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些金光闪闪的饰物,巴特小姐——每一个都是扭扭歪歪缝上去的。”

  那个高个子的女工头,一个吝啬的方块状人物,把正在苛责着的这个丝网结构的织件扔在莉丽的身旁,又走向生产线中的下一个人。

  工作间里一共有二十个人,他们看起来疲惫的侧影,在夸张的头发衬托下,正在北部强烈的光线下埋首于他们的艺术器具之间;因为这不仅仅是某种工业,当然了,这是给幸运女性脸部的妆饰千变万化的创造。他们自己的脸色却是苍白泛黄的、由于不健康的酷热环境以及久坐的劳作,而不是由于缺乏什么应有的征象:他们是时尚女帽机构的雇员,穿戴非常整齐、待遇也很优厚;但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和那些中年人一样显得迟钝而毫无生气。在整个工作间里边、只有一个人皮肤下的血液有清晰的流动迹象;而那个人正在烦恼地发着脾气,当莉丽忍受着女工头斥责的评价,开始拆下帽边上的一圈金属饰品的时候。

  在格蒂满怀希望的心情中、当她记得莉丽会很漂亮地装饰帽边的时候、一个决定就在她的心中形成了。应年轻的女帽商之托、她们自己在时尚界授权下组织起来,赋予她们的“创作”以专业人士不可企及的绝妙点画,让格蒂因前途的想象而愉悦不已,甚至劝说莉丽相信、她离开诺尔玛.海琪夫人以后、也不会让她落到依赖于她的朋友们的地步。

  塞尔顿过访以后的几个星期、她就离开了,其实离开得还要早一些、要不是因为他那种看着吓人的夸大帮助给莉丽造成逆反心理的话。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一项她无心详加审察的事务之中了、马上她就对其做出准确的定义,因为有斯坦西先生的话语给她点明说,只要她“不被蒙蔽”的话,就没有什么理由可担心的。这谕示着、这样的忠诚应该得到直接的报偿、由此加快了她逃离的步骤,让她急着回来,羞惭而懊悔地,回到了格蒂那同情的宽广胸怀之中。然而,她并没有说要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而格蒂有关帽子的灵感、立刻让她重新萌生了采取有利行动的希望。总的来说,她那可爱的倦怠的双手总是还可以真正做点什么的;她并不怀疑它们的能力、打一个丝带结或者设置装饰一朵鲜花。当然只有这些最后的点缀是需要由她来完成的:那些次要的手工,笨拙、不巧、穿针引线的活儿,都会先做出那些成型以及填充针线的工作,而她只是守在前面漂亮的小小门店中照顾着——一个全白门脸,镶着各种镜子,爬满青藤、垂挂披离小店——在那儿她完成最终的创作,帽子,花环、花冠,羽毛头饰以及别的东西,就像即将起飞的鸟儿一般栖息在安置它们的架子上。

  可是正当格蒂计划中的这一切即将实施之时、这个绿白掩映的小店梦想却被驱散不见了。已经有别的一些年轻时尚女士事先照这样被“培养起来”了,仅仅因为一个名姓的吸引力、以及号称可以在帽子上打上一个蝴蝶结、就卖出了她们的帽子;但是这些捷足先登者们、在物质能力方面享有一定的信誉,表现在她们可以随即偿付店面租金、能拿出相当可观数目的款项用于当下花销。可是莉丽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支持呢?就算能够找到,又有什么样的女士她可以依赖于她的首肯、答应给她授权的呢?格蒂感觉她的朋友的状况所能激起的怜悯心、几个月以来由于她和海琪夫人的关系而被危及、如果说不是彻底丧失了的话。莉丽又一次地及时脱身于黯淡不明的情境、从而挽救了她的自尊,但是对于保持公众面前的清白形象已经太晚了。福瑞狄.冯.奥斯波夫不会跟海琪夫人结婚;在最后的时刻里他被解救了出来——有人说这是借助于嘎斯.特伦纳和罗斯代尔的竭力相帮——跟老耐德.冯.阿尔斯塔因一起被打发到欧洲去了;可是他所履经的危险究根溯源还是被归咎于巴特小姐的纵容了,而且不知怎么就被搜罗起来当作她在公众眼里无信的铁证如山了。这对那些弃绝于她的人来说、这一下子就可以为自己的行为安下心来了,而且他们倾向于进一步渲染她与海琪事件的关联程度、以彻底证明他们自身的正确。

