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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人的境界,普通人怎么使劲也达不到。詹丽华对婆婆崇拜得五体投地,可婆婆对她只有表面的客气。婆婆对这个一点都不灵活,更不讨喜的儿媳妇,真的发自内心的不满意、不喜欢,只是碍于面子,才对她客客气气而已。至于儿媳妇对婆婆的崇拜和恭敬,婆婆压根就不屑一顾。要知道面对一个愚笨、低层次的人,做她的指挥者其实也是一种耻辱呢。和一个不是对手的人交手,根本就找不到一丝丝的成就感和快乐。婆婆只是出于为自己的儿子和孙女着想考虑,才经常教她干点做饭做菜的技巧,因为手比脚都笨的詹丽华,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织毛衣,做衣服,绣花之类的精细活,不过她对于做饭做菜这类活计还是蛮喜欢的,也非常爱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詹丽华惟一能让高平看得上的美貌,也被琐碎的生活和她自己的不思进取给消磨完了。詹丽华越来越不修边幅,穿衣服只以舒适为主,什么样式是否时髦之类,她根本就不考虑。女人都喜欢的化妆品,她从来不碰,随着胶原蛋白的流失,她的皮肤也不再紧致,身形虽然还未臃肿,可也没什么看头了。不过容貌早已不是她在乎的事情了。而她在乎什么呢?她自己其实也不清楚,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忙事情,家里、外边都有忙不完的事,哪有那个闲功夫想这个那个的。

  结婚十年头上,詹丽华家也买了新房子,在离婆婆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个两室一厅。两口子带着孩子搬出去了。离开婆婆,詹丽华很舍不得,离开公公,詹丽华得放一万个二踢脚。公公那个人,真是越和他在一起,就越受不了他。懒也就罢了,还碎嘴子,啥事儿都想跟着掺和两句,却没有一点用处,更没有高明的见解。他那智商,也就基本在四、五岁和七、八岁之间打转,始终没超过十岁。当然,作为一个有了年纪的人来说,他也多少知道一点点的体贴人,比如詹丽华那次遇挫大哭,他当时看了也知道过来劝慰人,倒不像是七、八岁孩子的懵懂无知。但仅凭这一点就说他这个人够格的话,那可不行。

  把婆婆留给公公,虽然婆婆可能以后再也没有繁重的家务活了,从结婚时候起,她就得伺候一大家子人,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足足熬了三十多年,总算熬出头了。以后只有两个人的饭菜和衣服需要她经管了,这点活计在那么能干的婆婆眼里,根本就不算是活计,很容易对付的,想必婆婆也会觉得轻松的,可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以后只能跟公公那么一个无趣又无头脑的人天天相处,婆婆的心里得有多寂寞啊。

  “咱妈和咱爸当年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结婚的?你没听咱妈说过以前的事儿吗?”詹丽华在饭桌上问老公。

  “咱妈这一辈子经历的事都够写本小说的了。”高平说。

  “啥时候有功夫你给我讲讲呗。没准我哪天有了情绪,就把咱妈的故事写成小说也备不住。我早就觉得咱妈肯定有故事。听你一说我更觉得肯定不是一般的故事。咱妈是多么难得的女人啊,连李桂芳都说她是女中豪杰呢。”

  “你说我咋就遇不上咱妈这样的女人呢?”高平用眼角斜着詹丽华。

  “咱妈那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你以为人人都能遇上啊?”

  “这话说的不错,我信!”高平由衷地点着头。

  “那你说咱妈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当初咋就看走眼跟了咱爸了呢?”

  “说的什么话?我不也是看走眼了,才找了个你吗?”

  “我怎么了?我哪一点配不上你了?”

  “哼!人家女的结婚多少都能带点啥来,你倒好,蹦子儿都没有。”高平故意气詹丽华。他知道这是詹丽华不敢更不愿触碰的痛点,却偏偏要提起。

  “我是没带来钱,可我也没让你花一分钱呀,你白捡个大姑娘还觉得吃亏了?”詹丽华边说边用手捶着高平。

  “我要是不捡你,你就得连个去处都没有了。你不感激我还打我,没良心。”

  “说的好像我离了你就不能活了似的。没有你难道就没有别人了?横竖剩不下就是了。”

