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詹丽华回到家里,一头扎到床上嚎得惊天动地。高占海照例是全家下班最早的人,但他每天回来都是往床上一躺,只等着别人喊他开饭。想不到今天事情完全乱套了。詹丽华回来没有直奔厨房,反而是像老公公一样放倒在床上,并且还大声嚎哭。老公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只好放弃舒适的床铺,站在儿媳妇的房门前,不住嘴地劝慰儿媳妇。

  “别哭了,别哭了。丽华呀,出啥事儿了。一会儿你妈就回来了。”高占海也知道,无论什么难办的事情,在齐淑珍那里都不算个事儿。“你有啥事儿,一会儿跟你妈说,她指定能帮你解决。”

  詹丽华还是嚎个没完。她知道跟公公说这个事,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知道了这件事,除了上外面跟人白话一通之外,别的都不能指望他。好不容易等到高平回来了,那个年代手机还没有普及,多数人家都是用座机,找个人是真费劲儿。

  “你别老哭,到底出啥事儿了?你赶紧说说,哭有啥用啊。”高平一进门就被他爹拉进卧室里,看见詹丽华昏天黑地地嚎哭,他一时间也懵了。

  詹丽华抽抽搭搭,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事情大概地说了说,高平用听来的话,加上自己的想象和理解,总算听懂了个大概。

  “你啥时候把家里的钱借出去的?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

  “她说不出仨月就能还给我,我觉得没必要说呢。”詹丽华哭得眼睛像个桃了。高平看了真不忍心再骂她。

  “还你觉得呢?我就知道,你最架不住别人两句好话忽悠了。那个女人跟你一套近乎,你就拿她当好人了,连心都恨不得掏给人家。这回你知道人心是怎么回事了吧?”

  “哎呀,你就别说我了。我现在死的心都有啊。”詹丽华刚缓和下来的哭泣又开始了。

  谢天谢地,齐淑珍终于回来了。她一踏进门来,全家人都像是找到了大救星,主心骨似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淑珍仔细地听了听事情的来龙去脉,稍作沉吟便问道:“你手上还有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她确实向你借过钱?”

  “没有啊。我借给她钱都是半年以前的事了。我也没保留票据什么的,借条也还给她了。呜呜——”詹丽华越想越冤得慌,又忍不住哭起来。

  “你记不记得她跟你说过些什么?在你还她借条的时候。”

  “她问我是不是还有复印件了,我说没有。”

  “这件事你不要在单位里声张,也不要在单位跟她吵架。明天上班你还要和平常一样,跟谁也不必要说这个事。要是能跟这个李什么——李桂芳单独谈谈的话——不过我估计她不会和你单独面对面的。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见她的心肠够硬。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这样吧,你想一想你的借条的内容,照样子写一个借条。”

  “这有用吗?”詹丽华迟疑着。

  “咱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高平说道。

  詹丽华第二天上班果然没见到李桂芳,据说她请了一个星期假。詹丽华气愤难平,真想在办公室里把这件事向所有人和盘托出。要不是想到齐淑珍的吩咐强忍了下来,这件事肯定在学校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詹丽华打电话给李桂芳,可她一听是詹丽华的声音,就立刻挂断电话。这个女恶棍果然厉害。一点让人抓把柄的机会都不给。詹丽华就像拳打棉花似的,空有一把子力气就是使不出去。

  詹丽华这边毫无进展,齐淑珍那边却已经把李桂芳的基本情况都摸清了,连她家住哪个小区,家中都有谁也都知道了,更了解到她最近买了房子,手里很缺钱,而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条件很一般。知道她平时生活很简朴,为人精于算计。这些条件构成了李桂芳不把道德、情理放在眼里,心中只有利益的特性。也是因为詹丽华为人单纯,不谙世事,性格懦弱,容易被人欺负和利用有关系。换做是别的任何人,想必这个李桂芳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吧。

  在詹丽华还不知道的情况下,齐淑珍已经找到李桂芳,并和她有了激烈的交锋了。

  “请问,你是李桂芳吧?”一个炎热的上午,李桂芳打扫完家里的卫生,下楼倒垃圾时被一个个头不高,穿着普通,梳着齐耳短发,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容亲切温和的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拦住了。

  “我——你是谁呀?”李桂芳迟疑地看着来人,她这阵子颇像一只惊弓之鸟,提心吊胆得连单位都不敢去了。她虽然伶牙俐齿,十个詹丽华也不见得能说得过她,但是人都是做贼心虚的,她平白无故要讹诈人家三万块钱,这当然不是小事了。詹丽华虽然又笨又憨,在嘴巴上她讨不到一点便宜,可她有力气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那詹丽华没准能挠她、揍她。她李桂芳这单薄的身子骨,哪经得住被人捶打?当然在法治社会,打人是要吃官司的,被打了就更加有了讹诈别人的资本,没准能得到更多的赔偿,只是挨打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挨打呀?

