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

  约莫九点左右,秋实挂着点滴,一边与我聊他妻子的勤劳贤惠,一边听着《十八相送》。16床的女儿(她是查房之后来的),突然跑了出去,急促地喊着医生,他的老伴则伏在他的耳边,焦急、哽咽地叫着他的名字。秋实关了随身听,我们也不再聊天。看着16床,我的心马上揪紧了。

  不一时,医生、护士都匆匆跑进了病房。他们一如既往地重复着前晚的动作:心肺复苏,除颤。16床的妻女站在秋实的床边,女儿抱了母亲,那女人在她女儿的怀中显得更加瘦小了。女儿惶恐地看着,老伴无声地流着眼泪。

  十几分钟后,医生们放弃了努力。站在床边,几个擦拭着汗水,其中一个站在床沿,对16床又进行了一次心肺复苏,然后,他们一个个失望地、慢慢地、无声地走出病房去。护士拔了他身上的各种管子,16床的妻女便伏在他身上恸哭起来。

  我本想侧过脸去看窗外,但不知怎的,似乎被16床给吸引了,一直定定地看着她们。全身肌肉紧绷着,甚至觉着了无限的寒冷。拽紧被子,牙齿打颤,看着16床,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悲痛哭喊,我心中惶恐万分。

  哭过之后,女儿出去打电话,老伴仍伏在16床身上呜咽,肩膀不断地起伏着。不多时,16床的女婿、儿子、儿媳都来了,同时,护士过来撤去了生命体征监测仪。接着又来了两个护工,拉过来一张活动病床。他们把16床搬上去之后,推出了病房。后面跟着他的老伴、儿女们。女人们哭泣着,男人们悲伤着。

  整个上午,一直到下午打完吊针,护士来量过体温,测过血压,我没有说过一句话,心中洋溢着莫名的悲伤与恐惧。就是午饭,我本也无心下咽,但又怕秋实笑话,然而,终究是留了一半多,拿去倒了。

  16床,已经整理干净,至于他的妻儿们是什么时候过来拿东西,护士是什么时候过来消毒、铺上干净的被单、换上枕头被褥的,我却不清楚。我知道,我定然是看见过的,可是心中却奇怪,竟然没留下印象,哪怕是模糊的也罢。

  内心虽然强迫自己别去想16床,眼睛却仍固执地看着空空如也的16床。自从住院以来,与16床相处已经二十多天。在这二十多天里,16床只是平静地躺在床上,没有说过一个字,没有主动翻过一次身,甚至他的高矮胖瘦、五官相貌,我一概不知。然而,他终究是我的病友。在我心中,固执地留有他的一隅。他走了,什么也没有带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我内心的那一角空缺出来,有了无限的空虚。正如16床的病床,除了它原本就有的东西外,一片空白。

  许是看出了我的悲苦与害怕,秋实又搬出了他的悲观主义哲学生死观。“伊壁鸠鲁说:‘死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当我们存在时,死亡不会降临,我们不必害怕;当死神光临时,我们就又不存在了,我们也无需害怕。’无论如何,16床已经跳出满是红红的热炭的跑道,于他是一种不错的结局。不管是不是他本人的真实意愿,我们不必把他放在心上。你想想,宇宙四五十亿年的存在,我们人生才短短的几十年。相对于浩渺无穷的宇宙,我们生存的这几十年,比之不生存的无限时间,几乎可以说是等于零。所以,为这短暂的生命太过忧愁、恐惧,岂不愚蠢?”

  话虽如此,可是想着昨天,其实就是早上,16床仍然活着,床沿还坐着他的妻女,而今,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了。生与死,存在与虚无,在我心中,虽没有为前者感到高兴过,然而,对于后者,却有着莫名的恐惧。经过长时间的犹豫与挣扎,最终我选择了回宿舍去。

  躺在宿舍的床上,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着毯子,我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窗外。看着阳光逐渐消失,看着霓虹逐渐亮起,听着窗外逐渐嘈杂,听着走廊上工友下班的欢声笑语逐渐响起。最终,我听到了钥匙插入锁眼转动的声音,那是魏杰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推开门,打开灯,他惊讶地叫起来。我没有说话。关上门之后,他在我身边站住。“你怎么了?在医院总比在宿舍好的。”见我不说话,他又问道:“你吃了吗?”

