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节: 入狱风波


  人世间,最让人开心的莫过于这次在省里大家为自己开研讨会了,我们一路兴高采烈地转回家。姚功刚到天河县城就声明:“弟兄们,今天晚上一个不准走,为田土再庆祝一次,我做东,请兄弟们在稻花香酒楼再干一场。我们都要喝的天昏地暗,然后唱歌!”

  大家都被姚功拉到稻花香酒楼,姚功点了不少硬菜。店老板拿出高档的稻花香酒,兄弟们都依次坐定。姚功高举酒杯大声说:“弟兄们,为了田土这次省城研讨会的圆满成功,咱们先干了这杯。”大家一同干了第一杯酒。田化说:“我虽没多深的字墨,但我觉得田土的研讨会是我们从天河湖畔走出来的弟兄们共同的荣耀,也是我们天河湖畔父老乡亲共同的光荣。”整个席间掌声不断,喝彩连连,姚功放起了卡拉ok,他拿起话筒:“父老乡亲们,为助酒兴,我给大家献上一首《父老乡亲》。”

  我又何尝不高兴呢,尽管如此,我还是很严肃地对姚功说:“世事要淡定,姚功你如此狂劲不合适啊!你要考虑到我们的后面有多少嫉妒的眼睛。”

  “大事成唉,让那些混蛋们嫉妒去吧!”

  田化说:“别管那些,我们从小在一起,就没阳光过,今天该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我们为什么还要那么低调?!大家都喝起来,我要唱杨子荣的《打虎上山》,田土你应该把拿手的绝活《誓把反动派一扫光》,唱给大家听听!”

  田番说:“是的,就是要把反动派都扫光,看他们还敢在我们面前放狗屁!”

  酒店里吃着唱着,我们自娱自乐特别好,然天有不测风云,一帮穿着警服的人闯进了稻花香饭店,领头的还是牛健。我们正在兴头上,就好比开心时候迎头打你一棒:特别恶心。

  牛健皮笑肉不笑地说:“田土,你很开心呀!手伸过来。”

  姚功一个箭步跳过去:“我们吃饭罪犯哪条?为什么要抓人?”

  妻子忙站在我的前面:“担保钱一分不差地还你了,为什么还要抓人?”

  “拘留证随便开的吗?我告诉你,拘留证撤不掉,必须执行完才能了事,我们是在执法!”

  “你们还讲理吗?用钱的被告你们为什么不找,天天在你眼皮底下转为什么不抓?我们又没有用一分钱,所有的钱我都还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这还有天理吗?”

  “是的,今天的法律我也不知道怎的,就是这样合法不合理,合理不合法。田土,你是政法大学毕业的,你难道不懂吗?我们回来就汇报了,院长不同意撤拘留证,我们有什么办法,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没有人情人面的,只有对法律负责,对国家负责。我虽然过去是你的领导,但我包不了你。现在开始执法,谁再起哄,按妨碍公务论处!拷上。”

  “慢!莫非你把执行我的款没有上交给法院里,如果院里系统上发现这笔执行款到位了,院长不可能对执行措施人不撤销!”

  “书呆子,这法律怎么来的,是人定的,人定的!人说了算,这浅显道理难道你不懂?再问是不是有点儿多余,别废话了,带走!”

  一场气氛空前热烈的酒会被弄到冰点。常言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参加酒会的家人特别尴尬地看着我走出稻花香大酒店的门。

  妻子流着泪冲着我说:“牛健早就要给你治扁,你侥幸拖到现在,他不但给你治扁,终于给你治进了监狱,悔不该当初的调解啊!”

  我戴着铮亮的手铐,上了警车。只听姚功高喊:“田土,挺住,不就十五天吗?等到执行完毕后看他们还有什么绝招!”

  我坐在警车的铁笼里,牛健坐在前面皮垫上,他点上一根软中华,吹了几个烟圈,又打开了话匣子:“田土啊!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凭你的聪明才智,给瓦匠提泥兜子也是腰缠万贯的主子,何况你是在政府机关,可你偏偏要爱这屌尻的文学,不是文学,你不会给金矮子担保,不担保你能坐上这铁笼子吗?你是怎么干的,悲哀呀!悲哀!”

  “有什么悲哀的,文学是人类的灵魂,是人间的奇葩,文学是最美丽而崇高的殿堂。我爱文学,所有良知的人都会羡慕我的爱好和我的行为!”

