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大战之初,天津坛口的义和团头领张德成率领几千拳民攻打紫竹林租界。紫竹林是天津城东南的一个小村庄,因英、法、德、美、俄、日等列强在此设立租界而得名。

  1900年6月12日,大战之前,义和团的大师兄张德成举行开战请神仪式。

  拳民之间以师兄师弟相称,对头领他们称为大师兄。

  拳民队列前头,点起一排一排的香火,烟雾枭枭,拳民神情肃穆挚诚。一杆杆旗帜面风冽冽,旗上绣绘的天兵天将图形与义和神团大字翻卷飘腾,尤如活了。

  大师兄指挥,拳民跪地焚符诵咒,咬紧上下齿,用鼻孔呼吸,稍后口吐白沫,随之齐呼:

  “神降附体了——”

  “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

  拳民的吼声胜过滚雷。

  连呼三遍刀枪不入,一齐跃起,操刀挥矛而舞,一袋烟功夫,仪式闭。他们认为自个的体躯已被神附上,刀枪不入了。随即向紫竹林租界冲锋。

  洋人的枪炮齐鸣,拳民如风荡草,一拨一拨倒下。

  张德成在后面催促,高声吼道:

  “都给我大声念符,要一心一意地向前冲,避掉杂念。”

  没倒下的拳民重整旗鼓,又来了一遍请神仪式。

  口念咒语的声音比之前更高:

  “弟子在红尘,闭住枪炮门,枪炮一齐响,砂粒两旁分。”

  一阵挥刀舞矛之后,再次发起冲锋。

  洋人的排枪响了,拳民应声倒下一批,前面倒下,后面的拳民喊破嗓子,高声念符再向前冲。他们认为前面的兄弟被打倒是因为咒符没念好,声音不够大。

  “腾腾腾!腾腾腾!”

  震地的响声由远而近,黄莲圣母的队伍红灯照“踩城”赶来了。

  红灯照的人一律都是妇女,红褂红裤,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摇着折扇,背插钢刀。

  “踩城” 是大家一起跺脚,跺着脚行走。红灯照每到一地就要到城里“踩城”, 不论城镇大小,小乡镇要进去“踩城”,县城要进去“踩城”, 督府驻地的大城市同样进去要“踩城” ,跺着脚在城里走一圈。隔几天“踩城” 一次,移营时踩一次城就离开。

  那时女人都裹脚,把脚裹成“三寸金莲”, 其实就成了一双残废脚。裹脚的女人走路都走不远,还能打仗吗?为了这,黄莲圣母下令让红灯照到城里去跺脚,让人看看裹成三寸小脚的人有没有力量,几千人一起跺脚,乎腾乎腾地惊天动地。这就是“踩城” ,红灯照壮军威的派头。

  上战场了,还是去打洋人,红灯照挑灯摇扇背插钢刀,腾腾地“踩城” 踩上了战场。

  上阵的红灯照编队排阵是样:前头二三百人,都是青年姑娘,红褂红裤,一手挑着红灯笼,一手摇着红折扇,背插钢刀。

  紧随着一二百人,红褂红裤,一手挑着花灯笼,一手摇着花折扇,花灯笼、花折扇,与前头一队人的红灯笼、红折扇,有别,背插钢刀。这一队也是年轻女子,不过她们是由妓女组成的,折扇与灯笼都是花的,是为标记。她们虽身为妓女,已经加入了红灯照。

  后面一队人,二三百人,一手挑着青灯笼,一手摇着青折扇,红褂红裤,背插钢刀,这一队是由中年妇人组成。青灯笼、青折扇,是年长的标记。

  这是红灯照上阵的先头队伍,大队人马候在后头,视战斗情况的变化随时补充。

  红灯照的统帅是被当地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黄莲圣母刘黑儿,刘黑儿本是一个普通的穷苦女孩子,从小习武,仗着武艺,拉起一支由穷苦妇女组成的队伍造反了。这支队伍有三四千人,因她们与义和团的宗旨相同,就与义和团合为一体,分为两支队伍。

  红灯照还有一支挑紫灯笼,摇紫折扇的队伍,她们是由走投无路的老年妇人组成。她们来自于逃难的路上、要饭的街上,或是被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孙赶出家门,正要跳井或上吊,被人劝住了的奶奶。打仗用不着她们,她们为队伍做饭、做衣裳、洗衣裳、缝补衣裳等一应后勤工作。

  到了紫竹林战场,红灯照的女将们把折扇一合插在腰间,从背后拔出钢刀上阵了。

  前面的拳民前赴继后向前冲,倒下一批,后面跟上来一批,他们踩着兄弟们的尸体向前冲。义和团拳民众多,总会有未被洋人的排枪打中的,他们为后面的兄弟壮了胆,他们念符念的好,是刀枪不入的人。后面的拳民扯着嗓子高声念符向前涌。未被排枪击中的拳民终于冲到租界边上,把躲在掩体工事里面放排枪的洋人一阵刀砍,长矛捅,这是冷兵器近战优势的场面,洋人的排枪手被干掉了。

  拳民与红灯照的女将们潮水般冲向租界里。

  红灯照的女将们把手中的灯笼一起扔向租界的建筑物,那时租界的洋楼木结构的不少,大火引然,熊熊烧起。

  “轰隆!轰隆!”

