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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里握有证据,而詹丽华手里什么都没有,你就可以一告一个准。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你未免太天真了些。”齐淑珍还是不急不慢地说。

  “在法院讲的就是证据。你要是有证据你也硬气。”李桂芳卡巴着老鼠眼说。

  “不错,詹丽华拿不出曾经借给你钱的证据。连借条都还给你了。况且她也未曾把你跟她借钱这件事跟别人提起过,因为你说过,怕别人知道了会笑话你,所以她谁也没有告诉,现在她恐怕连个证明人都找不到。所以你因此就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可事实未必如此。谁都知道,你今年刚刚买了房子,就在半年前,交了一大笔首付款,你哪儿还有钱借给詹丽华呀?你连后续房子装修的钱都没有了,还要跟别人借呢?而且你家的生活一直很困难,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只有你和你爱人在工作。全家人都挤在现在这个出租屋里。不得已你才咬着牙买了个大房子。你爱人是个建筑工人,挣的不多,你的工资也不高,你们家生活负担很重。鉴于这些情况,你觉得法院能相信你的片面之词吗?”

  “那又怎么样?”李桂芳觉得自己在这个厉害的中年女人面前什么都藏不住了,想不到这个女人对自己家的事竟然了解得这么透彻,她一时间感到无计可施,便索性耍起了无赖。“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有什么话上法院说去,恕我不奉陪了。”她说着话又起身要走。

  “好,那咱们就法院见。只怕到那时你没办法收场。如果到最后,法院证明是你在讹诈、敲诈你的同事,那么你会有什么结果,你不会不知道吧?”齐淑珍的表情顿时严肃了下来,目光如炬烧灼着李桂芳的脸。“如果到了那一步,就算法院不给你判刑或者詹丽华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觉得你在咱们这个地方还能呆得下去吗?这件事情一旦传开,你的名誉、地位就不用说了,你老公,尤其是你的孩子都会深受这件事影响。全家人都会因为这件事被人指指点点。你觉得为了三万块钱,把全家人的或者几代人的清白都毁掉了,这么做值得吗?”

  李桂芳一听此言,最初的硬气和傲气都荡然无存。她缓缓地低下头去,躲避着齐淑珍的目光。是啊,齐淑珍说的话没有一点吓唬她和掺假的成分。这件事她还没跟自己的老公提过,相信老公如果知道了实情,肯定不会支持她,弄不好更不会饶了她。而孩子以后要是被人骂是讹诈犯、诈骗犯的孩子,那得多丢人啊。而自己以后还能在学校里当老师吗?这份工作肯定因此就没了。自己都三十多岁了,再找份工作哪儿那么容易,况且名声都不好了,还有哪个单位能收留自己?到时候,自己非但没得到钱,连安身立命的工作和生活都没有了,那可咋活呀?这么想过之后,只一眨眼的功夫,她的眼里就滚下泪珠来了。“大姐,啊,不,大姨。请你原谅我,都怪我鬼迷心窍了,想钱想疯了。我真的不该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坏事。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法院撤诉去。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李桂芳边哭边说。

  “我知道你是个苦孩子,我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我理解你过日子的艰难。如果你真的不再纠结这件事,我相信詹丽华也不会纠结个没完。她这几天在单位里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你们的事情,可以说,她已经给足了你面子。”齐淑珍伸出手拍了拍李桂芳那形销骨立的瘦肩膀。

  “真的吗?她真的什么都没说过?哎呀,那詹丽华太够意思了。我真的对不起她。我错了,大姨,我错了。”李桂芳用手捂着脸哭了。

  “好,你别难过了。这件事咱们就让它过去吧,都别往心里去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听詹丽华说,你多给了她一千块钱利息。这个利息我们就不要了,我让她还给你。”齐淑珍说。

  “啊,不不,大、大姨,对了,您姓齐,我就叫您齐姨吧。我给詹丽华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带给她这么大的烦恼,这一千块钱就算我补偿她的。我不能要。”李桂芳着急地说。

  “詹丽华不缺这个钱。相比之下,你的生活负担更重。你不必争了,她日后会给你的。”看看人家齐淑珍,办事真是滴水不漏啊。她拎着的的黑皮包里别说一千块钱,就是一万块钱也是常有的事,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她,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把钱给别人呢?谁知道这个李桂芳会不会又变卦呢?