  “疯了,疯了,远的不讲,就讲我们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我坐头排,抽中华烟,而你坐铁笼子,戴铁枷,说说看,就在这小天地里别人是羡慕你这个囚徒还是羡慕我这个坐上客?别硬的像李玉和,样板戏你们一路高歌的戏上都看到了,这铁路破工人还敢斗鹫三,最后怎么样,不是松精骨的事,而是…”

  他打住了话题,猛抽两口烟,嘟嘟吹出了十数个烟圈,然后一阵得意的狂笑。

  “我不像有些人专门假公济私,挖共产党的墙角,十二岁的孩子就安排在工作岗位上吃空饷,我进监狱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报私怨所为。只是暂屈身十五天怎么样,这十五天不会因为监狱,就烂掉吧!”

  “田土,你阴阳怪气的说什么混话?你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这样不识时务,这就不能怪我不讲同事的情分了。让你尝尝被修理的滋味!”

  “别假慈悲,我早就做好被治扁的准备!”

  警车吱呀一声停下了,他们把我从车上拦下来,我一看是高墙,狱警过来了,他们快速地办完手续把交给看管人员。这狱警年龄四十岁长得人高马大的,方头大脸,黑中透亮,一脸的黑胡子,大概是几天没有刮胡子了吧!也许是故意留的,看上去像个黑老大,牛健招手;“大虎快过来!”他把黑大个叫过去,耳语了几句,然后大声地说:“这小子有点不听头,欠修理,你要认真修修他。”

  装我的警车开走了,只剩下我和狱警两个人,他是要把我带进号房的,我在等他的招呼,让我进哪个号房,只见狱警对着远去的警车:“呸,大头大脸的让我帮你修理人,可一个破子都不丢,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是公安部门直接管的,你算他妈的老几呀!真不知道自己是多大的官了!”

  狱警转身喊:“走!”

  当他把“走”字喊出来时,停住了脚步,两只灯笼似得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你是作家吗?我看过你写的书。”

  他说着忙跑到办公室拿出一本书翻开书页对着照片:‘就是你,你就是作家田土先生!”

  他伸手拿出腰间的万能钥匙,把我的手铐打开,然后很惊讶地问:“你犯什么科了,莫非是进来体验生活的?”

  我把前后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大虎陡生同情之感:“嗨!天下之大,哪个庙里都有屈死的鬼,为了照顾你,我给你送特别号子里去,那个号房都是官家有钱人才能蹲呢,来吧!”

  我跟着大虎来到一个单独的号房,他朝里面喊道:“这是田土作家,是个特别人物,你俩要照顾好他!”

  大虎走了,号房门咣当一声关的严严实实,里面一点儿光线也没有,再黑屋的拐角站起两个看不清脸面的人。一个狞笑着高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抢着来。”

  我听着声音有点儿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紧接着,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打起了我,同时他们都是招狠的一招,我既没有防备又没有防御工具,激怒中我奋起反抗,我提着两只大拳头,三下五除二被打趴下一个,我又来和大个子干,不一会双方都打得没有了力气,都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我坐在那儿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这不是牛雄吗。我打趴下的那小个子真是烦人,他俩见我认出他们了。牛雄大声喊道:“烦人,快起来,搞黄瓜给他吃,让他喝啤酒,看电视!”

  烦人慢慢做起来:“你没看他初出牛犊不怕虎吗,咱们有的是时间,老天有眼能把他送到咱们手里,还怕修理不好他。我们连疼腿看戏——站长了看。”

  我一听他们的对话,火从胸中起,恶向胆边生,不知是什么力量让我一下子窜了起来,提着拳头就打烦人,烦人忙滚向一边,牛雄也爬起来应战。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看一场殊死恶战就要开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狱门吱呀一声开了,大虎特别给我弄的好吃的捧在手里。一看这阵势,忙喝到:“住手!你们吃了熊心豹胆了,这是田作家,怎么可以随便打呢!”说着用橡皮棍朝二人的屁股打两棍,转身问我:“田作家,没伤着你吧!”我擦了擦嘴上的血:‘没事,不过我们不能住一屋。”大虎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下次再敢摸你一指头,我要他好看!”我说:“警官同志,这二人是诬告我而坐牢的,没想到我们冤家路窄,就能碰到一起!”