  洋人的地雷炸成一片,拳民与红灯照的女将们倒下一片。后面的拳民与红灯照女将冲上来,地雷爆炸,又炸倒一片。

  通往租界的道路洋人都埋设了地雷,租界建筑物内洋人的排枪手向外射击,挡住了后续义和团与红灯照的冲锋。

  天津战区最高指挥官是直隶总督裕禄,他贵为皇亲又重权在握,却瞧得起庶民组成的义和团与红灯照,成为了他们的老朋友。作为总指挥官,闻报义和团、红灯照攻击租界受阻,他立刻命令提督聂士成率武卫军去支援。聂士成从租界另一方攻打。武卫军是朝廷的新式军队,早就扔掉了大刀长矛,装备的都是青一色的洋枪洋炮,

  武卫军向租界先是炮轰,后是持枪的队伍冲锋,地雷爆炸,又挡住了他们。租界内洋兵的还击尤为猛烈,武卫军炮击虽然摧毁了租界的一些建筑物,但队伍仍无法攻进租界。战斗一时僵住。

  张德成急中生智,从古法中吸取战法,釆用火牛阵攻击洋人。他一声令下,紧急征调,弄来六十多头个大膘肥的黄牛,牛尾上绑上浸油的绵花,把牛赶到租界路口,点燃绵花,牛尾成了一把把火炬,拖着火炬的牛群难熬剧疼,又蹦又跳,疯狂地冲进租界,地雷像是被火炬点燃的炸药库,把牛炸上天又摔在地上,牛死了,地雷扫除了,拳民与红灯照女将们踏着牛尸冲了过去。

  几头炸伤没炸死的牛,尾巴上的火炬在燃烧,有的在地上打滚,哞哞地叫唤。有的牛炸掉一条腿,三条腿蹦跶着乱窜乱撞,哞哞地叫唤。有的牛被炸开了肚皮,内脏拖在地上还在狂奔,蹄子踩上当啷出来的自个的肠子,哞哞的叫唤。

  牛尾巴上绑的绵花乎乎地在燃烧,牛尾巴是大脊梁骨伸出体外延长的一节子,是中枢神经的末稍,被火烧,那种疼痛比烧人的手指头疼的厉害。

  被炸死的牛倒是解脱了,没炸死的牛有的撞伤义和团拳民,有的撞死红灯照女将。

  有一头牛尾巴炸掉了,后腿炸断一截子,屁股也炸掉了半边,內脏从那里涌出来,两条前腿扒差扒差,跑不动了,趴在了地上。这头牛比没被炸掉尾巴的牛幸运多了。

  这就是史料上记载的“庚子年,张德成用战国古阵法在紫竹林大摆‘火牛阵’” 一说。

  遗憾的是时过境迁,这种在冷兵器时代凑效的阵法,移到两千多年后再用,除了增添一些战场上的观赏性外,起不到实质作用。

  冲到租界里面的拳民与红灯照女将一个个都成了洋人的活靶子,洋人躲在建筑物内从窗户里伸出洋枪,像在碉堡里一样,不慌不忙地点射着打,打那些在租界里的街道上、院子里手拿大刀长矛的人,对于手持洋枪的人来说,他们无疑是赤手空拳的活靶子。

  聂士成的武卫军奋力战斗,终于攻下了租界边上的小营门炮台,缴获了三门大炮,俘虏了十来个洋兵。这是武卫军在天津之战中取得的最大战果,但离总督裕禄令他们攻占租界消灭租界里洋人的目标,还差的太远,而聂士成不知道的是,危险正向他们逼近。

  在义和团与武卫军攻打租界僵持不下时,八国联军的舰艇却攻下了大沽口炮台。大沽口炮台位于海河入海口,是扼守海上通往京津的咽喉,炮台失守,北京、天津将成为不设防的城池。

  大沽口炮台从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到1900年整整六十年间,不断加筑修建,而在八国联军的攻击下,不几天就土崩瓦解了。

  看看大沽炮台失守前的防御力量有多强大。

  1858年,钦差大臣僧格林沁镇守大沽口时,在原有的大炮台五座,小炮台十二座,土垒子十三座之外,增建了五座炮台,以“威”“ 震”“ 海”“ 门”“ 高” 分别命名五座大炮台,涉字寓意威风凛凛,镇守在京城大门高处。每座炮台配设三门大炮,另又增筑二十五座小的炮台,大小炮台高十米至十七米不等,底座周长均在一百八十米至二百二十米以上,下石上砖一砌到顶。大小炮台共置六十四门大炮。

  1875年后,为了加强海防,清政府又相继扩建了大沽炮台,并从欧洲购买了水雷船、碰船、铁甲快船。到天津战事爆发,大沽口炮台群的防御威力可想而知。

  这样不可不算强大的海防力量,对洋人的入侵只抵挡了几天,以失守告终。

  洋人的援兵从海上先是开进来二千多人,把聂士成包围在小营门炮台处围歼。战斗打的异常惨烈,聂士成誓死抗击,表现出了中国军人不屈的气概,直至战死。

  裕禄给朝廷的奏折是这样写的:

  “聂士成,秉性忠纯,兹以临阵捐躯,死事惨不忍睹,两腿受枪伤后,营官宋占彪劝他退下,聂士成奋不顾身,持刀督战,又被子弹洞穿两腮,颈侧,脑门和腹部多处受伤,肠子流出肚子外头数寸,壮烈牺牲。当此军务方急之际,遂失良将,莫不同声悼惜。”

  其实,勇将聂士成本可不至于一死,他的悲剧来自他看透了义和团玩的那套把戏,自此,义和团与聂士成结仇。聂士成是使用洋枪洋炮的新式军人,略懂科学,对义和团鼓吹的刀枪不入视为胡闹,他曾为了一试真假,亲自用枪打死了几个向他表演法术的拳民,戳穿了义和团的把戏,被义和团视之大仇。聂士成被围之时,义和团瞪眼看着他让洋人消灭,故见死不救。如果成千上万的义和团在包围聂士成不多的洋兵身后一击,其结局完全就是另一个样子。

  现今,天津八里台处存有聂士成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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