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满不在乎巴比特那装模作样的神情以及嘴巴里稀哩呼噜的哼唱声,他的妻子所表现出来的是一幅饱经风霜的同情之态,而同样由于饱经风霜而漠然处之的神态,不一会儿他们的卧室之中就恢复了饱经风霜之后的静谧之态。

  这间卧室位于居住区廊台上。它经常作为他们的起居室,在那些最为寒冷的夜晚中,巴比特舒舒服服地了解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所从事的强悍职责,然后退避到这里温暖舒适的床上来,可以肆意伸张着自己的脚拇趾,嘲笑着室外那冬月咆哮的狂风而不顾。

  这个房间里展现出一派庄重而令人惬意的色调布置,这是按照某个装饰设计者的标准规格而定的,他的“内部装潢设计”基本符合大部分摩天楼那些异想天开的建造家们的理念。四面墙壁都是灰色的,木家具装置都是白色的,地毯全是晴朗的天蓝色;其中家具件套基本都是桃花心木——写字台及上面的一架明净的大穿衣镜,巴比特夫人的大梳妆桌以及上面几乎全部都是纯银的梳妆件,还有那两架平整的双人分卧式大床,两床中间一张小床头柜上是一盏标准规格的电台灯,还有一只饮水玻璃杯,还有一本标准的彩色印页床头书——究竟是一本什么特定内容的书籍已经不可认定了,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真正把它打开过。床垫子非常结实却并不生硬,标准的现代式高卧无忧之垫,它所花去的金钱也不在少数;水暖暖气的规格恰好就是整个房间里方形布局最科学化的表面布置。所有的窗户都很开阔而且易于开合,都佩带着最优质的抓手及链索,荷兰式的卷拉式百叶窗保证不会泄光漏风。这里真称得上是卧室里的杰作,其风格完全符合“中产阶级现代化明快卧房”之典范。只是它完全不符合巴比特夫妇,同样也不符合另外任何人。要是说有人曾经在这里住过并爱上这儿的话,在午夜时分阅读惊险小说,周日清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这样的迹象可真的难以见到。这里给人的感受就像是一座上等好旅馆里的一所上等好房屋。一个人在这里可以期待着女侍应生走进来,把一切都给你准备好了让你在这里过上一夜,把一切准备好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此后就再也不会想起你来过来打扰你了。

  “花地高原”里的每一间套房里都有像这一间这样的标准卧房。

  巴比特夫妇的住屋已经有五岁年纪了。它就像这间卧房一样的适用而整洁。它具有最良好的品味,最好的而不昂贵的地毯,一种简单的而值得称赏的建筑风格,是近些年来最为舒适的构架布置。那里的里里外外,电灯全部代替了蜡烛的位置,同样也取消了太过麻烦的壁炉。沿着卧室的壁脚板一溜儿有三个电灯插座,由三扇小铜门从外面掩藏着。大厅里四面墙壁上还有几个供真空吸尘器使用的电插头,而在起居室中还有钢琴灯所用的电插座,以及电扇插座等。在那间整洁的餐室(这里有令人赞叹的橡木餐桌,铅色玻璃的橱柜,奶白色灰泥的四面墙壁,以及那通常所见奄奄一息的鲑鱼趴在成堆的牡蛎上的景象)之中,也有一些点插头供电咖啡壶及电烘炉使用。

  实际上只有一件事情不符于巴比特夫妇的住屋:这里不是一个家。


  Ⅱ


  在清晨之际巴比特经常大踏步地开着玩笑前来进早餐。但是今天的情形似乎莫名其妙地出了点差头儿。当他在上层厅堂里昂首阔步走过之时,他伸着脑袋看着维罗纳的卧室里面并声言道,“这么做对一家人到底有什么好处,把整个家里都装置成一间高等学府的样子,而这里的人们对此并不欣赏,他们只是为了专于业务,只关心铜平头钉的事情?”