  “真是,我被牛健这老儿算计了,他让我把你关到大通道里,看看电视喝喝酒,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才给你放到这特别号房里,原来是中了这家伙的诡计了!好了好了,反正你这也不是什么大罪,不就十五天吗,你到厨房去帮着烧锅去,每天你可洗洗菜、刷刷碗就行了。”

  我跟着大虎出了那间特别号房就像离了龙潭虎穴,心里特别敞亮,我又躲过一大劫难,我清楚在那间魔窟里,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这要感谢大虎的热心啊!

  大虎很热心,第二天他指挥我每天到山上放羊,整个拘留所只有两只羊,我每天都赶着两只羊到山上去放。我觉得在这很清静,同时隔离了世俗的烦恼,真的比在工作岗位上你争我夺、互相倾轧要好上千百倍。自己不但没有自卑感,反而觉得自己全部的生活经历中,这是最高生活意境,凡是来看我的人我一律不见,包括田番和姚功。确实鼻青眼肿的也不好见人。

  进监第三天,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我赶着两只羊出了拘留所,特别自在,沐浴着阳光,突然迎头跑来三个人,我一见忙回避,可来不及了,我只有呆呆地站在那儿,等着他们。跑在最前面的是姚功,中间走的是田化,后面是沈五。“老大,你想死我了,我听说你出事了,我就跑过来了。”沈五矮汉声高,他在后面高喊着。

  姚功几步跑到跟前:“为啥不愿见我们,你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哎呀!他们打你,我投诉他们,我要控告他们,这帮混蛋敢打我们的大作家!”他说着搂着我像个小孩遇到委屈见到母亲的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打趣地说:“你既然说我是作家,那我这是来体验狱中生活,你哭什么呀!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再说我这脸上的伤不是看守所干警所为,你去告谁去!”

  “那你这伤是谁所为。”

  田化说:“别激动,要弄清怎么回事,我们想什么办法走哪条路,看怎么能把田土弄出去。”

  “大哥,我没有本事找官,你给五弟说谁和你过不去,我就去杀谁!”

  “别说楞话,多大的事啊!我这不很好吗?!”

  姚功提高嗓门:“老大,你怎么不说的呀!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进到号子里冤家路窄,一下碰到牛雄和烦人了,故互殴的!”“这两个王八蛋,我非整死他们不可!”

  “无论如何要整死这两个狗日的东西。”

  田化狠诚恳地说:“冲动是魔鬼,现在小岗村书记沈浩死了,中央的动作很大,所有的事情都在弦上,不要多说话,办错事。”

  几个坐在一起谈话间,沈五从怀里掏出一团猪头肉和两瓶剑南春:“喝吧!弟兄们。”

  “五弟,真是个有心人。”

  弟兄四人,用树棒当筷子在阳光下坐在小山坡上喝了起来,我自己也忘却了是被关押的人。这时我真的忘却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和痛苦,这才想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们四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横七竖八地昏睡再山坡上。

  天变了,刚才还是阳光普照,突然间乱云飞浪,太阳的脸也被乌云遮住了。突然山羊撕心裂肺地怪叫。我们几个从惊诧中醒来,只见一只野狗在凶猛地咬着一只山羊脖子施暴,另一只山羊见同伴被残害也在拼命地吼叫,就好像在呼救,等我们跑到跟前的时候,那只被攻击的山羊已经一命呜呼了,野狗正要攻击另一只山羊。沈五手抓两块石头窜到跟前,把两块石头都投向野狗,野狗闪身躲过,便没命地逃之夭夭。

  我看着血肉模糊的山羊,心如刀绞,大虎给我找个这么好的工作却被我自己给毁了,怎么办?回去这么向大虎交代。三兄弟看我难过的表情都很悲伤,田化掏出伍佰元钱:“有什么难过的,一只山羊伍佰元够不够。”

  “田化哥呀!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这太伤感了,我回想我的人生轨迹,为何都这么沟沟坎坎啊!我上人公认为善人,我为什么要遭如此磨难啊!”

  此刻,姚功装神弄鬼地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手里摇一摇,朝地下一撒,他活赛个算命先生,他看着铜钱,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大叫一声:“大哥来运了,羊公阳也,这对羊被狗咬死一只,还剩一只,这死羊象征过去,这活羊象征着未来,下一步就是你财运亨通,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别安慰我了,大丈夫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我都迈进不惑之年,还展什么宏图呀!”

  “错,朱重八成年进五十还南山砍柴为生,时来运转先为太守,后位列九卿;姜子牙,八十三还在渭水垂钓,运至也却登台拜相,辅助文王开辟八百年大周伟业,时运来了,一顺百顺,运至也官运亨通,哥哥大器晚成也!不必伤感!”

