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男一女终于沉默下来,他们的笑容消失了,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旋转停止了,他们粗重的呼吸缓和了,随着旋转圈子的缩小,他们的身体贴在了一起。最后,他们几乎完全停下来,只是站在那里缓缓地左右摇摆,当晚的最后之舞,互相拥抱着对方,脸挨得很近,四目相对,海风吹拂着他们,海浪翻滚着拍击海岸,星星和月亮从空中注视着他们。

  栾蓓儿终于从他身边走开了,她眼帘沉重,她的四肢又一次按着一首默默无声的曲调充满情欲地舞动着。她心里空落落的,有点莫知所往。

  梅利锋伸手要把她拉回来:“我不想再跳了,栾蓓儿。”他的意思非常明确。他要她休息。

  她也向他伸过手去,接着,她猛推了一下他的胸部,像抽动的鞭子,他躺倒在沙滩上。她转过身去跑了,他抬头看的时候,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这让他不知所措。他咧嘴笑了,跳起来追赶她,在海边住宅的台阶上抓住了她。他把她搭在肩膀上,扛着她走完了剩下的路,她的双腿和双臂挣扎着,毫无结果地抗拒着。他们都忘了房子的报警系统开着,从后门进去了。栾蓓儿不得不疯狂地跑到前门及时关上报警器。

  栾蓓儿担心地说:“天哪,差点没出事。好像我们真想让警察过来。”

  “我不想让任何人过来。”

  栾蓓儿紧紧地抓住梅利锋的手,把他领进自己的卧室。黑暗中他们拥抱着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轻轻地前后摇摆,似乎要把他们在海滩的动作延伸到这更为温馨的地方。

  最后她松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有一段时间了,梅利锋。其实,是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声调差不多有点儿尴尬,栾蓓儿对承认这一点确实感到尴尬。她不想让他失望。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指,两个人互相注视着对方,波涛声从敞开的窗口传来。她想这很惬意,水声、风声、肌肤相亲,这是一个今后很长时间内她不可能再经历的时刻。

  “这对你来说相当不容易,栾蓓儿。”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这话让她很惊讶。

  即使在黑暗中,他的双眼发出的光芒也爱抚着她,拥抱着她像是在保护她,她感觉到了。中学生时代的浪漫情怀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而她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不是一个男孩。一个无与伦比的男人,他有自己的活力。她打量着他。不,绝对不是一个令她回味无穷的男人。她从他身体上体现到了什么叫做爱!

  “因为我难以相信你曾拥有一个与我对你有同样感觉的男人。”

  “说起来当然容易。”她低声说道,尽管事实上他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她。

  “我不是这样的。”梅利锋说。

  这几句话说得如此真诚,没有一丝油嘴滑舌的口吻,在过去的十五年中,栾蓓儿一直在自己的圈子中努力做自己的工作,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然而谈话时间已经过去了。她发现自己在脱梅利锋的衣服,随后他也脱下她的衣服。梅利锋一边脱她的衣服一边抚摩她的肩膀和脖子。他粗大的手指极其温柔。她还以为他的手会很粗鲁呢。

  他们所有的动作都不慌不忙,很自然,似乎他们在长期幸福的婚姻生活中已经历了成千上万次,寻找合适的部位去爱抚,去使对方满意。

  他们钻进被子几分钟后,梅利锋倒下来,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栾蓓儿在他身下也气喘吁吁。她亲吻着他的脸,他的胸,他的胳膊。他们的汗水融合在一起,他们的四肢交合在一起,他们躺在那里谈论着,不慌不忙地亲吻对方,在两小时中他们时睡时醒。大约在凌晨三点钟,他们又一次拥抱在一起。随后他们俩筋疲力尽地酣睡了。一夜无梦。

  那一天半夜,钟敲十二点时他醒过来了,发觉他的梦来到了他的脑袋里,因此不可避免地像他观测自己一样看到了她。要是光线对头的话,在这个日益衰弱的人的身体中央,可以看到一个其大无比的影子。随着他日益复杂,失去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再加上母亲大人不在人世,这几方面的影响结合在一起,使得当年给予她力量的种种信念日趋微弱,这一来她身心中原来的孤独又出现了,她成了一个普通的空洞枯瘦的花儿,她一生同邪恶坚持不息地进行了斗争,但这时候又在她边出现了马孝礼,他好像取得了胜利,与此同时,这个个斗争里,梅利锋一刻不停地想方设法来让她脱离险境,不让她出丑。也就是在这时候,梅利锋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章秀尊挂了电话,茫然地盯着桌上的报纸,她在心中回想着最新的进展。几分钟后电话又一次响起时,她几乎不想接,她知道这是谁。