  他傲视群雄一般一路前来,途中遇见了他们:维罗纳,一个矮敦敦小巧玲珑的二十二岁棕色头发的姑娘,刚出布赖恩.玛乌尔校门,完全沉浸于孤独之中不能自拔,完全不管不顾自己的职责所在、不管性与上帝、不理会身上穿着的那套深灰色大腹便便的运动装。泰德——西奥多尔.罗斯福.巴比特——一个矫揉造作的十七岁小男孩。婷卡——凯瑟琳——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宝贝,满头闪耀光辉的红头发以及细腻如鹅脂般的皮肤,这说明她吃的糖果及冰淇淋苏打水饮料太多过剩了。当巴比特阔步走进来之时并没有表示出他内心隐隐的不快。他真的不希望自己作为一个家庭暴君统治者,他的那些责备挑剔都是无目的的,也是经常以这种方式来缓和气氛的。他冲着婷卡大声喝道,“好了,吉蒂多莉尔!”这是他的爱称字典里唯一的一个词儿,除了那几个“亲爱的”以及“爱人”等平常词汇以外。就是说着这样的词汇他跟妻子打招呼,每天早晨劈头盖脸冲着婷卡一阵嚷嚷。

  他咕噜噜吞下了一杯咖啡,想以这种方式来平缓自己的胃部以及灵魂。这样他的胃部就失去了感觉、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可是维罗纳却开始良心发现、令人厌烦地喋喋不休起来了,一古脑儿对巴比特回敬了一番有关对生活、家庭以及业务方面的一些疑问,这些问题曾经在他的梦中爱宠的漂亮俊秀小姑娘离家出走以后百爪挠心一般困扰过他。

  维罗纳六个月以来一直作为“格鲁恩堡皮革公司办公室”的文案职员,而且极有希望成为格鲁恩堡先生的秘书,因此就像巴比特所说的那样,“一定要马不停蹄充分发挥你那代价昂贵的大学教育的所长,直到你准备结婚、生活安定下来以后。”

  可这时只听维罗纳说道:“父亲!我对我的一个同班同学说我在为‘联合慈善协会工作——哦,爸爸,那里有一些可爱的小宝贝们来到奶站那儿了!——我觉得我应该做一点像那样值得做的一些事情才好。”

  “你说‘值得做的事情’是什么意思?要是你能够成为格鲁恩堡先生的秘书的话——很可能你会的,只要你继续提高速记水平,不要在每天晚上的时候偷偷摸摸去听音乐会、参加脱口秀节目——我猜想你会每星期挣到三十五到四十个值得挣的美元!”

  “这个我知道,可是——哦,我希望能——能捐助一些——我希望能在福利院里工作。我在想着能不能得到一处分支机构,可以让我在那里建起来一个福利下属部门,里面有一个很好的休息室,里面安放一些棉布覆盖的柳条椅子等,诸如此类的。或者我可以——”

  “现在你要注意了!首先你要明白的一件事情是,所有这些理念上的冲动兴奋以及福利工作之类的,在上帝所创造的这个世界上根本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由此参与到社会活动之中的一个契机而已。一旦一个男人明白自己并不能为人所钟爱的话,他立刻就会明白自己并不需要免费的午餐,啊,所有这些提供给他儿子的免费课堂、精神鼓励以及小礼品赠物等,除非这一切是他自己挣来的,啊,这时他就会去找一个工作,去赚钱——赚钱——再赚钱!而这就是整个国家所需要的,而不是所有这些异想天开出来的东西,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会消磨一个工人阶级成员的自由意志,并且让他的小孩有一种脱离自己阶级的不实观念。而你——要是你能放弃这些天真的想法,不要这么自寻烦恼不务正业就好了——我指的是所有的时候!当我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在任何情形下都矢志不移地追求,这就是我能到达自己现在这个地步的原因,而且——米拉!为什么你要让小姑娘把土司都剁巴成这么小的一些小块儿呢?这还怎么拿来吃呢。还是半冷不热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泰德.巴比特,一个著名的“东部高中”低年级生,一直在旁边发出打嗝一样的声音凑热闹。此时他脱口而出道,“说,罗恩,你想要——”

  维罗纳赶紧接过来道,“泰德!请你不要打断我们好不好,我们正在这里谈正经事情!”

  “说的全是些废话,”泰德明断道,“自从有人让你一失足成千古恨从大学里出来,阿摩尼娅,你就一直在扯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疯话没完了。你想要——我今天晚上想要用一下车。”

  巴比特鼻子里哼了一句道,“哦,你想要!我自己可能还要用呢!”维罗纳也回敬道,“哦,你想要,精灵鬼先生!我自己正想要用呢!”婷卡也带哭音吵吵道,“哦,爸爸,你说你要开车带我们去罗斯代尔那里去的!”巴比特夫人也紧忙说道,“注意点,婷卡,你把袖子拖进黄油里去了。”大家都有些怒目而视了,维罗纳赶紧说道,“泰德,你就紧霸着这辆车好了!”

