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菲舍尔夫人之手投射在目前情形中的那一缕曙光、就像冬日的晨光那样激不起人的一丝热情来。它所圈画出来的事实、冷峻而坚决到没有一点阴影与色彩的调和,而且,恰如其实,形同折射于四周限制之墙的空洞层面上:她已经把窗户打开了、却没有看到一点天光。可是一个屈服于世俗之需的理想主义者、必定要运用世俗的想法来得出结论、这是他不可能俯首屈从的;对于莉丽来说、让菲舍尔夫人来点明她的目下状况、要比自己把它分辨清楚更容易接受一些。然而,一旦采取面对的态度了,她就一如既往地接受了其结果;而且以前从她没有象现在这么清晰地面对这个现实,当第二天的下午,她出发和罗斯代尔一起去散步的时候。

  那是一个平静的十一月的天气、空气里弥漫着夏日的光芒,一望无际的风景线,还有那沐浴着他们的金色光辉,触动了巴特小姐的记忆、让她想起那个九月的下午、她与塞尔顿一起爬上了贝尔蒙特的山坡。不断缠绕在心头的这个记忆、与她目前的这个形势形成了讽刺意味的强烈对比,因为她与塞尔顿一起散步的记忆、使她不可抗拒地产生了逃离处境的念头、规避这次远足所设定的那个最终结果的发生。但是别的记忆也在她的心中纷至沓来地涌现出来;同样情形下的那些回忆,那些被精密设计出来的场景,可是通过命运某种暗中的不加协作,也是由于自己信念的坚决不屈,都能最终无果而终。是的,她的意念现在也是足够坚定的。她明白整个的回归这项劳烦的工作必须再次展开了,而且并没有多大的可能性可待,要是伯莎.多尔塞特成功地阻挡了她与高尔摩夫妇的友情的话;而她渴望庇护与安全的心情、由于想要胜过伯莎的强烈想法而更加浓烈起来,因为只有财富和优势地位可能使她胜过伯莎。作为罗斯代尔的妻子——一个她感觉自己有力量成就的罗斯代尔——她至少可以构造一条她的敌人不可穿越的战线。

  她不得不终止这样的想法,就像忍住强烈的刺激一样,跟进步法、向着罗斯代尔坦然趋鹜的那风景而去。当她走在他的身边的时候,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缩着、接受不了他肆无忌惮地瞧着她、跟她说话的方式,可是仍然在心中告诉自己、暂时对他这毫无顾忌的态度的忍耐、是她达到最终控制他的目的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在努力地把握一个准确的时机、可以就此由让步转向抵制,让他也同样明白他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他那份轻捷畅快的自信、似乎让这样的暗示显得无孔可入,她也感觉到在他表面的热情态度背后、有一种坚定而自我控制的力量。

  他们在湖泊上边一条巉岩陡峭的峡谷里边幽僻之处坐了好长时间,当这浓情蜜意的静坐再也忍耐不下去的时候、她突然打破沉默、转过脸去艳桃冷霜地紧紧盯视着他。

  “我相信你说的话,罗斯代尔先生,”她平静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在你想要的时候随时和你结婚。”

  罗斯代尔,一直脸红到他那光可鉴人的头发跟梢,听到这个声明、弹跳着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站在她的面前、样子傻呆呆地几乎窘在了那里。

  “因为我想这是你的愿望,”她继续说着,依然是这平静的语气。“而且,尽管在你此前对我这么要求的时候不能答应你,现在我可以了,我知道你要比别人好得多的多,相信在你的手中是我的幸福。”

  她雍容大度而直言不讳地娓娓道来、在这样的场合她是可以运用自如的,这就像一股稳定而强大的光束、投射进了目下艰难曲折惨淡无光的情势之中。在这刺眼而令人不适的光线之下、罗斯代尔有些时间看起来是在迟疑,好像意识到每条逃路都被置于光天化日之下了、被痛苦地逼到了死角的感觉。

  因此他发出了短促的一声笑,拿出了一个金质的香烟盒子,用镶金戴银的肥胖手指从中摸索出一支金头的香烟。拿出这支选定的香烟,他停下来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亲爱的莉丽小姐,很对不起我们之间会有任何的龃齬之处——可是你让我觉得自己的求婚是这么的无可奈何、以至于我真的再也没有重提此事的想法了。”

  莉丽的热血简直被如此圆滑的轻蔑和慢待激上了心头;但是她克制住了愤怒的第一个冲动,用平缓而尊严的语气说:“除了自己我没有别人可加指责的、要是我给你的印象是我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她玩弄语句的这些说法、总是快捷得让他反应不过来,这样的回答让他疑惑不定、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时她伸出手去、又补充了一句,她的声音里边隐约地有一丝悲伤的起伏变化:“在我们互相道别之前,我想至少要感谢你、因为你曾经以行动证明你想到的是我。”

  触碰到她的纤手,看见她动人心魄的柔弱之态,让罗斯代尔心底里脆弱的那根纤维振颤了一下子。是她那凛然而高不可攀的气度,没有一点轻蔑的表示、却让人望而却步的感觉,让他从心底里真的难以割舍。

  “为什么你要说再见呢?难道我们不会还象过去一样是好朋友吗?”他这么力陈道,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她悄悄地抽回了手。“你说的好朋友是什么意思?”她淡淡地一笑回敬道。“不用向我求婚就跟我做爱吗?”

  罗斯代尔恢复了轻松的意识、大笑起来。“好了,真情大致就是如此了,我猜。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跟你做爱——我不觉得别的男人可以做到;可是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嫁给我、只要我还可以避免这么做的话。”

  她还在笑着。“我很喜欢你的直率;但是恐怕咱们的友谊几乎不可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继续下去。”

  她转身走开,好像在表示最终的决裂实际上已经达到,他尾随着她走了几步、感到在整个游戏中始终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无所适从的感觉。

  “莉丽小姐——”他冲动地喊起来;但是她继续往前走着、好像没有听见他一样。

  他快速紧迈几步追上了她,恳切地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莉丽小姐——不要那么着急离开。你对人太有野蛮些残忍了;可要是你不在乎讲出实情的话、那我也看不出为何你不允许我也这么做。”

  她紧锁眉头沉静了一会儿,本能地脱离他的触碰,尽管她没有努力想要阻止他的话语。

  “我的感觉是,”她回答道,“你在没有等着我允许的情况下、就已经这么做了。”

  “好了——你为什么不听听我这么做的理由,那么说?我们彼此都不是什么新手了、一点点明白的说话也伤害不到咱们。我为你伤碎了心:至此还是衷心不改。比起去年这个时间来、我现在更加爱你了;可是我不得不面对事实、情形已经时过境迁了。”

  她还是那般泰然自若、略微有些嘲讽地直面对视着她。“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日思夜盼的对象了?”

  “是的;这正是我想说的,”他没有一丝迟疑地说。“我不会去调查发生过的事情。我不相信有关你的那些故事——我不想去相信它们。可那是实情,我不相信它们并不意味着可以改变情形。”

  她连脑门儿都红涨起来,可是她现在极度的困窘、使她话到嘴边而没有倾泻而出,她还是心平气和地那么面对着他。“要是它们不是实情,”她说,“这也不可改变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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