  “我是詹丽华的婆婆,我叫齐淑珍。”齐淑珍心平气和地说。

  “你找我干什么?有什么话到法院去说好了,我没有话要跟你说。”李桂芳在看到来人时就已经料到这个女人肯定和詹丽华有点关联,如今一听果然不错。她警觉地看向四周,想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带了同伙来。她看过周围确定并没有这个女人的同伙,才多少放下心来,而且,这是在自己家楼下,楼上楼下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再说这个看上去并不吓人的女人也没什么可怕的。这么一想她才定下心来。

  “我只跟你说几句话,打扰不了你多久。我们就在旁边的凉亭里说一会儿话,好吗?”齐淑珍和颜悦色,语调温柔,让人看了非但没有威胁,反而能让人产生想和她攀谈的欲望呢。李桂芳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对。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就连录音设备也没流行起来呢,想来李桂芳也没有想到要防着对方吧?两个人走到楼旁边的凉亭里坐下来。这个时间老头、老太太都还没有出来散步呢,小孩子们也都去了学校和幼儿园,没有闲人在外面闲逛,周围清静得很。

  “你起诉詹丽华的事我知道了,我听了詹丽华对这件事的说法,很想听听你的解释。”齐淑珍开门见山地说。

  “我解释什么?我的话都在那起诉书里呢。我跟你说不着这个。”李桂芳用眼角夹着齐淑珍,脸扭向一边。

  “那么,借条的事你怎么解释呢?”

  “借条?哪来的借条?”

  “你写给詹丽华的借条,你怎么忘了?那上面写明你借了詹丽华三万元钱。”

  “胡说八道!哪有的事呀?”李桂芳瞪着眼珠子,撇着嘴,表情虽然不屑一顾,但毕竟心虚得很。她记得詹丽华那个傻瓜自己亲口说过,没有留下什么借条复印件之类的东西,那么这个老女人就一定是在诈她呢。

  “你看看这是什么?”齐淑珍不急不慢地从拎着的黑皮包里拿出一张白纸来。她把白纸抖搂开,距离李桂芳不远的地方举着给她看。李桂芳直直地看着,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你这是假的,是假的借条。”李桂芳果然看出了借条的破绽,她松了口气。

  “假的?哪里假了?”齐淑珍把复印纸凑到自己眼前,认真地看了看说。“你也知道,复印件当然有不太清楚的地方了。但这不代表就是假的。”

  “你那日期根本就不对。”李桂芳说完这句话自己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你终于承认你借过詹丽华三万块钱了。”齐淑珍还是一如既往地心平气和,但眼睛里射出的锐利的光芒,像尖刀似的直刺向李桂芳。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借过她的钱了?你拿个假借条来吓唬谁呀?告诉你,你那一套在我这里不好使。”李桂芳说着话就起身要走。

  “你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齐淑珍一把抓住李桂芳的细胳膊。“你可以到法院去颠倒黑白,我也完全可以给你这三万块钱。就当是给詹丽华一个教训,以后她才能学会识别好人坏人。不过,我也想给你留点教训。”说着话,齐淑珍的手就挪到李桂芳的手腕上,她紧握着李桂芳的细手腕,看着那她瘦得跟竹棍子似的手指说道:“一万块钱买你一根手指怎么样?”

  “啊?”李桂芳吓得浑身一哆嗦。她使出全身力气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少吓唬人。就凭你?你当我是吓大的?”李桂芳色厉内荏地叫道。

  “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就试试。你的家在哪儿我知道,你孩子在哪个学校我也知道,你爱人是城建局的。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至于你,你就逃不掉了。”

  “你敢!看我不……”李桂芳瞪圆了老鼠眼使劲喊道。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