  格蒂的追查,无论如何,都因遭遇坚硬的反对之墙而举步维艰、难以进展;甚至当嘉莉.菲舍尔,此时她正懊悔于牵连进海琪事件当中,也加入进来与法瑞施小姐协同努力,她们两人也没得以更大的成功。格蒂想以温和的态度含含糊糊地遮掩自己的失败;可是嘉莉,她总是那么直白坦率,就把这个事件和盘托出到她朋友的面前了。

  “我直接去找朱蒂.特伦纳;她比别人要少有一点偏颇,再者说她一直在恨着伯莎.多尔塞特。可是你是怎么对待她的,莉丽?刚刚提到要给你一点照顾、她就怒气冲冲起来、因为你从嘎斯那里得到了一些钱;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你知道她允许他做任何事情、除了为他的朋友们花钱:她之所以现在对我不失风度的唯一原因、就是她知道我不缺钱花。——他为你做投机买卖了,你说?好了,什么后果?他没有赔得起的业务。他没有赔?那么说究竟是——可是我真的从来就不理解你,莉丽!”

  最终的结果是,经过一番焦躁的追问和慎重商讨,菲舍尔夫人和格蒂初次可怪地结成了联盟、要一起努力帮助她们共同的朋友,并决定把她安置于雷吉娜女士新恢复起来的女帽机构的工作间中。甚至做这样的安排、也不是没有经过相当的讨价还价才最终达成的,因为雷吉娜女士对没有经过一定训练的助理是抱有很深的偏见抵触情绪的,而且只是因为她是经由嘉莉.菲舍尔的影响力、才得到布莱伊夫人以及高尔摩夫人的授权、这样一个事实,这才被劝说把莉丽接受下来。她最初的意愿是雇佣莉丽在展示间中:作为各种帽子的展示员,一个时尚漂亮女子一定是很有这种价值的。可是对这种建议、巴特小姐却提出一个相反的意见、并且得到格蒂强有力的支持,而菲舍尔夫人尽管内心里并不以为然,但是却听任莉丽这种非理性的最后坚持,同意她在这项业务中学到一点东西、也许最终对她会是更加有用的。莉丽就这样被她的朋友们交付安排在了雷吉娜的工作间当中了,这样菲舍尔夫人在离开的时候就放心地舒出了一口气,而格蒂守在离她一定的距离以外继续在关注着她。

  莉丽在一月份初就参加工作了: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时间了,而她还因为不能在帽边正确地缝制金属饰片而受着指责。她重新回来工作的时候、听到桌子那边有人在窃笑自己。她知道自己是指责的目标、是别的女工取笑的对象。她们当然是了解她的历史的——工作间里的每一个姑娘的准确状况都不是什么秘密、别的姑娘们随意就可以加以公开的讨论——知道这些状况一点也不能让她们觉得有什么难以为情的阶级区别:这仅仅是说明了为什么她蒙昧无知的手法还在这个业务的初级阶段上连串出错。莉丽一点也不急着想要她们来首肯自己有任何社会地位上的差别;她只是希望受到与她们同等的对待即可,而且也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以自己天赋灵巧的点画之功显示出超人的优越,可令人大失体面的是,她发现经过两个月的辛苦烦劳,依然显露出的还是早期培养的不足之处。那样一些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她志在发挥自己自信拥有的诸般才赋的时光;只有那些很有经验的工人、才有资格被托付于帽子最终的成型与修饰的精美艺术,而女工头至今还在毫不容情地把她拴缚于冗繁的一般性准备工作上。