  詹丽华想不到自己真有不能活的那一天。三十多岁时的高平出轨了。高平性格随他的妈妈齐淑珍,能说会道,活泼开朗,在哪里都是个活跃分子,高情商的他人缘特别好,人们都愿意结交他,自然少不了有喜欢他的女人,当然,他自己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花花肠子也变得越来越多。他早就厌烦了无聊又死板的詹丽华。都说爱情的保鲜期最多也就是三、四年,过了这个阶段,夫妻俩还能继续在一起生活的话,多半是因为亲情,而不是爱情。人们都说最好的爱情,就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这样的感情才能长久不衰。

  迟钝的詹丽华发现高平越来越爱打扮了。成天吃过晚饭就在穿衣镜前翻来覆去地照,左一件右一件地换衣服,甚至还往脸上抹化妆品。直到把自己收拾到满意为止,然后就潇洒地飞身出门去了。每天回来都是半夜以后,甚至有时候一整夜都不回来。

  詹丽华虽然不高兴,也把自己的不高兴表示出来了,但没起啥作用,高平根本就不可能受她的摆布,听她的指挥。他们两个人的主次关系,从结婚之初就已经形成了,现在想改变,谈何容易。

  既然管又管不了,说又说不听,詹丽华也不再跟高平费那个唇舌了,她渐渐习惯了和女儿两个人睡在大床上的感觉,偶尔高平半夜回来往床上挤,她还厌烦不已呢。

  “回来干啥,搅得人睡不好觉。”詹丽华嘴上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高平怕影响到熟睡的母女俩,便识趣地去次卧睡觉了。时间长了,竟成了习惯,小夫妻谁也没意识到这就是分居了。他们两个人恐怕一个月也做不到一次夫妻生活吧?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损失呢?至少对于夫妻感情的增进肯定是毫无用处的。詹丽华在如狼似虎的年纪,却被老公冷淡了,想想真可悲。只是人家高平可没闲着,外面的情人可一直在享受着他的滋润呢,被晾在一边得不到雨露、渐渐枯萎的人只能是詹丽华。只是后知后觉的她还在稀里糊涂地混天黑呢,对于如此紧迫的已经兵临城下的形势,一点察觉都没有,直到那天高平跟她提出离婚,她才猛地醒悟过来。

  “啥玩意?你要跟我离婚?”詹丽华下巴都要惊掉了,嘴张的老大,半天没收回来。“啥玩意?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高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在把玩着自己新买的手提电话,现在的这个电话比他前几年用的大哥大小巧多了,而且功能也比原先的多,还能当照相机用呢。现在的人是能研究哇,做出来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好。高平眼睛紧盯着手机,嘴巴在流利地说着话,但那话好像是说给手机听的。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没听说过离婚吗?告诉你,我早就跟你过够了,咱们俩离婚吧。我当初跟你结婚就是个错误。你这个人一点情趣都没有,既不爽快又不利落,还连自己都收拾不好,给你啥好东西也穿不出好样来,一点都不会打扮自己。你看哪个女人像你这样没有女人味?”

  詹丽华在突如其来的惊吓之下,竟然一时间忘记了哭,也忘记了愤怒。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高平。半晌才回过味来,也想起说话来了,可应该说点什么呢?她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语言好了。她本来就不善言辞,让她跟人讲大道理完全是徒劳。没办法,她要是个生来就伶牙俐齿的人,那年也就不会被李桂芳讹诈了。詹丽华不知道该对老公是劝还是罚好,她一时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能像泼妇骂街似的叫喊起来。

  “你这个狗东西!你的心让狗吃了吗?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白给你生孩子了?我白跟你过这么些年了?”詹丽华边数落边哭。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你会生?你跟我过这么些年怎么了,有功咋地?我不也搭进去这么些年了吗?特么谁欠谁的呀?”高平显然比詹丽华更有嘴皮子功夫,说出的话更犀利噎人。詹丽华一遇事就没主意,这会儿除了哭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高平。

  “我一心一意跟你过了这么些年,为你养孩子,为你操持家,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呀?”詹丽华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只是在高平眼里却觉得烦不胜烦,看了她那副惨相,他没有激起一丁点怜香惜玉的心,只有说不尽的厌恶,一心巴不得詹丽华赶紧在他眼前消失。

  男人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他喜欢你的时候,你再怎么作妖、怎么使性子,他都能忍耐你,甚至你把他当狗一样耍着玩,他都不觉得委屈更乐此不疲。可一旦他不喜欢你了,或者有了新的情人,那么你立刻就成了甩都甩不掉的破抹布了。他一门心思地希望你赶紧滚远远的,你在他面前哪怕是呼吸一下都是错误的,这个时候,你哭你笑都和他无关,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男人的心就是这样现实又凉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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