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土布服饰大头裤

  每逢热天,无论男孩女娃,全都一丝不挂,光着屁股在屋里屋外玩耍追打。不管室内屋外,成年人的男性全都一身赤膊。个别特困的已婚女人也只身一条破短裤,上身赤裸裸的挂着两个大葫芦,荡来荡去也不知羞。无人感觉稀罕,更不存在什么性感,淫妇与流氓之类的恶语和诽闻。

  热天过去后,只会穿土法自造的粗布衣服,民间称这种粗布为“大布”。从样式上讲,男性上装开口在胸前,可敞胸开怀;女性上衣开口置右腋,不暴胸露怀,还能包住喂奶的孩子。从服饰的材质上看,除了土布的粗糙如麻之外,另一个最显著的特点是百分之百的全布料,连扣子也是用碎布卷织而成的。

  裤子不论性别,都是由两个没有封口的瘦长型布袋子对称组合起来的。为了方便干活,裤脚短,裤裆大。为了节省新布料,上方接一块旧布做裤头,又大又长。穿裤上拉后,先将裤头向前拉直,微微收腹,再折过来包住腰身,最后卷起来,就能紧紧地扎在腰间。倘若再捆一根绳索当裤带,那就万无一失了,保障不会掉底子。

  这种裤子谈不上装饰,扯不上打扮,后面看上去还算匀称,前面看过来就失去平衡了,不是右边掩左边,就是左边盖右边。所以,有钱的人再披件长袍,看上去才会不偏不倚,风度翩翩。

  无论何种服饰,全都是由妇女或裁缝师傅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从种棉花到做成衣服,多少岁月多少人工流尽了汗与泪,再加上棉花产量之低劣,一件衣服往往要传代,补丁累累。搓洗时又会冒出新洞,又要累补丁,因而极少清洗,以致肮脏至极而不堪入目。

  人们常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却认为“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一辈子”更切合实际。

  儿童无童装可言,大人衣服实在裹不住身了,还要再利用。大块的破布扎两根带子简制成围裙,可以包住幼儿的全身;碎片则撕成“尿布”,裹住幼儿的下身,弄脏了放到池塘里搓洗,晾干后再复用。那时节可没有“肥皂”与“消毒”之类的词语啊。

  土地改革后,农村开始推出机织布,尽管都是国内的纺织厂生产的,但从农民嘴里喊出来仍然叫“洋布”。不能责怪民间崇洋媚外,只怪中国经济太落后,以至于见到刚刚面世的新货,人们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加上一个“洋”字。

  同一时期,见识多一点的幸运农民又首次见到了专业裁缝师傅购置的脚踏式缝纫机,从此开始认识“机器”这类“洋设备”,无不惊喜至手舞足蹈。

  机织的洋布不仅价格便宜,而且穿戴舒适耐看,质价比远远超过土布。从1953年开始,全国实行纺织品统一计划配给制,无论城乡,每人每年平均配发10多尺布票,恰好做一套衣服。此乃一举多得,既可打击投机倒把的不法布商,稳定价格,保障有限供给,又能缩少国人的穿着差别,推行人人平等。

  可是在广大的农村,钞票月月空缺,布票年年有余。国家规定票证可以赠送但不能买卖。只有“吃了豹子胆”的个别农民才会无法无天,与“胆大包天”的城里人勾勾搭搭,或者偷偷摸摸兑换乡里人没有资格领取的粮票,便于进县城时能尝到一碗2两粮票加8分钱的米粉或面条。或者鬼鬼祟祟换几角几分小钱。倘若被抓住,那是罪犯,要坐牢呢。

  此后几年,部分农民也逐步穿上了上下左右共4个对称口袋的中山装,左1下2共3个口袋的青年装,上2下0仅2个口袋的解放军战士服与上2下2共4个口袋的军官服。这几种款式,不只是农民,实际上是规范了数亿中国人的上衣,在中华大地上几乎垄断了约四分之一个世纪。