  她着手把帽边上的金属饰片拆解下来,耳畔是听而不闻的嗡嗡说话声、随着海涅丝小姐那忙碌的身影的来来去去而时起时伏。空气异常地沉闷不通,因为海涅丝小姐受凉了,即使在午休的时间也不允许打开一扇窗户;莉丽由于整晚的失眠、头疼得抬不起来,旁边伙伴们唠唠叨叨的说话声、在她听来好像时断时续的梦境一般。

  “我告诉她说他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他就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我也不会了,同样的——我觉得她简直对他表现太恶劣了。他带她去阿莱茵大厅,来回的路上都给她雇出租马……她已经喝了十瓶子,她的头疼病看起来也不是一点也没好——她写了一封感谢信、说第一瓶就把她治愈了,还在纸张里边夹了五美元和一张照片……特伦纳夫人的帽子?画着绿色伊甸园的那只?在这儿,海涅丝小姐——马上就会好了……那是特伦纳家的一个姑娘、昨天和乔治.多尔塞特夫人一起到这儿来的。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了,女士派人来找我更换那个维洛特帽子上的花朵——那个蓝色软薄绸纱的帽子:她个子又高又苗条,头发蓬蓬松松的——很象玛咪.雷的样子,只是纤细一点……”

  谈话如同逝水东流而去,时而翻起一阵毫无意义的浪涛声,在这期间,令人惊诧的是,时或能够听到熟悉的名字泛起在流水的表层上。这是莉丽的奇遇当中最大的奇遇之一,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姓,看到自己曾经生活其中的那个世界的片断、经由这些做工女孩们想象中加以曲解地反映出来的镜中之像。她此前可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这些指靠她和她那一类人的虚荣以及自我放纵而生存的最底层的劳作者们之中、会有这般强烈的好奇而轻松蔑如的混加方式来对他们的讨论。雷吉娜工作间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明白自己手中的这个帽子最终注定会落在谁手,都能对其将来的佩戴者加上一番评论,而且还非常地知悉后者在社会阶层当中所处的准确地位。莉丽属于从天空中坠落凡间的星辰这件事,在最初因好奇而引起的一阵骚动平息下来之后,对她们来说就没有什么更大的兴趣了。她已经坠落了,她已经“跌落凡尘”了,在她们这个阶层中真正感兴趣的理想所在就是如此,她们真正敬畏的只有成功——只有那些很现实的物质方面底层次的业绩。意识到她自己在观念上的不同、只是让她与她们之间有了一定的距离感,好像她是一个外国人、和她谈起话来要更加吃力一些而已。

  “巴特小姐,要是你不能把那些饰片缝得再整齐一些的话、我觉得你最好把帽子给吉尔洛伊小姐算了。”

  莉丽懊恼地低头看着她的手工活。女工头是对的:这些饰片缝制得简直糟糕透顶、不可原宥。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异常笨拙起来的?是因为越来越对她的工作不感兴趣,还是体质上实际的难以胜任?她感到疲惫不堪、心中一片混乱:要自己集中精神非常地困难。她站起来把帽子递给吉尔洛伊小姐,她暗藏着笑意把帽子接了过去。

  “真对不起:我恐怕是有些不舒服了,”她对女工头这么说。

  海涅丝小姐对此没有说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对雷吉娜女士预计过、同意安插一个时尚工作的学徒在她的工人们中间、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在艺术的殿堂之中不需要粗劣的初学者,海涅丝小姐也许会有一些人情味的、要是她没有在看到自己的预言落实之时心中大快的话。

