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鼓足勇气打起精神说话了，在她一边说着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看着他。“一次——两次——你一再给我机会逃离我的生活，而我却拒绝了：拒绝是因为我怯懦。后来我看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看出来那些以前令我高兴的事情、再也不会让我快乐乐。可是已经太晚了：你已经给我做过评判了——这个我明白。想要幸福已经太晚了——但是想要借助我曾经错失掉的东西、却还不算为晚。这就是我全部赖以为生之处——现在不要从我这里加以剥夺！即便在我最困难的时刻、这也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有些女人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好自为之，可是我需要你的信任来帮助我。可能我会拒绝一个大的诱惑，可是一个小的引诱就能把我摧毁。再说、我记起来了——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生活不会令我满意的；而我此时羞愧于曾经认为它可以让我满意。这就是你为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想要感谢你的地方。我想要告诉你、我一直记得这些；而且我曾经努力过——认真地努力过……”
她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她在拉出手绢来的时候、手指碰到了衣服夹层中的那个小包。一阵红晕的波浪充盈了她的脸庞，话到嘴边突然止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换了一种说话的声音继续下去。
“我认真地努力过——可是生活太艰难了，而我又是个完全无用的人。我几乎不能称之为独立地生存。我只是一个我称之为生活的这一部大机器中的螺丝或者轮齿，当我脱离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任何别的地方都毫无用处。一个人必须回归其中、或者被无情地扔进垃圾堆中——而你不会知道在垃圾堆中是一种什么滋味！”
她的嘴唇裂了裂、笑了一下——她因为别扭地记起来曾经给他说过的知心话而分神了，那还是在两年以前，就是在这个房间之中。那个时候她曾经计划着嫁给坡西.格雷斯——那她现在计划的又是什么呢？
血液已经猛烈地涌上了塞尔顿暗黑的皮肤，但是他的情感表示仅仅呈现出更加严肃的感情态度。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你是想结婚吗？”他冷不防地说。
莉丽的眼神一点也没有躲避的意思，但是一种疑惑不解的神态，或者是迷茫的自我追问，慢慢地从她眼睛的最深处透露出来。由于他的发问给她提了醒，她停了下来暗自询问自己、在她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已经真正做出了决定。
“你一直在告诉我、或早或晚我都要这么做的！”她浅浅地笑着说。
“那么你现在决定了吗？”
“我不得不决定了——马上。但是首先我必须决定别的一件事情。”她又停了一停，尽力地在她的声音中传达出复原的微笑中的那份坚定。“有一个人我必须跟她说再见。哦，不是你——我们肯定会再次相见的——而是那个你认识的莉丽.巴特。我一直以来让她跟我在一起，可是现在我们将要分别了，我把她带过来还给你——我要把她留在这里。当我现在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她就不会再跟着我了。我将非常愿意认为、她已经留下来和你在一起——而她一点都不会找麻烦，她也不会占据任何地方。”
她向他走去，伸出她的手去，脸上还挂着笑意。“你愿意让她和你呆在一起吗？”她发问道。
他抓住了她的手，她从他的手中感到了情感的激荡、这是他至今为止依然没有形之于言的。“莉丽——我不能帮助你吗？”他震惊地喊道。
她温存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有一次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只能通过爱我来帮助我？好了——你的确有时爱我了；这就是帮助我了。这总在帮助我。可那个时候已经过去——是我让它过去的。而一个人必须生存下去。再见。”
她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手上，他们互相神情凝重地看着对方，好像死亡就站在他们中间一样。确实有种死亡的感受在他们之间——她已经杀死了他心中的爱、而且永远再不能唤醒。可是他们之间依然生存着另一种东西，在她的心中跳动、犹如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他的爱在她心中燃起的爱，她心灵中对他的激情。
在这爱的光明之下、所有的事情都显得渺小、以至消失。她现在明白了、她不能就这么走掉、把那个旧我留给他：那个过去的我的确会一直跟随着他，但是却必须还是她自己的。
塞尔顿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他在对她继续审视之中、有一种奇怪的不祥预感。事情的外部方面对他来说已经消失、正像对她那样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他的感觉只是象那样一个稀有的时刻里、当它们经过的时候撩起了脸上的面纱。
“莉丽，”他声音低低地说道，“你不必以这种方式说话。我在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之前是不会让你走的。事情是会变化的——但是它们没有过去。你不可能走出我的生活。”
她眼睛一亮、对视着他。“不，”她说。“我现在明白了。就让我们永远是朋友吧。那样的话我会有安全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是什么意思？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她静静地转过身去、走向炉火那儿。
“目前还没有什么——除了我感到很冷以外，在我离开之前、你必须把火给我升起来。”
她在炉前地毯上跪下来，把双手伸向微弱的余火。她突然改换的腔调让人疑惑不解，他机械地从篮子里抓起一把柴火、扔进火堆里边去。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手臂是这么的柔弱纤细、在升起的火苗光亮映照之下。他也看到了，在宽松的衣服褶痕之下，她身形的线条已经消瘦下来了；此后很长时间他都记得、红红的火焰撩动之中、衬托着她的鼻孔深深地凹陷下去，以及她脸上从颧骨一直到眼睛之间那加深了的阴影。她跪在那儿静默了好一会儿；一种他不忍打破的沉默。当她站起来的时候、他好像觉得看到她从衣服中掏出什么东西来、扔到火里面去了；可是他当时并没怎么注意这个举动。他的精神正在恍惚之中，全部身心都放在搜寻打破这魔咒气氛的话语上面。
她走到他的身边、把双手放在他的臂膀上。“再见，”她说，当他俯下身来的时候、她轻轻地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