  “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待我洗了澡,去给你买点吃的。”说着,他就进了卫生间。

  洗过澡出来,他在我面前擦拭着身体(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向来不回避在对方面前赤身裸体),一边聊着今天公司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及发生的事情。看着他瘦弱却健康的身体,匀称结实的四肢,白皙的皮肤,阳光的笑脸,想着刚刚死去的16床,我的内心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死的惧怕。

  穿好衣服,他又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 

  “那不行!”他很坚决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他固有的倔强。“盒饭?年糕?面条?还是煎饺?”我没理他。他便自言自语着。“你胃口不好,那就买容易消化的好了。照你目前这情形,酸的辣的都不合适,那就买一碗炒面吧,外加一个荷包蛋。”

  过了二十几分钟,他回来了。打开饭盒,飘出了油煎荷包蛋的香味,可我真的没有胃口。

  “看你这怏怏不乐的样子,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过了几秒,他又小心地试探着,“这几天,你……你……又做了化验?”

  “16床……死了。”

  “16床,死了?”先是惊讶,继而他就放心了,轻声说道:“对于他来说,生死又有什么不同?这样倒好,对于他家人,应该算是解脱了。”

  “你怎那么无情?”

  他似乎也觉着了刚才说话的不妥。当然,更多地是针对我来说的,他降低了声调。“其实,客观说来,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那么,你这话是不是也适用于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了惶恐。“我怎么会这样想你?再说,你也不能把自己和他相比呀?他那是怎样一种情形,你不知道?师傅,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只是觉得……你还记得我给你读过的《我与地坛》吗?‘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他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所以,我们应该关心的是怎么活着。所以,我们还是吃饭吧。”

  “我不想吃。”

  “你必须吃!”

  “我真的不想。”

  “要不,我喂你。”不管我同意与否,他夹起面条放在了我的嘴边。这时,我听到了开门声,同时看到了子雨站在门口。看着魏杰喂我吃面条的情景,眼里先是惊讶,然后是嫉妒,再是怨恨,随后转身就出了门。

  今天是星期四;近段时间,每次来蛇口,她都是去医院的,我根本就没想到她会来宿舍,并且碰到这种情形。先是犹豫,继而就穿上裤子,我出门去追她。匆匆忙忙下得楼来,跑到街上,我看见她已拦了一辆的士,上车走了。

  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我呆呆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身回宿舍去。这时,我看见魏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也正呆呆地站着。我不理他,径直回宿舍去。进了宿舍,我把那盒面条扔进了垃圾筒,然后,和衣躺上床去。

  “师傅,我不知道……会这样……”站在床边,他嗫嚅着。

  “让我静静,行不行?!”我朝他吼着,顺手拉过毛毯蒙住了脸。


  10月16日

  我是九点多才起床的,那时魏杰已上班去了。其实,要说醒来的话,应该是七点不到,以后就一直未睡着。如果是以前,上早班的时候,我和魏杰一般会在七点二十左右起床,洗漱完毕,骑单车去公司,吃罢早饭,差不多上班时间就到了。今天,魏杰依然是原先的作息习惯,只是上班之前,他在我床前犹豫了很长时间,我故意微闭了双眼,不理他。好几次他都想开口,有一两次甚至把手伸到了毛毯前,然而终究是缩回了。最后拿出手机看了时间,轻轻地开门,并用钥匙锁了门出去。我虽然不太确定他想说什么,然而多半是劝我或者向我道歉。可是,他有错么?在他心中,我定然是占了重要地位的,他做的很多事情,真心实意是为我着想。可是昨晚,我居然……

  起床后,我打电话给子雨,关机了;便发短信给她,告诉她我想她,我有话要和她说。

  到了护士站,找到主治医生,我说想出院,他劝我再住几天。我说现在病情已趋于稳定,继续住院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再说,家里也不富裕,所以还是想出院。他说明天是周末,药已开好,就星期一吧。又问我吃了早饭没。我说因为想着要出院,怕要检查什么的,还没吃。他就开了几张单子,叫我做几项检查,包括物理的和生化的。我同意了。

  到了病房,我发现除了秋实和他母亲外,又多了许多人。再看16床,已然有病人躺那儿了。女的,年轻,漂亮,只是容颜憔悴,头发稀疏。那些人,围在床边,看着那女人,神情悲伤。莫非她也是将死之人么?我不敢想下去。去到床上,躺下,让护士给挂上吊针。