  “你最好还是回去做镶边的工作吧,”她干巴巴地说。

  莉丽夹在收工的女工中间最后一个溜了出去。她并不介意和她们混杂在一起散去:一旦来到大街上,她总是不可抵御地感觉想要回归到过去的观点立场上去,一种逃避这粗鄙而混乱的这一切的本能冲动。在那些旧日时光里——它们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遥远啊!——当她和格蒂.法瑞施一起参观女子俱乐部的时候,她曾经感到点燃起了对工人阶级高涨的热情;可那是因为自己站在高处俯视他们的结果,是由于自己处于优雅与慈善的快乐高度的原因。现在她与他们处于相等的水平上了,观点和看法之中就再也没有那样的兴味了。

  她感到胳膊被触动了一下,看见吉尔洛伊小姐带有悔意的眼光在看着她。

  “巴特小姐,要是你状态好的话、我想你一定可以跟我一样把那些饰片缝得很好的。海涅丝小姐对你的态度不公平。”

  莉丽的脸上红了起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进展: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除了格蒂以外没有任何人以真正和善的眼光看顾过她。

  “哦,谢谢你:我一点也不怎么好,可海涅丝小姐是对的。我太笨了。”

  “好了,对任何一个有头疼病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低劣的工作。”吉尔洛伊小姐犹犹豫豫地停了一下。“你应该直接回家去、躺下来。以前喝过橘汁水吗?”

  “谢谢你。”莉丽伸出手去。“你真是太好了——我就是想回家去。”

  她感激地看着吉尔洛伊小姐,可两个人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莉丽明白她马上就会提出来送她回家了,但是她想独自一个人沉静一会儿——甚至那份好心,就像吉尔洛伊小姐表现出的那种好意,在此时此刻都可能让她心中不豫起来。

  “谢谢你,”她转身走开的时候又重复了一句。

  她趁着灰蒙蒙的三月暮色向西边走去,那里是她的寄居房舍所在的街道。她毅然决然地推脱了格蒂好意的殷勤接待。某些她母亲那样坚决回避别人关顾与同情的态度、现在已经在她的心中逐渐形成了,而小公寓中的杂乱情形以及太过接近的亲密程度,整个的状况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还不如住在一座大一些的房屋之中的厅房卧室里、可以与别的工人们一起不被注意地自由来去。有一段时间里、她被渴望这种私处与自由的想法支撑着;可是现在,也许是由于身体方面持续增长的倦怠,厌倦了整天被拘禁在超常的孤寂之中,她开始切身地感觉到周围环境的湫隘与不适。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她惧怕回到她那狭小的屋子当中,看到那些污迹斑斑的墙纸和寒酸的贴画;她痛恨走向那里的每一步路途,经过纽约一条大街的退化景观之中、那里正在进行着从时尚彻底沦落到商业的最后阶段。

  但是最令她惧怕的是、不得不路过第六大街拐角的那家药店门口。她想要绕道别的街道:最近她一般都是这么走的。可是今天她的脚步被那些熠熠闪光的玻璃器具吸引而去、不知不觉地就拐向了那边;她想走到下一个路口,可是一辆满载的四轮马车拥堵在她的身后,她就只好斜着穿街而过,来到了与药店门口相对的步行道上。

  越过柜台她看到了店员正在注视她、就是以前接待过她的那一个,就把药方悄悄递到他的手中。对于这个药方她是毫无疑问的:这是从海琪夫人那里抄来的一个处方,由女士的药剂师热心提供的。莉丽坚信店员会毫不迟疑地按方抓药;可是心中还是犹疑着也许会遭到拒绝,或者就算表示出一些怀疑的样子,所以当她佯装在抚摸面前装满玻璃盛器之中的那些香水瓶的时候、她那微微抖索的双手还是传递出了她的不安情绪。

  店员未加评语地读完了药方;可是在递过来药瓶的时候却停住了。

  “你可一定不要增加剂量了,你明白的,”他这么说。

  莉丽心里沉了一下。他以那种眼光看着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会,”她低声说,把手伸了出去。