  “齐姨,我真的太感谢您了。是您救了我呀。我要是再糊涂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太感谢您了……”李桂芳千恩万谢地对着齐淑珍鞠了几个躬,然后痛哭流涕、感激涕零地回家去了。

  齐淑珍看李桂芳进了楼门口,也转身走到楼群外的马路边,打开自己那辆停在路边的二八自行车锁,飞身跨了上去,随着自行车扭动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去单位了。

  詹丽华一整天还在火急火燎地窝火着,她嘴上起了一圈大泡,连牙床子都破了,一喝水就火辣辣地疼。要不是她天生不善言辞,还有婆婆严厉命令的话,她这几天肯定跟祥林嫂似的,把她和李桂芳的事情跟大家伙叙述几百个来回了。她本来就不是个心里能装得住事的人,让她守着一个如此惊人的秘密不说出去,真的挺难受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骑着自己那辆崭新的二六自行车回家,顺路在菜市场买了点菜,没办法,再怎么闹心,也不能不吃饭。家里只有她是做家务的主力军。婆婆太忙,每天回来都挺晚的了,而家里那两个男人,都挺大男子主义的,连高平都轻易不干家务活,老公公高占海就更不用说了。

  婆婆齐淑珍在饭桌上轻描淡写地说:“你那个事我给你解决了。李桂芳准备撤诉了。”

  “什么?”詹丽华正在用心地用舌头搅动着嘴里的饭菜,因为嘴里的皮肤都破了,挨着饭菜就疼得不行,她只能用舌头使着劲。一听婆婆的话,她惊得愣怔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忙囫囵吞枣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妈你说的是真事儿?”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齐淑珍难得地笑了。

  “喔!”詹丽华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和高平对视着,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怎么?你还不相信吗?咱妈已经帮你把这件事解决了。你这个家伙,总是给咱妈找麻烦。还不赶紧谢谢咱妈?”高平笑嘻嘻地说。

  “哎呀,谢谢,谢谢妈!”詹丽华羞怯地说着简单的谢谢,别的话她也不会说,只会傻笑。倒是高平想起来问他妈妈是怎么找李桂芳说的,听着妈妈简单的讲诉,他无比佩服又得意地高声称赞道。

  “我的妈妈呀,相当有能耐呢,我妈妈要是多读几年书的话,当个部长,局长那都是跟玩似的。我妈的本事可大着呢。”詹丽华使劲儿地点着头。她也想跟着老公一起称赞婆婆几句,可就是想不出来该说点啥。

  “前两年演的那个日本电视剧《阿信》,人们看了都说这个阿信多么能干,多么厉害,我当时就想说,这个阿信的能耐,跟我妈妈比可差远去了。”高平摇头晃脑地说。

  “行了,别说没用的了,吃饭。”齐淑珍说罢就闷头吃饭,她可没有闲功夫扯这些闲篇,她要忙碌的事情多了去了。

  果然,没出几天,法院就通知詹丽华去一趟,告诉她李桂芳撤诉了。之后李桂芳还单独请她吃了顿饭,向她道歉,态度诚恳又谦恭,没有了以前那种掩饰不住的轻蔑和虚伪的交好。

  “丽华你的命真好,竟然有个那么了不起的婆婆。你婆婆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她说话太有水平了,说的人心服口服的。你婆婆肯定是个大领导吧?想不到你竟然能嫁入一个干部家庭呢。”

  詹丽华说自己的婆婆是个领导不假,可他们的家庭并不是干部家庭。她还想说,她的公公连个小组长都混不上,但转念一想又闭了嘴。跟面前这个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的人有什么话可说的呢?日后的两个人注定就是互不理睬的路人了,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傻地跟李桂芳推心置腹了,更不可能继续做朋友了。饭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走路走碰头,都会各自躲开。过了不到一年左右的时间,李桂芳就调走了,去了别的学校当老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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