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区办公大楼的房顶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条小道通往马孝礼的第二段路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逃跑路线。大楼的法院侧楼也有一间类似的阁楼室,也是勤杂工升降旗用的。马孝礼快步走过这条小道,穿过法院一侧的舱门。他顺着梯子进入阁楼室,在这里,他摘掉硬檐帽和手套,但仍戴着眼镜。他从文件箱中拿出一顶后面可调整松紧的硬檐帽戴上。他竖起了雨衣的领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阁楼室的门走了出去。人们四处乱转,但谁也没看他第二眼。

  又过了一会儿,他已经穿过一扇只有此处为数不多的几个老资格人士才知道的后门。一辆车在那儿等他。半小时后,他到了机场,一架直升飞机轰鸣着在等待惟一的乘客。这儿有一个身居高位的朋友在挣他的钱。几分钟后,飞机收到起飞许可。马孝礼看着飞机窗外,不久,城市就从视野中缓缓消逝了。他从空中看这一景观有多少次了?

  “终于脱身了。”他无限感慨地对自己说。然后,他给会议室打了电话,谎称他妻子从国外回来,他要到首都机场接他。有什么事儿给他打电话,暂时由副市长主持会议吧。他没容市委书记回话就关了手机。

  经过忙忙碌碌一天,谢家良正在往家赶。因为梅利锋已经被关在圈里,他们不久就可以抓住栾蓓儿。这个人可能会试图欺骗他们,但谢家良并不这么看。他从梅利锋的声音中听到了非常真切的恐惧。妈妈的,多亏了家庭。对,不管怎么说,这是颇让他兴奋的一天。而电话铃声很快就会改变这一切。

  “你是哪位?请讲?”他的人向他报告说马孝礼从开发区大楼的顶楼莫名其妙地彻底消失了,谢家良胸有成竹的神情也消失了。

  谢家良对着电话吼道:“找到他。”随后啪的一声挂上电话。这人在玩什么花样?他决定开始逃跑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或许还另有原因?或是他以某种方式与栾蓓儿取得了联系?这些想法剧烈地折磨着他。两人共享的情报对谢家良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回想起他们在车里见面的情况。马孝礼表现出他一贯的脾性,他玩弄伎俩的鬼把戏。仅仅是怒火冲天的大喊大叫,确实是,要不然就是克制得相当好。什么能使最近的形势急转直下呢,谢家良焦虑地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放在膝盖上的文件箱。他低头看着硬皮文件箱时,他的嘴巴张开了。“文件箱。这该死的文件箱。他曾经为马孝礼也准备了一只。里面有一个暗藏的录音机。在车里的谈话。谢家良承认是他把梁玉市检察院的人杀了。马孝礼玩弄伎俩,让他暴露了自己,然后把他的话录了下来。用公安局刑警队发的设备把它录了下来,这个婊子养的两面派。”

  谢家良抓过电话,他的手指颤抖得太厉害,竞两次拨错了号码。“他的文件箱,磁带在里面。找到它。还有他。你们一定得找到它。你们必须找到它。”

  他放下电话,颓然靠在座位上。策划过一千多次秘密行动的谋略指挥官,突然被这一新情况惊呆了。马孝礼能够就此搞垮他不要紧。他带着能毁掉他的证据逃脱了。但马孝礼也得倒台,必须倒,别无选择。而且他们是摆脱不了干系的。马孝礼怎么这么歹毒。

  “等等。现在这些有意义了。”马孝礼打算在倒台的时候把谢家良也拖下去。公安局刑警队的人解开了自己的领带,陷在座椅里,抗拒着涌遍全身的恐慌。不能就这样结束,谢家良,他告诉自己。几年之后用这种方式结束太他妈的糟糕了。平静下来。你需要思考的时候。现在是你赢得历史地位的时候。你这个人是打不垮你的。谢家良的呼吸急促地、平稳地恢复了正常。他现在不敢说出自己的恐惧,他的确太恐惧了,他后悔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想到父亲的话,他的心犹如成箭穿心。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呀。

  马孝礼可能只用这盘磁带做保险。如果能够不声不响地消失,为什么要在监狱里度过自己的余生呢?不,他把磁带交给官方是毫无道理的。他要失去的绝不比谢家良少,而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强的报复心。谢家良突然想到,或许是因为那幅画,那幅愚蠢的画。也许那才是这一切的起源。谢家良决不应该拿走那该死的东西。他应该立刻在马孝礼的答录机上留个口信,告诉他他珍贵的物品已经还回去了。谢家良留下口信,安排人把国画送回马孝礼。