  除了吃饭、上洗手间,挂吊针期间我一直躺着。看着窗外,什么话也不说。好几次,听得秋实说话,我知道其中隐含着想与我聊聊的意思,但我假装没有听见。

  在这段时间里,我看过几次手机,没有子雨的回复短信;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得最多的是16床。昨天早上,16床还在那儿,虽然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然而终究像一个活人一般躺在那儿。然后,他死了,他的床位空出来了。上面除了他曾经躺过的压出来的痕迹,什么也没有。今天,他火化了么?今天,他去了天国还是阴曹地府?阎王有否让他排队等候轮回?今天,在他与我一直呆了二十多天、曾经一时也不曾离开过的16床上又躺上另一个年轻姑娘了,原先他在这间病房里活过的痕迹也荡然无存。那么,他曾经工作过、生活过、娱乐过的地方,还有他曾经活过的证据么?不会再有的,我清楚地知道。他在这世上存在过的证据,而今只存在于他热恋的、爱过的亲朋好友之中。再过几年,谁也不会记得他,就像他从未来过这世上一般。那么,我呢?明年现在,我还活着吗?若还活着,那么,后年呢?我也终将像从未来过这世上一般,悄无声息地消逝了的。16床有儿女延续着他的生命,而我,却什么也没有!虽然,人生有如布满火坑的跑道,可我仍想跑下去!我的上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上帝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五毒俱全了么?我杀人越货了么?我十恶不赦了么?你回答呀?!

  不会有人回答的,除了车水马龙,除了人声鼎沸。窗外灰蒙蒙一片,连鸟儿都没有一只飞过。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子雨仍然关机,也没有回我短信。


  10月17日

  打完吊针,去深圳找子雨,室友说她出门了。等到晚上九点,我只得回蛇口去。打她电话,关机。


  10月18日

  去深圳找子雨,仍未见到她。打电话,仍旧关机。查QQ空间,没有更新,仍是10月1日的心情笔记:“我男友病了,我很痛苦!”


  10月19日

  八点之前,我就到医院了。查房时,主任、副主任、主治医生们都来了。他们对我进行了会诊,并说检查报告都出来了,白细胞仍然偏高。这是预料之中的。我也清楚地知道,这病若是保守治疗,痊愈的可能性基本是零。若能暂时得着稳定,已是谢天谢地了。

  查房之后,主治医生过来对我进行医嘱,并叫我留下电话号码,说若有合适的骨髓,就通知我。这是大海捞针般的事情,他这么说,无非是出于安慰。我本不想给他留电话号码,但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医生走了,躺在床上,我不想说话。许是这三天都没睡好的缘故,我竟然睡着了。恍惚间,我离开了病房,坐上公交去了深圳。我找到子雨,要她陪我去玩。开始时,她不愿意,后来又说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就去请了假。我们去了青青世界。在那里,我们去蝴蝶谷,看成双成对翩翩起舞的蝴蝶;我们去瓜果园,看形态各异色彩绚丽的瓜果;我们去世界之窗漂流,去锦绣中华看歌舞;我们还去欢乐谷坐过山车。过山车飞快地行进着,子雨高声地尖叫着,那声音带着恐惧与快乐。看着她飞扬的秀发,听着她愉悦的高喊,我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可是随着一声尖叫,我看见子雨从我眼前飞了出去。我想拉住她。由于身体被束缚着,却不能够。此时,世界静止了,没有运动的物体,没有任何的声响,我只看见她向空中飞去,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鲜血顿时弥漫开来,浸透了她整个身躯。我大声哭喊着,叫着我的子雨。我想解开束缚,跳出过山车去,然而,被身旁的人拉住了,动弹不得,于是,恸哭起来。

  “师傅!师傅!”有人握着我的手,轻声呼唤着我。睁开眼睛,原来是魏杰。他坐在床沿,焦急地看着我。“师傅,你做噩梦了吧?”

  看着他,我泪眼朦胧。本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似乎堵着什么,哽咽着难以开口。他放开我的手,起身去卫生间拿来湿毛巾,让我擦脸。又倒了一杯温开水,叫我喝。喝过水,看他从卫生间出来,我便问他:“你今天不上班?”

  “不是,陆师傅有事,他和我换班了。我上中班。”他看我一眼,又低下头,轻声说道,“师傅,星期四的事……”

  “我和子雨之间早晚会发生这事的,那天只是凑巧罢了。”

  “可是……”

  “都这么多天了,你别再提它。”

  “那么……师傅,你今天出院,有需要我做的吗?”

  “你去给我取药,并帮我办出院手续好了。”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我正挂着的点滴。“师傅,这瓶药水就挂完了,等我叫护士换了药再走。”

  “你走吧,我会按铃的。”

  等他走了,秋实笑道:“你这徒弟真心不错,我看有些恋人都没他那么体贴。”我不禁红了脸。“古人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一个知己胜过千千万万个狐朋狗友。”

  “应该是这样的。”

  “这几天,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没什么。”

  “你老婆……不,你女朋友,已好多天没看到过她了,你刚才说‘我和子雨早晚会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