  熊庆升对她讲话时比任何时候都冷漠。她必须立刻去会议大楼。这就是他跟她说的一切。她下楼去车库时,有几次她双腿发软,几乎跌倒。她的本能告诉她,她被召去,是要参加判处自己职业死刑的会议。

  会议室很小,没有窗户。熊庆升在那儿,还有局长郑相林。郑相林坐在桌首,手指转动着一支铅笔,他一直注视着她。她认出了屋里的另两个人,检察院的律师和一个反贪局职业监督科的高级调查员。

  郑相林语气坚定地说:“坐下,章秀尊。”

  章秀尊坐下了。她没有任何罪过,那么她为什么感觉像心脏里有一把挫刀呢?她感觉非常不安。

  他瞟了一眼检察院的人:“我们有些情况要跟你讨论。不管怎么说我得建议你,如果你愿意的活,你有权让律师在现场取证。你明白我的话吗?”

  她试图做出惊讶的样子,但却不能,因为刚刚接到了马知行的电话。她肯定在他们看来她不自然的反应反而更让她显得有罪。她在考虑马知行打电话时所选择的时间。不大相信阴谋的章秀尊突然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观点。

  “我为什么需要律师?”

  “我们接到了代理你丈夫离婚案的律师打来的电话。”郑相林看着熊庆升,他转向章秀尊。

  “我明白了。好吧,我刚接到我的律师打来的电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其他人一样对那笔进入我账户的款项一无所知。”

  “真的吗?”郑相林怀疑地看着她:“你是说有人做了手脚?而这笔钱却完全是由你控制的。为什么?”

  “我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看。但我会找出答案的,我向你保证。”

  “正如你所理解的,时间的选择使我们深深地陷入了困境。”郑相林说。

  “没有我陷得深。担风险的是我的名誉。”

  “其实,我们担心的是检察院的名誉。”熊庆升莽撞地指出。

  章秀尊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着郑相林。“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觉得这不会影响我的调查。我没有什么要隐藏的。”

  郑相林低头瞟了一眼面前的卷宗:“对此你很肯定吗?”

  章秀尊看着卷宗。这是经典的审讯技术,她自己过去也常常使用。你暗示掌握了他有罪的证据,如果他说谎会被识破,并希望他会崩溃,以此来吓唬被审讯者。惟一的问题是,她不知道郑相林是否真的在吓唬她。她突然明白了被审问的感觉。

  “我对什么很肯定?”她问道,以赢得时间。

  “你没有什么要隐藏的?”

  “我对那个问题很恼火。”

  “你知道对刘朋友的死我深感苦恼的是什么吗?是他被谋杀的那天晚上接替了你的位置的事实,是你的指示。要不是你那道命令,他今天还活着。不是吗?”

  “你是在指控我卷入了刘朋友这宗谋杀案了吗?告诉你,你们错了。”章秀尊满脸涨得通红,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

  “请坐下,章秀尊。”

  “这是巧合,因为我不知道那儿有一个人等着要杀他。如果你能想起来,我赶到的时候及时劝阻止了这件事。”

  “几乎同时。这很方便。差不多就像预先设置好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是一次巧合吗,还是完美的时机选择?也许是太完美的时机选择?”郑相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哦,我正在办另一件案子,比我预想的结案时间早了一点。”张小鬼可以证实这一点。

  “噢,我们计划跟张小鬼谈。你和他是朋友,对吗?”

  “我们是职业上的同事。”

  “我肯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任何使你受牵连的话。”

  “我肯定如果你们问他的话,他会告诉你们事实。”

  “那么你是说刘朋友被谋杀与你账户上出现的钱无关了?”

  “让我把话说得比刚才更明白一点儿。我是说这全是狗屁。如果我有罪,我为什么还让人把几万元在如此接近刘朋友被谋杀的时间里存人我的一个账户中?你难道不觉得有点儿太显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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