  “那就好了:这是一种作用很怪的药物。多服一两滴,你就会过去了——医生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由于担心他的询问,或者把瓶子收回去,她只在嗓间低低嘶哑的声音应允着;当最终她安全地离开商店的时候、她放心地深深舒了一口气、几乎要晕眩的感觉。只是用手触碰了一下包裹、疲乏至极的神经就有一颤的感觉,想着可以得到一夜睡眠的甜美承诺了,由于瞬间的害怕引起的反作用力、她感觉好像已经体验到了那悄悄袭来的睡意正弥漫开来、在强烈地诱引着她了。

  她在心神不定之中、一下在撞在一个正从高台上匆忙下到最后几级台阶的男人身上。他刹住身子,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惊讶地喊了出来。是罗斯代尔,穿着毛皮外套,红光满面、心满意足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她看他的感觉好像是这么的遥远,如同是透过迷雾重重一般破碎的水晶那样呢?在她来得及找到解释目前场景的合适理由之前、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和他握手了。他们的分手、是以她的轻蔑以及他的愤怒而告终的,但是这些情感的迹象似乎在他们两手相触的瞬间已经冰消瓦解了,而她只是朦胧地感觉到自己希望、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再长一点时间。

  “怎么了,你怎么了,莉丽小姐?你看起来不舒服!”他惊呼道;她强迫自己的嘴边挤出惨然的一笑、表示安慰的意思。

  “我有些疲惫了——不是什么大事情。和我一起呆一会儿,请,”她颤抖着声音说。真的难以想象她会跟罗斯代尔提出这样的服务要求!

  他环视了一下他们所站的这个肮脏而不雅的街角,所谓的“升降机”在尖叫着、煤车马车等争相在他们耳畔制造着可怕的喧嚣声。

  “我们不能呆在这儿;允许我带你到什么地方去喝杯茶吧。朗沃斯那家店只在几码开外的地方,这个时间那儿不会有别人的。”

  清清静静地喝杯茶,在某个脱离吵闹与丑恶的地方,这似乎是她现在唯一可能承受得起的慰籍了。只走了不多几步路、他们就来到了他刚才提到名字的那家旅馆的女士们的门前,又过了一会儿他就和她面对面坐了下来,侍者在他们中间安置好了茶盘茶具。

  “不先喝点白兰地威士忌什么的?你看起来疲倦已极了,莉丽小姐。好了,喝点浓茶吧,那样的话;还有,服务生,给这个女士来一个被垫让她靠着。”

  莉丽听到命令她喝浓茶、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喝浓茶是她经常竭力抵御的诱惑。她对强烈刺激物的渴望、永远在和她对睡眠的另一种渴望发生着冲突——那种午夜中的渴望、只有她手中的小药瓶可以平息下来。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茶水不可能浓到受不了:她要依赖于此、给自己僵冷的血脉注入热度与决心。

  她在他的面前仰身靠着,眼睑季度倦怠地垂了下来,尽管这开初一饮的热量已经让她的脸面恢复了一些生机、微微泛起了红润,罗斯代尔又一次被她那令人极度惊讶的美丽所攫住了。她眼睛下面疲倦画出的黯淡线条,苍白的额头上病容的条条蓝色血管,都衬托出她发丝与嘴唇的靓丽之色,好像她已经衰减的生命力全部都集中到那里去了。在饭馆背景那沉闷的咖啡色映衬之下,她头脸的纯净之色特别突出、这在过去那灯火通明的舞厅之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看着她、心情极度地震撼而不适,好像她的美丽是一个忘却了的敌人、不备之间突然伏兵四起、一跃来到他的面前。

  为了缓和气氛、他试着以平静的语调和她说话。“哎吆,莉丽小姐,我不见你有日子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当他说活的时候,他感到一种焦急而复杂的心情状态的制约、越是如此越是加重这种这种状态。虽然他没有见到过她、却听说过她;他知道她和海琪夫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由此引起的那场谈话。海琪夫人的社交环境曾经是他勉力参与的场合之一,现在当然是敬而远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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