  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便没说话。也许,从我脸上表现出来的神情,他也明白了我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也就不再和我聊天,只是自言自语道:“古希腊有一个关于人类起源的神话,说开始的时候,世界上有三种人,即男人、女人、阴阳人,人的才能和力量都是现在的两倍。宙斯为了削弱人类,就把人分成了两半。这样做的结果是,原来的人类就变成了男男,女女,男女,人类的每一个体只有原来一半那么强大;另一方面他们的数量加了倍,为此可以更好地侍奉神族。所以,人类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圣经中说上帝用泥造了男人,并从男人胸中抽出一根肋骨,用它造了女人。世间的爱情就是男人去找那一根肋骨,女人去找它的主人,这样才算完整。”

  “看来,我本就是完整的,上帝没有从我身上抽出肋骨去。宙斯也不曾把我劈成两半。所以,这辈子,我注定了孤独一生。”

  “其实,爱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叔本华说:‘大多以爱情开场的恋情,最终仍不免以悲剧的婚姻收场。’他认为,男女之间的恋爱,无非是为了种族的延续。一旦目的达成,恋爱时的幸福便立刻消失,男人就会遗弃那可厌的包袱——妻子。假如受制约于法律、道德,你便只能背着你的包袱终老一生。由此说来,不进入围城,也许是一件幸事。”

  “那你为什么结婚了呢?”

  “那时,我也是被爱情的表象给蒙蔽了。幸运的是,我并没有陷入那泥沼之中不可自拔。”

  “假如你妻子没死的话……”

  “没有假如。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这样说,对你妻子太不公平了。”

  “可她死了,对我公平吗?存在就是合理。不过,我就要死了。”

  听了他的话,我想到了自己。子雨离开我,是不幸?还是幸运?假如她真的跟了我,我就能死得瞑目?我死了之后,她怎么办?也许,这是天意。对于目前的我来说,没有爱情,没有妻儿,真的就是一件幸事了。长痛不如短痛,离开我,于我们两人都有益。我爱她,爱她就得给她自由,让她幸福。而离开,正是最好的爱!本来,我想下午再去找她的,看来,不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我放不下她,但我的决绝会让她更加坚定离开我的信心。而这离开,她也许已经犹豫许久了吧?由犹豫而坚定,那就祝她一生幸福,一路走好!想罢,心中便也坦然。

  “天天叔本华,你把书给我看看。”

  “叔本华虽然悲观、消极,但我觉得自从生病以后,他真的是我最好的安慰者。他的书我都爱看,但我更喜欢这本《爱与生的苦恼》。”说着,他把书递给我,一边背诵着:“所谓人生,不过是摇摆于痛苦与无聊之间的一座钟摆,或者因欲望的不能满足而痛苦,或者因满足后的空虚而无聊。人的一生,仅此而已。其唯一的救赎,是任谁也不能逃避的死亡,永恒的黑暗。”

  可是,翻过几页,我并没多大喜欢。说真的,对于人生,对于社会与家庭,我仍心存爱恋。潜意识中,我虽然知道,自己的死期不会太远,但对于明天的太阳,我依然渴望见着它的灿烂与辉煌。譬如李白吧,虽然嘴里说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虽然嘴里说着“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但我清楚地知道他潜意识中“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靖一”的理想,他的旷达背后的悲苦。虽然,世上的大多数人是绿叶,是春泥,他们的人生的最终结局是城外的一抔土,但我为什么不能努力让自己成为红花,成为石头,有自己高大的墓碣,华美的陵寝?

  我随手翻着叔本华的时候,魏杰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大袋药品。他把药放床上,开始整理床头柜上和柜里的东西。其实,除了几本书,除了还没吃完的几盒牛奶,一些水果及几件换洗衣服,并没什么。

  我把书还给秋实,看着魏杰整理东西。整理好了之后,他就呆呆地坐着,我也没说话。等到点滴打完,我就和秋实告别。

  “其实,你就是不出院,不需多久,我们也要告别的。”他笑道。

  “不过,就是分别了,不需多久,我们就会再见的。记着,到时候来找我。”

  “你……”他有些悲伤地看着我。“这本叔本华就给你了。”他把《爱与生的苦恼》递给我。

  “我知道你有多喜欢它,还是自己留着吧。”

  “虽然背不下来,但是,关于它的内容,我已经很熟了,希望以后对你有所帮助。”

  “那……我就收下了。”把书本放进袋子里,我拥抱了他。“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会的。”他说。

  我和魏杰走出病房去,后面,传来了秋实随身听中的越剧声。那是《梁祝·楼台会》的唱腔:

  祝英台:梁兄啊你千万要保重,今日别后几时来?

  梁山伯:我回家病好来看你,只怕是短命夭殇不能来。倘若我有不测长和短,就在那胡桥镇上立坟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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