  “都是自家兄弟,你装神弄鬼地信口开河,眼前的事是如何处理好,这是死羊的事,只把死羊给扔了,直接给钱还是把死羊背回去做一番解释,取得警官的谅解?”

  我思来想去还是要说实话:“干脆把羊弄回去再说吧!”沈五伸手把羊背在背上:“走,大哥怎么说,咱就这么做,咱回拘留所。”

  我们来到拘留所所里只瘌下一个看大门的及两个看管人员,我纳 闷,这么多警察哪去了?我问看门门警: “今天是怎么回事? ”        

  门警说: “小岗村的书记死了,悼念沈浩的人太多所有能抽调的警察都抽去维护秩序去了!”门警看了看血肉模糊的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说:羊被野狗咬死了野狗也跑了!”门警失色地说:大虎觉得你是作家违规让你去放羊,这下祸闯大了,上面怪罪下来全所都遭殃,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呀!”我一听门警的话,心里特别难过,这事搞成这个样了我该如何是好啊!沈五把羊朝地下一放,”警官:我给你们五百块钱算是赔偿行吗?”“谁让你进来的?都出去!”沈五的话还没吐出口就被门警给赶出去了。姚功和田化还想分辨大门己被那门警给关上了。我目送沈五等三个弟兄背影,望着黑色的铁大门心如刀绞,外面的声音还叫着,可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我抬头痛苦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预感到天要变了!

  我到厨房拿把尖刀准备剥羊皮。门警很严肃地说:”你从现在起快进你原来蹲的那间班房吧!”

  我很自觉地进了我该去的地方。

  一会儿听着看守所的院子里人声嘈杂,就听所长大声说:“大虎你胆子不小,敢私自让犯罪嫌疑人出去放羊!你捅的娄子你自己承担!同时连夜写出书面检查,自觉接受组织上对你的处分。”

  夜深了,拘留所里静悄悄,只有那只独羊在嘶心炸肺地叫,它是在倾诉着失去亲人的痛。一会儿瓦片跌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破碎的响声,紧接着带着口哨的大风呼啸而过。天亮了,阴沉沉铁窗内空气特别沉闷,外面下着中雨,让人极端地愁闷。早晨我神情疲倦,刚刚想迷一会,狱警喊:“田土,你的信。”我忙接过信拆开一看当时就天旋地转地栽倒在地上。我迷迷糊糊地听有一个惊诧的声音:“田土不行了,快来人抢救!”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经过半个小时的抢救,我猛地哭出声:“娘啊!我的娘啊!儿对不起您呀!娘您慢走,儿随您去了!”

  我一头撞在墙上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后抢救哩,我扫视了一下周围,旁边站着两个狱警,其中一个是大虎。他看我醒来忙上前劝道:“田先生节哀,老人家去了再无生还之理,你不能想不开,我们还等着看你的书呢!”

  “大虎能不能放我回去看看我娘,就是入土了我要去看看埋在什么地方呀!”

  大虎为难地看着我:“田作家,我不是狼心狗肺的人,我也有娘啊,可是我还想保住工作,养活我的娘呀!中国的法律合法不合理,有时候合理不合法。田作家你只有跟着我回看守所。”

  我知道羊被野狗咬死大虎己经被处理了,真的不能再拖累他了,我只有跟着大虎回看守所。在大虎关铁门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大虎我的好兄弟,能不能给我找支笔拿点纸来?”

  “田作家,那里面太暗了,就是给你纸笔你也看不见写呀!”大虎尽管这样说,还是给我拿来了纸笔。

  我接过大虎的纸笔,朝西北方向拜了几拜,大叫一声:“娘啊!不孝儿田土,身陷铁窗,心却遂娘,生不能为您送终,既可为您作赋“吟唱” 。遥对天河,泪洒铁窗,临风涕泣,祭拜老娘,借光铺纸,挥笔草章:

  天地悠悠日月长,人间大爱是老娘,五更鸡叫,三更起床。终日为儿操劳,昼夜守儿身傍。盛夏怕儿被晒,秋节怕儿着凉,上学伴我进校,天高万丈摘星月,不及母情深海量。

  故事讲到这儿天晚了,田土要卖关子。他伸个懒腰,“该下饭店了,后面的故事喝过酒再说,大概还够一部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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