  中山服也好,青年装与军装也罢,稍有讲究的中青年,尤其是想找对象的男青年,左胸前的口袋外都会露出明晃晃的钢笔钩,以表新潮,彰显文化。殊不知,有些人挂的“钢笔”没笔尖,甚至仅挂了半节笔套。

  除了钢笔外,极个别的年轻人还加佩一枚白底红字的中学或中专校徽,那是千里挑一的秀才式后生,令人羡慕不已!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机织布通过缝纫机做的裤子开始性别分化,男裤开口在正面,女裤开口于右侧。


  6.2 斗笠木屐与烘笼

  雨天来临后,最常用的雨具是斗笠,它由里外两层竹篾编织,中间嵌棕树须,外层糊纸后再涂上桐油。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再披件蓑衣,是全部用棕须编织的,重量过战袍,防水效果却不佳,时间稍长依然淋透全身。斗笠和蓑衣的突出优势是不束缚双手,雨雪无阻,依然可以干活,因而成为广大农民使用的惟一雨具。

  那时的高档雨具是雨伞,骨架全为竹质,表层糊纸,再涂上桐油。因收伞的折痕容易破裂而使得寿命不长,价钱又贵且不能干活,生来就是给富户与上层人士享用的,难以在乡里的中下层普及。

  后来才有了使用寿命较长的黄色油布伞上市,不过还没有人发明自动开伞与收伞。

  严冬来临后,人们都蜷缩在屋里,老人和小孩围着火炉做事或闲聊。此外,每家每户还有“烘笼”,那是用竹篾编织的一个圆柱形提篮,内核是一只瓦钵,钵子里埋着红通通的木炭,其上再覆盖灰烬,从而没有明火与烟气。

  夜里睡觉前将烘笼放到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约莫半个小时后,待床垫与盖被全是热烘烘的后一家人才会钻进去。这种“烘被窝”的操作时常会引发损失惨重的火灾,但是家家户户照用不禁,否则冰酷的木床与破薄的被褥会令人彻夜不眠。

  大雪天到了,雪花飘飘,北风呼呼,寒气刺骨。野外的劳动者或者行人依然只身单薄的长裤,裤腿随风飘摆,显得空空荡荡,像一个个无情的巴掌拍打着大腿和臂部。双脚一双破布鞋或者草鞋,冻僵的脚趾尖粘着泥土。

  条件稍好一点的,外出时穿双土制牛皮钉制的“牛鞋”,或者“木屐”。后者是一块杂木板,上方钉一块土制牛皮做鞋面,硬如铁皮;下方对称打入四个耐磨抗滑的大铁钉,犹如四只大铁爪,将四周的泥块和石子尽收鞋底,像和面团一样,越走越沾,愈远愈重,与其说是穿雨鞋,倒不如讲是戴了脚镣,不是扭伤脚踝,就是磨破脚背,或者擦伤脚趾。

  上学的孩子们头顶上的斗笠随风摇晃,固定斗笠的麻绳,犹如一根铁丝套在下巴处。他们脸部青紫,耳朵血红,眉梢挂着雪花,只有双目还炯炯有神,显露几分幼稚与可爱。然而鼻孔下挂着的那两条灰白的“粉丝”,却又令人作呕。

  嘴唇颤动不息,牙齿帮帮作响,浑身如筛糠,孩子们索性大声吼起来,一句半句随意叫,背算术,驱寒气,拼凑九九歌:

  一九得九,袖子不出手﹔二九一十八,田里冻死蛙﹔三九二十七,屋檐倒挂笔﹔四九三十六,坪里有冰溜;五九四十五,北风刮断骨,六九五十四,乌苞长嫩刺,七九六十三,行人脱衣衫,八九七十二,燕子老家来,九九八十一,耕牛喘大气……

  山区的孩子算幸运,柴火用不完。双手互相套进衣袖里,除了背负的小书包之外,手臂上还挽着一只“烘笼”。进教室后要么放在双膝上,要么踩在双脚下,驱散了缠身的寒魔,制止住浑身的颤抖,才有心思听老师讲课。

  这种原始的取暖器具,稍不小心就会踩翻,隐藏着失火乃至烧伤的潜在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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