于3个“零”,其经济效益无法估量,不知道经济学家们该怎么计算当时的GDP ?

  首先是项目占地费用为0,所有土地都是全民或集体公有,独家垄断,自行支配,何来买家卖家,没有“地皮费”之说。

  其次工程障碍与纠纷为0,水库淹到哪里,路面通到哪里,该你搬家就得走,个人利益绝对服从集体利益,无任何条件可讲,未见“钉子户”一词。

  尤其是施工大军的劳动报酬为0,全是能吃大苦耐大劳的农民汉子,且大多数是年轻力壮的基干民兵,不图一分一厘,绝无“工资”、“包工头”与“讨债”之类的概念。

  每逢冬闲时节,政府只需要解决项目建设大军的早中晚三顿饭,仅一声号令即会出现人人踊跃报名,个个恳求参与,派到谁显现全家光荣的激情场景。

  工地上那种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令人心旷神怡。红旗迎风漂荡,发出啪啪的响声,象征着进军的号令。满目人山人海,千锄万担,窜流不息。宣传队的锣鼓声犹如催化剂,激励着人群耗尽全身力气无怨意。  

1657181000103883.jpg  没有任何的机械装备,肩挑重担堆积堤基或路基,其上的筑紧压平也全是人工操作,单人甩打竹扒,双人投放小石夯,4人操作中石夯,8人操作的大石夯称作“飞夯”,它是整场的亮点。

  一块四方形的花岗岩大石头,底部磨平,顶部四角凿孔穿过铁环,每个铁环套2根粗壮的麻绳,8个壮汉围成一圈,双手紧紧握住麻绳的尾端。其中一个领头的出口成章,用高亢风趣的顺口溜发出号令,众人拉紧绳头,同声吆喝,均衡使力,同步将数百斤重的石块抛过头顶,然后又猛力砸向刚刚堆积起来的新地面,一次完整的操作就此结束。

  然后,8人向同一方向移动少许位置,领头又溜词,重复再重复……就这样一唱一和的夯歌,一掷一砸的夯砣,一步一进的锤打,诱惑着人们整天分秒必争地循环劳作,心甘情愿地消耗着全身的体能……

  公路修好了,但是汽车却太少,往往几天也见不到一辆。然而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土推车,甚至闭着眼睛也可以上路,比对先前的崎岖狭道,等于真真切切地来到了平安无事的光明大道上,浑身的轻快!

  水库修好了,水坝下方成千上万亩稻田从此年年获利。不知道现在引水灌溉的人们还会不会怀念前辈们当年筑堤建库的艰辛?

  上世纪五十年代,谁最穷?农民最穷。谁最辛苦?农民最辛苦,最造孽。他们起早摸黑干一年,不到过年没一天休息。谁最了不起,农民最了不起,国家不发一分钱工资,秋收后却要首先无偿交公粮,颗粒不缺,实实在在的无私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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