  “绝不是的!难道你不是!”泰德的岿然不动令人恼怒。“你就想把它独霸了去,就在吃完饭以后,然后把它停在某个裙子店外,整晚上地坐在那儿空谈瞎扯什么文学,想要嫁给那些所谓兴趣高雅的人们——好像他们真的跟你求过婚似的!”

  “好了,爸爸是不会让你把它开走的!你和你那些琼斯哥们小杂种们开起车来就像一群疯子。想一想好了,你们在‘文化讲习会所’那儿转弯时速度都达到了每小时四十英里!”

  “啊,你在哪儿搜集的这些小道消息的!你可倒好,看见车简直吓得不行,开车走上坡路还拉着紧急手刹呢!”

  “我没有!那你呢——经常自命不凡地说你对汽车懂得很多,可我听尤尼斯.利托菲尔德跟我说,你竟然跟他说是电池在驱动着发电机!”

  “你——唉呀,我的好女士,你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发电机、什么是差动齿轮。”泰德之所以对她这么傲慢并不是无来由的。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技工,一个经常粗制一些机械并能鼓捣点名堂的能手;他照猫画虎的水平就像他咬着舌头说话一样大概也差不离了。

  “你们都说够了没有!”巴比特习惯成自然地闯了进来,一边心满意足地点燃起来了他这一天之中的第一棵雪茄,一边坐下来品味“倡导者时代杂志”上的那些蛊惑人心的大标题。

  泰德还在交涉道:“唧,诚实的,罗恩,我不想说那些老话了,可是我对我们班里的两个姑娘保证说,我会开车送她们去参加学校合唱团的彩排,而且,唧,我不想这么说了,可是作为一个绅士还是要遵从自己的社交契约的。”

  “好了,听我说!你还有你的社交契约!在一所高中学校里!”

  “哦,难道自从我们去到那所母鸡大学里后就没留意挑选过不成!让我告诉你吧,在整个州当中今年再也没有一所私立学校比伽玛F学校这里有更多的俊妞了。有两个家伙他们的爸爸都是百万富翁,你说,唧,我该不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就像那些家伙们一样。”

  巴比特几乎要站起身来了。“一辆属于你自己的汽车!难道你不想要一艘游艇,还有一所房屋之类的?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一个男孩子连他的拉丁文考试都通不过,就像别的那些孩子们一样,竟然期望着我会送给他一辆汽车,而且我猜想一定还需要一个司机,或许再来一架喷气客机,作为对他的艰辛工作的报偿,让他和尤尼斯.利托菲尔德两个忙着去看电影!好了,当你到时候看到我送给你——”

  又纠葛了一会儿,经由讨说之后,泰德终于迫使维罗纳承认,她只是要到“军械库”那里去,那天晚上那里有一场猫狗展示要看。到那时候,按照泰德的计划,她可以把车停在军械库对面的一个糖果店面前,这样他就可以顺便把它开走了。经过了一番周密的安排,比如说钥匙怎么接手,由谁来给油箱加满油;最终作为“伟大上帝汽车”的热诚拥趸者,他们又唱出了热情的赞美诗,赞扬那打着补丁的备用内胎、还有那掉了把儿的千斤顶。

  他们之间刚刚停止的口角不知为何又开始了,泰德说她的那些朋友们都是“一些尽能瞎咋呼的犊子——倨傲而饶舌的同花牌。”而他的那些朋友,她暗示说,“都是一些令人作呕的模仿运动员,一些只会大惊小怪的无知小姑娘。”更有甚者:“你抽烟的那个样子简直叫人恶心死了,这还不算,你看看今天早上你穿的那身什么衣服,它们看上去简直滑稽死了——实话告诉你,太令人恶心了。”

  泰德趔趔趄趄地抢到餐桌上那只斜边镜子跟前,看到自己英俊的样子,不禁一阵傻笑起来。他的这身服装,“老艾丽.吐戈斯”的最新款式,完全合身合体,紧身裤塞进闪闪发亮的黄褐色长统靴中,合唱团成员式的腰围,一身肃然的方格花布,而在后背上则是一款款送的装饰腰带。他的围巾则是一款蓬松的黑色丝质长披巾。他的一头亚麻色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打着发蜡、没有中分、梳向脑后。要是他到学校去的话,他会再加上一顶帽子,长长的帽舌就像是一把铲子头一样。最让他自豪的是那身紧身背心,这是他私存储蓄而买来的,死乞白赖而得来的,更是蓄谋已久骗来的;一身真正的鹿绒“梦幻内衣”品牌,暗红色底色上遍布圆点花样,下摆长得令人惊奇。就在这件背心的衣边上,带着一个高中校徽,一个班级徽章,还有一个兄弟会领章。