  谢家良靠在座椅上朝窗外望去,他又恢复了信心。他手中有一张王牌。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总是有所保留的。谢家良又打了一个电话,听到一些好消息,他脸上露出了喜色,灭顶之灾的幻觉消失了。一切正常。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小船在惊涛骇浪之中终于驶进平静的港湾,不然,这能使一个人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也能使他获得勋章。有时是二者兼而有之。他总是有鱼的熊掌兼得的幻想。

  又过了几分钟,谢家良从车上下来,踏上了他漂亮的别墅前面的人行道。他的衣着无懈可击的妻子在门口迎接他,虚情假意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她刚刚从地下俱乐部的盛大集会回来。其实,她总是从那家俱乐部的盛大集会回来,他私下嘀咕道。他为带着制造猎枪和子弹的材料潜入乡间的恐怖分子而感到极度痛苦的时候,她却在时装展示会上闲逛,在这里,年轻、精神空虚的女人穿着根本遮不住臀部的衣服跳着舞,腿几乎抬到了臃肿的胸部。他整天在外保驾护航,而他的老婆却在下午和其他财力雄厚的夫人们一起吃西餐,喝红葡萄酒。无所事事的富人和没有受到教育的穷人一样愚蠢。其实,依照谢家良的观点。她们的智商比母猪的脑子聪明不了多少。母猪至少很理智地明白它们是吃喝睡,等待主人的处理。我是一名工资不高的警察?谢家良沉思着。假如我不再保护他们,那么这个城市的有钱人和有权人所剩下的就只有他们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了。这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对他妻子关于她这一天的琐碎唠叨充耳不闻,他放下文件包,倒了一杯酒,走进自己的书房,轻轻关上门。他从来不跟这女人谈论他的工作情况。她会和非常漂亮的美容小姐一边美容一边聊起女人的心事,他绝不能跟妻子谈论自己的心思。但他确实让她尽情地享受几乎所有的东西。还有偶尔的艳遇。他们在性生活上比较开放,有一种默契,互不干涉,彼此尊重。谢家良的活动地点是地下俱乐部,那里除了周小玉他不沾以外,别的什么模样的女孩子他都敢招呼,而且对他服务那才叫如梦似歌,百媚千娇,深蜜甜柔,绕梁三日,回味无穷。

  由于他父亲投资上的失误一下子变得囊空如洗,他从此陷入酒色争逐的颓废生活。而光顾娱乐场所导致性无能则使他与妻子的关系暗中更加恶化。他发现妻子也有了心仪之人。夜色来临她开始兴奋,一种情有独钟的暗中往来让他心神伤残,决意给予警告,希望从别人的遭遇中汲取教训。你应该发现邻居的目光,邻居家的妻子观赏偷情人的表现,便把这些情况以谈话的方式通知了妻子本人。设想到此举竟造成妻子离家出走,其实他重伤了妻子,他本人的所作所为造成了严重后果。其实,需要冷静需要自己承担。

  地下俱乐部的小姐要想进天鹅湖酒家打工,必须烦人托门才能达到目的。这儿一是安全。梁玉市的马孝礼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公开讲过,公检法司的执法人员不能随便走进天鹅湖酒家。改革开放了吗?首先是思想与观念的转变。她们不容易啊,为咱们梁玉市的繁荣昌盛做出了贡献。接待的都是一些高级客人,香港的大老板,有钱,外国的企业界的总栽、总经理、董事长,那是什么人,都是大富翁。一旦合资成一个项目那是为梁玉市几十万人谋幸福。你不管三七二十一进去一查,客人吓跑了,同时也把财神爷吓跑了。因为有了“圣旨”天鹅湖酒家那才叫生意兴隆呢。当时就有这种民谣,漂亮小姐要想富,赶快走进地下俱乐部。二是赚钱多。客人神秘地进来,然后神秘地笑笑,都在单间里聊天、喝酒、唱歌、嬉戏,最后一项完成身体亲密接触,临走有的还甩支票。有的把小别墅的钥匙献出来。有的小姐就成了某君的专职服务员。三是客人都挺文明。他们不说粗话,动作温柔,话语挺轻且有份量,一般情况下都是说了算,不会欺骗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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