  可是这些他都毫不在意。他的身段柔软敏捷、而且激情豪放;他的一双眼睛(他自认为是愤世嫉俗的)看上去坦率而热切。可是他的绅士风度并不太过张扬。他挥舞着一只手对可怜的矮墩墩的维罗纳拉长了语调说道:“是的,我猜我们是有些滑稽、也令人恶心,甚至我还觉得我们的新领带有些脏乎乎的呢!”

  巴比特大声吼道:“它是脏乎乎的!你还在这里自我欣赏呢,我告诉你,你的男性魅力也许会再增加一点,要是你能把你嘴边的鸡蛋黄抹掉的话!”

  维罗纳咯咯笑了起来,在这场“伟大战争”之中暂时获得了锋头最盛的胜利。泰德无助地两眼直视着她,接着就厉声对婷卡喝道:“看在皮特的面上,不要把整个一碗白糖都倒在你的玉米饼上好不好!”

  当维罗纳和泰德都离去,婷卡也到楼上去了以后,巴比特愤愤地对他的妻子咕哝道:“真是个不错的家庭,我必须要说!我并没有假装要做个老绵羊爸爸,或许我在早餐桌上有些失体统的时候,可是他们叽哩咕噜个不停,实在是让我有些难以忍受了。我发誓,我觉得我要到某个地方去寻找一时的安宁了。我的确认为,一个男人花掉自己一生的时间想要给这些孩子们一个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可是最终却如此地令人失望,听到他们所有的时间里都在这儿像是一群鬣狗一样在这里争执口角个不停,可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产生过良好的兴致;在这儿你看报纸上说——作为一个妈妈不要息声不语——你看过晨报了没有?”

  “没有,亲爱的,”在婚后这二十三年的时光里,巴比特夫人只有六十七次在她的丈夫之先看过报纸。

  “这里有许多新闻。南部又有可怕的龙卷风了。运气太不好了,真的是这样。可是这里说,这样也不错啊!那些家伙们倒霉的时候快要来临了!纽约群众大会通过了一些法案,要彻底宣布社会主义者们违法!这里说电梯工们在纽约大罢工,而且有许多大学生们参与其中。早就该这么办了,给这些家伙们点颜色瞧!伯明翰有一次盛大聚会,要求这个煽动者米克,这个男瓦勒拉,被强行驱逐出。简直太对了,我的老天爷!所有这些煽动者们一定都拿了德国金马克了。而且我们没有必要跟爱尔兰政府或者什么别国政府有任何瓜葛。我们完全可以隔岸观火的。还有一个来自俄国的来路明确的消息说列宁已经去世了。这可太好了。让我闹不明白的是,我们为什么不插一腿进去,把那个布尔什维克老怪物一脚给踢走呢。”

  “事情就是如此,”巴比特夫人说道。

  “还有这里一条消息说,为一个穿工装裤的人举行了市长就职典礼——还是一个布道者,原来!你对此觉得怎样呢!”

  “哼!太妙了!”

  他想要对此表明一种态度,可是无论作为一个共和党人,一个基督教长老会成员,一个艾尔克组织成员,还是作为一个实业经纪人,他都找不到任何可依据的资料来对待一个布道者市长,就这样他满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噜着,一直在搜寻着这样的资料。她的脸上有一些同情的神色,一句话也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过一会儿她就会去看那些大标题,社会新闻栏目,还有百货商店做的那些广告。

  “你知道不知道有关这件事情!查尔斯.默克尔维还在像过去那样做惊险的特技表演。在这里那个热心的女记者有一大段关于昨天晚上的报道:


  社交界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令人兴奋的大型特技表演,人们可以出资参与到著名而好客的查尔斯.默克尔维夫妇的家庭表演当中,就在昨天晚上就举行了这么一次盛大的狂欢。场面的背景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以及远处风景作为陪衬,最著名的一处含山带水之空前盛景,可是这里的欢乐气氛以及家居的温馨感觉浓烈而怡人,尽管四周全是巨石堆垒的墙壁高耸,以及那些因装饰而闻名遐迩的超大房屋,他们的这所家居就在昨天晚间对人们敞开了,为默克尔维夫人的尊贵客人举行了一场荣誉舞会,这个著名的客人就是来自华盛顿的J.斯尼丝小姐。宽敞的大厅其规格之盛大,完全符合一个舞池的标准,其闪闪发亮抛光打磨过的硬木地板表面,衬托着辉光四射的庆典表演而使其顿然增色。即便是那令人无比欢愉的舞会场面也会顿感黯然失色,比起一个人获得诱人的机会应邀进入到长长的图书室里做一次对面会晤那份荣耀来,在那里既有公爵规格的壁炉,又有起居室样式的深而舒适的扶手椅,灯光氤氲遮蔽着,在这里做一次私密的耳语会谈,胜似坐在一辆豪华轿车里的享受;即便是在那间弹子戏房间里,你也可以手握一根球杆来一场比赛,充分展示你的英勇风度,胜过由太阳神丘比特或歌舞女神特耳西科瑞发起的英武比赛大会。”


  还有很多,甚至很多很多,在这个最杰出的新闻记者艾尔诺拉.坡尔.贝蒂斯小姐城市风格的笔调记述下,这个“倡导者时代”杂志娱乐新闻主编的笔下。但是巴比特再也难以忍受下去了。他一个劲儿咕哝起来。他把手边的报纸都卷成一卷儿。只听他断然声明道:“你能不能走开!我很愿意给查理.默克尔维递过去一笔贷款。当我们两个还在大学里的时候,那时他还像我们大家一样贫穷,而现在他已经在房地产买卖上赚了上百万美金了,而且至今也没有对不起什么人,况且他除了必须的以外也没有超购市议会所建的房产。而他的那所房屋也实在不错——尽管说不是什么很好的石头墙壁,也不值得他为此所花的九万美元。但要说到查理.默克尔维及其豪华狂欢的场面是范德尔比尔特式群聚,这个嘛,就令我厌烦至极了!”

  只听巴比特夫人怯怯地说:“尽管这样我还是想要去看看他们家中的内部情况。那里肯定是好极了,我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好了,我进去过!许多次——两次。因为业务上的交涉事由去看一下查理兹,都是在晚上。并不觉得怎么样。我可不希望到那儿去跟这一伙儿人吃大餐,跟这些华裔黑社会的党徒们。而且我敢打赌我所挣到的钱完全多于这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家伙们,他们把所挣到的钱全部拿来买外套,可结果那光鲜外套下面那件体面些的内衣还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呢!嗨!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的呢!”

  巴比特夫人奇怪地不为所动,当她看到那来自“倡导者时代”杂志上所登的房地产及建筑栏目的消息时:


  阿什塔布拉大街,496——J.K.当森转手托马斯.穆勒雷,四月17日,15.7x12.2mtg。﹩4000……………………Nom。


  而今天早晨巴比特实在忍不住要给她讲一些情况来让她高兴,一些来自“技工留置权”、“承受抵押人”及“中标合同签订”等的消息。说着他站了起来。当他盯着她的眼眉一阵看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眉比平常更粗重了一些。这时,突然说道:

  “是的,可能是——一个重视自己名声的人不应该跟默克尔维夫妇这样的人保持关系。我们可能会设法邀请他们来吃大餐,某天晚上的时候。哦,打雷了,咱们不要因为他们的关系再浪费大好时光了!我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康日子要比那些所谓富豪们强得多了。只要拿你这样一个真正的人跟那些像鲁西尔.默克尔维那样神经兮兮的可怜虫比一下就知道了——郑重其事地高谈阔论,浑身披锦裹缎就像一匹绸子马!你可是一个可爱的老姑娘了,老爱人!”

  他假装抱怨了一句来掩饰自己脆弱心思的流露:“就说吧,不要让婷卡再去吃那些有毒的干果巧克力了。看在上天的份上,一定不要让她吃得伤害了胃口。我告诉你,大多数人都不懂的消化能力的重要性,还有如何养成良好的日常习惯。都拿平常习惯不当一回事儿,我猜。”

  他吻了她一下——他并非是真正地吻她——他把自己僵硬的双唇凑在她一点都不发红的脸颊上。他急急忙忙地走出去到车库里,嘴里还在嘟哝着:“天啦,这是一个什么家庭!现在米拉已经在可怜我了,因为我们穿不习惯这身百万富翁该穿的衣服。哦,上帝,总有一天我会撤出整个这场游戏之中的。而且办公室里那些琐务还在等着我烦心呢。我的形容是有些古怪——这个我没有提到,但是我觉得——我是这么的疲惫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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